“不是说近日海船会到吗?咱们这伙人都盼星星盼月亮盼好几日了还不见影子,别是黑熊寨那边驴咱们的吧。”过来接应的苏家军汉子一个个急不可耐,一日三次的张望港口,就怕错过了黑熊寨过来的船只。
“不可能,刘老实亲口说的,黑熊寨要是骗咱们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赵副官也心急,但还不至于怀疑黑熊寨弄虚作假,这几年合作,黑熊寨虽然狡猾了些,但从来没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
“莫不是海上遇上风暴了?”毕竟大燕都还没有海船从容州过来北邙的,也就是黑熊寨艺高人胆大,为了不过大燕境内干脆走了海路。
“呸呸呸,什么话,黑熊寨敢让海船从容州走,肯定是掌握的航线,海船上除开给咱们送的兵器,还有派遣过来治理北邙的大人,哪那么容易折在海里。”
“也是,这大官身份都贵重,必然不会冒险,估计是遇上什么小风暴在路上耽搁了。”海上的事谁也吃不准,更不说苏家军都是旱鸭子,有几个从前在乡里学会泅水都在军中是件了不得的事。
“诶,你们瞧瞧,那海面上是不是冒了桅杆?”有眼尖的兵踮起脚眺望,今个儿大太阳,海面上望过去都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很容易看到船只。
“是是是,就是桅杆,乖乖嘞,这桅杆可真够高的,得是多大的船啊。”早听刘老实说黑熊寨海船厉害,大燕商人有个三千料的海船,都是海边数的上号的人物,黑熊寨这艘海船说不得有五千料。
大燕最大的海船也就五千料吧,换算成兵器得装多少件啊。
不过仔细算算,他们苏家军十几万人呢,一人一套甲再配一杆长枪,都要十几万件,更不说这兵器又不光长枪,还有弓箭、长刀,五千料的大船能装下这么多东西吗?
对于空间没什么概念的内陆人自然没办法想想海船有多能装,但他等海上行驶的海船离港口越靠越近,其余人也渐渐看出远远过来的海船到底有多大。
人在这艘海船跟前,那都是跟蚂蚁似的,亏得此地港口是深港,不然这艘海船根本靠不了岸。
等船都要到港口的时候,刘老实一行人才优哉游哉的过来,他是见识过大船的,听闻琼州都造出八千料的大船了,眼下五千料的海船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震撼。
“收收口水,五千料的海船就这样吃惊,等见到咱们黑熊寨八千料甚至更大的海船,岂不是要吓晕过去。”刘老实哥两好的抬手搭在赵副官肩上,不过嘴里吐出来的话就有些嘚瑟了。
“你们黑熊寨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大燕最大的船也就五千料,你们竟然连八千料的船都造出来了不说,还有更大的,这样一艘海船要装多少东西?”
“你管这么多呢,我们黑熊寨既然愿意花费时间和金钱研究,那肯定是有用处的。”
赵副官沉默,这倒是,黑熊寨迄今为止可没干过亏本生意,想想当初黑熊寨赊给他们的物资,结果不是换了北邙管理权以及苏家军暗地里效力。
再说生意上,黑熊寨以琉璃青瓷在京城做生意,但凡有些名声的世家,绝对在黑熊寨花销了不小于十万贯钱,也就是有底蕴的世家能一口气掏出来这么多,换个士大夫,家底拿空说不得黑熊寨都看不上。
大船停靠自然要费些功夫,刘老实等人也过去帮忙。
“秦先生,可算是把你等来了,我一个弄情报的整日在北邙处理公务,都快要憋死了。”刘老实一见着秦襄就假模假样的哭诉,实在是北邙公务烦人,他又没点亮治理一城的技能,且北邙的地盘加起来不比大燕小,得亏人少,不然真是管不了一点。
“得了,也别在我跟前演了,大当家派遣我过来,不是帮你分忧了嘛。”秦襄刚下船精神头还不错,这次出海路上虽然不说一帆风顺,却也没遇上船毁人亡的大问题,小风浪也算是给航海途中添个趣。
“分忧?秦先生你这就妄自菲薄了,你过来是全全接管北邙的,黄册鱼鳞册,各地方官的资料,还有如今各地情况我都送到你办公处了。”刘老实早就清楚自己的斤两,从前大当家没派人过来他撑撑场面也就罢了,现在秦先生过来了他是一点也不像凑过去找事做。
要说之前觉得能够管理一个大地盘威风,可只有真正干了这份活计,才晓得这活难做啊,就不是他这个出身该肖想的。
“我还没到,你连我办公处都准备好了?”秦襄拍了拍脑门,完了北邙的事一定不比容州少,容州还有邢堂明帮着他一块干活呢,到了北邙,人生地不熟,眼瞧着刘老实也靠不住,得赶紧给大当家写封信,叫大当家再给他一个人才帮忙分摊工作。
“那是,我一收到大当家的飞鸽传书,就着手准备了,听闻秦先生你夫郞也跟来了,住所我也给你收拾的漂漂亮亮的,保管叫你夫郞喜欢。”刘老实展现自己的贴心,其实心里还有分酸意,秦襄在黑熊寨也算跟他熟识了,他还比秦襄大两岁,结果秦襄都寻到夫郞了,他还孤家寡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上合心意的良人。
“你倒是周全。”秦襄脸上挂满了无奈,但随后又释然了,总归他就是过来做事的,而且刘老实准备好了住所,也省的他去折腾。
一路过来,他夫郞略微有些晕船,好在不严重,但他夫郞身体弱,先前在祁州也请过孙大夫看诊,只说是娘胎带来的病,根治不得只能好生将养。
听到秦襄说夫郞体弱,刘老实便给赵副官招呼了一声,就带着秦襄一行人先离开,左右海船上其他东西他们也用不上,都是大当家给苏家军的,由得他们搬运,叫他们欢喜欢喜。
苏家军也的确很欢喜,从船上一趟趟运送兵器半点不嫌累,赵副官更是欣喜若狂的打开一箱箱装好的甲胄。
黑熊寨锻造手艺比起大燕好上数倍,这甲胄不光轻,还极为结实,用大燕锻造的兵器砍刺,都没留痕不说,不少大燕兵器力道使大了,还容易折断。
一副好甲胄完全可以在战场上救人一命,都刀枪不入了,敌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黑熊寨是如何锻造武器的,咱们手里的兵器全然比不上,按说南境那边矿产也不比咱们北面丰富,这锻造手艺竟然如此精湛。”
“这哪个晓得,或许等黑熊寨的人打到京城,咱们可以差将军问一问。”不过问不问意义也不大,到那个时候,他们苏家军也是黑熊寨的军队了,黑熊寨对手下的人一向大方,肯定是全军都配上甲胄兵器。
他们这些莽汉只管打仗,武器只要好用牢靠,谁在意人怎么锻造出来的。
“黑熊寨也是大气,这样多的甲胄兵器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全送过来了,也不怕咱们之后反水拿这些兵器跟人斗上。”
“人家哪里会怕这些,没见过黑熊寨邸报上写人家最厉害的兵器是钢炮吗?也不晓得咱们什么时候能有一门钢炮开开眼。”
纵然现在大部分人都没见识过钢炮的模样,但有大燕禁军为黑熊寨钢炮背书,各个都以为黑熊寨钢炮必然是天降神兵,只要打仗的谁不想手里有一门。
奈何他们明面上又还不是黑熊寨的人,不可能得寸进尺,能得黑熊寨资助眼下的兵器,已经是很不错了。
“等黑熊寨打下大燕,咱们有的是机会,你们快些搬,咱们要尽快把兵器送到将军跟前,你是不知道将军虽然矜持着不肯过问,但明里暗里没少向我打探。”
“哈哈,老赵,将军这是脸皮薄,下回你直接跟他说就是了,咱们打仗的可不能脸皮薄,不然要东西哪里抢的过那些老油条。”
军队各地都有,但国库肯给军队的钱就那么多,从前他们苏家军和西北军抢物资总是抢不过人家,不然哪里还用他们这些兵日以继夜的耕作。
“年轻人么,总是好几分面子的,也不必在这方面逼将军,你没看黑熊寨对咱们半个归属它的队伍都这么好,等咱们苏家军名正言顺了,还能差了去。”
“也是,黑熊寨是真有钱,你说他们周大当家脑子怎么这么好使,随便想出来一门生意都赚的盆满钵满,还不搜刮咱们老百姓的钱。”
大燕国库要钱,除了收税就是变着法收税,当官的一个子不出,全压在老百姓肩头上了,那些可恶的地方官更是恨不能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掏空最后一点价值。
反观黑熊寨,征收百姓的税目不多,田税原本是十抽二,现在已经降到十抽一,依旧富得流油不说,市面上的物价也不高,当然这个不高单指粮食布匹一类,琉璃青瓷依旧居高不下。
“说明人能当个好皇帝,我就指望着黑熊寨早日打过来,好叫我老家的爹娘也有好日子过。”能被征来当兵的,多是家里交不起抵兵役的钱,这样的人家家里肯定富裕不到哪里去,一年到头能不饿死人都是好的。
“快了,北邙都过来黑熊寨当官的,大燕就剩几州之地,要拿下还不是手到擒来,我看京城那些大官也没有抵抗的心思,就先头两回仗都把他们心气神给打没了。”京城那群当官的平日里对他们武将趾高气昂,真到了性命关头还不是要靠他们保命。
若非是将军清醒了,没听大燕皇帝的话回援去打黑熊寨,说不得他们这会为了京中那群高高在上的官员丢了性命人家也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错,那群文官不过是嘴皮子上占优势,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真没几个敢以身殉国的。”以死相谏皇帝博一个青史留名的官实在不多,就说京中世家,有几个能活的不选择明哲保身而是选择为国捐躯?
“不提他们,说来晦气,这船上还有这么多兵器,就靠咱们这些人怕今日都运不完,赶紧回去请一队人过来帮忙。”
把这些兵器送回去,只怕兵营里的将士们要比吃肉还高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在战场上,因为兵器甲胄不如人,死了不少兄弟,明明大家伙平日训练也极为认真,但武器上的差距没那么简单抹平。
像是北邙能够打下来,除开他们将军英明神武的指挥外,还真靠老天爷给脸,一场大雪断了北邙的根基,不然两年内打下北邙想都不要想。
现如今有了这样好的兵器,只怕营中儿郎要迫不及待去打西姜了。
苏青云在收到手下汉子回来消息前,已经在反复研究该怎么打西姜了。
算国土面积,西姜可要比大燕和北邙还要辽阔,只是西姜国土多是沙漠草原,养不活太多人,所以综合国力也没强大燕多少。
唯一比过大燕的,就是马匹,大燕马政糜烂,而西姜历来都是有好马的,前些朝代的汗血宝马也都是西姜方向进贡而来,所以西姜骑兵甚是厉害。
在北邙的这几年,苏青云也有心培养更多能够上战场的马匹,但无奈西姜对马匹看管的严实,所以北邙这边的马场还不够组建骑兵用的。
倒是听闻黑熊寨那边不缺马,可人家周大当家才给了他们送了兵器甲胄,没道理连马也要给他们送。
“不组建骑兵,真要是和西姜对上,也不一定会输,但咱们这边损失不会小。”苏青云手下副官分析,他们的步兵算是整个大燕最英勇善战的将士,但人和人对多是拼个一比一的损伤,人和马对,几倍十几倍的损伤比都能打出来。
西姜战时举国皆兵,大燕便是不缺人口,也没得说如此在战场上糟蹋的。
“还有个问题,西姜地势不如中原明朗,一旦大军入了西姜草原和沙漠极容易迷路,咱们也没有在草原和沙漠打仗的先例。”北邙境内也有草场,但比起一望无际的西姜草场,又不值一提。
打仗最怕的就是没有参照物,像是草原沙漠地带,极容易失去方向,草原还好,迷路了说不得还能寻到一二水源补给,沙漠迷路了,就真的要看运气了。
运气好能够寻到沙漠中的绿洲,运气不好,夜里冷死,没粮饿死,没水渴死都是有可能的。
两个副官考虑的问题苏青云自然也想到了,但即便困难重重,这一战也必须打下去,不然留得狼子野心的西姜在侧,只怕日后西姜缓过神又要卷土重来。
“还是要找和西姜交过手的人跟着。”苏青云喃喃道,司南在沙漠里也经常失效,苏青云也没有托大到认为自己能够轻易辨认草原沙漠的方向。
“将军,这样的人都在西北,咱们是不是去西北城抓两个回来。”
“抓?你不怕此人心怀报复,在战场上误导大军?”西北城的军队可不可靠苏青云最清楚不过,与其用西北军的人不如找一些常年行走西姜的商人。
毕竟商人重利,也惜命,不敢在他面前耍心眼。
“不能吧,再怎么说咱们眼下还是一家人,他们这样坑害咱们有什么好处?”副官瞪大眼睛,虽然也知道一些军中争斗的秘闻,但都是在抵御外敌的节骨眼上,没必要把私人恩怨看的这样重才对。
苏青云但笑不语,私人恩怨?要是所有人都能将私人恩怨排在国家大事后面,恐怕大燕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算了,将军这样说那就不去寻西北军那伙兵贼了。”副官说着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什么,“将军,刘老实不是说他在黑熊寨是搞情报的嘛,他还说情报队上山下乡,时不时还钻老林子把大燕的舆图都摸清楚了,连深山老林都能找到出路,说不得黑熊寨手里就有辨路的人才,将军可以去问一问。”
苏青云瞥了一眼对方,没说话。
“将军,这可不是脸皮薄的时候,黑熊寨要是能帮忙那再好不过,要是不成咱们也没损失。”副官说话时一股子憨味,半点看不出人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是啊将军,钢炮咱们要不到,但能辨方向的人才还是得要一个。”副官们纷纷起哄。
“……知道了。”
苏青云刚应下,兵营就传来了赵副官连带着其他人的声音。
“将军,快出来看啊,黑熊寨送给咱们的武器可好可多了。”
赵副官一嗓子把周围空闲的汉子都招了过来,一个个伸着脑袋想要看看赵副官带了回来的兵器,连苏青云从大帐出来都没能挤进去,瞧着手中将士们个个兴高采烈的模样,苏青云回想他在大燕当将军的时候,大家伙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最后一点关于大燕的念想也消失了。
不是他先负国,而是国先负他。
和兵营那头热闹不同,秦襄这里就安静许多,刘老实安排的住处自然是不错的,估摸是惦记着秦襄把他手里的活都接走,可是铆足了功夫叫秦襄满意。
“这地方是你组织人修的?”秦襄看过眼前的水泥小院,不算小,在祁州没有上千两拿不下来,不过北邙这地方别的没有,就是地多,挨家挨户修的房子都大。
“肯定的,不然谁还知道怎么造水泥,也是这地方发现了矿场,不然还真不好弄这东西。”刘老实虽然说没本事让北邙所有城池都换上水泥屋,甚至水泥路都没修多少,但给黑熊寨安排过来做事的官吏弄一间这样的屋子还是没问题。
尤其是北邙冬日寒冷,大燕那头还能睡木床,北邙这边就得睡炕,不然光靠棉被是挨不过冬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秦襄指挥人安顿下来,他夫郞一路颠簸,虽然身体没出什么问题,但肯定也累,于是他便先着人收拾出一间主卧,叫夫郞先去休息,他自个儿打算看看刘老实和苏青云在北邙到底折腾的怎么样。
“大燕派过来的官,一半都是站秦家一派,我也指挥的动,明面上我下什么命令他们都照做,私底下有没有干其他事,这不好说,至少我的人暂时没有发现他们阳奉阴违的地方。
而站世家皇帝一派的官,颇有些破罐子破摔,我的命令肯定是不听的,但也不至于在北邙作威作福,估计也是怕我的人把他们抓了去,毕竟先头我已经联合秦家一派的官惩治了不少北邙的贵族,他们大抵吓到了。”
“就没有临阵倒戈的?”京中还有不少世家陆陆续续跟秦家勾搭,这些地方官难道这样头铁,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不成?
“也有,但人数不多,名单我都给你整理好了,你要是想要召见,我着人去通知他们过来。”北邙由秦襄接手,那么北邙的地方官肯定是要过来见见上司的,当然也仅限秦家一派。
因为秦襄有官职那也是黑熊寨的官职,在大燕秦襄顶多有个秀才名头,这会子投靠土匪估摸着秀才身份也没了。
“先不急,总要等我将北邙所有政务都看过,才好见这些地方官。”秦襄既然接手北邙,当然不会说跟刘老实一样,不管世家一派的官吏,大当家的意思,要他在黑熊寨打入京后,彻底将北邙变为黑熊寨的地盘,刘老实没动的地方官他是要动的。
“那成,有什么你吩咐就是,对了,大当家这次派了多少兵力过来保护你?”秦襄既然是北邙最高的官吏,身边若无一二兵丁跟着,只怕这北邙之地会有人铤而走险,他都遭过几次刺杀,不过那些刺杀汉子实在武艺不精,全叫他跟弟兄们拿下来了。
“五百人。”
“嘶——”
“别急着倒吸凉气,这五百人说是全全保护我也不对,总归我能指挥的动。”
“那你的安全问题我就放心了。”大当家果然高瞻远瞩,以黑熊寨兵丁的素质,五百人足够秦襄在北邙混开。
“嗯,尽快把资料都送过来,我打算通宵看完,好早点见一见北邙的官。”秦襄真是在容州被当牛马用惯了,一路从海上过来,竟然觉得有些清闲,这会更是才到北邙第一日就迫不及待做事。
大当家要是知道,不得写封表扬信给秦襄。
“我自然都可以,不过你也注意注意身体,别刚到就累出病了,且你一直生活在南境,过来北邙,少不得会水土不服,不,不要强撑。”刘老实走南闯北的经验多,不得不给没出过远门的秦襄普及普及知识。
“晓得了。”秦襄摆摆手,便投入公文之中,叫刘老实摸了摸脸,秦先生这样勤勉是不是衬托的他过于懒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