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邵羽非的约定只好临时变卦。
坐在车上,徐楚宁还有点心有余悸:“先生,你怎么还突然过来?”
郁风峣目光平视前车窗的道路,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片刻,才答道:“事情忙完了,就来接你下班。”
“你怎么知道我在晴海音乐厅?”
郁风峣扭头看了他一眼,视线缓缓扫过,而后才说:“你的赠票放在家里了。”
徐楚宁所在乐团,大多数演出都会给乐手赠票,只是郁风峣对古典音乐没什么兴趣,也抽不出时间,所以徐楚宁的赠票基本没有送出去的时候。
“抱歉,以后我会告诉你。”徐楚宁自然而然把他这句话当成了质问,不自觉就开始道歉。
男人没说话,手指轻轻敲在方向盘上,许久,才又问:“你把票给邵羽非了?”
“没有,我只有一张赠票。”徐楚宁赶忙解释,怕他误会自己:“学长是他同学请他看歌剧,才偶然遇见。”
“啊,他同学请他看歌剧,然后他居然把同学丢下,跟你吃宵夜,你们关系可真好。”
徐楚宁低着头:“不是,他同学不爱听歌剧,听到一半睡着了,然后就走了。”
“这样啊。”
说完,车厢内就陷入沉默。
徐楚宁最害怕沉默。
以前他跟母亲一起生活,受了欺负,旁人也都是沉默,旁观,看戏。
沉默对徐楚宁意味着背叛和冷漠,是陷入孤立无援境地的开始。
所以他在与人交往的时候,尽力避免冷场,免得让别人不舒服,就算无话可说也要找点话题,拼命讨好。
终于到了家,徐楚宁放下琴,看着男人高大背影,小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郁风峣却笑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怕我?”
徐楚宁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我没生气,只是有点嫉妒。”郁风峣微叹,“你跟邵羽非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吧。”
“也还好……”
“你们都那么年轻,还都是拉小提琴的,又是校友。”郁风峣语气越来越酸,看向徐楚宁的眼神也充满了失落。
徐楚宁很少见他这样,忍不住有点怔愣。
“吃醋了?”他声音很小很小地问。
男人盯着他,缓缓点头,“嗯。”
徐楚宁脸色微红,轻轻笑起来:“我跟学长只是普通朋友。”
“我不想你跟他走太近。”郁风峣抱住他,低声说:“我不想你跟任何人走太近。你跟别人近了,留给我的爱就少了。”
徐楚宁想到今天他一忙完公司的事情就去接他下班,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郁风峣真的很害怕抛弃吗……
一直以来,徐楚宁以为自己在精神上依靠着郁先生,被他引导教养,如师如父,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反过来,用他微不足道的爱去滋养郁先生。
他原来也是被需要的。
“不会的。”徐楚宁回抱他,“我会一直爱你。”
“真的吗?”男人问。
“真的。”徐楚宁回答他。
·
或许是邵羽非跟他的关系太近,真的刺激到郁风峣了,每天下班的时候,徐楚宁都会看见等在路边接他下班的人。
缠腻的热吻,一起站在镜子面前整理衣冠,还有出门前的“我爱你”,“我也爱你”,都让徐楚宁如坠热恋,有些晕晕乎乎的。
郁风峣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也越来越明显。
有时候晨起太早,徐楚宁翻个身想要抱着他继续睡,却被压着来了一次次晨间运动。
同居在家的时候,徐楚宁要练琴,郁风峣也要过来黏着,哪怕不打断,也要在一旁看着他练。
频繁的拥抱,亲吻,性/爱,给了徐楚宁越来越浓烈的错觉。
郁风峣开始在他上班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说想他了,想要见他。
徐楚宁把人哄好,又连忙回去排练。
好几次他的手机在排练的时候响起来,指挥一开始没说什么,后来频频打断进度,也有点不高兴了。
徐楚宁只得把手机关机,内疚地向指挥和其他乐手道歉。
结果就是回家之后,郁风峣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还关机,害他担心了一下午。
这样的怀疑让徐楚宁心力交瘁,却又想着,是郁风峣太没有安全感了,需要忍让、宽容,去治愈他曾经被抛弃的伤痕,徐楚宁又说服自己,这样做是值得的。
两个人吵架也越来越频繁,有时候徐楚宁没有按点到家,或是错过了他的电话,都要被抓住盘问好一阵。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徐楚宁觉得很累,每天都休息不好,还要按下所有的疲惫,去解释,去自辩,反复向郁风峣澄清那些并不存在的事情。
事后,郁风峣又会百般内疚地向他道歉,说不该不相信他。
“我只是太害怕你被抢走。”他说着,而后又话锋一转,“没事,我习惯了,你早晚也要像小铭一样离开我,我本也没指望你。”
“不会的,不会啊!”徐楚宁哽咽着摇头,“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我呢…”
他哭的时候,男人已经离开了。
接连数月,徐楚宁休息不好,状态急转直下。
工作上频频出现失误,人际上也越来越敷衍和不耐心,甚至有几次被郁风峣的随机电话搞到神经质,态度不善地拒绝了同事的聚会邀约。
“什么啊,脾气真大。”
“好心叫他,凶什么凶……”
“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情绪这么不稳定,真吓人……”
他听见同事这样议论他。
徐楚宁活了二十多年,几乎所有人都评价他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凶,说他脾气大,说他情绪化。
回到家里,桌上有饭菜,已经冷了,没有人。
徐楚宁呆坐在沙发上,缓了很久,一整天的劳累和委屈才得以消减几分。
他拨通了郁风峣的电话,问他在哪里。
郁风峣说,“跟朋友聚餐。”
徐楚宁叹气:“为什么不提前说?”
他急急忙忙赶回来,就是怕郁风峣一直等他,不先吃饭。
“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郁风峣理所当然。
“我当时在上班啊。”徐楚宁无力地反驳。
郁风峣轻描淡写:“是你先不接我电话的。”
说完,便挂断了。
徐楚宁一个人,对着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只觉得这个房子空得发冷,空得吓人。
许久,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从口袋里摸出卡包,翻到最后面。
里面插着一张名片,是邵羽非给他的。
名片上,是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联系方式。
邵羽非将名片放在桌上,有些犹豫,但看着徐楚宁惨淡又恍惚的面色,有些心烦意乱,抓了一下头发:“哎,这些事我本来不该掺和,我也不乐意管,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觉得你现在有点像被……算了,我不是专业的,不随便下定论。”
邵羽非把名片推过去,“需要的话,你联系她吧。这个咨询师跟我母亲有过交集,资历很不错,人也温柔,或许可以找她聊聊。”
那时,徐楚宁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因为郁风峣随时会打电话过来,他的神经紧绷,甚至要关注四周,那男人会不会从哪里冒出来,会不会又抓到他跟邵羽非在一起。
那时,徐楚宁以为自己不会需要。
黄昏的灰暗中,徐楚宁抖着手,对照名片,一下下输入号码,拨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