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风峣跟那个混血男又开了一局,看样子是打算再玩一会儿。
徐楚宁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喝饮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有些困了,更多的还是纠结。
等到郁风峣的回合过去,徐楚宁才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轻喊,“先生。”
“嗯?”郁风峣仍然盯着台面。
徐楚宁挣扎再三,还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这话问出来,郁风峣才挪了目光,望向他,“你说什么?”
不知道是真没听清,还是只是在警告他。
徐楚宁攥了攥掌心,小声说,“先生,我明天早上的飞机。”
“我知道,怎么了?”
“我要回去休息了,否则明天会……”
“飞机上不能睡吗?”郁风峣看了一下腕表。
“我不习惯在飞机上睡觉。”徐楚宁苦笑。
郁风峣没有再回话了,因为混血男已经打完一杆,他就又将注意力放回这场球局上。
十分钟后,郁风峣才想起还有个人。
“好了,别着急。”郁风峣揉揉他的发顶,把他领到桌球室一旁的小房间,“你在这儿休息吧。”
徐楚宁一愣,“这儿?”
“嗯。我要陪这混蛋打一个通宵。”郁风峣指了一下身后的男人。
徐楚宁望过去,就看见男人正歪着脑袋看他,还笑了笑,似乎有些得意。
他的笑容让徐楚宁一下子就想到了白夏川,只不过白夏川更多的是跋扈和嚣张,而这个男人眼中是无法磨灭的阴郁和诡异的算计。
共同点是,他们都不喜欢他。
“这里的床很舒服,房间隔音也不错。”郁风峣把他按到床上坐下,不容置喙,“就待在这。”
徐楚宁有些犹豫,“明天早上还要赶回去拿行李再去机场,会不会来不及?”
“不会的。”郁风峣敷衍地安慰。
“可是……”
郁风峣低头吻他,不让他再说话,“你好好休息,我晚一点再过来陪你。”
徐楚宁低下头,还是妥协了,“那好吧。”
“乖。”
郁风峣这才满意,出去的时候还替他关上灯和门。
这个小休息室的隔音的确不错,关上之后就基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有外面的两个人开口交谈的时候能隐约听见人声,却也模模糊糊。
徐楚宁比较认床,陌生的环境下他不太容易放松,可今天实在是很累,又想到明天要早起,还是睡着了。
一闭上眼睛他就开始做梦,梦见小时候妈妈牵着他去城里买米和面,被路边的二流子吹口哨。
“哟,徐太太,要不要我给你养养儿子啊?”
还有人伸手逗小徐楚宁,戳着他肉嘟嘟地脸,满脸堆笑,“小宁宁,我给你当爸爸怎么样?”
徐楚宁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却只觉得面前的男人又猥琐又恶心,生气地攥紧拳头,挥出去砸在男人的眼睛上。
男人捂着眼睛,开始耍无赖,扯着徐女士的手臂,“喂,你儿子把我打了,你赔!”
周围一圈人看着,就是没人上前解围,因为徐女士一个女人带孩子,无依无靠的家里也没男人,而那个调戏她的男人是村支书的儿子。
总有人问徐楚宁为什么没爸爸。
他也不知道,就去问妈妈,妈妈总是哽咽,然后摇着头不说话。
后来再有人问,徐楚宁就淡淡地说,“我爸死了。”
那些人就不说话了。
因为没有爸爸,徐楚宁小学和初中被人欺负过,大家都知道他家里就一个母亲,地位也不高,家里也不算有钱,工薪阶层,欺负他,没人帮他出头,也无需惧怕权势。
好在徐楚宁成绩好,有老师护着,没有被霸凌到那样惨的地步。
可他好希望有人能保护他。
他也希望有人可以把他举起来,放在肩膀上,希望能有委屈就扑进爸爸的怀里,哭着让爸爸去打那些坏人。
徐女士很爱他,但能力有限。徐楚宁受了委屈也不敢说,怕妈妈担心,更怕妈妈觉得无能为力而自责。
他起初以为郁风峣是郁时铭的父亲时,其实很羡慕他。
郁风峣年轻有为,早早就经商起家,身上带着日久岁深的涵养和矜贵,他跟徐楚宁印象里有权有势的人大相径庭。
他儒雅,耐心,从容温和,有时候郁时铭犯了错,他也会冷脸,却从未动怒,而是分条缕析地教育他。
徐楚宁站在远处,看着两个人的交流,心里生出一种长久的空寂。
他甚至嫉妒郁时铭,不仅仅是他的家境,更是他与郁风峣的关系。
后来他跟郁风峣回家了,郁风峣也这样对待他,纵容宠爱,娇惯着他,如同娇惯自己的孩子,徐楚宁也动了心。
或许是从小就没有父亲的陪伴,徐楚宁就是容易沦陷在年长男人的关怀中,可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太晚太晚了。
晚到他恨不得将自己分裂开来,一个他在痛恨自己的软弱和卑贱,另一个却又在懊悔为什么他不能早一些遇见郁风峣。
更早些,比白夏川更早。
那样,他的郁先生是不是也会爱上他呢?
徐楚宁的梦很深,很长,在梦里他似乎见到了早逝的父亲,那张脸模糊不清,身材却清晰可见。
高挑挺拔,健朗结实,可以把他护在身后,也能把他抱在怀里,让所有的暴戾和恶意都无法伤害他半分。
他会全心全意依赖着,也深爱着这个男人,会坐在他的肩膀上,手舞足蹈地欢笑。
然后梦里的男人回头了,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眼泪流了出来。
“先生……”徐楚宁呓语,“为什么在梦里都不肯放过我……”
·
睁开眼时,窗外的天空已然泛白,曦光绵绵,徐楚宁一抹脸,脸上什么都没有,看样子只是在梦里哭过。
外面传来笑声和交谈声,徐楚宁微怔,而后起身走过去,正要开门,就听见那个混血男人的声音。
“Fel,你可真是个混蛋,”男人笑骂一句,说英文时调子很高,听上去就有点疯,“在你眼里,徐楚宁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扔掉的宠物吧?”
搭在门把上的手一顿,徐楚宁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