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血丝的眸子低垂着,静静的看着他。
徐楚宁愣了一下,一开口,声音哑得跟破铜锣似的,“你没睡吗?”
“睡了。但是怕你会跑,就早早醒了。”声音云淡风轻。
“你的伤怎么样?”徐楚宁后知后觉地问。
“没什么大事。”男人举起绑着纱布的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又放了下去。
看他虽然神态憔悴虚弱,但精神仍然是平静散漫的,徐楚宁心里那点担忧和愧疚又一扫而空了。
这个男人没什么需要同情的,这一切说不定只是他的计策,自己不能够再给他找借口了。
可是男人冰冷的手覆盖在他手背上的那一刻,徐楚宁还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真的好冰,跟死人一样。
“宝贝哪里来的药?”郁风峣撑着脑袋。
话语间甚至带着浓浓的兴趣和好奇,好像真的很想知道他是怎么瞒天过海的似的。
徐楚宁没说话,靠在病床上,微微偏头,盯着外面的日出。
见他不搭理自己,郁风峣也不生气,兀自乐此不疲的猜测着他的手法,“你应该是找小余买的吧?是怎么逃过我的眼睛,跟小余混在一起的?”
徐楚宁缓缓扭过头,“我能做到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要再把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混为一谈。”
他不卑不亢的语气,却让男人一下子认了真。
“是么?”脸上冷静自持的表情一扫而空,突然阴沉下去,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们还做过什么其他的没有?”
徐楚宁看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可笑,“重要吗,又没人会在乎。”
“我在乎。”郁风峣握紧他的手,逼问,“你们有做过别的吗?”
徐楚宁红着眼睛,怒目而视,“有。我们什么都做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郁风峣没有说话,只是揣度的看着他,似乎在掂量他这话里有几分可信。
徐楚宁轻蔑地勾唇,那双向来温顺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温柔,有的只是冰冷和疏离。
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爱玩大学生了,大学生是挺好的。”
“我不爱玩大学生。”郁风峣矢口否认,“我只爱玩你。”
徐楚宁的喉咙哽了一下,满眼泪水,差一点就要滚落出来,笑着移开视线,心里那点对于郁风峣救自己而受伤的愧疚烟消云散。
是啊,他为什么就不能学着郁风峣一样自私一点的,这些伤本就是他该受的,如果不是他把自己关起来,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这些都是他活该。
深吸一口气,徐楚宁看着他,冷冷道,“郁风峣,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了要把我拴在你的身边,哪怕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我已经不爱你了。”
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并没有把他的反抗当一回事,只在听戏。
沉默地对视着,男人才在他坚决而厌恶的视线中感受到有一丝不对劲,然后渐渐变了脸色。
郁风峣收了笑意,目不转睛地将他锁住,“我当然记得,宝贝恨我,恨不得我现在就死。”
徐楚宁却好像抓住了他情绪中的漏洞,一下子撕开脸面:“你真的记得吗?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想承认,不想承认自己养的狗现在开始噬主了,觉得很没面子吧?”
徐楚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轻松的,轻松得有点冷血,眼睛里甚至浮起亮晶晶的色彩,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可疑的笑意。
男人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凝固了,出现了一丝裂痕,向来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神态中,也变得有些防御的攻击性。
注意到他细微的神色变化,徐楚宁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爽快的感觉。
原来讽刺别人这么爽,他该早点跟郁风峣这么学的。
眼睫垂了下来,落在徐楚宁刚扎完针还贴着医用棉的手上,他皮肤很白,昨夜又受了寒,皮肤下面紫蓝色的血管变得尤为清晰,扎过针后,周围的皮肤就染上了病态的红。
郁风峣注视着他,目光变得温和,“宝贝,不如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徐楚宁也不藏着掖着,眼神空洞了一下,然后又飞快聚焦,十分平静的说,“让我回去看我妈,我就留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了。”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郁风峣微微皱眉。
“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徐楚宁咽了咽口水,唇角抽搐,似乎说出这些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闭了闭眼,尽量用自然的语气说,“只要你答应我能回去看我的妈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要我的自由,那你就锁着我,你想要我的忠诚,我就当你的狗,你想要我当你的玩具,我就当你的玩具,从今天开始,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反抗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让我回去看她。”
病房里沉默下去,静得连呼吸都显得吵闹。
许久,郁风峣才慢慢开口,“那如果我不呢?”
“你会的。”
“为什么。”
“因为你爱我。”
男人眼神变了一下,闪烁一瞬,而后又重新变得波澜不惊。
徐楚宁僵硬地与他对视,手却不自觉地攥紧,发抖。
郁风峣闲适看着他,许久,才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徐楚宁皱眉。
“笑你可爱。”郁风峣微微垂着头,笑够了,才伸手拽了两下自己手上的绷带,不紧不慢地说:“你妈没事,就是你父亲的几个兄弟,最近在跳,已经想办法拦住了,你妈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估计过两天就会给你打电话。”
徐楚宁微微睁大眼,很快恢复正常,低头“嗯”了一声,说:“谢谢了。”
“不客气。”郁风峣坐在椅子上动了一下。
徐楚宁看他一动,以为他要走,急忙喊住他,“那你、你答应我了吗?”
“看样子宝贝也没那么自信嘛。”男人把他惹急了,又忍不住轻笑,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原来是色厉内荏的纸小狗。”
徐楚宁瞪着他,牙都快咬碎了,紧紧攥着被单。
“跟人谈判的时候最忌讳露怯,哪怕你一无所有,也不要让对方看出来。”郁风峣耐心地教他,轻轻瞥了一眼他的手,“既然你都打算捏着对方的软肋来威胁,自己就不要手抖了,就算一定要抖,放在身后抖。”
徐楚宁低着头,不说话,眼睛都红了,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手藏进被子里。
他本来就没什么底气,刚才的狠话放的连自己都心虚,此刻被明明白白的揭穿,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羞耻感。
就好像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永远都不可能掌握任何的主动权,永远会被压制,被看穿,被俯视。
郁风峣站起身,轻轻揉揉他的脑袋,“你先休息吧,等病好了,带你回去看看你妈。”
徐楚宁一愣,而后飞快的抬起头,红着眼圈,急匆匆地说,“我病已经好了,不是,我没病,我好多了……”
男人轻飘飘睨他一眼,“我没说你。”
徐楚宁的病确实很快就好了,可郁风峣却住着院,迟迟都不能出来,甚至让他以为这人就是故意骗自己的,根本没想把自己带回去。
去找医生仔细问了,才发现原来那天晚上这个人比自己病的重得多。
肺部发生了感染发炎的情况,医生说如果送晚一点,可能就要变成肺炎。
“宝贝,我饿了。”男人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他。
“饿了就吃。”徐楚宁冷冷的甩出这一句,这几天的等待真的让他越来越不信任了。
“手受伤了,吃不了,我要你喂我。”
“你不是还有一只手吗,用勺子。”
男人只微微笑着看他,抬了一下眉毛。
徐楚宁最讨厌他这样冰冷的沉默,好像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满是算计与冷血,空洞的不像活人,不像有感情的人。
徐楚宁认了命,走过去,打开饭盒,一点点的喂他吃饭。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道声音骂骂咧咧的进来,“郁风峣,你要死能不能挑一个好时间,我……”
徐楚宁一回头,入眼就是一个十分眼熟的男人。
见过他好几次,上一次在湖边小屋的时候,这人穿的是休闲装,如今西装革履,一眼望去有些陌生,可眉眼和神态间的那股疯癫气息,徐楚宁不会认错,是白夏川的哥哥。
“怎么还要喂饭?”纪缥缈一皱眉,狐疑地扫视郁风峣全身,“你残了?”
“关你什么事?”
“伤哪了?我看看。”纪缥缈双手插在口袋里,歪着头看他。
郁风峣抬起手,手上绑着纱布,每天还要清理伤口,换药,可受罪。
看见他的手真伤得不轻,纪缥缈愣了一下,“怎么……”
徐楚宁心虚地移开视线,毕竟郁风峣的伤是因为他才受的。
纪缥缈哽咽了,连插在兜里的手都抽出来了,很着急,“怎么回事,感染很严重吗?”
“不严重。”
“让我看看。”纪缥缈面露担忧,不由分说,握住了郁风峣受伤的手,“好可怜啊,肯定很疼吧……”
话没说完,他突然笑了,猛地用力,双手狠狠攥在一起
“操……”郁风峣始料未及,疼得低吼了一声,整张脸迅速发白。
“哈哈哈——”
“你干什么?”徐楚宁也吓到了,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去拉他。
纪缥缈抓住郁风峣的伤手,用力揉搓上面的纱布,眨着眼睛,低头去看他,“真疼啊?嗯?真的假的?你不是装的吧?”
郁风峣额头青筋都暴起来了,面色白得吓人,抬起头,嘴唇颤抖,“玩够了吗?玩够了就放手吧。”
纪缥缈盯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很无趣,收了笑意,把他的手扔开。
徐楚宁看着再次裂开的伤口,纱布的表面都有血了,连忙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