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现场的时候,还颇为感叹,不住地摇头。
“这段路不太好走,山上以前有个开发地,后来烂尾了,一直放那没人管,现在还时不时掉石头下来,一下雨更是泥石流隐患,这段路一周有好几起车祸……”
猫在猫箱里喵喵叫,显然是受惊了,小情侣从车里出来,好在刚刚女生反应快,把速度降下来了,擦着护栏也能停下,就是副驾的车门撞扭曲了,估计要找保险公司扯会儿皮。
救护车来给他们检查了一下,没多大事,车子被拖走,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
坐在路边面面相觑 灰头土脸的小情侣对视一眼,长叹,抬头看了一下一旁的山,松松垮垮的,就被一层网罩罩住,根本没有防护作用,烂尾开发商真害人不浅。
湖边小屋的门被敲响的时候,郁风峣正在准备晚餐。
“宝贝,你喜欢吃紫甘蓝吗?”郁风峣手里拿着刀,回头问他。
“不吃。”徐楚宁机械地回应。
“吃一点吧,对身体有好处。”
“嗯。”
屋外在下雨,徐楚宁心急如焚地抱着手机,试着往外面打电话。
他这几天想联系一下母亲,但意外地怎么都联系不上。
“你是不是在这里放了信号屏蔽仪?”徐楚宁问。
“没有。”郁风峣手起刀落,迅速而利落地切着土豆丝,“房主装的,他不喜欢有人打扰。”
席落危喜好很怪,喜静厌人,自己在家的时候不希望有电话打进来,也不希望任何人靠近他的房子。
所以房子周围的信号极差,WiFi也只勉强满足最低的上网需求,网速也很慢。
郁风峣经常笑他很复古,最好是直接复到中世纪。
徐楚宁抓了抓头发,很无力,“我想打电话,一直打不出去。”
“二楼有公线电话,试试那个吧。”
徐楚宁本也只是随口问问,也不期望这个控制狂真的松口允许他打电话。
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上了二楼,楼梯转角处有个半人高的圆台,上面摆着一架旧式固定电话。
固定电话,徐楚宁多久没见过这个东西了,只有初中时候家里有一台,上了高中,有了手机,家里那台也就退休了。
没时间想太多,徐楚宁打了个电话回家,心烦意乱地等了许久,才终于接通。
悬在半空的心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徐女士说她很好,只是最近厂子里加班,手底下的纺织工都在赶货,她也要去车间盯一下,还要去总厂报账,所以忙死了。
知道母亲没事,徐楚宁也就放心了。
挂断电话之后,他站在台子边发呆,过了一会儿,又拨下另一个号码。
这次却没那么顺利,几次都没有拨出去,好像是频频占线,或是被人掐了,好不容易拨出去了,听筒贴到耳边,就听见郁风峣的声音。
“晚餐做好了,下来吃饭吧。”
徐楚宁觉得好像有一阵阴寒的风从后背扑来,转瞬即逝。
他回头,看着二楼阴暗狭长的走廊,突然想着,这里如果要拍中式恐怖片,肯定非常合适。
他咽了咽口水,嘴里又开始泛酸了,连忙扔下话筒,跑下楼。
刚下楼,就看见门口来了人。
郁风峣开的门,门刚刚打开一道缝,就从外面被撞开,逃荒似的冲进来,差点把郁风峣撞翻。
纪缥缈火急火燎,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一脸凝重:“情况不妙,我可能要想办法修改——宁宁?”
原本还在滔滔不绝,下一秒注意力就被徐楚宁吸引过去了,纪缥缈的视线非常直白,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而后很惊讶地错愕道:“你还活着?”
郁风峣啧了一声。
“抱歉,我说错话了。”纪缥缈立刻摆正姿态道歉,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轻咳一声,纠正道:“我应该说,我以为他早就把你谋杀后装罐了,然后贴上营养午餐肉的标签,摆到各大便利店的柜台上,供不知情的消费者买回家吃掉。”
说完,纪缥缈自娱自乐地笑起来,郁风峣在一旁看着他,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
徐楚宁对这种癫癫的人有点害怕,往后缩了一下,下意识扶住楼梯把手,不敢看他。
纪缥缈见状,更过分地凑近了些,盯着他的眼睛,小声说,“其实你也可以先下手为强,听我的,在他饭里下药,等他熟睡了,再一刀解决他……”纪缥缈突然从背后摸出一把30公分长的砍刀。
“啊!!”
徐楚宁尖叫着跌坐在地上,疼得眼泪瞬间掉下来。
“滚远点,别吓他。”
纪缥缈被一脚踹开,手里的“砍刀”落在地上,发出轻飘飘的一声“啪”。
郁风峣俯身捡起那把玩具刀,一只手就掰断了,扔到垃圾桶里,把吓坏的徐楚宁拽起来,抱了抱,安抚:“胆子这么小。没事,他就是个神经病,不用管。”
徐楚宁侧身,也躲开了他的手,低垂着眼,没说话。
“有饭吃?”纪缥缈看见桌上刚做好的晚餐,自然而然走过去,又犹豫了一下,“这是你做的还是房主做的?”
“我。他不在。”
“哦?去哪了?”纪缥缈落座,拿起筷子。
郁风峣看见他拿起了自己给宁宁准备的筷子,皱了一下眉头。
“俱乐部活动,他出去几天——把筷子放下。”
纪缥缈本想嘻嘻哈哈的,一扭头看见郁风峣的眼神,还是放了下来,自己去筷子篓里拿了双新的。
“落危做饭怎么了?味道不是挺好的吗?”
“也只有你吃得下去。你俩口味怪到我捏着鼻子走,堪称芥末芝士炖天竺鼠车车。”
“你今天过来干什么?”
“哦,差点忘了,我——”纪缥缈险些被呛到,咳了两声,才说:“老爷子快不行了,昨晚转的ICU。”
郁风峣给徐楚宁盛了一碗汤,“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好说,不乐观,靠机器续着。”纪缥缈想了想,“大概是停机器就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停。”郁风峣问,“你有权利停吗?”
“有。”纪缥缈点头,而后又犹豫了一下,“不一定,程序上好像还得看看小川的意思。不过这倒不算什么。”
“那你今天来找我是?”
纪缥缈放下筷子,坐直腰背,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就直说了,我不想把老爷子的遗产分给白家那边。”
“但是?”
“但是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改过遗嘱。”
郁风峣没说话了,陷入沉思。
纪缥缈手指无意识敲着桌子,像是想要说服别人,又像是在给自己撑理:“拜托,他只是个继子,没什么资格插手我们纪家的产业吧?”
“继子也是可以继承遗产的。提醒你一句。”
“肯定有办法的吧。”纪缥缈不以为意。
“那配偶呢?配偶那一份怎么办?”
“她就落点钱和房子,白夏川怕是还有点股权。”
郁风峣:“你看过遗嘱了吗?”
纪缥缈犯愁:“就是说没有啊,老爷子的律师嘴巴紧,要撬动还有点难。”
郁风峣气笑了:“那你这八字没一撇,现在着什么急?”
“我这不是先从能入手的先下手为强嘛。纪缥缈笑了一下,“我看看你的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要死的又不是我。”
纪缥缈静默了一会儿,脸上是一种非常诡异又迟疑的淡笑,带着沉思,而后慢慢说:“如果说我要稀释小川的股权,把他挤出去,你会站在谁身后?”
郁风峣坦然道,“看你给我多少。”
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纪缥缈才重新拿起筷子,“好爽快。”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纪缥缈就不担心了。
虽话是这么说,但纪缥缈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这么些年,郁风峣有多向着白夏川他都看得明白,合着他们才是兄弟,自己多余外人,这会自己说要去吞小川的遗产,他怎么不生气……
郁风峣剥了个蟹,放到徐楚宁面前,擦擦手,“这种小事以后不用特地来找我,电话里说就行,我很忙。”
“你忙什么,忙着养狗啊?”纪缥缈脱口而出,而后又顿了一下,转向徐楚宁:“对不起,不是说你。”
他又说:“我给你打了十个电话,全都不在服务区,信息也不回。”
哦,忘了,这里是信号死区。郁风峣拿起手机,果然有很多未读的微信消息。
“你想干什么我不会插手,东窗事发了别把我扯进去就行。等你们打算停掉机器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会出席葬礼。”郁风峣说。
纪缥缈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你当然要去,老爷子生前最喜欢你了,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郁风峣对他这种神论感到怀疑,不以为然,“在骨灰盒子里谁知道他高不高兴。”
“但是目前应该不会停,有些人脉还要他维持。”纪缥缈无可奈何:“公司高层也有不少老古董,我还要松动一下。”
“你可以的,你是最棒的。”郁风峣随口说。
“你阴阳怪气的样子比你当舔狗的样子迷人多了。”纪缥缈点了根烟,四处看看,“说起狗,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嘟嘟?”
“拴起来了,宁宁怕。”郁风峣轻描淡写。
“你……”徐楚宁愣了。
这几天他的确没看见狗,还以为是放出去了,拴,栓起来?
“杂物间里。”郁风峣朝着那个方向抬了抬下颌。
“噢。”纪缥缈起身走过去,拉开杂物间的门,就看见趴在地上,忧郁地眨着眼睛的小狗。
“你这几天都把它栓在里面?”徐楚宁目瞪口呆。
“嗯,免得跑出去掉湖里淹死。”
徐楚宁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眼神特别空洞,落在男人身上,却空无一物,好像在注视虚幻。
这让郁风峣很不喜欢,给他一种他的宁宁并不专注的感觉。
他的注意力从来只会落在自己身上。
纪缥缈把嘟嘟带走了,说要带回去好好照顾,免得郁风峣把它饿死了,郁风峣也没拦。
屋子里重新恢复寂静。
“喝点茶吗?”
“好。”
得到了顺从的答复,男人却并没有很高兴,徐楚宁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他烦躁。
还是忍了下来,转身去煮茶,一回头,却看见徐楚宁冲出阳台,朝着湖里跑。
顿时一惊,手里的茶壶都来不及放下,滚烫的水撒到手上,烫得他五官扭曲,不管不顾地追出去。
徐楚宁直接朝着湖里跑,他慌了一下,大步追上去把人扑住。
双双摔倒在地,在湖边的滩涂里摔得一身泥。
郁风峣难以置信:“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楚宁呵了一声:“也轮到你问我这句话了。”
一扭头,徐楚宁拿着手电筒,晃了一下对面的堤岸,大声吼:“你在那干什么?为什么要故意把猫往水里扔?!”
“嘻嘻……”
被手电筒照到的人嬉笑着逃窜,松了手,手里的猫惊叫一声,落入水中。
徐楚宁推开身上的男人,跑过去,趴在堤岸上,捡了根树枝,把猫救起来。
回头看去,逃走的背影,居然是他前几天刚刚救过的落水小男孩。
他边跑边回头窃笑,朝徐楚宁做着鬼脸。
“略略略,就扔就扔,来抓我啊。”
徐楚宁心里一口气上来,差点气到。
“我当时就说了,让他淹死算了。”
“一码归一码,别混为一谈。”
“有没有摔到哪?”
“没有。”
“我刚刚很担心你。”
“不用,我死不了。”徐楚宁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往回走。
郁风峣抬手想拉他,被他甩开,手上的烫伤抽到,顿时疼得他弓下身躯,死死攥着手腕。
“你怎么了?”徐楚宁听见声音回头,借着屋子里的灯看见他右手泛着不正常的红。
手掌拂了一下上面的泥水,郁风峣说:“水壶撒了。”
“开水?”徐楚宁惊住。
“快开的。”
“还有擦伤……”
刚刚郁风峣误以为他要寻死,直接扑过来,摔到地上,他的手掌又垫在徐楚宁脑袋下面,擦了一块,从烫伤的伤面上渗进去,更可怖了点。
徐楚宁眉头紧锁,“回去处理一下吧。”
“嗯。”
伤口的刺痛特别明显,郁风峣脸上也有点白,单手在冷水下面冲了很久,洗干净表面的泥土,徐楚宁上二楼用公线电话打给附医院,问清楚处理方法,才把医药箱拿下来,坐在桌子边拆纱布。
回头看着坐在餐桌边的人,昏黄温暖的灯光下,他表情格外专注,低头的时候,五官就藏在了阴影里。
岁月静好的感觉。
好像有点熟悉,又触不可及,好像稍纵即逝。
但抓住了郁风峣就不会放过。
坐在对面,把手递过去,徐楚宁看了一眼,一言不发,拿出药和棉签给他消毒,慢慢上药,然后用纱布包起来。
“自己注意点。”
“谢谢宁宁。”
徐楚宁没接话,转身把医药箱送回去。
微微转动手腕,被纱布包裹的感觉竟然有些温暖,郁风峣抬头,视线追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走进楼道的黑暗里,温柔地目光慢慢凝固,变得偏执与晦暗。
郁风峣垂目,握住包纱布的那只手,用力攥紧,瞬间的疼痛直击大脑,打了个哆嗦,像是一道电流从神经里面穿过,唤醒了最深处的渴望。
他笑了出来,瞳孔放大,掌心按着粗糙的纱布,用力地揉,直到伤口血肉模糊,鲜血从纱布里渗出来。嫉妒与痛楚的眼泪瞬间充斥了猩红的眸。
果然,他还是爱着宁宁的。
那宁宁也要爱他啊,否则多不公平。
是时候做些什么,来让他留在自己身边了。
男人站起身,走到杂物间,从里面拿出来一条两指粗细的锁链,将其中一端缠到自己受伤的手掌上,而后抓紧另一端,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