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时候,湖边下了雪,面上有一层薄薄的冰。
徐楚宁被拴在卧室里,每天唯一的活动是站在窗边看湖水,郁风峣最近公司很忙,到了年底,就经常不在家。
徐楚宁就可以拖着那根长长的链条,走到休息台,在那里用座机给母亲打电话。
男人不在家的时候,请了保姆过来,每天打扫,做饭。
面试的时候,徐楚宁站在二楼的门边听着。
“这里好像有些冷。”来面试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说着话,抱了一下手臂。
郁风峣给她倒了杯茶:“嗯,附近有湖,湿气很重。”
“你一个人住吗?”女人问。
“嗯,但我平时工作忙,需要有个人帮忙打扫家里,然后做饭。”
女人很快通过了面试,开始每天都到这边来做饭洒扫。
让她奇怪的是,虽然男人说自己工作很忙,但也不至于忙成这样吧,她居然一次都没见过这个雇佣自己的主人家。
雇主的性子似乎有点奇怪,做完饭之后,要端到二楼的那个小厅里,然后就可以走了。
下次再来做饭,就先去二楼把餐盘收拾了,女人一直很奇怪,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撞上了徐楚宁。
面前的人单薄苍白,很瘦,站在那里好像就能被风吹倒,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鼓着风。
他扶着门框站在那儿,跟鬼一样。
女人吓了一跳,就又看见他足踝上的锁链,勒得他的脚腕都微微肿了,满是伤痕。
“啊!”
女人惊叫一声,手里的饭菜洒了一地,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徐楚宁轻笑一声,一转头,在门的反光上看见自己的模样,果然跟死人没两样。
过了一会儿,女人又回来了,趴在楼梯上,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你,你还好吧……”
徐楚宁轻轻摇头,声音干哑得不成样子:“不太好,但死不了。”
郁风峣怎么会让他死呢,郁风峣只会让他苟活着,然后生不如死。
看他精神好像挺清醒的,人看着也不像疯子,女人胆子才大了一点,慢慢走过去:“你,你怎么会被,被……”女人比划了一下,指着他脚上的链子。
看她支支吾吾的模样,徐楚宁心如止水,已经不觉得羞耻了,他心里苦笑,还真不知道这事儿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事。”徐楚宁轻声说,垂了眼睫,“饭做好了吗?好了的话您就回去吧,辛苦了。”
“可是都洒在地上了……”
“没事,我也能吃。”
看他这样,女人心软了,犹豫了一下,才问:“是东家把你关在这儿的吗?”
女人把自己的雇主叫东家。
徐楚宁微微笑了一下,没说话。
“要我去找警察来吗?”女人揪着围裙。
“不用。”
“你这遭罪的,造孽啊……”
话没说完,别墅的大门被打开。
听见熟悉的声音,徐楚宁怔了一下,而后迅速站起来,转身回了卧室,把门关上,有点落荒而逃的局促。
女人正觉得奇怪,一回头,就看见自己的东家站在身后的楼梯上。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连脚步声都没有,女人吓了一跳,“先、先生……您怎么现在回来……”
郁风峣扫了一眼地上的饭菜,问道:“怎么回事?”
“我刚刚……不小心摔了。”
“那就打扫一下吧。”郁风峣说。
男人虽然态度和缓,但还是掩不住身上的冷意和阴森。
“我马上收拾……”
“麻烦你了。”男人微笑,“收拾完就请你先回去吧,以后……也不用来了。”
女人脚步一顿,正想回头,脊背发凉,直觉却紧紧抓住她的脑袋,强迫她不要回头看,小步跑着抖着手开门走了。
徐楚宁隔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担心,拉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看,只看见女人匆匆忙忙地下了楼,郁风峣侧身让她,顺着她的动作转过去目送。
男人转身的一瞬间,徐楚宁看见他捏在手上的斧子,藏在背后,锃亮得泛着冷光。
一声尖叫藏在嘴里,徐楚宁连忙捂住,好在女人没有犹豫,立刻就跑走了。
屋子里又恢复寂静。
郁风峣脸上的温和有礼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活动了一下肩颈,回头,目光对上藏在门缝里的宝贝。
随手将崭新的斧子扔到一边,郁风峣云淡风轻:“门口的栅栏坏了,砍了装新的。新买的斧子挺好用。”
徐楚宁连连后退,直到整个人都被抵到墙上,退无可退。
“今天宝贝一个人在家,都玩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有……”
“看样子,又交到新朋友了?”郁风峣轻轻笑着,“宝贝未免太热情了,跟谁都能交朋友。”
“我没有,是意外,你别去找她麻烦……”徐楚宁心急如焚。
“我最开始是怎么说的,不记得了?”
“我记得。”徐楚宁闭了闭眼,靠在墙上,努力平复呼吸:“不要让别人看见我。”
“好孩子。”男人奖励似的抚了抚他的后颈,而后轻轻捏住,“宝贝这么漂亮,这么乖,我不想给别人看,否则会生气。”
“我知道。”徐楚宁哽了一下。
“那你今天为什么还出来?”男人声音一下子冷了,低头看着他,将他抱紧,“我不要你跟别人走,不要你让别人看见,你听不懂话吗?”
“我懂。”徐楚宁微微仰着头,被勒得呼吸困难。
“不要再犯错了好不好?我已经在尽力忍着不惩罚你了,不要一直逼我,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我今天闷得难受……只想出来透口气罢了,没想到会……”
“我会辞掉她,她以后不会再过来了。”
徐楚宁忍着眼泪:“别伤害她。”
“真想把她那双看过你的眼睛挖出来。”
“不要!”
“但你说不要,我就不会做。”男人双目猩红,用力捧着他的脸,手掌颤抖,“我说了,你听我的话,我就听你的话,好不好?”
徐楚宁咬碎了牙,喉咙哽咽,心口震得发疼,“……好。”
“我会再请一个人来,不要让他看见你,否则我就把他扔进湖里。等大雪封湖,他的遗体浮都浮不起来。”
大雪封湖那天,郁风峣没在家。
新请来的保姆是个男生,勤快,温柔,细心,看样子白天还要做家教,抽空来给徐楚宁做三餐。
徐楚宁本还在想,这个信号死区,基本玩不了手机,这孩子这么年轻,能待得住吗?
但那人待住了,听郁风峣跟他说话,这人叫小余。
小余每天都准时准点过来,做饭的时候喜欢唱歌,歌声徐楚宁在二楼都听得见。
有时候徐楚宁实在是孤单,就靠在门边,跟着小余一起哼几句,他不知道在唱什么,只知道那是他空无一物的内心里唯一的旋律。
他只从监控里看见小余,本以为没有手机玩这个男生会很快就走,没想到小余也不爱玩手机,总是从书架里拿书下来看。
他做饭也很好吃,徐楚宁很喜欢。
小余来的时候,徐楚宁就坐在门边,听他唱歌,听他看书的时候自言自语,听他哈哈大笑。
徐楚宁自己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害怕小余发现他,会被郁风峣针对。
他只觉得真好啊,年纪轻轻的,前途光明,不像自己,一眼就能看见生命的尽头。
小余不来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外面的天空,或者坐在窗边,看湖上的冰。
湖上的冰很厚,厚到可以在上面滑冰,别墅区的几家人带着孩子过来,嬉笑着在冰上面玩。
“别吹冷风了,容易头疼。”
身后披上一件温暖的毛绒外套,而后被抱紧。
男人身上带着冷意,估计刚从外面回来,还有烟草味,徐楚宁靠在他怀中,一言不发。
眼睛盯着湖上滑冰的人,上次虐猫的那小孩也在,他最霸道,把一旁的小男孩小女孩都推倒了,自己一个人占了好大一块地方。
“他就活该掉水里淹死。”郁风峣看了两眼,冷笑一声,“冰面上凿个洞,他得掉进去。”
徐楚宁看了一会儿,也说:“是呢。”
说出这句话,他自己都想笑,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得刻薄冷血无情了?
能附和“他死了活该”这种极端的话。
眼睛酸了一下,徐楚宁连忙低头,忍住泪意。
“宝贝想滑冰吗?”郁风峣低头,亲了亲他的耳垂,有些凉。
“不会。”徐楚宁轻声道。
而且他被锁在卧室这么久,都快不会走路了,脚上的锁链只有洗澡的时候会解开,他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都被男人安排好,说自己是金丝雀还高抬了,只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具罢了。
“我教你。”郁风峣说。
“算了吧,你这么没安全感,还是继续锁着我,免得又把错怪到我身上。”徐楚宁凄然冷笑,语带讽刺。
郁风峣低头,轻轻咬了一下他颈侧的嫩肉,“又闹脾气了吗?”
“没有,我哪来的脾气,一条狗而已。”
“那要不要叫星期天来陪你?”
星期天是郁风峣养在自家宅子里的捷克狼犬。
“不要。”徐楚宁紧张地拒绝。
“那去滑冰吗?”
徐楚宁低头,轻轻揪了一下外套下摆的毛线,“随你便吧,反正我的想法不重要。”
“你的想法当然重要。”男人抱紧他,“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冰刀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