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今年京中发生了几场大震动,一点不比去岁朝廷议和来的轻松,燕帝年轻的时候顾忌世家朝臣,到老了,反倒杀心重了起来,只是杀的都是自己人,这威风还是不敢对外呈的。
就说今年,因为通敌叛国罪名抄了不知多少人的家,其中还有几家是京中高门,便是寻了姻亲递折子求情,都石沉大海,最后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闹的不少世家高门都开始夹起尾巴做人。
也有强硬派,在朝廷上和燕帝发生了一番争锋,不想中途秦家这个一向被朝廷和燕帝所不喜的世家这回竟然站在燕帝一方,闹的大家面子都下不去,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也别指望燕帝对秦家有多亲近,秦慕之这段时间因为经手青花瓷的方子得盛宠伴驾左右,但每每和燕帝相处,都忍不住冷汗淋漓,可见燕帝的脾气的确越发的暴躁。
“小秦大人,拿帕子擦擦汗吧。”忠公公送秦慕之出宫,对眼前这位外人羡慕的小秦大人报以同情,燕帝脾气不好他这个伺候的人最清楚,早年还好些,近些年越发的独断专行,偏偏朝廷又不是燕帝的一言堂,只能把脾气发在他们这些奴婢身上,而小秦大人又撞在这个档口,就算燕帝不明目张胆的发火,也要阴阳几句。
“多谢忠公公。”秦慕之哪里是被燕帝吓出汗的,明摆着是身上衣裳厚了,燕帝喜怒无常秦慕之早就习惯了,现在秦家已经找好了后路,就算燕帝不待见他们大不了早日逃出京城,左右黑熊寨明年就能打下整个祁州,甚至听闻周肆已经布局容州,南境被打下来不过三五年的事。
“小秦大人哪里的话,陛下近来脾气差了些,多半是冬日天寒,心情不舒畅,还要小秦大人多担待。”
“担待二字可受不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秦慕之是会拍马屁的,但一般不拍,除开燕帝也没谁叫秦少爷拍马屁。
“小秦大人说的是。”忠公公将人送出午门,又急忙赶回殿内,算时候陛下午睡该起来了。
等忠公公踏入殿内的时候,燕帝的确起了,一个午觉起来人精神了不少,就是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连御案上的折子都没批,尽管近几个月朝廷风平浪静,所有上书的折子不是请安就是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惹得燕帝不耐烦看,却也还算尽职都给看过,今儿连折子都没看,可见燕帝的心情确实不好。
“陛下,小秦大人已经出宫去了。”皇帝寝宫到午门的距离还是够远的,他们也没用马车,单靠脚程来回,都够燕帝睡个好觉了。
“嗯。”燕帝并不在意秦慕之出没出宫,召见秦慕之入宫也不过是行捧杀之策,秦家这柄刀他也用的还算顺手,等哪日秦家惹了众怒,他自然也会顺水推舟把秦家推入水中。
“陛下可是午睡起来不适?不若现在出门走走,御花园的花匠费了心思,寻来了不少秋菊,即便这会子入冬也开的正好。”
“秋菊就是秋天才开的好。”燕帝对花花草草没什么喜欢的,“祁州那边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这……往年祁州巡查队伍都是十一月才归京,中途若是无事都不会特意传消息回来。”忠公公不知道燕帝为何突然问起了祁州,只得如实相告。
“往年,哼,今年祁州巡按一职几个世家明争暗斗都想安排自己人过去,只怕祁州出事了。”燕帝好歹再宫禁耳融目染长大,又继承吴燕一脉内斗出彩的性子,哪里看不出朝中暗潮涌动,以前倒是没发觉这祁州有这么多京中世家插手,再结合祁州年年天灾,他免除祁州税收,怕是养肥了这些世家的口袋。
“去岁祁州巡按是小秦大人,并未说祁州有异样,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忠公公作为燕帝身边的红人,私底下收受的贿赂却不少,就说京中有名有姓的世家,哪家没给忠公公借逢年过节的机会塞钱?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京中世家把他喂的盆满钵满,总不好一点好话都不给人说。
“秦家也是世家。”燕帝眼中尽是冷酷。
“那陛下可是要派遣武德司的人去一趟祁州查明情况。”宋珲折在南境,燕帝认为是成王下的手,人是生是死不知道,现在看,宋珲到底折在哪儿可就不好说了。
燕帝没答话,而是深色莫测的坐在龙椅上,看来是对祁州起疑了。
……
忠公公再一次送信到秦府,不过离秦慕之回家几个时辰的间隔。
“官家这是怀疑祁州了。”秦尚书令断言,其实若没有容州成王背锅,祁州的异样早该被朝廷察觉。
“不光祁州,只怕官家也已经怀疑到咱们家了。”朝廷派遣去祁州的队伍就那么几只,除开他率领的巡查队伍回来,其余队伍都杳无音信,若是对祁州起疑,这个疑点燕帝绝对不会放过。
“他一日不弄清楚祁州到底发生了何事,一日便不会动我们。”秦尚书令不怕燕帝起疑,因为祁州的事还牵扯了京中不少人,有他们在,秦家顶多一块被怀疑在祁州行贪污之事,勾结反贼的罪名轻易落不到他们头上。
“那咱们是不是要准备准备。”徐小六走之前告诉过秦慕之,只要秦家想走联系黑熊寨留在京中的人即可,他们会漂漂亮亮的把人全都给带走。
“不急,非到万不得已咱们不能走。”秦家要走其实不难,难就难在,秦家一走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京中和秦家有姻亲关系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秦家叛逃,不说其他,宋家就脱不了干系。
秦慕之也知道父亲的忧虑,的确,秦家不是甩手掌柜说走就走,秦家旁支的出嫁女和出嫁哥儿也不知几何,这要是离开了,她们在京中怕是没有活路。
但要说一块带走也不现实,不说这些出嫁女和出嫁哥儿心已经不可能偏向秦家,就说人已经在夫家生儿育女,如何能够舍弃所有跟着秦家一块逃,只怕到时候还有人拼死揭发秦家勾结反贼的消息,换个一家平安。
“父亲,不若寻个由头先将阿耶送出京如何?”秦慕之退而求其次,他们在京中冒险就算了,阿耶是能寻由头离开的。
“你阿耶是不会走的。”秦尚书令摇头,清央什么性子他最清楚,如果说秦家没什么意外,或许以绥之的名头能把人请去祁州,但如今秦家一个不甚就是粉身碎骨,清央绝不会走。
“那也总不能让阿耶跟我们一块冒险。”秦慕之不光想把阿耶送走,还有自己的夫郞,成亲大半年,夫郞有了两个月身孕,若是紧急逃跑舟车劳顿,只怕夫郞会撑不住。
“再看看吧,若是燕帝知道祁州有反贼起兵没有怀疑到秦家身上,一切好说,若是怀疑上了,只能提前先将你阿耶和你夫郞一块送离。”秦尚书令没把话说死。
秦慕之点点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总不能黑熊寨都没在燕帝跟前露面,他们就先一步跑了惹得燕帝怀疑。
“和武德司副指挥使接触的怎么样?”秦尚书令抛开刚才无解的话题,问了武德司指挥使的事。
“我差手中的人去接触了,那人虽然贪财嘴巴却严,只怕是燕帝用来钓鱼的,咱们要想拿到外族密探名单还是只能从宋珲下手。”武德司不愧是燕帝一手培养出来的,本事好不好秦慕之不评价,但手段却不太光明磊落。
“到底是燕帝手中的人,咱们打探不出来也不要打草惊蛇,现在官家对咱们大概起了疑心,最近你也少去宫中,专心关山城的事。”
“是。”
说起纸裘,周肆那头来信说已经有一批再送过来的路上,这么短的时间肯定不是黑熊寨自个儿做的,大抵是从祁州卖纸裘的人家收购的。
这时候送过来也算是解了关山城的燃眉之急,毕竟关山城就算戒严,肯定也不是大军全部出动,第一批纸裘过去给执勤的汉子换着穿,也算是少几分冷。
远在关山城的苏青云是不知道纸裘已经在路上了,现在关山城这边已经开始下雪,执勤的兵丁在冰冷的铠甲里穿上了最厚实的衣裳,但对这样的冷天也无济于事,寒风该来的还是来。
“呼——真是冷的手都没知觉了,这风我感觉都赶上刀子割肉了。”
“是啊,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之后的日子咋过啊。”
“柴火也不够,不然咱们在冰天雪地里点个火堆,烤烤手也是好的。”现在别说烤手了,连口热水都只有火头营做饭的时候有,这会子想来一口热水暖暖身子都不行。
几个汉子嘴里抱怨归抱怨,但事一点不耽误,外头雪已经堆起来,人是不能一直盯着雪看的,不然容易雪盲。
也就是这时候,不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个人,瞧衣裳是关山城派出去盯着外族的斥候,只是这人还没走到关山城门口,就倒地起不来了。
还是方才说闲的汉子里有人看见,过去一把把人从雪里拽出来,不然就这冰天雪地的睡上头,不过一两个时辰人就凉了。
“醒醒,兄弟,你哪个营的?”这群汉子们围过来,也不敢轻易把人带回去,就怕是奸细想要混进关山城,但又怕是自家兄弟,一个个都使劲搓着汉子的手和脸。
也不晓得是搓人肉起了作用,还是大家伙围在一堆,热气上来了起了作用,倒地的兵丁睁开被雪糊住的眼睛,瞧见熟悉的兵丁制式的甲胄,松一口气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信物。
“快去、告诉苏将军,外族集结、五万大军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