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风峣没有帮他买安眠药,毕竟这东西也不是想买就能买的。
“你听话,洗个澡,早点休息。”
“我不休息。”徐楚宁坐在沙发上,双手轻轻握拳撑着膝盖,“这点小事都不肯帮我,真讨厌,不喜欢你了……”
“你说什么?”男人愣了一下,有些陌生又惊愕地看着他。
好像很久没有从他嘴里听见这个词了……心脏都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
徐楚宁却不再说话了。
郁风峣无可奈何,只能先让他吃了点东西,徐楚宁说不想吃,他就强硬地给灌了些好消化的粥。
徐楚宁坐在沙发上不肯动,不去练琴,也不回卧室,就盯着电视柜出神。
劝了好几次都劝不动,郁风峣直接把人扛起来往卧室走,徐楚宁就开始挣扎,他也不想伤了他,只好把人放开,徐楚宁就又跑回沙发,一动不动地发呆。
郁风峣没了办法,“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徐楚宁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坐这儿看着。”
“看什么?”
“看着,不让它起火。”
“怎么又说这事了?”郁风峣啧了一声。
徐楚宁指了一下电视柜:“我看着它,不然起火了,会很危险。”
站在沙发旁的人微微握拳,再也忍不住,直接上手把他拉起来,往卧室走。
“我不去,我要在这守着……”徐楚宁缩着手臂挣扎。
“不会起火的,”郁风峣抱住他,不让他跑,把人往卧室半哄半拖,“我不会放火了。”
听了这句话,徐楚宁才突然安静下来,好像一瞬间清醒了,而后又拼命摇头,“你撒谎,你骗人,你骗了我五年……”
“不会了。”郁风峣圈着他的腰,把他拖到床上,蛮力压着,一心只想着把他控制住,心不在焉地哄道:“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只疼你,好不好?”
徐楚宁话没说完,就被被褥捂了个严实,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才被郁风峣从被子里捞出来,只露个脑袋在外面。
“我不想睡觉,我睡不着,你别逼我。”徐楚宁摇头。
“你能睡着的,努力试试。”郁风峣说。
“我不想。”
“那就把眼睛闭上,很快就能睡着,你不想也能睡着。”
徐楚宁推了他一下,大声说:“你说过不会再伤害我的。”
“我没有伤害你,我这是为你好,你就不能好好睡觉吗?”男人呵斥了一声,声音里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张。
失控的慌张。
现在的宁宁太不正常了,让人心烦,让人……恐惧。
闭上眼睛就好了,失去意识就好了,睡着了,就好了。就不用担心他会出什么事,不用担心他会再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徐楚宁脆弱的表情让他一时非常窒息。
好像下一刻,他的宁宁就会死。
他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那徐楚宁就不可以再露出脆弱的表情。
“快睡。”郁风峣捂住他的眼睛,紧紧抱着他,让他不能再挣扎半分,“睡一觉就好了。”
“不会好的,你放弃吧。”
“宝贝,不要再说话了,我在忍着不把你绑起来,别再逼我了。”
“你这个混蛋……”
“我爱你。”
“你怎么不去死?”
“我爱你。”
“滚!滚开!”
“我爱你。”
……
徐楚宁到最后也没睡着,眼睛里面是血丝,外面是干涸的泪水。郁风峣也没有放开他,他醒着多久,男人抱了他多久,一点力道都不松。
不知道过去多久,窗外都开始泛白了。
“你松开吧,我不闹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徐楚宁说。
“你会撒谎,我不相信你。”
徐楚宁苦笑了一下,“你真的很会颠倒是非。”
“只要能锁住你。”
眼珠子动了动,徐楚宁转脸,看向他,突然说:“你早就可以锁住我,郁风峣,你锁了我五年了,这么快就忘了吗?”
男人没说话。
徐楚宁自顾自地往下说:“以前你根本都不用这样的,你只需要说一句想我了,我再远都会回来见你,哪怕你只是在撒谎,你知道我会心甘情愿地受骗,反正都已经被骗了五年了,你只要继续装下去,我会自己骗自己的,都不用你使什么手段,我真的很缺爱,你肯定也是看上我这一点。”
缺爱的人就会被小恩小惠打动,就会拼命讨好付出,会极度地宽容恋人的过错。
他怕假如这点爱也被他搞砸,他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你骗我说这一切都是磨合,正常情侣都会吵架,是我太敏感了,我害怕你说的是真的,因为我真的很敏感,我怕我的计较会让你反感,我很努力很努力想要修复我们的关系,我说服自己这是正常的,渡过了磨合期,我们就能更亲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磨合期里受委屈的,在挣扎的,被这段关系磨得身心俱疲的,只有我啊!?你呢?你有付出哪怕一点努力吗?你有为我,为我们难受过,哭过,有过哪怕一点点的波动吗?”
“现在有。”
“你得了吧,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话,你就想看看我到底能被骗到哪种地步,到底还会蠢到什么程度,你只会在心里嘲笑我,嘲笑每一个被你轻易得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自己进入陷阱的猎物。”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又笑了,“这么看来,郁风峣,你也挺可怜的,你很自卑吧?”
“什么?”男人疑惑地皱眉。
徐楚宁笑得特别开心:“你只有在玩弄别人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是个上位者,你要踩着别人才能看见自己的价值,说明你打心底里不觉得自己聪明,等到无人可踩的时候,你一定觉得自己很蠢,就像那些被你玩弄的猎物一样蠢。”
徐楚宁凑近了些,眼睛亮亮的:“郁风峣,你跟我一样啊,都是缺爱又自卑的可怜虫。”
郁风峣哑然,注视他的眼睛,从那双又变得清澈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可笑的神情。
像一个撒谎被家长拆穿的顽童,恼羞成怒。
世界上最令人火大的事情无异于被看穿。
他盯着徐楚宁的眼睛,许久,才淡声说:“是啊,宝贝,所以我们真的很般配。”
-
徐楚宁的睡眠并不好,经常在半夜惊醒,把身旁的男人也睁开眼睛。
他呆呆的,急匆匆地下床,嘴里说着“起火、着火了”之类的话。
郁风峣一次又一次把人拉回来,按在床上,告诉他:“没起火,一切都只不过是噩梦。”
徐楚宁这才清醒过来,面无表情地拂开他的手,躺下,翻身背对着他。
郁风峣不喜欢这样,硬是把他的肩膀搬过来,面对面地将他拥入怀中,直到徐楚宁的脑袋被按着喘不过气,轻轻挣扎一下,他才会杯水车薪地放松一点力道,却仍然不准他反抗。
“宝贝,你为什么不练琴了。”男人看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人,忍不住问。
他指着琴房,“你以前不是每天都要练琴吗。”
“我没琴,练什么。”徐楚宁垂目,长睫遮掩住了所有眼神,“我的琴被烧掉了。”
“不是给你买了新的了吗。”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语气依然有些强硬。
徐楚宁默不作声的站起来,朝着琴房走。
男人见他乖乖去练琴,心里才稍微满意了一些,走到厨房里,打算帮他做一些暖身的饮品。
打开咖啡机,却半天没有听见琴房中传来声音,皱了皱眉,走到琴房门口,徐楚宁正翻好谱子。
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无动于衷,“还有什么事?你有什么想听的曲子,要帮我规定一下应该练什么曲目吗?”
话虽然是淡然的,却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郁风峣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雪顶还是布丁?”
徐楚宁收回视线,“绿茶。”
“我在做咖啡。”男人提醒他。
“那你帮我另外做一杯绿茶,我不喝咖啡。”徐楚宁轻声说道。
房间内沉默了片刻,没有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郁风峣说了一句“嗯”。
咖啡机的声音有些大,却仍然掩盖不过琴房里传来的乐曲声,郁风峣走神听了一会儿,却发现徐楚宁的水平似乎降低得很厉害。
这首曲子,他私下听过几遍,毕竟是宁宁最爱的。
郁风峣盯着淬出来的咖啡,渐渐走了神。
这个段落,是跳弓吗,应该是连弓吧,怎么会有顿顿的感觉,他的手在抖吗?
换把位似乎也不再那么游刃有余,听上去竟然像一个新手一样,可他的宁宁学了十多年的小提琴,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男人看着杯子里浓郁的咖啡,想道。
宝贝现在一定很失落吧,待会儿要好好安慰一下他。
做好了咖啡,又煮了一杯绿茶,郁风峣看着那杯绿茶,抬手往绿茶里挤了两泵奶油。
耳旁的琴声戛然而止,余音散去以后,就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他端着咖啡和茶回到客厅,把茶放在徐楚宁经常坐的地方旁边的茶几上。
“出来喝点东西吧。”
一推门,却发现徐楚宁不知何时爬到了窗台上,正要把手里的琴往外扔。
“宁宁!”
男人当即喊了一声,看着他的脚踩在狭窄的窗台上,心脏都要停了,疾步冲过去,一把将他从上面拽下来,身躯一个趔趄,手里的琴便摔到了地上,琴桥都飞了出来。
徐楚宁这下回过神,惊恐的望着地上的小提琴,手脚并用爬过去,“我的琴……”
“坏了就坏了,送去修就是。”郁风峣抱住他,心有余悸,“下次别站那么高了,很危险。”
徐楚宁一怔,猛地推开他,一脸冷漠,“我就是想开个窗透气,没有什么危险。”
郁风峣扯了一下唇角,“是吗,我还以为你要把琴扔了呢,练琴不顺吗,怎么还拿物件出气。”
“我拉不了琴了。”徐楚宁自暴自弃地甩开乐谱,险些掀翻谱架,“我已经没用了。”
“怎么会,宝贝是最有用的。”郁风峣环住他的腰,吻了吻他耳侧,安抚:“为什么会突然拉不了琴?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好不好?”
徐楚宁笑了一下,“郁风峣,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废成这样了吗?”
“不知道。”男人十分坦然。
“那你就继续保持你那恶心人的单纯和天真吧。”徐楚宁挣脱他的手臂,“你比我更烂,一个梦做五年,我醒了你都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