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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木风雨 3617 2024-07-19 10:30:44

除夕夜一过,起早天微微亮,谢见君便摸索着穿衣。

他今日要去给师文宣拜年,凡在上京,年初一去尚书府是雷打不动的行程。

云胡因着要去公主府,就没有一同前往。他从年前官家封印,就收了不少官眷递来的请帖,皆是邀他去府上赏梅赏雪,就连嘉柔公主也差人来请,说是小世子自白云寺一别,甚是想念大福,每日都要问大福何时再来一同踢蹴鞠。

这旁的请帖尚且可以推脱,但公主府岂能随意对待?

遂用过早饭,他送谢见君出门后,便也马不停蹄地带上“交际花”大福往城南公主府去。

陆正明驾着马车在长街上拐了几处弯,末了停在一座高门大院外。

原以为嘉柔公主的府邸是圣上所赐,必定修缮得雍容典雅,方能符合她尊贵的身份,哪知云胡抱着大福跟随管事嬷嬷入府,绕过照壁才瞧见,这府内陈设简单,仅容几丛翠竹和奇石点缀,这要不说是公主府,他还当是哪家将军的后院呢,要知道年前数月,他去过那么多官宅,入眼可都是层楼叠榭,碧瓦朱檐。

一路被引去府内待客的正厅,二人又等了片刻,嘉柔公主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云胡坐不住,赶忙起身上前行礼。虽说与嘉柔公主并非是第一次见面,理应多少有点熟稔,可架不住二人身份悬殊,这嘉柔又最得崇文帝疼爱,就连讨论政事都能插得上言,他身为官眷,自当要恭恭敬敬,把礼数做全。

大福记着出门前阿爹的叮嘱,现下也跟着双手交叠,拱于胸前,“大福参见公主殿下,恭祝殿下新年吉乐,福禄双全。”

他本就生得白嫩,今日又穿了件玉白竹纹的对襟小袄,愈发衬得人明眸善睐,粉装玉琢,许是刚从屋外进来烤了会儿火炉,现下小脸映得红扑扑,瞧着就讨喜。

嘉柔笑眯眯地唤他坐到自己身边,将盘中的栗蓉酥递给他,“快些尝尝,这可是本宫府里的厨子今早特地为你做的。”

大福点点头,双手捧着栗蓉酥,轻咬了一小口,余光中瞥见正厅右侧立着一柄红缨长枪,他像是来了兴致似的,“蹭”地跳下方凳,径直往跟前走去。

那长枪通体黝黑,透着凛冽的寒意,单只是立在那儿,就让人无端生畏,不敢再往前靠近半步。

偏偏大福不怕,他站在长枪前,仰面盯着顶尖垂下的红缨,片刻,忽而伸出手,似是想要抚一抚。

云胡当即便想要开口将他呵住,这里是公主府,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然未及出声,常知衍单手拎着小世子的后襟,两步跨进了正厅,“喜欢吗?”他半蹲在大福跟前,歪着脑袋温声问道。

大福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冻得打了个激灵,他定了定神,重新望向常知衍,稚声稚气地问道:“这是你的长枪吗?”

“谢瑭,不得无礼,还不赶紧见过小常将军?”云胡在身后提醒。他如何也没想到,不过是来公主府走一趟,居然还能碰见被崇文帝特许回京过年的常知衍。

“无妨……”常知衍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虚礼,而后他又回眸看大福,“告诉叔伯,喜欢这长枪吗?”

大福咬着嘴唇,看起来为难极了,半晌,他才开口,“喜欢,但这不是大福的东西……阿爹说了,即便自己喜欢,也不能觊觎旁人的心爱之物。”

常知衍早听府里家仆说了,是谢见君的亲眷来家中做客,遂听到“阿爹”这个称呼也不意外,反而更有兴趣,“那你阿爹还说什么了?”

“还说……”大福双手搅弄着衣角,略显无措的目光从云胡身上扫过,见爹爹并未出言阻止,他抿了抿嘴,给自己壮了个胆,“阿爹还说,小常将军骁勇善战,是万夫莫敌的大英豪,就是……”

他犹犹豫豫,“就是像阿爹一样惧内,听公主殿下的话……”

他此话一出,别说是常知衍了,连嘉柔都禁不住笑出声,云胡更是臊得头都抬不起来,恨不得钻进脚下的地缝里去,“小常将军,都是我夫君平日逗孩子的戏言,多有冒犯,还望您见谅。”

“听我夫人的话怎么了?”常知衍撇嘴,“谢见君自个儿听,还不许旁人听?”他语调微扬,浸着一点点吊儿郎当的散漫。

云胡见他没有愠怒之色,紧张的心才稍稍放松。

“阿爹走开,阿爹臭臭……”常庭晚好不容易挣脱开他阿爹的桎梏,掩着鼻息往嘉柔公主跟前凑。

“嘿,小崽子,瞧把你干净的,净在这儿嫌弃你阿爹身上的汗味儿了。”常知衍晓得自家儿子的脾性,长臂一捞,又将他捞进怀里,惹得小世子张牙舞爪地闹着唤“娘亲,娘亲……”

“都是做阿爹的人了,还这般没正行,叫人看了笑话去……”嘉柔望着眼前闹作一团的父子二人,温温柔柔地嗔怪了两句,云胡想起谢见君闲时也是爱逗趣大福和祈安,惹得俩人“吱哩哇啦”地四处躲他,犹自在一旁掩嘴偷笑。

“谢瑭,你想不想跟叔伯和庭晚去演武场玩?那里有好多好多这样的兵器,还有弓箭……”闹够了自家儿子,常知衍又想逗逗大福。

“可以去吗?不会叨扰你吗?”大福试探着发问,眸光止不住地往那柄红缨长枪上落,他自以为掩饰得极好,不成想年幼者这点小心思怎能骗得过在场的众人?

常知衍见状一乐,一手捞着常庭晚,一手提起长枪,那长枪看似有千斤重,但在他手中却犹如出水蛟龙,耍动起来甚是灵巧。

大福几乎错不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生怕错过些什么。

“走,叔伯带你开开眼去。”他冲着此时对自己已是满脸崇拜的大福扬了扬下巴,回头看向云胡,“谢夫人还请放心,晚些我定全须全尾地给你送回来。”

常知衍既是开口,云胡也不好阻拦,尤其看大福那般欢喜,他更说不出扫兴的话来,故而微微颔首,“幼子顽皮,有劳小常将军了。”

————

三人相继离开,正厅又恢复了先前紧张的气氛。

嘉柔公主给云胡赐座,又命人奉了新茶和点心,“听说你在城中开了一间铺子,叫甘……”

“回公主殿下,是甘盈斋。”云胡忙不迭接话。

“对对,瞧本宫这记性,方才还挂在嘴边上,被孩子们一打岔,偏给忘了。”嘉柔笑了笑:“本宫听着新鲜,前些时日特地差府里下人去买了几盏回来,本以为烹煮过的果肉难免会绵软柔韧,哪知竟是如此的清脆甘甜,实在出乎本宫的意料。”

“都是些打发时间哄孩子的零嘴,登不得台面,殿下若觉得勉强能入口,赶明儿让铺中伙计给您再送些来,能得殿下心仪,是小店的福泽。”云胡话说得漂亮,见这位公主没反驳推脱,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谢夫人倒是跟从前不同了。”嘉柔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云胡,“本宫听闻,谢卿于甘州任职知府时,你便开了这个甘盈斋,曾连同商会出面资助他在城中成立了安济院,用作收留贫困的孤寡老人和孤儿?”

“夫君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我等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公主殿下心慈,若见过那些因暴雨而无家可归的百姓,定然也会慷慨解囊。”云胡如今已是做一方掌柜的人了,言行举止自当不似先前拘谨小家子气,他此言,既替谢见君讨了功劳,又不忘奉承嘉柔,可谓是两者兼顾。

只是,本以为这位公主此番邀自己前来,是拿大福当幌子,好找准机会明里暗里地再说些他听不懂,也不敢给谢见君做主的话,然二人你来我往聊至晌午,说得也都是些闲话。

眼瞅着日头高升,还不见大福回来,云胡有些着急,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但大福显然没能感受到这份担忧,他被常知衍的部下抱在马背上,一面纵马疾驰,一面双手拉弓,往围场中间矗立的草靶子上落箭。

“你这小子,箭耍的不错,谁教你的?”常知衍往靶子上扫了两眼,止不住出声夸赞道。要知道寻常小兵,在未经过训练前,十出九空都是常事儿,这谢瑭居然每支箭皆能沾着草靶子。

“是阿爹,阿爹骑射最是厉害了!”大福满脸自豪神色,瞧着比自个儿得了夸奖都要高兴。

“我阿爹绝顶厉害!”大抵是见不得父帅失了面子,被马儿颠得有些蔫吧的常庭晚来了精神。

“阿爹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大福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同常庭晚争论。

“我阿爹能上阵杀敌,蛮夷都惧怕他!”常庭晚虽说平日里总嫌弃常知衍身上的汗臭味,但当下却维护起来。

“阿爹上能九天揽月,下能五洋捉鳖!”大福偏袒起谢见君来,也毫不逊色。

常知衍连同部下笑得前仰后合,身下的马儿都嘚嘚地翻腾起来。

大福到底比常庭晚年长近三岁,又在学堂里念过书,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常庭晚懂得不如他多,说话也不如他利落,三两个回话就败下阵来,“我、我不同你玩了!”说着,他便挣扎着要下马。

常知衍拗不过自家儿子,索性将人交给随行的部下,没想到大福也争着跳下马背,直直得朝着常庭晚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将军,咱……”部下没看懂两小只这是闹什么脾气,不晓得该怎么办。

常知衍心宽,闻之一挥手,“远远地跟着他俩,只要不打起来就行……”

*

大福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也不想跟刚交的朋友闹掰,遂慢腾腾地跟在常庭晚身后,“你生气了吗?”

常庭晚脸颊气鼓鼓的,几乎就差写着我很生气了,但还是嘴硬地摇摇头,死活不肯承认。

“你脸都红了……”大福直白地说道,他从随身背的小布袋里摸出两块饴糖,偷偷塞给小世子,“呐,是甜的……”

这是他平日里哄祈安的路数,寻常这个时候,祈安早已经喜眉笑眼,果不然见方才还绷着脸的小世子,嘴角隐隐有了几分笑意。

“我听我阿爹说小常将军镇守西北,护佑边境百姓不受蛮夷侵扰,是当之无愧的大英豪,但我阿爹秉公任直,平心持正,也是大家心里喜欢的好官。”大福不愧是比小世子多吃过两年饭,一碗水端得极平,既不开罪于他,又不至于让谢见君落了下风。

听见有人夸自家阿爹,常庭晚唇边的笑压都压不住,他往裤脚上蹭干掌心里的汗,拨开一粒糖纸,小心翼翼地举高了递给大福,“给你吃糖,我手都擦干净了,不脏的……”

虽是借花献佛,但大福还是很给面子地俯身咬过糖粒子。

常庭晚随即往四下里张望了一眼,迅速将另一块糖塞进自己口中,动作之快,似是在忌惮些什么,他咂摸咂摸嘴,连眼底都泛起了金灿灿的碎芒,“果真是甜的!”

刚刚还闹别扭的两小只,眨眼又你追我赶地嬉闹在一起,最是爱干净的小世子,也跟大福在草地上肆意地打起滚来,即便月白锦袍上沾染了灰土,也没扭扭捏捏地闹着要回府里换衣裳。

————

日落西沉,暮色灼灼,云胡陪在嘉柔公主身边,唠得嗓子都要冒烟了,才等来被常知衍全须全尾送回来的大福。

大福走时两手空空,回来手里却多了一把弓,一见着爹爹的面儿,就将手中的长弓举得高高的,说这是小常将军奖励给他的。

常知衍紧随两小只其后,偏头看到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的云胡后,便开口道:“谢夫人,谢瑭这筋骨摸着是块习武的料子,你回头不妨同谢见君商量商量,把孩子送来军营长长见识吧……”

云胡当场愣住,怎么、怎么出门一趟,孩子都要被拐走了?

他怔忪瞬间,常知衍已然在大福面前半蹲下,粗剌剌地呼噜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谢瑭,你不是想见见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以后跟着本将军出去打仗,如何?你看常庭晚之后也是要去军营历练的,你们俩还可以结伴,照样能像今日一样戏耍……”

大福紧蹙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须臾,而后郑重地摇了摇头,“小常将军,我年纪太小了,舍不得阿爹和爹爹,要不您还是等我长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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