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一把火烧掉了他的琴,还砸坏了他买给母亲测血压的仪器,还有很多母亲的衣服,家里的椅子,那股浓烟在之后很久都缭绕在屋子里,徐楚宁闻到就忍不住发抖。
郁风峣带着他去做笔录,走流程起诉,坚决不和解。
徐女士也因此胆战心惊了好多天,徐楚宁还要忍下心里的惶惑不安,努力照顾好母亲。
徐楚宁求他,“我想在家里陪妈妈住几天,你能不能通融一下?”
他那时候发疯伤到了这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惹怒他,现在或许不是求人的好时机,但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徐楚宁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非常低姿态,收敛了所有的攻击性,闭着眼,“我求求你,我妈最近一直不舒服,我担心她,让我回去住几天,我想陪陪她。”
郁风峣握着方向盘,目光凝视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说话。
徐楚宁稍微抬眼,就能看见他手臂上新添的纱布绷带,那里擦伤了一大片,是男人抱着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在家院子里的水泥地上磨出来的。
水泥地粗糙,上面又全是人走来走去留下的灰尘和沙砾,几乎整条右臂的侧边都是擦伤,医生清理伤口的时候,他看见男人脸色很不好,估计在忍疼。
徐楚宁吸了口凉气,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纱布,“还疼吗?”
“嗯。”
“对不起。”徐楚宁含着泪,执拗而倔强地抿唇:“都是我的错。”
“嗯。”
郁风峣不置可否,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视线还是落在窗外。
车窗外,有些放学回到家的小孩子你追我赶,嘻笑打闹着在路边走过,看见路边停着的车子,好奇地打量几眼,然后很快又跟朋友玩闹在一起,越走越远。
“你小时候也这样吗?”他突然问。
徐楚宁没听清:“什么?”
郁风峣夹着烟的手指了一下外面的小孩,“你小学时候放学回家,也这样吗?”
徐楚宁现在根本无心听他闲聊,有些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别扯什么放学了,我在跟你说……”
话没说完,男人侧头瞥了他一眼,“宁宁,别对我吼。”
“我没对你吼,我真的很着急!”徐楚宁急眼了,又拼命忍下心里躁动的委屈和愤怒,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态度跟他说话,“对、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嗯,我小时候放学回家也跟他们一样。”
“哪里一样?”郁风峣慢悠悠地问。
“哪里都一样,”徐楚宁搓着手,语无伦次,也有些手足无措的烦躁:“衣服,书包,走在路上蹦蹦跳跳的,还跟同学打闹,之类的。”
“你有朋友吗。”
“没有,呃,有一个,不是,有几个吧……说不上朋友,就是同、同学。”
“他们也拉小提琴吗?”
“没有,不是……我小学只在周末学小提琴,我妈把我送去城里的培训机构,中午去,晚上回来。”
“那你……”
“我求求你了,”徐楚宁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低声哀求,“你答应我吧,我求求你,我求你!”
“可是我对你的童年很感兴趣。”郁风峣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又轻又低。
看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徐楚宁心脏都在疼,低头,额头抵在他手上,竭尽全力地哀求:“回去再问吧,回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你让我陪我妈住几天,算我求你了……”
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恳求自己,郁风峣垂了眼睫,微微翻转手腕,就能将冰冷的手掌贴在他滚烫的脸颊上。
他的宁宁。
喉结缓缓滑动了一下,而后慢慢收紧虎口,把他的脸抬起来,郁风峣如墨一样隐晦难辨的眸子泛起丝丝波澜:“看你表现。”
徐楚宁愣了一下,瞬间慌乱,四处看了看,哽咽道:“不要在这里。”
“要。”
“回去、回酒店……”
“不回。”
徐楚宁咬着牙,视线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稻场上忙碌的人们,红着眼睛,忍着泪水,“不要在这里好不好?回去,回酒店你要怎么玩都行……”
“嘘,嘘。”男人噤他的声,眼眸寸寸成雪,将他锁在怀中,手掌抚进他衣摆下面的腰身,包着纱布的手臂环抱在他腰上,埋在他颈边,声音干哑:“你还是没懂,你还是不懂,不回酒店,宝贝,我们不回酒店……回去了你就再也出不来了,回去了我就要把你锁起来,只锁在我的床上,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不会放你回家了你明白吗?!”
耳边的声音阴狠低沉,好像要透过他的耳膜深深刺进他的大脑里,把他的心脏钉在男人的胸口,永远不让他有片刻喘息。
徐楚宁心脏跳得很快,一股凉意浸透四肢百骸,他拼命深呼吸,闭上眼,含着泪转身,抱住男人的脖子,迎了上去。
狭小的空间里,亲吻逐渐激烈,衣物撕扯四散,喘息起伏不休。
徐楚宁脑子里有根弦紧绷着,被顶到失去理智,就用力咬住他的肩膀,咽下喉中溢出的呻吟。
车外,偶尔有人走过,他们看不见里面,徐楚宁却能清晰辨认出他们每一个人。
一车之隔的地方,他在抛羞弃耻地扭动身躯,抬手死死扣住车窗的框沿,沉沦在起伏的潮欲中。
郁风峣允许了他的请求。
徐楚宁喘着气穿上裤子,把被水弄湿的衣摆塞进裤沿里,抬手,用力用手臂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汗水,还不忘低头给他鞠一躬:“谢谢郁先生。”
说完,一鼓作气打开门,下车离开。
狭小的车厢里,还残留着情事的气味,男人久久没有反应,偏头看向副驾,坐垫上还有一些痕迹,眼神暗了一下。
又点燃一根烟。
远处的山峦之下,是金色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只留下死寂夜色。
之后几天,如同约定的那样,郁风峣没有来找他。
只是,每天徐楚宁都会看见他的车子停在自家院子下面的山路口。
不知道车里有没有人,等到夜色降临,那辆车就离开了。
每日如此。
“小宁,你去把菜择一下。”
“好。妈,咱今天炖鸡汤吗?”
“嗯。你杨婶娘家杀鸡呢,我就买了一只回来,好新鲜。”
“那用板栗炖吧,板栗香一点。”
“还真是,看妈这脑子,忘买板栗了!”说着,徐女士擦了擦手上的水,起身打算出去买一些板栗。
“我去吧,你先弄其他的,别误了饭点。”徐楚宁放下手里择菜的剪刀,侧头在肩膀上擦了擦汗。
“行,钱够吗?”徐女士照例问了一句。
这一句倒像是还把他当成小孩子似的,徐楚宁不由得笑了,“够的。我又不是八岁。”
徐女士也笑,见牙不见眼的,“行行行,是妈不好。”
“我走了啊,你用刀小心点。”徐楚宁出门前还叮嘱了一句。
“路上注意安全。”
“嗯,好。”
徐楚宁出了院子,沿着山路往下走,恰巧撞上中午回家吃饭的小娃娃,打了两声招呼。
“叔叔……”有个小姑娘捂着脑袋,表情不是很好看,匆匆喊了他一声,要走。
徐楚宁愣了一下,回头喊她:“小雅,你怎么了?”
小雅背着包,回过头,委委屈屈地说:“脑袋被砸了,疼。”
一听这话,徐楚宁就有点警觉了,“被谁砸了?被同学欺负了?”
小雅摇摇头,不敢说话。
“你回去跟你爸妈说,别怕。”
小雅点点头,又转身匆忙跑了。
徐楚宁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他以前就被欺负过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扭头,眼前突然飞过来一个黑影,正好撞在他上左眼。
徐楚宁吓了一跳,眉骨一疼,立刻捂住眼睛,耳边只听见了窃笑声。
艰难睁开眼,才看见一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手里拿着,“谁教你用弹弓打人的?你刚刚是不是也打小雅了?”
“你妈教的。”小男孩出口就是妈,还吐舌头说脏话,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她活该挨打,谁让她不帮我写作业来着,嘻嘻。”
徐楚宁顿时气到,刚伸手想要把他的弹弓抢过来,小男孩见势不妙,一把躺到地上,开始大哭,“不要打我!救命啊!打人啦!”
尖锐的哭声穿透了整个山头,下一秒,从一旁金灿灿的大铁门里冲出来一个女人,还穿着冬天的家居服呢,头上也裹着染发用的保鲜膜,气势汹汹的样子,朝着徐楚宁就破口大骂:“杂种,离我儿子远一点!”
徐楚宁被吼得一愣。
女人一把推开徐楚宁,心疼地把自家太子抱起来,“宝宝不哭,妈妈打坏人。”
徐楚宁无语,“你儿子用弹弓打女同学,还躲在路边往人眼睛上射,我只是提醒他一下。”
“你提醒就提醒,动手干嘛?”女人直接恶人先告状,还反咬一口,“我儿子才7岁,他跟你闹着玩,有必要斤斤计较吗?”
“弹弓这东西长眼吗?伤到人了怎么办?”徐楚宁皱眉,顿时对这对母子心生厌恶。
“你——”女人还要再嚷嚷些什么,余光瞥见来人了,悻悻的不再说话。
徐楚宁也看见朝他走过来的男人,顿时没再言语,移开视线,不看他。
郁风峣伸手把女人扶起来,顺手拍了拍小男孩身上的灰尘,话说得很得体,语气也温柔:“抱歉,可能是他说话说重了,吓到您儿子了,我代他跟您道歉。您别见怪,都是我们不是。”
看他是个好说话的,女人本想牙尖嘴利地驳几句,一抬眼,就忍不住有些脸红,被他那双眼睛一看,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掂了掂手里的大胖小子,女人笑了两声:“没事,都乡里乡亲的,有点过节也正常,嗨,你看我,也是没看好我家小孩儿。”
郁风峣莞尔:“爱玩是小孩的天性,谁小时候不是这样呢?也没必要太苛责,只是以后要注意安全才是。”
“是是是,来,臭小子,快跟叔叔道歉!”女人一巴掌拍在小男孩后脑勺上。
小男孩梗着脖子,被妈妈拍了一巴掌,才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行了吧!”
徐楚宁没说话,郁风峣颔首,“没关系,都不是故意的。”
女人偷偷看了郁风峣好几眼,才红着脸,拽着小男孩回去。
小男孩气不过,被拽着在地上拖,还要回头放狠话:“穷鬼!等我爸回来了,我让他把你家全买下来,让你给我当马骑!”
等到母子俩不见了,男人脸上的得体笑容才一扫而空。
徐楚宁也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你去哪?我送你。”郁风峣拉住他。
徐楚宁正想把他的手推下去,眼尖看见他手上还缠着绷带,到底还是算了。
“去菜市场,我买点板栗。”
“上车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