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州动乱的消息没有被封锁,不少有识之士已经察觉不妙,天下要乱了,榆州起义军的出现不过是大乱的苗头,等榆州起义军的消息传入大燕其余州府,会让更多野心家揭竿而起,正巧大燕现在对起义军无能为力,厉害些的起义军说不准能一口气打去大燕。
这不是危言耸听,若是起义军在北方,尤其是距离京城较近的几个州出现起义军,光靠京城的禁军可不一定能够拦的住。
不过好在榆州刺史这回给力,手里的地方兵将榆州临时起义的军队打的抱头鼠窜,还斩了不少起义军的头颅挂在城门口示众,告诫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真要想起义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榆州有权贵起义的消息传到周肆这里,并没叫引起周肆的注意,反而是仙人寨的事有些棘手。
三百多个道士,看情况还都不是假道士,最次都能提炼火药,三百来个道士炼火药,可会给黑熊寨造成不小的困扰。
“大燕北方的几个州情况还算稳定,不会出现大的起义队伍,南境又有咱们把守,即便榆州琼州有乱,咱们的人手也能很快支援,大部分知道咱们黑熊寨内情的起义队伍都不会选择在南境起义,所以下一个最有可能出现起义的地方应该是从州。”
秦襄在舆图上分析眼下的时局,从州是西北边城,前年因为西北外族打过来,议和的时候还丢了从州的几座城池,导致从州局面很乱。
加上今年西北边境说是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其实已经开打了,只是打的战役都不大,大燕这头没什么厉害的武将,西北面的战事一败再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打个大败仗,要北面的苏青云回援。
“从州距离南境还有一段距离,仙人寨名声在祁州显赫,出了祁州没什么人知道,从州还在南境之外,这两方人马要如何勾搭在一块?”郑铁挠头,从州有人想反他信,但从州的人会不远万里来祁州找帮手吗?
就是道士会炼火药,从州境内就有大燕兵马,难不成还找不到会做火药的人?非得跑到祁州寻这些道士。
“也有道理。”秦襄在干正事的时候是不会和郑铁呛声。
“我看江州最有可能,江州读书人多,这些想谋反的势力肯定都希望拉拢读书人,江州又和榆州琼州接壤,要是江州的人在南境活动知道仙人寨的名头拉拢,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江州不可能,江州属江南,读书人多的地方很难起义。”秦襄摇头,读书人最讲究忠孝礼仪,要是你直接打去京城改朝换代,江州的读书人还能找个无可奈何做借口,继续为新朝廷效力,可你要直接在江州起义,只怕是不成的。
“江州不成那就澜州,也与榆州接壤。”
“澜州更不成了,京城位于澜州花州交接之所,澜州若都能有起义军,京城怕已经沦陷了。”
“照你这话说的,澜州花州离州都和京城离的近,都没有起义队伍,剩下的州里,山州、明州、栾州你觉得哪个像是能够有起义军的?”大燕总共就十三个州,平州蜀中不在考虑范围内,就剩十二个州,其中还有两个被他们控制了。
“我只是根据地形分析,哪个州有起义军,自然要看这些州府分布的地方豪族。”秦襄认为郑铁在胡搅蛮缠,他现在分析的话也不过是猜测,哪里就真的分毫不差,他要真有这个本事还当什么谋士。
两人说着就要吵起来,奈何屋里另外一个人充耳不闻。
周肆在大燕的舆图上写写画画,说来大燕舆图的土地实在少的可怜,不说和前朝比,就是跟千年前四分五裂刚统一的朝代也比不了,但地盘小事却不少,他刚刚看了看各地势力的分布,发现每个州府都是潜在的造反大户。
大燕真要到了乱世,怕比上一个乱世还要可怕,因为不光内乱,还有外乱。
“大当家,你说句话啊。”郑铁说不过秦襄,只好求助大当家。
“你们不是正吵得开心?继续,不必管我。”周肆继续画舆图,叫方才还争的面红耳赤的两人瞬间偃旗息鼓,大当家都这么说了,他们哪里还吵得起来。
“咳、大当家,你认为仙人寨的道士们是投靠了哪方势力?”秦襄见大当家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只怕已经心里有数,他和郑铁在这里争来争去,大当家只当看戏呢。
“说不好。”周肆不是敷衍,而是真的说不好,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真到了乱世起义的势力多如牛毛,有名的没名的都冒出来了,但大燕这会还没乱,顶多能猜中老道士们往哪一方投靠了,具体投靠谁,他又不是算命的,能算出来。
“大当家,可不能说不好。”郑铁着急,火药这东西虽然早几朝就出现了,但都被朝廷把控,一般道士也弄不出来,黑熊寨的火药技术的确比大燕发达不少,真要在战场上撞上了肯定也是他们胜,但大获全胜和惨胜是两个概念。
这伙老道士离开秋风岭的时候对黑熊寨半点没留手,只怕是早有准备要和他们交恶,敌暗我明,黑熊寨一点防备没有岂不是专门给人当靶子吗?
“他们悄声无息的从秋风岭消失,为的就是不让咱们知道他们的去向,或许其中还有他们投靠的势力接应,我们已经错失了最佳探明真相的机会。”
对方明摆着准备周全,来者不善,加上又过去一个月,山岭间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也被几场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线索全断,便是急的头上冒烟没有线索也白搭。
也是秋风岭位置特殊,如果仙人寨在祁州境内,以黑熊寨情报队的本事不可能让他们悄声无息的溜走,偏巧秋风岭位于祁榆二州接壤的地方,山岭间虽然无路,但要走还是能走的。
只是一般人不敢如此冒险,不说山岭未开化,单就是进入山岭之后难以辨明方向就足够大分部人喝一壶。
“大当家,秋风岭已经有了缺口,咱们是不是要在秋风岭也派兵驻扎?”秦襄想的更远一些,既然秋风岭的天险被迫,必须得预防了。
祁州接壤榆琼二州,边线不短,就算有水泥路连通各个府县,大军在边线驻扎,也总会有防不住的地方,秋风岭就是一道。
原本秋风岭因为绵延无际的大山挡在榆州和祁州中间,叫一般人都不敢跨越,现在有人能够在山岭中穿梭,日后万一这伙人带兵从山岭突袭黑熊寨,还真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凯之已经派遣兵丁过去驻守了。”
秦襄松口气,凯之这时候还是给力,“虽然这次攻打仙人寨跟咱们预计的不同,但总归也不是全无收获,听闻武疆他们还拿下来四五十个小道士?”
“嗯。”这些小道士都是跟着师兄和老道士们打下手的,真本事其实没学多少,好在有基础,几十个小道士刚送回鹿鸣府就被火器坊和化工坊瓜分了个干净。
“也不知道仙人寨既然撤退,为何不干脆把人全部带走,偏要留下这几十个小道士。”郑铁总觉得这事有异样,就是几十个小道士本事不大,但也不是不能带走。
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又不是几岁,说不准走的这伙道士体力还没留下的小道士厉害。
“或许是留下打探消息的。”周肆慢条斯理的下了一个结论,叫秦襄和郑铁瞪圆了眼睛,向来只有他们黑熊寨在别的势力里安插探子,不想今日竟然有人打算在他们黑熊寨安插探子。
“这、大当家既然猜出来了,祁州那边是否有应对之法了?”
“有没有探子安插进黑熊寨其实没关系,只要能够杜绝他们传递消息,安插进来的探子也能成为自己人。”周肆停下手中的笔,将笔放置在笔架上,“让徐小六尽快安排人打听清楚这些地方的势力。”
秦襄眼前一亮,这些年黑熊寨的情报系统一直在运作,大当家这张舆图上标注的地方都是极有可能起义的势力。
“是。”
郑铁见秦襄兴匆匆的离开,叹气,“大当家,看样子你是短时间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了。”
“连名头都不敢露的鼠辈,还不值得分出这么多注意力给他们,现在要紧的还是海外藩国赎人的事,此事做好,江州的读书人会源源不断的过来投靠,你不是一直想继续扩张,手里要是读书人不够多,我可不会轻易再出兵。”千日做贼容易,千日防贼难,周肆笃定秋风岭道士投靠的势力短时间不会冒头,可以暂时放一放。
“唉,也是咱们自己手里读书人多才读了两年书,赶不上趟,不然哪里要求着这些书生过来。”县学府学的学生大多年纪不大,因为过了十二三岁的孩子在大部分父母眼里,都是大人了,能够寻活做自然不必再送去县学府学。
这也导致他们县学府学的读书人是不少,可年纪一个比一个小,像是苏梓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就被拉去干事。
“慢慢来。”
他现在还未及冠,有的是时间慢慢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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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
出海的队伍总算是靠岸了,一路过来,即便有老当家的海图,还有不少熟路的水手,但因为船队大部分都是新手的情况,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邢堂明面色惨白的从海船下地,十几日的航程,除开靠岸补给能下地透透气,其余时候都只能在海上飘着,奈何他压根没坐过海船,头一次出海的雅兴在第一个大浪打过来的时候就消失殆尽,然后在船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得亏这回跟着出海的是行事一板一眼的南珉队长,换作郑铁,得记他一辈子黑历史,老了还要被拿出来笑话。
“邢先生,身体还好吧。”南珉自幼在海船上长大,对于海里的风浪已经习惯了,即便是头一次在海船呆这么久,也一点事没有。
“没事,双脚落地我就踏实了。”邢堂明从来没有觉得陆地如此可靠,“咱们先以商人的身份在藩国打探打探情况,再和藩国的贵族接触。”
“听邢先生的。”海船上的钢炮都被藏的严严实实,好歹有两千多人,要是一口气全靠岸过来只会叫藩国的人以为有人过来打他们,所以根据老当家的海图,他留下大半的人手在距离此地藩国不远的海岛上修整。
别看好些海岛荒无人烟,但跑海运的人多了,不少海岛已经有了可以补充淡水修整的地盘。
跟过来的海队不过两三百人,一般行商队伍也没有这个数量,要不是容州打了世家豪族收缴家产时也收缴了一批海船,南珉光是要带两千人出海都还是个难题。
“此地看模样也算发达,只可惜我还没学会藩国话,不然倒是能够收集一些消息。”要学会一门新语言不是那么容易的,加上晕船的缘故,邢堂明也没法在船上恶补。
“我已经让船上的水手去打探消息了。”这些跑海运的水手大多都会一门藩国语言,毕竟语言不通,万一被坑了都没地说理去,越靠近大燕的藩国话会说的水手越多,因为大部分海船都在跟附近的藩国做生意,再远一些能去的海船很少。
叽里咕噜的话听了一天,邢堂明头昏脑涨的休息在藩国的旅店,或许是因为大燕的商人过来的多,当地藩人也学了不少大燕招待的方式,只是一路走来却是不见几个大燕人。
“奇怪,按说这么多大燕人被卖到海外,街上至少能够看到一二大燕身影才是。”藩国的人和大燕的人长相还是有所不同,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分辨出生番和大燕人的模样。
“或许为了避免这些人向大燕过来的商人求救,送到了更远的内陆。”海商在藩国遇上老乡求救会施以援手吗?这说不好,得看人良心如何。
“要是真送到内陆就麻烦了,咱们的船在海边有震慑性,却轻易打不进内陆。”主要兵只有两千,人家好歹一个藩国,总不能举国之力还弄不过他们两千兵丁。
“先进行交涉,交涉失败再进行海上震慑。”
邢堂明点头,接下来几日海队的人都在藩国境内摸索消息,还有不少藩国的商人过来询问生意的事,因为黑熊寨暂时关闭大燕的船队出海通道,于是原本该到各个藩国做生意的商人没过来,自然引得藩国商人询问。
也有想和南珉他们船队做生意的,瞧着港口停靠的船只,数量这样大,说不准就带了什么好东西,大燕作为藩国的宗主国,境内的东西还是很受这些附属国欢迎,尤其是瓷器丝绸,基本只要带过来了,不管多少藩国的贵族都能吃下。
可惜这回黑熊寨的海队带来的土特产比较难咽,大家要是相处愉快土特产就不送了,要是相处的不愉快,就要邀请海外藩国尝尝黑熊寨土特产的滋味。
“大燕人,据我所知,大燕人被卖过来之后,都被贵族买去了,我们这些生意人都买不到。”几天的功夫,队伍里能说会道的汉子已经和藩国的生意人混熟了,张嘴一打听大燕卖过来的人,得到的回答倒是在预料之中。
“怎么,我的朋友,你是有亲人被卖到我们这儿了吗?”生番商人还是热情的,“如果真的被卖过来了,我只能说抱歉了,你们要想打听需要和我们国家的贵族打交道。相信我你们只要拿出漂亮的瓷器,柔顺的丝绸,这些贵族会接见你们的。”
多番消息打探,矛头都直指藩国的贵族,邢堂明就以黑熊寨的名头递了名帖上门拜访,港口城市发达代表不少藩国的贵族都在这里,毕竟藩国的国土并不大,再靠里就是别的国家了。
邢堂明赴宴,南珉自然是在海船上巡逻,黑熊寨眼下还不是正统王朝,藩国给不给面子还两说,不过他记得这个藩国似乎和黑熊寨有生意联系,是卖猛火油的,想必比起他们藩国要好说话一点。
直到日落,邢堂明才跟着几个护卫他赴宴的汉子回到船上,旅店自打他们公布身份之后是不住了,谁知道第二日一早醒来会不会被包围。
“怎么样?”南珉见邢堂明的脸上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想必情况还没到最糟。
“他们答应可以替我们转告国王,但我看真要赎人不会这么容易。”赴宴的时候,在街上没见到大燕的人在贵族府里邢堂明见识不少。
当邢堂明提出要赎回大燕百姓的时候,那些贵族的脸色可不怎么好,不过也没有当场翻脸,至于后面会不会如实告诉国王,又积极将大燕百姓送回来,就说不好了。
“我们等五日,我问过水手,此地距离国都不过两日的路程,要是五日后没有得到回复,就进行武力威慑。”和这些海外附属国打交道,肯定要把人打服了才能谈事。
不然人每年为什么遇上大燕皇帝生辰,就主动过去送上大量的金银珠宝,难道是自己国家钱多的没处花吗?还不是大燕开国的时候被打的头破血流,才如此乖顺。
“此事你看着办,不过打之前先去联系在海岛上训练的兵丁。”武力震慑不成,他们是准备拿下这个港口,这几日收集消息他们看过,藩国在港口并没有安排多少兵丁,一旦开战,只要他们迅速拿下港口的城池,藩国来不及派兵回援,他们就有和藩国谈判的余地。
“嗯。”南珉点头过后,夜里叫值守的兵丁警醒些,要是遇上敢来偷袭的人立刻汇报,他们的船都是木船,要是这伙人打算射火箭过来,就麻烦了。
毕竟此地的油是猛火油,水扑不灭,好在他们有千里镜,老远就能盯着过来港口的人手里有什么东西,只要赶在他们射箭之前射出炮弹,便可以杜绝船只被烧,只是猛火油遇上火炮,此地的百姓难免被波及。
如此过了五日,港口还如五日前一样风平浪静,可惜贵族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大概是没把邢堂明的话放在心里,上次赴宴不过是敷衍邢堂明。
南珉站在海船上,不远处的海上猛然多出数十只船队靠近港口,远远望去犹如百舸争流般壮丽,港口一时间多了这么多船只靠岸,警醒些的番人已经察觉不对,但小国寡民,遇上黑熊寨不按套路出牌,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动手。”
海外第一声火炮响起作为历史事件是要被记载进史书的,不过黑熊寨眼下还没迈入需要时刻有史官跟着的地步,所以黑熊寨海外第一次武力外交事件注定引不起什么风浪。
当然等消息传回黑熊寨的时候,已经有销路的邸报肯定会大肆报道,但作为黑熊寨的秘密武器,再没有跟大燕摊牌之前,有关钢炮的消息都会被严密封锁。
不过和大燕交火的机会就快来了,因为大燕又开始出昏招了。
“大燕朝廷决定召回苏青云来打黑熊寨?”秦襄得到这个消息,走来又走去,边境两处交战,若没有苏青云抗住压力,早就被打穿了,现在苏青云眼瞧着胜利在望,朝廷竟然在这个时候把人召回来对付他们,他都要怀疑朝廷的官是不是都被秦家策反了,不然怎么会下这个决策。
他们难道不怕,苏青云一走,关山城失手,外族长驱直入打到京城吗?
“想是榆州起义军队让朝廷有压力了,若是不解决黑熊寨,之后起义队伍绵延不断,对大燕来说也不是好事。”攘外必先安内,大燕朝臣做这个决策倒是没错,却不该动苏青云。
“苏青云一动,外族要是抓住机会覆灭大燕对咱们也不是好事。”秦襄已经考虑到最严重的后果,要是中原沦陷,虽然他们会打回去,但其中艰辛肯定比打大燕难得多,还有中原的百姓,外族入关,烧杀抢掠,必会让北面元气大伤,到时候要恢复没有个十几年光阴都是不成的。
“放心,苏青云走不了。”周肆走到窗前,望向京城方向,秦家这枚棋在一日,苏青云在北面的领军之位谁来都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