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窃窃私语,议论着为什么故去的纪老先生要这样苛待自己的继子,竟然真的在遗嘱中没有给白夏川留下什么,有的也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便宜货色,权当是应付法律。
之前大家也只是听得风声,毕竟大家族下面,有些遗产纠纷也很正常,但律师和公证团队都到场了,公示遗嘱,这下可板上钉钉了。
纪缥缈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看了一眼坐在离自己很远的郁风峣,眼中带着一点压不住的得意。
郁风峣还要发信息提醒他,切莫张扬自得,否则很容易被人看穿的。
纪缥缈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些爱翘尾巴,明明十分圆滑,但很多时候都是下意识的优越感,他自己也未曾察觉,需要郁风峣在他身边时刻提醒。
纪缥缈这才收起了扬着的下巴,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但大敞的坐姿和游刃有余的眼神还是昭示着他对这次公示的结果非常满意。
这次只是家族会议,并未邀请任何媒体,但遗嘱内容还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业界。
一鲸落万物生,还是有不少人或多或少等待着这个结果。
本以为多多少少要削弱一些纪家的实力,可没想到,还是被纪缥缈紧紧攥在手里,竟然一分都未曾分出,一点油水都没有让给外人。
让一些人的小心思平白落了空。
“他们肯定等着老爷子过世这段时间交接不顺,趁机钻空子。”纪缥缈眼中露出轻蔑神色:“怎么了,装了十年傻子,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呢。”
纪缥缈下手比他说出来更快,甚至从一早就安排好了所有,只是缺一个正当性罢了。
他要的东西,向来一点边角料都会吞干净。
两人正沿着庄园小径往客居区走,身后传来怯怯的一声。
“缥缈啊。”
纪缥缈回头,看见纪夫人走过来,眼角微红,像是哭过,却是笑着的,十分勉强。
郁风峣只当没看见女人脸上的疲惫和憔悴,微微颔首:“纪夫人。”
女人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纸巾微微攥紧,似乎也不太想跟他寒暄。
郁风峣不在意,略抬了眉梢,轻笑道:“宁宁还在客房休息,我回去陪他。”
纪夫人目送郁风峣离开,才哑声说:“缥缈,你帮帮你弟弟吧。”
纪缥缈也很得体,连忙扶住正在鞠躬的女人,非常为难:“夫人,请您相信我,我真的有心维护小川,但遗嘱白纸黑字,我也没办法啊。”
纪夫人潮湿的眸中闪过一分恨意,却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说:“可,可你爸生前也挺爱小川的,怎么会这么狠心呢,会不会是遗嘱有什么问题……”
“夫人,你慎言。”纪缥缈打断她,眯了眯眼,“说没有根据的话,会惹麻烦的。”
纪夫人攥了一下手里的纸巾,忍下暗气。
纪缥缈微微笑着,弯眸明媚:“小川艺术天赋那么好,您呢,年轻时候也是艺术家,否则我父亲也不会那么迷恋您。不如,您二位就专耕艺术领域,造诣也不会少的。专业的事,还是让我们专业的人来做吧。”
纪夫人卑微地笑了一下,“我,我是无所谓,毕竟当年跟你父亲结婚也不是为了钱,就是你弟弟,我怕他……”
“那也是没办法,毕竟家族还是需要有能力的话事人才能服众。郁董都明确表示,我必须占有多大多大份额的权力,才会继续同我们保持多大程度的合作,其它人更不用说了,我可不想平白失去合作伙伴。”
纪夫人哑口无言:“你……”
“小川现在一定很难过,我这个做哥哥的真的很想去安慰他,但实在是太忙了,还请纪夫人代为转达我的关心。”纪缥缈洋洋洒洒说完,转身飘然离开。
郁风峣回到客房的时候,徐楚宁还是坐在飘窗上,就像他离开时一样,像是根本从未动过。
“怎么不开灯?”郁风峣问,随手扯松领带,虽然这么问了,但他也没有开灯。
徐楚宁没说话,又把飘窗推开了点。
“又要往下跳吗?”男人漫不经心问了句,好像并不相信他还有那个胆量,可步伐还是不受控制地往那边走。
几步走到跟前,抓住他的手臂,往回拉,嘴上却说着:“你要是想跳早就跳了,专门等我回来,无非是演给我看。”
手掌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不放。
“郁风峣,你说,那个寺庙很灵,是不是?”徐楚宁轻轻来了一句。
“什么?”郁风峣没听清。
徐楚宁继续自言自语,“那这串手珠,应该真的有用吧。”
“什么用?”郁风峣问。
“……挡灾。”
“你要挡什么灾,先跟我说说。”郁风峣饶有兴趣,还挺好奇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徐楚宁抬起头,特别认真地说:“你。”
“我什么?”
“灾。”
郁风峣被他漆黑的眼眸一盯,一瞬间有点莫名的恐慌,转瞬才反应过来,轻笑一下,低头抬起他的下巴,随意亲了亲:“不能把我当成你的灾,所有人都害你我也不会害你。”
徐楚宁并未反驳,只是移开视线,又望向无尽黑夜。
“宝贝吃饭了么?”郁风峣问。
“嗯。”
“那现在要不要休息。”
“嗯。”
“来,抱你去洗澡。”郁风峣挽起袖子,一抬眼,看见徐楚宁非常乖巧地张开双臂,等着他抱。
郁风峣笑了笑,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嗯,真乖。”
洗完澡把他塞进被褥里,盯着他,郁风峣也不看手机,也不休息,只是注视他的面庞。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徐楚宁没有睁眼,只是轻声细语地问。
“因为爱你。”男人皮笑肉不笑,这种话对答如流,“睡吧,我会一直在这儿陪你。”
徐楚宁始终闭着眼,突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我水里加了东西?”
郁风峣大方承认:“嗯,看你心神不宁的,给你准备了点安神的。”
徐楚宁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而后慢慢昏睡过去。
郁风峣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尚未熟睡的时候,眼睛周围的皮肤是紧张的,眼睫时不时会颤抖,熟睡的时候,眼周会放松下来,差别很大。
他怎么会不知道宁宁睡颜是什么样子呢。
徐楚宁熟睡后,郁风峣脸上肤浅的温和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算计。
直接掀开被子,郁风峣撩开徐楚宁的衣摆,目光扫视他的胸腹,而后把人翻过来,检查一下背部,然后是下半身。
手臂和腿都一一检查过,掌心轻抚,没有任何伤口,皮肤平整干净,很符合徐楚宁整洁柔软的性子。
无事发生。
郁风峣下床,给他盖好被子,直接拿起徐楚宁的手机,轻车熟路地解锁,开始检查他手机上的所有信息。
没有发现购买药物的记录。
微信里倒是跟那个高中生聊了几句,也没有说别的。
郁风峣随手把对方拉黑,然后把手机放下,走到客厅喝茶。
喝完半杯玫瑰花茶,他又折回来,重新拿起徐楚宁的手机,把那高中生从黑名单放出来。
调取了房间内的监控,徐楚宁就只是坐在飘窗上,一整个傍晚,到夜晚,也不拿手机,也不起来,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郁风峣收起监控回放,忍不住走到窗边看了一下,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让他的宁宁看那么久。
窗户对着山下的小镇,盆地像是一块金子,村落城镇就是镶嵌在其中的玉。
这边民风淳朴热情,晚上万家灯火,闪烁灿烂,还能看见小孩儿在休业的稻场上玩耍,似乎还能听见嬉笑声。
郁风峣站在窗边,久久没有动作,沉默着。
许久,他才回到床边,低头,手掌轻轻抚过徐楚宁发顶,垂眸,嘴唇翕动,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翌日,徐楚宁恢复了正常。
郁风峣目光追着他的身影,满是迟疑,隐隐有些不太明显的犹
此后几天阴雨连绵,潮湿而寒冷。
本来定在周后就启程下山,也只能耽搁,免得路滑匆匆下山出事故。
郁风峣腿伤刚好,这种时候总会疼,但医生不在,只能打打电话,指导一些简单的缓解办法。
冬雨比夏雨更冽,寒气像是要往骨子里钻,徐楚宁看着荒无人烟,泛着雾气的山路,心里忍不住有些隐隐的担忧。
不知道那家的孩子和妹妹,有没有足够的衣服御寒。
想着,他就想去探望一下,顺便看看那高中生家境如何,能不能帮一帮忙。
“你就是心软。”郁风峣抬手拉住他,“现在还在下雨,外面冷得很,别出去了。”
屋子里暖气足,不需要穿外套,徐楚宁穿着一件浅咖色毛衣,看上去像是猫一样,让人想抱在怀里。
“我跑不了。”徐楚宁挣脱他的怀抱,脸色不虞,“我就去看看他家里人,马上回来。”
郁风峣被推开,声音低了些,“这么关心别人的事干什么,你也不清楚他是不是骗子。”
徐楚宁脱口而出,“他就一高中生,他骗我十年都不会比你骗我一个月多。”
郁风峣顿了一下,没说话了。
徐楚宁不耐烦地把他推开,他身子一晃,趔趄两步就倒在地毯上。
“你……”徐楚宁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手臂又生生悬在空中,想起他是郁风峣,他永远不值得同情。
手刚要收回来,被握住手腕,不让他走。
“下雨了,很冷,我要你陪我。”
徐楚宁脸一下子就垮了,原本还犹豫地看着他的腿,现在见他这样,就知道肯定又是在演戏。
毫不犹豫甩开他的手,徐楚宁拍拍衣角,拿了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