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风峣说炖汤,还真让他炖出来了。
虽然并不算美食,但两个人刚刚才吃了一顿难吃的,这会儿只要是好一点点的,对他们来说都是珍馐。
拿着棍子拨弄火堆,盯着火苗发呆。
“你手上怎么到处都是伤。”郁风峣抓过他的手腕,把他的袖子撸起来。
手掌上有细细的划痕,手臂上也是这里那里有淤青。
徐楚宁还没反应过来,看见了才“啊”一声,都不知道自己明里暗里受了这么多伤。
“可能是撞哪去了吧。”徐楚宁无所谓地拽下袖子,并不打算多纠结这个事。
“不是故意弄的?”郁风峣反问了一句。
徐楚宁哭笑不得,“谁故意弄这个啊——”
却看见男人脸色变了,虽然转瞬之间恢复正常,但也被敏锐地捕捉到。
徐楚宁止住话头,转脸继续盯着火苗看,许久,才说:“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以前他是被逼狠了,才频频做出丧失理智的疯事,现在生活平静,也没必要一身刺伤人伤己。
让他有点没想到的是郁风峣居然会怕他。
“市交响乐团的义演,你去吗。”郁风峣转移了话题。
徐楚宁想把手抽回来,但几次尝试,还是挣不脱,只能算了,“不知道,看情况吧。”
“暑假你有什么打算?”
徐楚宁摇摇头。
“要不要去市里住一段时间,你在山上待着是不是有点久了。”
徐楚宁又摇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郁风峣拿不准他一直摇头是想表达什么。
徐楚宁顺势把手抽出来,低头,下巴抵在膝盖上,用棍子拨弄火堆,含糊道:“没什么不好的。”
“什么没什么不好。”
“待在山里,没什么不好。”徐楚宁低声说。
他的确远离尘嚣太久了,待在这闭塞落后的地方,很不方便,但他觉得很安全。
闻言,郁风峣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他的侧脸,还是忍下来了。
“我去把喵喵叫回来。”男人起身,朝湖边走。
喵喵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走后,火堆旁边就安静下来,只有噼里啪啦燃烧柴禾的声音。
徐楚宁的心很躁,静不下来,又不知道在烦什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果然是遍布伤痕。
指关节内侧的口子,大概是拿纸的时候,被纸割破的。
指骨背侧的是怎么来的……是笔盖上面的钢片划的吗?不知道。
看着看着,目光落到左手四根手指上面的茧子。
常年按弦留下的痕迹,大拇指的茧子则在指根的地方,抵在小提琴的琴把上,但如今,那些薄茧好像也消下去了一些。
很久没有拉琴了。
无意识捻着指尖的茧,许久,才微微握拳。
男人很久没回来,徐楚宁觉得不对劲,连忙熄灭火堆,打着手电筒往山里走。
“郁风峣?”徐楚宁站在湖边,朝着旁边的山上喊了一声。
声音回荡在树林里,回应他的是树枝的沙沙作响。
一阵风吹来,徐楚宁突然抖了一下,然后疾步往森林里走。
“郁风峣?”声音有点抖。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宁宁,别过来。”
徐楚宁猛地回头,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周围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手电筒的光在森林里显得杯水车薪。
“你、你在哪……”徐楚宁握紧手电筒。
“没事,你先别动,就站在原地。”
“怎么回事?”徐楚宁听出他声音有点焦躁。
没人回应他。
过了一会儿,传来暴躁的一声怒吼。
“死狗!”
徐楚宁吓了一跳,茫然无措,“怎么了?”
“宁宁,别动,别四处走!”男人连忙喊。
徐楚宁不敢动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窸窣一声,从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包下面,飞出来一只毛茸茸。
在空中翻腾了一下,然后摔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摇着尾巴往徐楚宁这边跑。
“汪汪汪!!”
傻狗满脸泥土树叶儿,甩着尾巴扑上徐楚宁的腿,咧着嘴傻笑。
“蠢狗,四处跑,掉别人陷阱里去了。”
“什么?!”徐楚宁睁大眼睛,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冲过去,用手电筒照,眯着眼睛企图看清,“你……”
“没事,这坑好深。”底下传来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手电筒照过去,看见坑底站着个人,正在拍身上的灰尘,手臂上也有划痕,估计是喵喵应激的时候抓的。
“……你没事吧?”徐楚宁问。
“没。”郁风峣抬头看了两眼,愠怒地说,“这陷阱是用过的,倒是没捕兽夹,妈的,死狗,蠢死了,看我上去之后打不打死它。”
“你先上来吧。”徐楚宁说,心里嘀咕了句:你当然不会。
郁风峣刚刚听见喵喵的声音就直接跳下来了,没想到这坑有一人那么深,估计是抓野猪的,真是荒谬至极。
不过因祸得福,宁宁很担心他,至少证明宁宁心里有他。不是么。
否则他大可以直接带着喵喵回去。
想到这里,男人心里舒坦多了。
“能上来吗?”徐楚宁看了看坑壁,觉得有点悬。
“不知道,宝贝下来陪我?”
“都什么时候了。”徐楚宁啧了一声。
“好像崴到脚了,好疼。”郁风峣突然说。
“你刚刚还说没事,别演!”徐楚宁呵斥他。
“好吧。”男人不逗他了,伸出手,“那你拉我一把,行么。”
徐楚宁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顺手把手电筒咬在嘴里,稍微蹲下来,朝他伸手,另一只手勉强抓住一旁的树枝稳住。
郁风峣拉住他的手,还有些勉强,好在坑壁也不平整,有凸起的石块可以踩。
徐楚宁滑了一下,差点趴地上,喉中溢出声音,又迅速忍住了,卯着劲把人往上拽。
好不容易上来了,一下子脱力,整个人往后倒,郁风峣下意识去拉他,两个人滚到地上,烟尘四起。
“咳咳……”徐楚宁皱着眉,闭紧眼睛。
“为什么总遇到这种事。”郁风峣说。
“怪你自己。”徐楚宁说。
“是有点倒霉了,要不要再去求一串护身符?”他从地上站起来,顺手拉起徐楚宁,替他拍去身上的灰尘。
徐楚宁顿了一下,脑海中突然就浮现自己的檀香手珠崩断的场景。
挡灾。
“……不用。我不要。”他说。
郁风峣却已经转身,走过去拽着喵喵的项圈,把它提溜起来,扇了一下嘴巴,“死狗,还乱不乱跑了?”
喵喵不服气地呜呜两声,对他龇牙咧嘴。
郁风峣揪着他的后颈皮,怒骂:“教你那么多次,不能进森林,还是学不会?蠢狗!”
徐楚宁看着他居然在跟狗说话,顿时无语凝噎。
“老子差点被你害死知道吗?……还龇牙,你再龇牙试试看?”
那边男人提着狗,耳提面命地批评,发泄刚刚跟着它掉进陷阱的怒火。
徐楚宁不远不近地站着,看着这场闹剧,突然笑了一下。
-
他还是去了镇上大会堂的义演。
说是大会堂,其实也没那么大,一个非常陈旧的千人报告厅,修缮之后,换了新的椅子和装潢,估计是只能容纳六七百人。
徐楚宁坐立难安,临出门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算了。
“不要。”郁风峣见势,拉住他的手,“我们说好了的,今天要去看演出。”
“可是我……”
“宁宁,你就当陪我去。”
徐楚宁还是在犹豫。
知道他需要有人推一把,有人支持他,郁风峣念头一转,直接不再问了,拽着他的手臂把他从门内拉出来,关上门。
镇上今天特别热闹,很多当地居民过来看,徐楚宁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心里有点乱。
郁风峣牵住他的手。
徐楚宁连忙甩开,顺便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很多人。”
“意思是没人的时候随便我牵?”
“……那也没有。”
“开玩笑的,别生我气。”
“嗯。”
大会堂外面很多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学生都在里面坐下,其他的就是各层领导了。
“我们也进去吧。”郁风峣说。
“哦……好。”徐楚宁敷衍地点头。
走进去,外面的接待看着他们不像学生也不像领导,就问有没有邀请函。
“没有,但是。”郁风峣把手机屏幕递过去给他看。
“噢,请进,请跟我来。”招待了然于心,热情地将他们领进去。
没去会堂里面,绕去了后台贵宾休息室。
走进来的时候,徐楚宁看见了几个乐手,从茶水间往后台走。
他看着那些人在自己眼前晃过去,眼里流露出艳羡。
“要喝点茶吗。”郁风峣回头看他。
“嗯,好。”徐楚宁收回视线,走进休息室,关上门。
边喝茶,边跟邵羽非发消息,说他到了义演现场。
邵羽非没回消息,看时间现在应该还在工作,排练的时候不能玩手机,徐楚宁百无聊赖地往上翻聊天记录,找到那个演出人员名单。
这次演出的指挥家很有名,那些慈善家应该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把资助投到这个小山村来。
独奏是邵羽非认识的人,那应该到时候可以去聊聊。
小破地方,隔音不大好,隔壁乐手的嬉笑声隐隐可以听见,还有给琴调音的声音,仔细听,应该是有弦乐四重奏,他听见大提琴和中提琴声了。
徐楚宁心里有点痒痒,手指敲打在膝盖上,半晌,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嗯。”郁风峣从手机上抬眼,点了头。
徐楚宁走出门,一瞥,原来乐手休息室门没关,难怪声音在贵宾休息室都能听见。
休息室里出来三个人,边说要出去买点喝的边与徐楚宁擦肩而过,休息室里安静下去。
洗了个手,徐楚宁混混沌沌地往回走。
突然,乐手休息室传来一段很轻快的行板,徐楚宁耷拉着眼皮,心不在焉,听见这段旋律的刹那,猛地抬眸睁眼。
“邵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