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崽下意识地扯紧谢见君的衣袖,喃喃道,“阿兄,他是谁呀。”
“小公子,草民李盛源,是知府大人特地找来教您习武的武师。”李盛源躬身行礼道。
“习、习武?”满崽一双星眸瞪得溜圆,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来的话,望向自家的眼眸中满是清澈,“阿兄,你要不掐我一把,我现下定然是在梦中。”
“小崽子……”谢见君捏了捏他的后颈,“偷学那点三脚猫功夫,招不是招,拳不是拳,成什么样子?如今这师父,我都给你找来了,想学就正经学吧。”
话音刚落,满崽一个飞扑跳上身,谢见君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半步,将人稳稳当当地接住,“都多大了,还这般嬉闹?”
“阿兄是天下第一天好!”满崽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兴冲冲地吆喝道:“满崽最最最最最是爱阿兄了!”
“大福也爱阿爹!”不知何时从外面回来的大福,小短腿“蹬蹬蹬”跑过来,抱着谢见君的腿,嚷嚷着也要阿爹给抱抱。
谢见君空出一只手,倒是真的将人给提溜起来了,好在这些年,再忙,他也没落下锻炼,否则光是抱着这两小只,就得把他压垮。
“李师父若是不嫌麻烦,就让我这儿子也跟着凑凑热闹,省下他成日里跟个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是……”李盛源拱手应下,心道这位知府大人,可真是跟旁个做兄长的不一样,哪有人家会教一个小哥儿舞刀弄枪?况且还是在快要嫁人的年纪,但既然他收了这份钱,肯定是要仔细教导的,只盼着这小哥儿,别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练上几日就失了兴致。
“那便是麻烦您了。”谢见君温声客气道,将两小只丢给后院的李盛源,自个儿安下心来,拉着云胡回了屋子。
“我昨夜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呢,你也不怕小崽子一时兴起?”云胡接过他脱下来的官袍,齐整地挂在架子上。
“一时兴起也无妨,他才这个年纪,家里又能担负得起,想学什么就去学,尝试的路子多了,反而会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何物,不是坏事。”谢见君不以为意,将小夫郎囿于床边,“我这人何时说话不算话过?除了在某些时候……”
说这话时,他修长的手指恰恰拂过小夫郎光滑的脊背。
云胡身子一僵,当即就轻推了推他,“别闹,这说正事儿呢。”
谢见君往窗外扫了一眼,李盛源正在院子耍把式,引得两小只连连称好,掌心瞧着都拍红了。
他慢慢腾腾地收回手,顺势架住小夫郎的双臂,将他安放在床上,“那李师父,其实是我请来看家护院的人,这一来,满崽有心习武,我做阿兄的人,自是要给予支持,二来,明年春上,我怕是要长留在常德县,你带着大福出门,有练家子陪同看顾,我在外也能放心些。”
自家夫君行事一向稳妥,又面面俱到,这点云胡很是清楚,故而对他的安排并无异议,只满崽那边……
“满崽若是之后想学琴棋书画呢?”
谢见君哽了哽,摩挲着小芙兰柔软的脸颊,莞尔道:“乖宝,你是对满崽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
方才那话说得云胡自己都想笑,如今听了谢见君的话,他更是压抑不住地勾唇,“兴许呢?”
“有兴致,就随他折腾。”谢见君摊手,“左右还能翻了天不成?”
云胡笑而不语,表示自家这位夫君,对两小只的破坏能力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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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习武,最先要锻炼腿部力量,谢见君时常见满崽被李盛源,耳提面命地拎着扎马步,头着前几日,这小崽子连走路都一瘸一拐,常常还吃着饭呢,饭勺一搭人就累得栽过去了,但即便如此,也没见他生出半分怯意。
“实在不行,我去同你师父说说,休息两日?”眼见着小脸都瘦削了几分,这做兄长的心疼了。
满崽脑袋摇得跟拨浪鼓,“阿兄,你得鼓励我坚持下去,莫要锲而舍之。”
谢见君被噎得没话,索性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让他别太累,还嘱咐李大河得空去医馆多开几罐跌打损伤的药膏,好备在家中。
这一开始正经习武了,身上铁定得磕碰得一块青一块紫,伤药都少不了。
某日他散班回来,还见云胡把之前雕刻用的家伙什儿,又给翻找出来了。
“这是要做什么?”他帮着抬高柜子顶,好让云胡拿东西方便些。
“这几日,李师父教满崽耍剑,我瞧着大福也跟在后面比划,学得有模有样的,这不闲来无事,想给大福刻把木剑玩玩。”云胡将最后一把刻刀从箱子里拿出来,柔声浅笑道。
“你许久不曾用这些东西,别累着了。”谢见君安置好柜子,端坐在桌前倒了杯热茶,正要往嘴边上送,冷不丁发现这茶盏上有块磕坏的缺口。
“云胡,我好像发现家里少了好些东西……”,他扫了一眼屋中陈设,连小夫郎拿着最宝贝的琉璃花瓶也不见了影儿。
云胡正在收拾刻刀,回眸见谢见君捏着茶盏,满脸都写着疑惑,他抿抿嘴,极其少见的冷笑一声,“你刚发现吗?都让你儿子摔得差不多了……”
正说着,灶房里传来一声脆响。
他扔下手中的东西,无奈地摇了摇头,“得,这又碎了一个。”
二人忙起身,前后脚往灶房里去。
王婶子这会儿正在灶房里忙着烧饭,满崽和大福一人手执一根半长树枝,围在她身边一个劲儿地转悠打闹,喝都喝不走。
也不知是哪个崽子,趁她出门拿干柴的时候,不小心将灶台上的一叠碗扫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白瓷碎片散了一地。
“都别乱动!”匆匆赶来的谢见君,见一大一小拿着树枝僵立在原地,连忙出声嘱咐道。
“阿兄……”
“阿爹……”
晓得自己做错了事儿,两小只原是被吓了一跳,这会儿更不敢乱动了。
谢见君小心翼翼地迈过碎瓷片,先将垫着脚尖不知该何处落脚的大福抱出了屋外,丢给云胡,而后复又返了回来。
“阿兄,没事,我自己能走。”满崽试探着用脚尖拨开跟前的碎片,但大大小小瞧得见,瞧不见的碎瓷片实在太多,他一时也不知下一步落脚在何处。
“别逞强了,小心鞋里面也有……”谢见君长臂将他捞起,趁着王婶子清扫的功夫,把人扛了出去。
“先抖一抖衣服,把鞋子也脱了。”他嘱咐着二人。
满崽以为要挨训,站在门外依着谢见君的吩咐,又是抖衣裳,又是倒扣鞋子,忙活完他眼眸低垂,双手搅弄着衣角,连肩头都紧绷了起来。
大福也害怕,缩在云胡怀里不敢抬眸。
谢见君确认俩人身上都没有被碎片划伤的地方,又瞧着一个个乖巧模样,少顷,才温声问道:“是故意打碎的吗?”
满崽疯狂摇头,正经人,谁闲着没事摔碗玩呐!更何况,那一叠碗,也不是他拿着树枝杵下去的。
大福探身,勾着手指嗫嚅道,“阿爹,大福不是故意的。”
谢见君不怒反笑,“既不是故意的,我也没说要训你们,缘何都这副害怕模样?”
眼见着两小只都松了口气,他话锋一转,“不过,是谁准许你们俩在灶房里打闹?瞧瞧,咱们吃饭的碗都给摔碎了,难不成一会,大伙儿都得手捧着吃?”
他将树枝都没收了过来,拿在手中颠了颠,“大福,像这种长长的东西,包括树枝,小木剑在内,都不许在屋子里玩,即便是在后院,也不能拿它们去戳水缸,花盆,更不能捏着来回跑,知道吗?”
大福重重地点头,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谢见君也不指望他能记住多少,只得后面再一遍遍地教便是。
说完,他又看向满崽,“谢书淮,你只有三岁吗?”
“诶?”满崽一时没听懂他阿兄话中的意思,回过神来,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阿兄,你说不训我,怎还拐弯抹角地骂我呢。”
谢见君眉梢微挑,捏了把他蔫蔫儿的脸颊,“总不好我还得因着这点小事儿,再念叨你两句?你自是心里也清楚,方才说的话,都有你的一份。”
满崽微微颔首,羞赧地别过脸去,“知道了……”
“好了,莫要傻愣愣地站在这儿,去院子里玩吧。”谢见君重新将树枝又递还给二人。
“主君对孩子可真有耐心,寻常人家,若是摔碎了这么多碗,少说也得挨顿训斥呢。”王婶子扫过碎瓷片,拎着簸箕从灶房里出来,笑眯眯地说道。
谢见君望着一大一小蹦蹦跶跶远去的背影,心平气和道:“小孩子玩闹,磕着碰着也是常事儿,又不是故意摔碎的东西,没必要让他们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知道什么地方不能去,做什么事儿会有危险就够了。”
云胡站在一旁,闻之,眸色暗了暗,他忽而想起,自己幼时也曾因着手滑,摔碎了家里的一个碗,娘亲知道后,一连骂了他好几日。
现下,再看看神色平淡的谢见君,他竟然有些羡慕大福和满崽。
“怎么了?”谢见君察觉到小夫郎的异常,轻声问道。
云胡想说自己没事,但抿了抿嘴角,最终没能说出口,只眼底含笑地看着谢见君,须臾才吐出来两个字,“真好。”。
如若他当年,亦有这样明事理的爹娘,合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