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缥缈正在温柔乡里享受自己的胜利的果实,突然接到电话。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纪缥缈不情不愿地从自己正枕着的大腿上爬起来,随手拿起一杯冰酒,有些昏沉。
“宁宁出去了,你帮我去看看。”
“你怎么了?”纪缥缈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不由得认真了几分。
郁风峣刚从地上爬起来,伏在床边给他打电话:“他去找那个高中生了,你帮我看着他。”
“哦,把他逮回来是不是,等着啊,我找人。”纪缥缈说着就要给自己人发消息,却被郁风峣拦住了。
“不用,你跟着就行,山路不好走,别让他出什么事。”郁风峣声音低哑,带着喘气声。
纪缥缈脑子宕机了几秒,抽了一口烟,才选择尊重:“……行吧,搞不懂你,我去就是了。”
纪缥缈穿上外衣,随便亲了亲身边被自己扔下的漂亮美人,酒杯也不放下,就这么潇潇洒洒地出去了。
郁风峣问:“耽误你事了?”
“没有,”纪缥缈喝着酒,随口道:“什么事也没你重要。”
郁风峣很少见地没有骂他,只是沉默着。
纪缥缈没挨骂,浑身不自在,“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自己跟着?”
郁风峣还是沉默,许久,才强撑着开口:“帮我联系一下医生。”
“啊……?”纪缥缈喝了酒慢悠悠的脑子转不过来。
“贴了两片止疼片,还是很疼……”
“我靠!”纪缥缈这才清醒过来,又喝了一口冰酒,才应着:“行,我马上让他过去。”
挂了电话,纪缥缈杵在原地,一脸的想不通,琢磨了几分钟,才把酒喝完,随手把杯子放在路边的树上,撑着伞下了山。
徐楚宁按着地址到了高中生家里,寒冬之际,小院子里烧着火,却没人烤火。
门廊下有一盆还没洗完的衣服,边房里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
“别加那么多香菜,臭死了!”
“香菜香菜,明明是香的!你这个不识货的东西,滚远点。”
“糟践了一只好鸡,你当我们家的钱大风刮来的?”
“行了,别烦我了,赶紧洗你的衣服去。”
话说完,就从边房里出来一个人,袖子挽到小臂,灰头土脸地坐到小凳子上,开始洗衣服。
他手伸进水盆的刹那,徐楚宁就皱了眉。
那是盆冷水。
抬手推开小院子的门,木门吱呀声一下就吸引了里面那人的注意。
高中生楞了一下,而后才立马冲过来,“哥?”
还在下着绵绵细雨,寒冷非常,徐楚宁抬伞把他遮住,看着他冻红的手,“把水烧热了再洗吧。”
他不在乎地抹了一把手上的水,拉着徐楚宁到炉边烤火,“没事儿,就洗那一盆,烧水麻烦。”
“热水洗的干净些。”徐楚宁劝着。
“好,我马上去烧。”高中生给他泡茶,然后立刻听话地去起锅烧水。
徐楚宁把自己买的东西放到桌上,接下茶杯道谢。
高中生把自己的妹妹也叫出来了,兄妹俩对徐楚宁嘘寒问暖,特别热情,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妹妹月假今天刚放的,到家就帮着做饭,非常勤快。
“哥,你咋突然过来了,也没什么好招呼你的,真是不好意思……”高中生挠了挠头发。
“没事。”徐楚宁宛然一笑。
明天就是周末了,原本邀请他家里吃饭,是打算明天上午去早集买食材的。
“就是担心你们,天冷了,来看看。”徐楚宁说。
兄妹二人都很热情体贴,给徐楚宁做了碗甜酒,加了两条糍粑进去,说家里没有鸡蛋了,要吃的话现在就去买。
徐楚宁连忙拦住往外冲的人,吓了一大跳。
妹妹一边摘围裙一边已经冲出去了,伞都没拿。
“别别别,不用忙活。”徐楚宁仓促起身,还差点没追上她。
小姑娘折回来,奇怪地问了句:“哥,咱院子外还有个男的站那。谁啊?”
徐楚宁手里的勺子一顿,以为是郁风峣跟上来了。
放下碗,起身往外走:“我看看去。”
但不是。
院子外头站着的是纪缥缈。
纪缥缈撑着伞,站在光秃秃的槐树下边,边吹风边抽烟。
徐楚宁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你来干什么?”
“好消息,阿峣死了,我来通知你。”纪缥缈张口就来。
徐楚宁无语了。
“好吧,他没死,他让我来的。”纪缥缈说。
“来干什么?”徐楚宁很警惕。
“我也不知道啊,”纪缥缈摊手,一副茫然模样,“就让我看着你,别出轨了,否则他要把你跟你姘头都杀了。”
徐楚宁:“……说句实话吧。”
纪缥缈捻灭烟头,“行行行,我真不知道,他就说下雨了路不好走,让我跟着你,别出什么意外了。”
“那你回去吧。我好得很。”
“我还是呆在这吧。要是事情没办成他会生气。”纪缥缈摆了摆手,“你进去吧,该干嘛干嘛,等会儿回去说一声,我跟你一起。”
“你们都是疯子,是不是?”徐楚宁满脸诧异。
纪缥缈这人他真的看不懂,有时候跟郁风峣恨不得对方死,有时候又像个舔狗,居然连这种事也为他做。
徐楚宁都不能理解。
“无所谓啊,朋友嘛。”纪缥缈朝他挤眉弄眼,“你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当你的舔狗。”
“大可不必。你喝酒了?”徐楚宁皱眉,鼻翼动了动,嗅到酒味。
“一点点啦。”
徐楚宁也不想多跟他掰扯,但让他站在这,徐楚宁也不是很放心,尤其是还喝了酒,让他自己回去,更容易出事。
烦人。
徐楚宁转身回了院子,跟兄妹俩打了声招呼,先告辞了。
气温又降了,原来的细雨变成了薄雪。
纪缥缈抽第二根烟的时候,看见徐楚宁从老屋里出来了。
徐楚宁双手插在口袋里,认真走路,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打道回府。
“要走啊?不多跟你朋友坐会儿?”纪缥缈夹着烟,慢悠悠跟上去。
“你冻死在外面,给人惹是非。”徐楚宁说。
纪缥缈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你们骂人越来越像了,我好喜欢啊!”
徐楚宁觉得他吵闹得不行,只能闷头走自己的路。
纪缥缈追上两步,一把拽过他的伞,收起来,“雪而已,打什么伞。”
徐楚宁觉得他不可理喻,但也不想跟他争执,只想先回去。
但纪缥缈非常有精力,下着雪跟猫见了猫薄荷似的兴奋,还拉着他在雪色下乱转。
徐楚宁被拖拽着,很不舒服,正要开口,又被堵回去。
“我给你拍照吧。”纪缥缈左手夹着伞,右手夹着烟,还能游刃有余地摸手机,“来,你站那。”
徐楚宁盯着他,“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纪缥缈笑了一下,一边摆弄手机一边说,“喜欢你呗,想跟你偷情。”
徐楚宁越过他,大步往回走。
纪缥缈这才拉住他,“等等嘛,不要那么无情。”
“他在干什么?”徐楚宁几乎是一秒钟就反应过来,眯了眯眼,盯着纪缥缈,眼睛里居然有一丝锐利。
纪缥缈都看呆了,以前他就只觉得徐楚宁是小狗而已,狗狗眼很可爱,又乖又好玩,怎么欺负都不会跑,刚刚那个眼神反而像……嗯,野狗。
比宠物狗狠一点,又比狼崽都软一点。
他的性子注定他不会是个狠心的人。
纪缥缈自诩看人很准,不会错的。
所以他有了个性化对策。
纪缥缈乖乖放开他的手,低声说:“他生病了,正在看医生,你晚点回去吧,他也要面子。”
“什么病?什么时候开始的?真的严重的话为什么不去医院?”
“行吧,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可能会把他疼死,他不想让你看见罢了。”纪缥缈一把说了实话。
“什么意思。”徐楚宁半信半疑。
“伤口可能要清创,我也不太懂,但听起来还是蛮痛的。”纪缥缈看了眼时间,“估计过会儿就好了,你先陪我在外面玩会儿吧。”
徐楚宁想起这段时间的事,忍不住凝了脸色,“他的伤不是早就好了吗?怎么还会需要清创。”
“他自己爱造呗,”纪缥缈浑不在意的样子,伸手接着雪花看冰晶,“要让他规规矩矩养伤,无异于把他拴起来,更何况你在身边,他不可能消停的。”
徐楚宁很烦,“别把事情归咎到我身上,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吧,我错了。”纪缥缈滑跪道歉非常熟练。
徐楚宁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了,回想这段时间的一切,试图从中找出郁风峣在撒谎的证据。
他怎么可能……
明明前几天还生龙活虎把他压在门上……但他的腿,徐楚宁确实没怎么注意到,郁风峣自己也没多大反应,他就默认已经快痊愈了。
纪缥缈还在玩雪,徐楚宁瞥他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上了楼,走到门口,才看见医生恰巧从房间出来,见了他,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与他们擦肩而过,徐楚宁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不太好闻,他不喜欢。
房间里亮着灯,郁风峣还坐在床上,在看手机。
徐楚宁没走进去,站在玄关。
“我以为你会待久一点。”郁风峣开了口。
徐楚宁走进去,“我想回来就回来。”
“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你没你想的那么自由。”郁风峣收起手机,抬眼,苍白面色也掩盖不住他骨子里的优越和傲慢,“你做不了你想做的事。”
“或许可以。”徐楚宁抬手,看了两眼手腕上的檀香珠,“它真的很灵。”
“什么意思。”
“我讨厌你,它就替我报复你了。”徐楚宁说着,甚至还笑了一下。
“你太残忍了。”郁风峣注视他的眸子,敛了目光,“我以为你会先关心我。”
徐楚宁耸肩,“你已经把我所有耐心都预支过了。”
男人便不再说话,继续拿起手机,苍白唇色,微微抿着,似乎在压抑什么。
徐楚宁转身,坐到桌边,同母亲联系,继续商量土地的问题。
他还是忌惮郁风峣的,尤其是涉及到母亲的事,原本以为他还算有点良心,可郁风峣的手一再伸向自己家里,徐楚宁只有无尽的恨意。
高中生给他发消息,问他到没到山庄。
徐楚宁简单回了几句。
【明天记得来啊,我去早市买些食材,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徐楚宁微微笑了,笑容很快就消失,只是疏离地回复:【嗯,好。】
他的笑容被身后的男人看在眼里,郁风峣注视着那个反光的茶叶柜,把宁宁转瞬即逝的笑容尽收眼底。
眼神渐渐变得虚无。
晚餐前,白夏川来找他,徐楚宁恰巧不在。
回来的时候,白夏川刚好走,擦肩而过的瞬间,徐楚宁注意到他瞪了自己一眼,那眼里的恨意好像能烧起来似的。
但徐楚宁没有看他。
见他回来,郁风峣也有点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把桌上的两杯玫瑰残茶收起来。
“他来找你干什么?”徐楚宁想起那天在喷泉边听见的对话,他不关心郁风峣会如何,他只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卷进去。
“什么也没干,别多想。”
徐楚宁都气笑了。
“你母亲的地,已经定下来了。”郁风峣拿叉子切了一小块玫瑰花糕,咬下,似乎是随口提起,“是一笔很公平的买卖,我不说她会赚,但绝对没有亏。”
徐楚宁没言语。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弄好了,也问过妈妈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千方百计找了律师,就是怕郁风峣真的会做些什么。
但律师说,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普通的土地买卖流程,还反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
徐楚宁又怕这是郁风峣诱他上钩的阴谋,还是什么都没说。
郁风峣走过来抱他,被他嫌弃身上有玫瑰花的味道推开了,男人拽着他不松,往怀里拖,徐楚宁就求他,说自己闻着这个香气想吐。
郁风峣才把他放开。
房间里陷入沉默。
许久,才听见男人说:“上次吓你的,我什么也没做。”
徐楚宁温婉一笑,“马后炮谁都会。”
郁风峣垂眸望着沸腾的花茶,缄默片刻,又说:“我不想你离开我,所以故意那么说。”
“哈哈。”徐楚宁把玩着长长的咖啡匙,歪着头看他:“那我真的太感动了。”
茶泡好了,郁风峣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他倒了一杯。
这次他不再说话。
徐楚宁瞥了一眼茶杯:“我不喝玫瑰花茶。”
郁风峣轻呷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要么你自己喝,要么我灌你。自己选。”
徐楚宁起身,一巴掌把茶杯扇到地上。
翌日,是他跟高中生约好的饭局。
顺利的话,他会去镇子上买礼物,送去兄妹家里,而高中生会做一桌子好菜,宴请他来之不易的朋友。
可是,事情并不顺利。
那顿饭,还是没人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