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一耳光确实重了点,反正男人脸上有印子。
但郁风峣似乎并没有很在意,配合医生量了体温,验了血,然后去打针。
无事发生,就是伤口又反复了,发了个小烧,刚刚在浴室那一出,是郁风峣在吐。
徐楚宁问他为什么吐。
“孕吐。”他说:“我觉得是女儿。”
徐楚宁抬手又赏了他一耳光。
脸上的印子又深了。
郁风峣才好好答话,“刚刚吃了点药,以为有效,但刺激肠胃了,所以吐了。”
“这不是会好好说话吗。”徐楚宁横他一眼,“早说清楚,至于挨打?”
“哦,我故意的。”郁风峣说,偏头,撑着额角,“就想被打。”
徐楚宁:“……”
反正这会儿没事,徐楚宁就在医院陪他打针,郁风峣把床让给他,自己坐在椅子上吊水。
徐楚宁可不跟他客气,把他踹开,自己安稳入睡。
他天亮了还有工作,不像这个人,有姐姐养,可以耗着。
徐楚宁耗不起。
断断续续睡了一会儿,徐楚宁睡眠浅,认床,医院里气味也不好,他浅睡了一会儿,又醒了。
睁眼,入目是男人趴在床边的身影。
“喂!药没了!”徐楚宁眼尖发现挂起来的吊瓶已经空了,一个激灵爬起来。
郁风峣发着烧,他这么吵着都没醒,徐楚宁只能先去叫医护。
后半夜护士值班也累,估计是疏漏了,这会儿匆匆赶来,给郁风峣换了第二瓶药水。
“怎么了。”郁风峣这时才抬起头,很困顿地打呵欠。
徐楚宁恨铁不成钢,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自己药打完了不知道?你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指望谁?”
话说出来,徐楚宁就有点后悔了,肯定又要被这人揪住不放,大做文章。
郁风峣微微笑了一下,垂眸,摸了一下手背上的医用胶带,“以后会注意的。”
“……你,你赶快休息吧,别烦我了。”徐楚宁从床上下来,指着床铺,“上去。”
本来也不是严重的问题,就没给专门的病房,只是在拉帘的隔间躺在单人床上休息。
“好的,主人。”郁风峣嘴上还在欠,却很听话地坐到了床上。
徐楚宁是真的睡不着了,坐在一旁玩手机。
郁风峣倒是很快睡着,整个人很安静。
天亮的时候,徐楚宁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觉得不准确,又用额温枪测了一下,退烧了,才舒了一口气。
他没空等到这人醒过来,揉了揉肩膀,拿着手机往外走。
回家收拾一下,去乐团排练。
电梯左等右等不来,选择走楼梯,刚走过消防通道,就瞥见门后面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有点眼熟。
出于好奇,徐楚宁多看了两眼,看见那人压着帽檐,步伐很快,左拐右拐,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转弯的时候,徐楚宁看清了他的侧脸。
他来医院干什么?徐楚宁霎时皱眉。
成执来医院干嘛?
徐楚宁下意识想了一下楼上是医院的什么部门。
——住院部。
邵学长好像……就在这家医院住院?
徐楚宁不确定,因为他很久没有跟邵羽非联系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家休养,还是说仍然在住院……
往前走了两步,恰巧看见远处的电梯关门,里面的人转身,在慢慢合上的缝隙里,与徐楚宁对视了一眼。
也有点意外。
徐楚宁怔愣片刻,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呆了一会儿,才猛然回过神来,摸出手机,郁风峣的电话,刚想顺手接了,手机一飘,差点飞出去,手忙脚乱接住,对面电话又挂了。
“宁宁。”
徐楚宁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男人站在上几阶的楼梯。
“你要走?”郁风峣盯着他,问。
“我去上班啊……”徐楚宁扫了一眼他的手,应该已经拔针了,贴着医用胶带,“你好了吧?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事了。”郁风峣走下来,“我以为你走了。”
“确实是准备要走。”
“一起回家。”郁风峣走过来,一下子攥住他的手臂,不容置喙。
“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通知我?”徐楚宁啧了一声。
郁风峣不说话,片刻,转移话题,“我们回去路上还能买早餐。”
“我问你话呢。”徐楚宁重复了一遍。
“宁宁还要吃灌汤包和蔬菜粥吗?我们顺路去买吧。”
“喂,郁风峣你别装傻——”
“我点一份云吞就好。”
“郁风峣……”
“嗯,快走吧,待会儿早市人多,排队麻烦。”
徐楚宁服了他插科打诨转移话题,拽了他一把,没好气地说,“车钥匙呢?我把车钥匙留给你了,你不会没拿吧?”
“拿了。”郁风峣把钥匙塞他手里。
“赶紧走,别让我迟到。”
徐楚宁扭头往楼下走,郁风峣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电梯门,才收回视线。
-
赶到乐团的时候,恰巧人都来齐了,在闲聊着等指挥,徐楚宁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琴,调音。
排练室其实挺吵的,都在聊天,徐楚宁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虽说平时聚餐,都会喊他,他想去也没人拒绝,但说到底,原先的乐团已经形成小团体了,他也融不进去。
但徐楚宁已经很满足了,能有这样广泛但浅的社交关系,他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不会孤独到,好像自己的生活只能围着郁风峣转。
“哇塞,真的假的啊,是造谣吧?”
“感觉不像啊,怎么可能嘛,这可是他啊……”
“哎,你看这个,你看……”
徐楚宁低着头,一边翻乐谱一边走神,身后的同事们不知道在聊什么,似乎是最近的绯闻八卦。
“小徐,小徐!你知不知道邵羽非他……”
肩膀被人拍了两下,徐楚宁没听清,正要回头,指挥进来了,大家就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安静下来。
这个指挥脾气不算很好,出身名门,又是青年才俊,傲慢清高一些也可以理解。
排练的间隙,徐楚宁去茶水间喝水,路过三三两两的小群体,听见他们说排练结束之后去喝啤酒。
徐楚宁对酒的热衷不大,就没有插话参与。
站在露台边喝茶的时候,身旁走近一个人,来抽烟的。
徐楚宁侧身避开了些,给他让出位置。
“小宁,你哪个大学毕业的啊?”那人却先开了口。
徐楚宁抬头,一张半生不熟的脸,恍惚两秒,赶紧自报家门。
“噢,那就对了。”男人摸出手机,给出一张照片:“这个演出,你有参加?”
徐楚宁凑近看了一眼,确实是大学时候参加过的音乐会的照片。
“嗯,我有。”徐楚宁点头。
男乐手抽完烟,随口问:“你是不是很久没拉琴了,你毕业有几年了吧?”
徐楚宁僵在原地,脑袋一下子空了。
这是他最害怕被问到的问题,虽然这人没有点出来,但徐楚宁还是多想了。
这是在质问他的水平……
抬手悄悄扶住阳台的栏杆,徐楚宁移开视线,不自觉收紧手掌,掩藏住颤抖。
“你稍微放松点,可能会更好。”男人说。
“……嗯?”徐楚宁没反应过来。
男乐手摊开手掌,摇了摇,然后指了一下自己手腕的地方,说:“你这个地方好像绷得太紧了,两只手都是,所以运弓啊,换把位好像都不太流畅。”
徐楚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试试呢,别那么紧张,悄悄告诉你,我听说指挥其实很欣赏你的,你看他平时脾气暴躁那样儿,能得到他的认可,就说明你基础很好,可能是大学里的学生思维还没改掉,放轻松,这里没人会挂你科。”说完,乐手看了一眼手表:“靠,休息时间结束了,赶紧回去!”
徐楚宁也猛地回过神来,喝完杯子里的水,回了排练室。
今天指挥似乎挺不满意他们的表现,中途叫停了很多次。
“一提有人在浑水摸鱼,是谁?”指挥停下演奏,用指挥棒敲了两下乐谱架,凝视着一提的乐手们。
徐楚宁都被越过自己的那一道冰冷视线吓到,低头,不敢跟指挥对视,就像学生时代老师突然要点人起来答题一样局促。
整个大厅都鸦雀无声。
指挥已经不耐烦了,揉了揉眉心,指挥棒轻点:“请第二排左边穿白色衣服的,单独演奏一下。”
徐楚宁心脏一紧,只敢悄悄瞥一眼。
果然,被点到的乐手立马僵直了一下,面色心虚,显然是出错的就是他。
但也不敢晾着指挥,只能硬着头皮拉了一段,又因为太紧张了,弓一直在抖,第一个音出来就被指挥叫停了。
“你没有提前准备吗?”指挥当场发问:“我怎么感觉你今天第一次见这份谱子?”
“我……练过。”那人硬着头皮撒谎。
“行,那你再来一次。”指挥非常“和善”地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恐怖的氛围。没人敢说话。
一提第二排的乐手再次提起琴弓,还没来得及演奏,突然,静谧的大厅里,响起一阵高亢尖锐的铃音。
徐楚宁霎时冷汗一冒。
“谁的手机?!”指挥大喝,瞬间怒火到达了顶峰。
谁的手机现在响,真是倒大霉了,徐楚宁这么想着,转瞬之间意识到——是他的手机!
愣了足足有三秒,然后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掏出来,上面跳动的是电话号码,以及某个男人的名字。
徐楚宁想哭的心都有了,“对、对不起,我马上关机……”
说完,手指按在关机键上不敢松,知道整个屏幕全都熄灭,才松了一口气。
·
乐团大楼外,车子里,男人电话被挂断,皱了皱眉。
回拨回去,提示关机。
手指敲在方向盘上,过了一会儿,还是不打算多管闲事,开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