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楚宁静静地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听着桌球室的交谈。
他突然觉得,这个房间的隔音,好像也没有那么好,他甚至有些怨恨,为什么要让他听见这些。
他又想听见郁风峣的回答。
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句,“你又输了。”
而后是混血男的咒骂,以及掏钱给郁风峣的声音。
郁风峣没有回答,徐楚宁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他们没再打球了,而是坐在一起喝酒,男人托着下颌,眼神虚焦地望着郁风峣,说,“你表面上对他很温柔,但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独裁者呢。”
郁风峣放松地坐着,握着酒瓶的手搭在沙发上,手背上还能看见青筋,十分迷人。
“程赴。”他微笑,“如果你想给我定罪,至少要拿出证据。”
程赴指了一下休息室的门,“你今夜不就独裁地把他留在这里了吗?”
“不。我只是想他陪着我。”
“变态!”程赴突然大骂,而后眼中是兴奋的笑意,“你只是想控制他,你才不想他陪你。”
郁风峣面不改色,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根烟,慢慢地抽,“我一没打他,二没骂他,三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哪里就独裁了?”
程赴喝着酒,瞥他一眼,突然笑,“你的小宠物看上去可很不安。我猜,他怕是提都不敢提你们的关系吧?”
“程赴。”郁风峣捻灭烟蒂,隔着烟雾,静静地看着他,“如果你现在立刻跪下来,我可以原谅你的口无遮拦。”
程赴马上哭着脸,竖中指做鬼脸,呜呜地哀声,“呜呜呜我好怕,你这个伪善暴君。”
郁风峣没有搭腔。
程赴看好戏似的看着他,摇晃着手里的酒瓶,“Fel,你可以不爱他,因为爱本自由,但你不能骗他说你爱他,这可是欺诈哦。”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郁风峣起身,往休息室走。
程赴看着他的背影,啐笑,站起来继续打球。
听见走过来的脚步声,徐楚宁慌了,立刻转身回到床上。
明明被议论被看不起的是他,可他就是心虚,似乎他听到了这场对话,错的就是他一般。
郁风峣进门的时候,徐楚宁在装睡。
男人没开灯,只是关了休息室的门,凌晨冰冷微弱的天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暧昧又清冷。
徐楚宁呼吸急促,又强自压下,藏在被褥中的手微微攥紧,脑子里全是刚刚听见的那番对话。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也只是郁风峣的一个小宠物。
眼眶热热的,有点想要掉出泪来,又怕被男人发现,责他娇贵敏感。
郁风峣并不是一个脾气差的人,他也有耐心,会包容徐楚宁,可不知为何,这种安抚式的包容让他更没有安全感,好像害怕随时郁风峣就会收回对他的关爱。
那他还有什么呢?
“宁宁。”男人轻声喊他。
徐楚宁这才缓缓睁眼,虽然极力表现得自然,但他眼中血丝还是没能逃过郁风峣的眼。
“又做噩梦了?”郁风峣皱眉。
“……嗯。你怎么知道?”
郁风峣指腹轻轻抚过他眼底的皮肤,“一点多的时候进来看你,你在哭。”
徐楚宁想起纠缠自己的那个噩梦,一时怔忡。
郁先生看到了?
“本来想把你喊起来,怕你做噩梦,但又怕随便叫醒对心脏不好。”
徐楚宁眼神空洞,想起他明明在梦里哭了,醒来的时候却没有泪迹,想必也是郁先生帮他擦的。
徐楚宁低垂眼睫,哑声问,“我哭了吗?”
“嗯。还一直说梦话。”
徐楚宁一惊,忙问,“什么梦话?”
郁风峣沉默片刻,才说,“一直在喊爸爸妈妈。”
一点的时候,郁风峣跟程赴刚打完一局,中场休息,想起了徐楚宁,就进来看看。
床上的人正在做噩梦,嘴里含糊不清地呓语着,眼角含泪,不知道究竟梦到了什么事,让他这样痛苦。
郁风峣看着眉头紧拧,嘴唇颤抖的人,不由得心生一种特别的情愫。
徐楚宁在床上从来都是柔软顺从的,哪怕玩他玩得再凶,他都没有哭过,多的时候反而是红着眼睛,鼻尖轻轻抽着,哀怨又眷恋地看着郁风峣,似乎想要他慢一些,又欲言又止。
徐楚宁皱眉呜咽的样子,郁风峣是很喜欢的。
可这样切实、令人心疼的痛苦,还是第一次见到。
郁风峣盯着他那张脸,眼眸暗了几分,忍不住伸手,轻柔替他拭去惨淡泪痕。
这样脆弱的宁宁,好像更有魅力。
徐楚宁嘴唇很干,心里很乱,抓着被子,“就是想家了,没别的什么特别的。”
“是吗?”郁风峣看出他的欲盖弥彰,又追问,“真的没事吗?”
“没有。”
“那要不要过几天我陪你回趟家?”
徐楚宁猛地抬头,下意识回口道,“不用。”
郁风峣戏谑地看着他。
徐楚宁脸色微红,解释,“我家很远,而且在山里,很偏僻的,要坐很久的车,你肯定不习惯的……”
郁风峣笑了,给他留了点面子,“没事,我只是随口说说。”
徐楚宁这才噤声。
刚刚郁风峣的话让他有一瞬间的恐惧。他不希望郁风峣看见他狼狈的过去,也不希望母亲知道他跟郁风峣是这种关系。
关系……
徐楚宁想起混血男的那句话。
“你的小宠物怕是提都不敢提关系的事吧?”
宠物吗?徐楚宁心口刺痛,有一种藏了很久的伤疤被人撕开的屈辱。
或许是脑子抽了,又或许是为了证明那个混血男在胡说八道,徐楚宁鬼使神差开了口,“先生。”
“嗯?”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徐楚宁声音颤抖,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带着凄切的恳求。
没有预料到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郁风峣缓缓抬眸,视线微冷,落到徐楚宁身上,竟让他打了个寒颤。
郁风峣将他拥入怀中,亲了亲他的额头,“该回公寓了。”
没有得到回答,徐楚宁心里更加惶惑,抓住他的袖子,眼神是希冀,却也怯懦不堪,“先生,回答我,好不好……”
他不安的神情落入郁风峣的眼中,却是另一番诱人的可爱,他觉得,徐楚宁哭起来比笑起来,要让他喜欢得多。
郁风峣微垂眼梢,疼惜地看着面前的人,就像在抚慰他难过的孩子。
“宁宁。”郁风峣轻抚他的脸颊,温声哄着,“你这么乖,我当然爱你的。”
他爱徐楚宁的柔软干净,爱他的臣服顺从,但,更爱他的痴迷苦恋,爱他的眼泪和叹息。
他不想看见徐楚宁得偿所愿,他只想让他失望,再失望,再隐忍委屈,落下泪的模样。
徐楚宁恍惚了一下,又忽地清醒过来,“可是,可是你刚刚说我只是宠物……”
“我没说。”
听他否认,徐楚宁一下子急了,“我刚刚听见了,你……”
“你别激动。”郁风峣温声安抚他,垂眸看他,慢慢说,“这句话我没有说过,是外面那个人说的,你再回忆一下,是不是呢?”
徐楚宁微张着嘴,猝然怔了,想了想,发现好像……
“可是你没有否认。”徐楚宁声音越来越小,他看着郁风峣平静又温和的面色,莫名心虚起来,好像自己在冤枉他一样。
“我没有否认,就是默认吗?”郁风峣并没有生气,反而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汗水,开玩笑地问道,“这样武断的定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
“程赴说这话,我可以接受,毕竟他是个疯子。可是,宁宁,为什么你也这样不理性?”
“我不……”徐楚宁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好像一下子从有理变成了没理。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难道他说啊Fel你以前不是还杀过人吗?你也会信?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细致的人,怎么你也这么轻率?”
徐楚宁有点慌,脑子越来越乱,噩梦之后的思维也断了,一方面想不通,一方面又害怕真的冤枉郁风峣,让他生气。
可男人并没有生气,甚至连脸色都一如既往地平和,静静地注视他,等他思考。
许久,徐楚宁想不出答案来,只好叹气,“好吧……对不起。”
“没关系,你懂得保护自己是好事,没必要有心理负担。”郁风峣轻笑着摇头,低头轻吻他,“宁宁,我爱你的。”
徐楚宁呆呆地望着他,呼吸也越来越快,许久,睫毛抖了抖,而后轻轻点头,声音颤抖,“先生,我也爱你,特别爱。”
郁风峣微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