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家,屋子里是漆黑的,有点冷。
徐楚宁下意识有些困惑,把钥匙放在柜子上,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打开灯。
公寓里果然是空的。
下午就收到消息,说没时间来接了,徐楚宁还不觉得有什么,临下班,习惯性问他晚餐吃什么,自己顺路买回去。
一个多小时过去,徐楚宁都快到家了,还是没收到回信,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打了个电话过去,却显示正在通话中,五分钟之后再打,还是正在通话中。
车子在路边停了,徐楚宁望着超市,心里走神地想着今天到底是外食还是买点菜回家做。
想七想八的功夫,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回电话了。
接起,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人在哪,为什么不回消息?”
话音刚落,才意识在自己的语气有点像是质问。
对面显然也停顿片刻,而后说:“在医院。”
“……你去那干嘛?”徐楚宁怀疑地问。
“死了,等火化。”
“……”徐楚宁甚至听见了对面的低笑,瞬间无语。
笑过了,严肃下来,声音听得出有些疲惫和沙哑,问道:“你现在有空吗,有空的话也可以过来。”
“有空是有空……”徐楚宁迟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超市。
“不想吗。”郁风峣轻笑,“那也好,你好好休息。”
徐楚宁不甘心就这么被敷衍,追问:“你先说你去医院到底干什么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甚至只能听见远处医院广播叫号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才低低道:“是我姐姐,她在做手术。”
·
医院是禁烟的,所以郁风峣现在有点焦躁。
站在楼梯间里,望着窗外的黄昏城市景色,心里异常的平静。
郁书岚的病有段时间了,说白了就是自己作出来的,早几年医生就让她不能再那么拼命工作了,需要手术治疗然后休养,她不听。
等到身体再次超负荷了,强制关机,才被送进医院来做手术。
郁风峣早有预料会有这么一天,郁书岚的野心,她永远不会满足的野心,势必会导致这个结果。
作为现在唯一一个能给她签字的人,郁风峣没什么想法,只是忽然想到,被姐姐关在庄园里的爸妈,现在过得惯不惯。
父亲前段时间也生病了,郁书岚应该请了医生,治过,后来没听见消息了,那应该是没事。
窗外飞过一群鸟,停在电线上,但有点分不清是什么鸟,黄昏的光亮虚虚柔柔地照过来,有点花人眼,霓虹灯次第亮起,郁风峣才注意到,好像在这里待了三个多小时了,还错过了接宁宁下班。
思绪刚刚落下,身后传来略带喘气的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视线还落在桥下的江面上。
徐楚宁满脸都是焦急,忍无可忍,上前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说话啊。”
“宁宁你看。”郁风峣顺势握住他的手,指尖点了点窗户的玻璃,说:“那儿是不是淹了一个人?”
徐楚宁也是一愣,趴到窗台上正要看个清楚,才听见这人的笑声。
“逗你玩的,就是个钓鱼的浮标而已,人在那呢。”郁风峣指了指一旁黑咕隆咚的岸上,煞有介事地说:“我看见浮标就开始找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看见反光才找到的。”
徐楚宁极其无可奈何地叹气,声音微哑:“你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姐现在什么情况?”
郁风峣安静下来了,但还是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
“手术多久了?”
“没注意,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应该不超过五个小时。”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呢?”徐楚宁有点生气。
“着急也没用。”郁风峣淡淡说,看见徐楚宁骤然冷下的脸色,才换了个态度,说:“现在着急也不能做些什么,交给医生吧,我能做的都做了。”
这个解释稍微安抚了徐楚宁,倒是没再生气了,手插在口袋里,转身靠在墙上。
“你今天去公园了吗?”郁风峣偏头,视线从他的侧脸上慢慢落下,落在他肩上,逗留了一会儿。
徐楚宁惊讶:“你怎么知道?”而后想起什么,立刻变脸:“你又监视我?”
“倒是想。”男人也不藏着,却是十分坦然:“早就不了。”
“那你怎么知道的?”
“羽毛。”郁风峣抬手,在他肩上拂了一下,捻下来一根小小的,微不可见的绒毛,“是那只鹦鹉的。”
“……是。”徐楚宁呆呆地点头,“楼下的设计师今天带鹦鹉出来玩。”
“跟你聊了很久吧。”
“嗯。”
“他们家的鹦鹉看上去也很喜欢你。”
“是鹦鹉本来就亲人。”徐楚宁下意识想否认。
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让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知道有其他东西对自己亲近,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我总不至于跟一只鸟过不去。”郁风峣失笑。
“有脸说?你当初怎么对喵喵的?”徐楚宁反驳。
当初喵喵喜欢爬床,大狗一只,就爱窝在徐楚宁腿边睡觉,赶都赶不下去。
郁风峣吃醋,又不好有大动作,就揽过了遛狗的活儿,天天遛三次,每次一个半小时,狗回到家就睡,直接往狗窝里送,再也没心思抢他的床了。
后来被徐楚宁发现,训斥他一顿,把狗送去检查了身体机能,没给遛出毛病,才放过他。
身后传来声音,徐楚宁一个猛回头,往里面走,“医生?”
手术室的灯关了,护士看了他两眼,有些奇怪,“您是家属吗?”
“啊我不是,这位是……”
一回头,身后那人还在看风景,慢悠悠的,徐楚宁冲过去把他拽进来,对护士说,“这位是。”
“行,您跟着来一下,有事情要交代。”护士说。
“什么事?”徐楚宁紧张问道。
护士安慰了一句,“术后恢复的事。”
“噢。”徐楚宁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郁风峣的手臂,“那你快去。”
“不陪我吗?”郁风峣笑着问。
徐楚宁想打他,但碍于外人在场,还是忍住了怒火,“我又不是家属。”
“会是的。”男人说。
“问你了吗?”徐楚宁啧声,“快去!”
“嗯。”
过了一会儿,手术室的担架床推出来,往病房去。
走廊里又空空荡荡了,站在这里还有些冷。
不知道是不是医院地板的颜色和材质都冷冰冰的,更是让人觉得冷清,寒意似乎从腿骨蔓延到了全身。
耳根子算是清净了,但更多的声音好像涌了上来。
窗外江水奔腾的声音,医院里不知何处传来的恸哭,还有叫号的广播声,徐楚宁第一次知道原来医院里也可以这么吵闹。
等一会儿吧,他回过神来,低下头,默默找了张椅子坐下。
还没吃晚餐,现在缓过来了,才觉得肚子有点饿。
郁风峣应该也还没吃吧,徐楚宁站起身来,想着去外面街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饭菜带两份回来。
刚在店子里打包好,付完钱,就接到了电话。
徐楚宁坐在快餐店门口等,过了两三分钟,看见对面医院的马路边有人走过来。
而后在他面前坐下。
“你不回去陪你姐吗?”徐楚宁把合上的饭盒又打开,推到他面前。
郁风峣摇头:“给她秘书打过电话了,会有人来护理的。这是什么?”
“新疆炒米粉。”徐楚宁说,“你不喜欢吃可以换别的。”
“没什么不喜欢吃的。”
“你以前说你不喜欢吃鲢鱼。”徐楚宁说。
“记得这么清楚。”郁风峣淡淡勾唇,“真是聪明的宝贝。”
徐楚宁冷眼看着他。
“我确实有不喜欢的,但吃了不会死,所以不喜欢也能吃。”
“那你以前怎么不说这话?”
“人总是会变的。”郁风峣话说得云淡风轻,“更何况还是差点死过几次的人。”
徐楚宁捏紧筷子,不忿地看着他,像是被他辩驳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故意气你。”郁风峣起身,从旁边的冰柜里拿了一瓶豆奶下来,插上吸管,放到徐楚宁旁边。
徐楚宁默不作声地吃饭。吃完,才问,“医生怎么说?”
郁风峣:“忘了。”
徐楚宁:“?”
“哦,想起来了,说手术预后一般般,需要长时间调养才行,不能再让她高负荷工作了。”
“噢。”徐楚宁听着不像是有大事的样子,便放下心来。
“你那么关心她干什么?”郁风峣瞥他,盯着他的眼睛,狐疑不解。
徐楚宁原本都不打算搭理,对上他审视的视线,才错愕难言,“你有毛病吧?”
“她有的我也会有。”男人完全无视他,自说自话,“要是这样就能得到关心,那我也要。”
徐楚宁听得脑子都嗡嗡的,干脆起身,打算回家。
男人跟上来,走在他旁边,“下周三你公休,对不对?”
“是啊,怎么?”
“去看看琴盒。”郁风峣说,“工作室那边说已经准备好了。”
“噢,行。”他不提这茬,徐楚宁还差点忘了。
“那再见,我还有事。”郁风峣说。
徐楚宁愣了一下,而后点头,“嗯。”
把他送到停车场,郁风峣就转身往回走了,徐楚宁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有几分恍惚,坐在车里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系安全带。
晚上郁风峣没回去。
第二天也是。
第二天下午,徐楚宁下班的时候,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对面很快就接起来了,语气平常。
聊了两句,没营养的话,对面又开始调情,徐楚宁就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晚上也没回。
第三天也是。
如此一周,周三的时候,徐楚宁心想他总得出现了,答应了的,去看琴盒。
但也没有。
来的是郁风峣的助理,还有纪缥缈,说他没时间,让他们陪徐楚宁挑。
徐楚宁皱眉,“他不会是死了吧?”
“想得美。”纪缥缈粲然一笑,“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