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楚宁到医院的时候,邵羽非却早已经不见了。
问过护士,说早就出院了,而且退病房退得很急。
“谁退的?”徐楚宁有些急,“他明明跟我说下午出院,还让我来接。”
护士看了一眼记录,“他家里人来接的,而且手续真的很急,说什么……要赶飞机?”
徐楚宁愣住。
他试着打邵羽非的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就好像突然凭空蒸发了一般。
三天后,他才从前室友的嘴里得知,邵羽非出国了,如护士所说,出得很急,就像是临时被绑架扔到飞机上一样。
绑架……
徐楚宁身体发冷。
“邵羽非出国了。”
徐楚宁站在园艺架前面,修剪植物。他的声音很机械,带着机器才有的呆滞和冷漠。
坐在沙发上看电脑的男人头都不抬,“好事。”
“为什么是好事?”徐楚宁转头,手里的剪刀失控,狠狠剪断一根长势正好的鲜花。
郁风峣这才慢慢抬起头,朝他遥遥笑了一下,“对我是好事,对你就不知道了。”
徐楚宁眼神空洞的看着他,片刻,沉默地收回视线,盯着地上的花朵,“他会麻烦吗?”
“我不知道啊。”男人轻轻耸肩。
“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徐楚宁强忍着手腕的颤抖,俯身捡起那朵残败的鲜插花,把剪掉的花朵放进垃圾桶,“求求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
或许是看他苦苦哀求的模样太过可怜,男人有些于心不忍,还是可怜他,“你学长旧病复发,他的父母很担心他,把他接到身边照顾一段时间,有什么问题吗?”
徐楚宁认识邵羽非这么久,都不知道他父母的事,也不知道他父母在国外。郁风峣了如指掌,想必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联系不上他。”徐楚宁很泄气,声音听上去苍白无力。
“说不定人家也不想搭理你。”郁风峣随口道。
“你怎么知道他的家事的?”
“如你所说,我什么都知道。”郁风峣平静地重复了他刚刚说的话。
他第一次见邵羽非,甚至说没“见”,只是知道这个人存在,就已经调查过了。
所有的牌都握在手上,只需要看准时机打出。
“宁宁,外卖到了。”男人突然一句。
徐楚宁恍然,“我没点外卖。”
“我给你点的。去拿。”
徐楚宁放下园艺剪刀,从小矮凳上起身,走到门口。
敲门声响了一下,徐楚宁应声开门。
“您好,您订的玫瑰花,请签收。”外卖员满面笑容地捧上一大束玫瑰。
瞳孔闪过一抹猩红之色,徐楚宁顿时愣住,下一秒脸色苍白,惊恐地捂着嘴干呕两声,转身踉踉跄跄冲进厕所。
外卖员都吓到了:“怎、怎么了?”
郁风峣放下电脑,走过去,笑着签收,礼貌道,“没事,辛苦您,慢走。”
外卖员一脸懵逼地走了。
男人将玫瑰花拆开,找了个花瓶,倒入营养液,慢悠悠地修剪玫瑰的茎叶,将开得最艳最靓丽的花插进去。
哼着歌,插着花,一会儿才听见马桶冲水声,郁风峣悠闲地回头,“宝贝,好些了吗?”
徐楚宁有些反胃,胃酸都差点吐出来,洗了个脸,抹了抹脸上的水,“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买回来。”
“我知道,你对玫瑰过敏。”郁风峣浅淡笑着,“我在帮你脱敏啊。”
“我不喜欢!”徐楚宁颤声吼着。
郁风峣丝毫不把他的反驳当回事:“宝贝,你就是看少了,你多看一会儿,就会喜欢的。”
“我不会喜欢的。”徐楚宁弓着腰,捂着胸口,粗粗喘气,像是要哭又哭不出来,“不会的……”
“我喜欢。”男人脸色一变,骤然遍体生寒,紧紧盯着徐楚宁颤动的瞳仁,唇角勾着,眼中却是冰冷的,“如果你不能喜欢,你就习惯。”
“你要强迫我接受吗?”徐楚宁含泪看着他,目光幽深苦楚。
“是的,宝贝。”男人缓缓道。
话音落下,最后一束玫瑰轻飘飘的插入花瓶中,郁风峣收起园艺剪刀,将这瓶花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徐楚宁余光瞥见那一抹红,控制不住地躲闪逃避。
郁风峣的剪刀,似乎架在他脖子上一般。
插完花,郁风峣随手将剪下的根茎拾起,扔进刚刚到花束中,连带着剩下的成色一般的花,一并扔进垃圾桶里。
“为什么不继续剪?”徐楚宁轻轻笑了,语带苍凉:“你干脆在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摆满玫瑰花啊。”
“我会的,别急。”男人不恼,反而淡淡微笑,瞥了一眼垃圾桶里的残花,“次品,我不喜欢。”
徐楚宁缄默地看着他,许久,才启唇:“你什么都不喜欢,你只喜欢被捧着的感觉。”
郁风峣不爱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他只是爱自己痴恋他的感觉。要占有,要奴役,不要赋予自由与平等。
他只爱自己,生性淡漠而恶劣,他要世界上所有天平都朝他倾斜。
郁风峣缓缓偏头,与他隔了一段距离,却在目光擒住徐楚宁的刹那,如同万箭穿心,狠狠将他攥住,钉死在那片充满野心的视野中。
“宝贝,这件事,你五年前就该发现。
你现在不喜欢,那你就习惯。
我会为你感到高兴。”
母亲做完手术那天,徐楚宁去医院陪她。
他给郁风峣打电话,“先生,明天我妈手术,我去医院陪护,可能要一直到月底。”
“嗯?需要我帮忙吗?”郁风峣问。
徐楚宁连忙说:“不需要,就是跟你说一下,这段时间我可能都不会回去了。”
“嗯,你自己注意身体。”郁风峣倒没有太大的反应。
“……好。”
徐楚宁握着手机,发了十分钟的呆,才揉揉眼睛,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手术很顺利,徐楚宁有点不安,一直等在门外,又陪了一晚上,晚餐是外面粥店买的粥,熬得十分精细,哄着母亲吃了一些,补充体力。
术后预后很好,医生把徐楚宁叫去叮嘱了一些事情,住院一周,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了。
徐楚宁想好了,到时候就把母亲送回去,然后找一个靠谱的疗养院,如果母亲不愿意去陌生环境,那就找保姆护工,村子里有口皆碑的老妇人,干活踏实,人也亲切。
他白天在乐团演出,还要去机构教课,晚上就来陪母亲。
期间郁风峣来了一回,但很规矩,提了不少礼物,礼数到位,坐在病床边跟徐女士聊天,竟有几分投机。
隔壁病房的老太太听了热闹,也凑过来搭话,问着,“这是你儿子还是女婿呀?”
老太太耳背,徐女士说了几次才听明白,只是儿子的朋友。
一听这话,老太太兴奋了,拉着郁风峣的手,“小伙子多大了?谈朋友没?做啥的?哦哟做生意的啊,那应该不少赚吧?我老伴儿弟弟的邻居的姑丈有个女儿,海归博士哦,人可漂亮,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郁风峣只是客套地微笑,婉拒:“我已经结婚了。”
徐女士也很诧异:“已经结婚了吗?我都没听宁宁提起过。”
“是,我让他别说的。”郁风峣煞有介事,“我老婆比较低调。”
“你这可不行。”老太太花着眼睛,佝偻着身子,慢慢教育他,“老婆要养在厅上,藏着掖着惹人嚼是非,说你是个没担当的懦夫,说她是被公婆嫌弃的便宜货。”
郁风峣听得稍稍皱眉,却不曾插话。
等老太太和徐女士都聊开了,他才悄然退局,从病房出来,就看见靠墙站在一边的人。
“怎么站在这?”郁风峣轻轻关上门。
徐楚宁似乎在发呆,突然听见声音,吓了一下跳,连忙回过神来,“哦,我听你们在聊天,就没进去。”
“那你听见我们在聊什么吗?”
徐楚宁知道撒谎骗不过他,只低头“嗯”了一声。
男人笑了笑,故作不知,“那我们什么时候公开呢?你看外人都急了。”
徐楚宁吓了一跳,急匆匆瞥了一眼病房门,小声说:“别这样。”
郁风峣却不理他,自顾自道:“这么久没见,我想你了,你呢?”
徐楚宁被他抵在墙上,惊慌不已,“别在这……”
话没说完,便被低头吻住,徐楚宁下意识挣扎,却只换来更加蛮横不讲理的咬吻,唇角泛起星星点点的血腥味,和刺痛。
徐楚宁心烦意乱,又不敢太过猛烈地挣扎,余光里是紧闭的房门,从窗户的夹角似乎还可以看见母亲与老太太聊天的身影。
看他紧张兮兮,受惊得如兔子一般胆小,郁风峣心里好笑,又觉得更加有趣了一些,怜惜地亲他鼻尖,“别怕,不会发现的。”
徐楚宁呆愣地凝视他,眼神失焦,却是松了一口气。
“有这么怕?”郁风峣盯着他的反应,皱了眉,“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之前不是说最爱我吗?”
“别说!”徐楚宁睁大眼,忙不迭去捂他的嘴,生怕漏了风声让别人知道。
“那你是不是呢?”郁风峣执意追问。
病房里老太太已经扯完了闲天,正在往外走。
徐楚宁摇着头,提醒:“人,有人……”
“说啊,宝贝还是不是最爱我?”男人逼问着他,眉峰微蹙,被他不专注的行为弄得有些恼怒了。
“是,是最爱你。”徐楚宁连忙说着,重复了好多遍,像是怕他没听清一般,“有人来了,有人!”
老太太推门出来,望着面前相隔甚远兀自站立的两人,狐疑地嘀咕了一句,“进去啊,站这儿干嘛。”
“陈婆。”徐楚宁勉强笑着打招呼。
老太太走后,徐楚宁紧绷的身躯才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