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今日的风吹的有点冷了,等再过一个月,家里要添个煤炉放在屋里,不然冬日不好熬。”王小娘搓了搓手进屋,如今她娘和嫂夫郞都在城南找到了事做,不是卖力气,主要管工地饭食那一块,两人每日能得六十个铜子,还能包正午一顿饭,一个月算下来能存不少,赶在冬日前置办厚衣裳被子也是能拿的出钱。
“木头屋子就是这样。”王婶这话听起来像是抱怨,其实心里对眼下这处暂住的地方满意的不得了,这样精巧的小楼从前她们可不敢想要住,只不过她们是外来户,这屋子不白给她们住,每个月要出三百的租子。
她和儿夫郞一个月能得一千八百个铜子,去了三百租子,还剩一千五百个铜子,桥头县的粮食价比容州低了近一倍,余下的钱去了吃喝,还能攒下不少呢。
“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存够买房子的钱。”一旁下工的杨双心里盼着还是有个自己的屋子,最好在城里,城南那片修的房子瞧着顶好,但价钱肯定不便宜。
“嫂夫郞别急,等我也上工了,咱们家就有三个拿工钱的,到时候一个月能攒更多。”王小娘也是懂事孩子,按说她的年岁倒也能做些事了,只是屋里还有三个娃娃要看,虽然看着桥头县治安不错,没见过有拍花子的,但她们一家住在城外的小木楼,还是要小心些。
“你点大个人,顶什么用。”王婶笑话女儿,“今儿我还听工地上有人说,黑熊寨要招兵呢,要不是你年纪不够,我还想着要你去试试呢。”
和寻常百姓不同,像王婶这样外来人一过来就接触黑熊寨的娘子郎君,见识也早被打开了,旁人对自家儿女去当兵避之不及,她却要主动把人送过去。
毕竟人殷婶子话说的好,姑娘哥儿当了兵,会了武还能怕嫁的人轻易欺负了她不成,也别想着姑娘哥儿去了军营,耽误了好时候,又练了个五大三粗的身板被人嫌弃。
不说去了军营退伍回来能得多少银子,就是眼下桥头县打光棍的比比皆是,就是黑熊寨也多的是这样的汉子,要想娶上媳妇,还要挑三拣四,合该一辈子单身。
“招兵,也招女子和哥儿吗?”王小娘显然觉得这事超出认知,兵丁是什么,是贼头,在容州的时候,街坊邻居有不少相熟的男子都叫抓了去,咋黑熊寨连姑娘哥儿都不放过。
“自然,你没看黑熊寨做事都招娘子郎君吗?招兵要姑娘哥儿算什么,你也别把黑熊寨的兵和咱们见过的比,就说县里每日巡逻的那群黑熊寨汉子,哪个不是好儿郎,咱们大当家训练出的军队,和现在朝廷的兵贼可不一样。”王婶显然和黑熊寨的娘子郎君待久了,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大当家吹,反正招兵这事她是认为能去的。
即便是个普通妇人在见识过容州大乱之后逃到桥头县,也是能隐隐约约察觉世道变了,要真是再一次成了乱世,还是能打的人才有活下去的本事。
“那要多少岁才能当兵?”
“十八呢,你还差的远。”王婶可惜,不过她这头话落一旁没说话的儿夫郞倒是开了口。
“娘,征兵的事我想去。”杨双先头听过黑熊寨征兵的消息便有些心动,眼下他们的活计虽然稳定但工钱不高,做饭又和织坊能拿提成不一样,多是死工资,得升到管事才能抬工钱,这样下去要攒够银子在桥头县置办一所房子,得猴年马月了。
再说看城南那片原就是个贫民窟,但黑熊寨的人一来里头的房子就涨价了,等城南修完,黑熊寨要是再修县里其他地方,房子的价铁定不便宜,别这头钱刚攒够,那头房子又涨价。
所以杨双一路上都想着怎么和娘开口说这事,没成想娘心里还想着送小姑子去,话到这个份上,他开口想必娘也不会拒绝。
王婶瞧着儿夫郞,年纪是够的,且她们家里没个男人,屋里的重活都是她和儿夫郞一块做,一把子力气也有,能吃苦,其实若不是她年纪过了,家里还有小女儿还孙辈,没准也要去兵营里瞧瞧,现在儿夫郞说要去,自然也没有拦着人的道理。
“你且去,孩子我和小娘给你带。”她们一屋子老弱妇孺要等小孙儿立门户还要等十年呢,现在儿夫郞有这个志向,哪里是能拦着的。
这样的对话,今夜还发生在许多外来没有依靠的妇孺家里,至于桥头县本地的人家,是没几个姑娘哥儿敢说去当兵的,便是有,家里的父辈也都是不允的,怕人去了兵营做丢颜面的事。
只是也不敢动手教训,甚至骂人都极小声,怕叫外人听了去以为对大当家定下的规矩不满,到时候叫黑熊寨巡逻的汉子找上门,便是家里没人乐意去都不得不出个人选。
翌日。
城门口一早有八个穿着黑熊寨衣服的干事过来,其中男子四人,娘子两位,郎君两位,都搭了桌子在城门口坐下,一看就是告示上说的招兵地儿。
只是招兵的告示一贴,便是过了一日有心动的,也还是不敢冒头过来,这人都有从众心理不说,还多不想做出头鸟。
这不过了一个时辰,不说娘子郎君这头,就是男子那两张桌子也还是无人问津,不过等着登记的人是不着急的,上头早有吩咐,最初肯定没什么人过来,不用着急,反正登了记还要进行一次选拔,要是选拔不过关,黑熊寨也是不要的。
说来也是好笑,如今朝廷征兵什么时候还有送来的人不要的,就是个子再矮也都是能入伍的,只是给的饷银不多,偏黑熊寨特立独行,选拔身高体重就算了,体力也是要考核的。
像是整日在屋里死读书的书生,想要弃笔从戎报效大当家,人黑熊寨多也看不上。
“大当家,你真是一点不急,昨个儿公示栏前那些汉子闹事,你也不怕影响姑娘哥儿招兵。”邢堂明跟在周肆的身边,一同站在城门口往下看。
“这是桥头县大多数人的想法,我真要动手要他们改,就得使用武力,且还违背了自愿二字,便是我不在意和百姓起冲突也要尽量避免,我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周肆一点不担心姑娘哥儿征兵,本地人不乐意,外地逃难的有的是人来,尤其是这些在黑熊寨手里做事,接触都是他寨子里的娘子郎君,平日闲说时早在这些外来娘子郎君中埋下种子,征兵不过是让种子生根发芽。
“看来征兵的事还得慢慢来。”
“除去征兵,你们不也还忙着防蜀商窃取织坊织机的秘密,明面上蜀商都被打发走了,私底下会不会有人是蜀商留下的探子,可就不好说了。”周肆相信那伙蜀商绝对不会简单的撤走,但也不会在面上和他闹翻脸。
毕竟他不是单纯的生意人,手中有兵,蜀商也要掂量掂量会不会惹怒他折在桥头县。
“这事我和凯之已经想好办法了,大当家只管等着就是。”邢堂明卖了关子,要解决泄密的事,还得从坊里做事的娘子郎君入手,君凯之已经着手细细调查这些娘子郎君家中关系背景。
“果然还是当甩手掌柜最清闲。”周肆也不追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正好,过来参加招兵的人也来了。”
楼下,杨双一早去了城南的工地,和管事娘子请了假,说是要来参加征兵,别看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阿耶,真算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又是穷苦人家出身,最不怕的便是卖力气。
舞刀舞枪他从前没有过,但是镰刀锄头是会使的,胆子当然也不小,不然是不会劝婆婆带着小姑子和孩子一同过来祁州,眼下征兵的地儿没人来,他便头一个过来,也不在意一早就在附近看热闹的桥头县人,只管登记了名字,又赶回去上工。
有了个头一个敢出面的郎君,其他早在城门口来回踱步的汉子也抹了一把浸出汗的脸,赶忙去登记,总不能说一个汉子还没人郎君胆子大。
有了开头,自然四张长桌前就渐渐排起了长队,一数数,怕已经有五六十人了,虽然过来人看穿着多不是桥头县本地人,但有人过来,就是好事。
“其实大当家的征兵条件可以再放宽泛些,时下青壮能在战场上有战功的,都得有个将军肚才行,大当家你定的体重标准这样的人才怕是过不了。”邢堂明是见识过如今朝廷能战将军的模样,尤其是那流星锤使的虎虎生威的将军,一肚子横肉是少不了的,不然甲穿上都松松垮垮,如何能在战场上御敌。
“我的兵马和大燕的兵马不一样,按照我练兵的方式训练,他还能保持将军肚,我道他有本事。”就说黑熊寨上的汉子,一个个壮是真的壮,便是最初有胖的,练久了也都变成肌肉,军队里还能留肚子,也对不起每日的训练量。
“也是,寨子里的汉子个个膀大腰圆还真没有将军肚的汉子。”邢堂明听到这话也笑起来,他是处理文书的文人,对武夫有没有本事的确不能精确判断,外行说内行便容易如此,看来之后在武夫方面还是不能多插嘴。
只是听寨子里的人说大当家是寨子最能打的,就是郑铁那个莽汉比起大当家也略输一筹,邢堂明私底下比较二人身板,虽然说大当家眼下还在长身体,但和郑铁比起来又过于清瘦了,唯有个子能攀比一二。
单看二人身形,很难相信大当家这样的身板能够打赢郑铁。
“大当家,听闻郑铁也不是你的对手,是真的吗?”
“自小到大,他的确没打过我。”这话不是周肆自吹自擂,而是周肆当真有这个本事,即便小时候,差几岁,光靠技巧无法弥补实力差距,周肆也是稳赢。
“难不成大当家天生神力?”不然邢堂明想不通如何弥补身形气力上的差距,技巧或许能弥补一部分,但郑铁能十几招打趴下秦家养的部曲头头,说明人本事也不差。
“天生神力者,世间能有几何?我不过是比旁人力道大一点罢了。”周肆微笑回复,他只是力气大了一点点,小时候为了控制力道还颇费了一番功夫,不然这会同绥之这样细皮嫩肉的哥儿相处,只怕一个不小心就要给人留下一道红痕。
邢堂明悄悄咽了口口水,默默后退一步,大当家这话他不是很相信,毕竟他的视力没出问题的话,大当家说话时手搭的城墙砖上多了一道裂纹,这还是没使力的模样,要真的使力了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