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风峣和纪缥缈坐在贵宾席上,望着舞台上的演出,各怀心思。
纪缥缈状似十分专注,欣赏的样子,实则在悄悄关注身边这人,微微倾身凑近了些,小声道:“我说大爷,您已经板着脸一个小时了,是不是该笑笑了?”
郁风峣抬眉,声音平淡:“板着脸?”
纪缥缈恍然大悟,一砸手掌,十分懊悔:“对不起阿峣,我误会你了,是你天生一张欠揍的死爹脸,不是你刻意摆脸色。”
郁风峣都不生气,甚至笑了一下,瞥他:“到底想干什么?”
纪缥缈正色,又恢复了公式化笑容,“摄像头要拍过来了,你不笑一下,别人会以为你对主办方有意见。”
“不可以有意见么?”
“哈哈,可以,当然可以,”纪缥缈咬牙切齿,“但你不能对慈善活动的主办方有意见!尤其是这种针对儿童的慈善活动!否则你就等着被骂死——”他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再说,人家钱都给我们了,拿钱办事也要敬业一点。”
郁风峣不置可否,仍然是一副要要笑不笑的淡讽模样。
“好了,主持人讲完了,鼓掌吧。”纪缥缈拿手肘撞了一下身旁巍然不动的男人,提醒道。
郁风峣也很给面子,抬起手拍了几下。
“笑一笑,有人在拍。”纪缥缈一边咧嘴笑着一边提醒身边的人。
郁风峣轻轻冷笑一声,还是略勾起唇角,露出很虚假但足够得体的笑容,直到纪缥缈说“警报解除”,他脸上的笑容便一扫而空。
什么慈善晚会,请他们这些企业家来就是做面子工程,三个小时的晚宴有一半时间在唱跳,另一半时间在歌颂主办方的美好品德,捐助人的钱都拿来干这些事儿了,还有闲钱去帮助受困儿童么?足以见得其中油水多么丰厚。
从晚宴会场出来,两个人上了同一辆车。
纪缥缈脸都笑僵了,此时抬手揉着双颊。
“有必要吗?”郁风峣点了根烟,“那些媒体个个人精,谁不知道都是虚伪的逢场作戏?”
纪缥缈啧声,“你懂什么?上次我就是没跟那个坐轮椅的小男孩握手,被吊着骂了一周的歧视残障人士。拜托,我当时忙得很,现场人又多,那轮椅又矮,我哪看得见啊。”
郁风峣没忍住笑了。
纪缥缈悲从中来,被好友这么笑更是生气,训斥道:“以前的我就是以后的你,你也多少注意点吧,这样公开场合冷脸很容易遭诟病的。”
“嗯,好。”郁风峣漫不经心地答。
知道他在敷衍自己,纪缥缈暗暗翻白眼,支着脑袋玩手机,手机信息响个不停,一看就是约会不断。
“去喝酒?”纪缥缈问。
“不去了,有事。”郁风峣淡淡道。
“什么事?”纪缥缈随口问。
郁风峣微微笑了,“宁宁的演奏会。”
其实是邵羽非的演奏会,但宁宁要去看,他怎么能错过呢?
纪缥缈立刻学小狗叫,“舔狗经济都崩盘了,你怎么还没破产啊。”
郁风峣面不改色,轻嗤一声,“阿缈,狗学你叫真的很像。”
纪缥缈不在乎,一边飞快地回信息一边说:“你差不多得了,别惦记你那大学生了,实在喜欢我给你介绍几个更好玩的,你陪我去酒吧,我给你介绍三个。”
郁风峣提醒:“他已经毕业了,不是大学生了。”
“管你呢。”纪缥缈嗤笑:“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真的没空。”郁风峣很诚恳地婉拒。
纪缥缈来劲了,还要学狗叫刺激他,看见他脸上隐晦不明的表情,一瞬间愣了。
“你要干嘛?”纪缥缈警觉地睁大眼,“你这个表情,绝对没好事,你要对那大学生干嘛?”
郁风峣不解:“什么?”
“你少装,你心思不正。”纪缥缈斩钉截铁,如数家珍:“初二的时候,我跟小川在游泳池玩,不小心抱在一起了,你这个表情看着我,然后我就差点淹死,高三的时候,小川情人节给我送了个赠品礼物,你这个表情,我当天晚上就摔断了腿……”
“你脑子有毛病吧?”郁风峣打断他,“张口就来?跟小川有什么关系?”
纪缥缈坚决道:“难道不是吗?每次你吃醋都是这个表情,肯定没好事,你不会要去杀了那大学生吧!”
郁风峣眉峰紧蹙:“第一,初二那年你差点淹死,是因为你水性不好还要去深水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第二,高三那年你摔断了腿,是因为你非拉着程赴骑山地车,你明知道他恐高还要求他跟着你速降,被他应激反抗了才从山上滚下来——再说了,一个那么小的山包滚下来居然能摔断腿,是你自己有问题,平时不注意健身的福报。”
“阿峣,别这样吧,”纪缥缈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眯眼看他,“你知道我跟那大学生不一样,你操纵不到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是我的问题,哪怕真的是我的问题,我也要甩给你。”
“随你怎么说。”郁风峣不欲多言。
“那是什么原因呢?”纪缥缈突然很好奇,“有情敌了吗?是上次在餐厅遇见的另一个大学生?”
郁风峣有些烦了,不停地纠正他:“他们都不是大学生了。”
“看着很年轻嘛。小小的,可可爱爱的,清纯无害的,好骗的小朋友。”纪缥缈笑了笑。
郁风峣不搭话,抬手敲了敲窗,让司机拐个道去剧院。
纪缥缈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突然说:“你不会真的要去跟那个大学生抢人吧?你真要做这种事吗?”
“他不是大学生。”郁风峣再次纠正,已经有点想一拳砸过去了。
“随便吧。你真的要这样吗?”纪缥缈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皱着眉,十分想不通:“我都说了再给你介绍三个更年轻更听话的,你怎么还不满足啊,那可是三个男大学生啊,不识货的东西……啧,那小孩给你吃的什么牌子的狗粮啊,加了诱食剂吧,搞得我都有点想买了,买了去给我家小狗吃,嘿嘿……”
郁风峣收起手机,定定地看着他,“我有点喜欢他了。”
“嗯?哈哈哈哈哈……”话一说出来,哄堂大笑,纪缥缈原本只是觉得奇怪,现在直接滑稽得笑到前仰后合,大声骂道:“郁风峣你个贱人,为了pua别人连这种屁话都说得出来,戏瘾不轻啊哈哈哈哈……”
郁风峣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浅笑。
纪缥缈笑容一下子收住,呆滞地看着他,迟疑道:“你认真的?”
郁风峣没说话。
“不不不,”纪缥缈又摆摆手,自我否认,“不你不是认真的——等等你是认真的吗?不是吧?你是吗?”
看他一副脑子被干烧的样子,自言自语,一会儿笑一会儿严肃,跟傻子一样,郁风峣笑着移开视线,始终不曾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好恶心啊!”纪缥缈突然炸了,非常夸张地捂着胸口干呕两声,“那可是一个大学生,才几岁啊,你居然被他玩得团团转!——你真的动心了吗?我说的是动真心不是动玩心。”
纪缥缈还是不甘,不敢想为什么自己从小到大的阴暗批好友居然在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手无寸铁、一无所有的大学生身上栽跟头,突然觉得很嫌弃。
郁风峣把玩着打火机,目光阴沉,许久,“嗯”了一声。
一听见他嗯了,纪缥缈顿时泄气,瘫软在车座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纪缥缈开始抖身上的衣服,边抖边揉着眉骨,奄奄一息:“快滚快滚,你身上的愚蠢脏到我了……”
郁风峣始终未置一词,任由他哭丧着脸在座位上顾涌着演戏。
车子到了剧院门口,郁风峣订的花也到了,看见那捧火红的玫瑰,纪缥缈眼睛都直了,满脸难以置信,而后是无尽的悲哀。
“阿峣,你要死了。”纪缥缈惋惜不已,抓着他的手:“你别这样我真的害怕,我帮你把他杀了,你恢复正常好不好?求求你……”
“别说疯话。”郁风峣淡淡抽手,拿着花,转身进了剧场。
纪缥缈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快要哭出来,忍不住发了条朋友圈。
【最好的朋友死掉了,今天下葬,心情很难过,有没有人跟我聊天,听我倾诉一下我悲痛的心情?】
朋友圈发出去没一会儿,私信就“叮”的一声收到了一条非常小心翼翼的问候。
「阿缈,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纪缥缈挑眉,立刻一个电话拨过去,声音干哑沉闷:“宝贝,我好难过,心好痛……”
对面有些手足无措,焦急地轻声安慰:“别哭别哭,你在哪,我过去陪你好不好?”
纪缥缈诡计得逞,勾了唇角:“好,你来接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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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后台,人声鼎沸。
邵羽非结束独奏演出,下台来休息,顺便给观众席上的人发了条消息。
【继续看一会儿吗?后面的演出也蛮精彩的。】
之后还有安可,邵羽非还要上台,徐楚宁自然是知道,便说:【嗯,也好,我再看一会儿,你先好好休息吧,今天的演出特别棒。】
邵羽非边擦汗边笑了:【我这么棒,那你安可的时候要给我送花。】
【好。】
【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好。】
太乖了。
邵羽非把手机收起来,开始翻看乐谱,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外卖短信,说有个件送到了后门口,还拍了照片,是一束超级鲜艳的玫瑰花。
邵羽非实打实愣了一下,他都没想到小宁会买……玫瑰?
“靠,这……”邵羽非盯着照片上的玫瑰看了好久,都有点脸红了。
他向来脸皮厚,但对着徐楚宁这样单纯不设防又非常直接无辜的人,总是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候被戳到。
邵羽非也并不觉得徐楚宁有什么别的意思,大概率是直接问了店员送人花应该送什么,店员误以为是送恋人的,推荐了玫瑰,小宁就直接买下来了。
但还是有点暧昧啊。邵羽非不禁摇头长叹。
把手机放进口袋,邵羽非走出去,去后门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