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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木风雨 2630 2024-07-19 10:30:44

晨起,天色渐亮,细小的云片中泛起鱼肚白的霞浪。

一辆青蓬马车穿过静悄悄的长街,哒哒地往城外驶去。

临近城门口,鼎沸的人声隔着窗棂,传进了马车里,谢见君搂紧怀中熟睡的大福,揭开竹帘的一小角,“正明,外面怎如此喧闹?”

陆正明探身张望两眼后,恭敬回道:“大人,属下瞧着都是些青衫打扮,背着布袋子的书生,想来应是进城赶考的考生。”

“院试要紧,咱们不急着走,先给他们让开进城的路吧。”谢见君低声吩咐道。他搂紧怀中好似叠卷饼一般,被团团裹起来的大福,仰面打了个哈欠,眸底氤氲起潮湿的水汽。

昨个儿这崽子担心他说话不算数,怕一觉醒来被丢下跟许褚习大字,硬生生睁着眼熬了半宿不睡觉,直熬得他再三保证,自个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会偷偷摸摸离开,才哄得人哼哼唧唧地躺下,这会儿正睡得香甜,如何摆弄都不醒。

陆正明听了吩咐,当即扯紧缰绳,马蹄急踏,一阵得得的嘶鸣后,马车被赶到旁边街巷的酒肆门前。

一帘之隔,谢见君闲来无事,便侧耳听着书生们扎堆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讨论着廉租屋的事情。

“你们听说了没?这府城里的廉租屋,只要十五文一日呢!”

“十五文钱,你想什么好事儿呢?饶是客栈里最简陋的大通铺,都没有这个房费。”显然有人并不相信好端端的,这天上能掉馅饼儿,挑起话茬的书生话音刚落,登时就有声音略显年长些的书生开口驳斥了回去。

谢见君眉头微皱,迟疑片刻间,

“我四月来府城时,住的是知府大人特地租下供给考生的客栈客房,破败得厉害,还收了二十文!”

“一准是你听错了,说不定是二十五文,三十五文呢……”

“如此要紧事儿,我还能搞错了?”挨了质疑的书生,语气有些不满,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是我来这儿集市上卖杏子的大表哥得了消息,特地书信于我,说廉租屋前些日子对外开放租赁,唤我早些过来备考,若非如此,我定要等到最后一日才来府城。”

然大伙儿听了这话,仍是一副半信半疑地踟蹰模样,书生气憋,正准备拂袖而去,冷不丁从酒肆门前停着的马车里走下一人,瞧他一身玄青常服,腰间云玉革带系得标致齐整,垂下一处绣工稍显笨拙的香囊,瞧着像是出自寻常人家之手,但仍不掩其绰约风姿。

“学生见过知府大人!”人群中眼尖的书生倏地认出了谢见君的身份,立时就屈膝行礼,反应过来的众人更是齐齐跟随。来此参加院试的书生都还不是秀才功名,这会儿乍见了官老爷,下跪叩首是免不了的。

只眨眼功夫,城门口就乌泱泱地跪倒一片。

谢见君招手,唤诸人起身,借着先前书生挑起的话头,顺势将廉租屋一事儿,详细地讲解了来回。

得知廉租屋的房费的确为十五文一日,且短租几日,长租数月乃至一年皆可,大伙儿原本紧绷的脸颊上见了笑意。

同行的这些书生,家境都不甚富裕,多数是一家人勒紧裤腰带供出来的读书人,往年来府城考试,难免要被客栈掌柜狠狠宰上一笔,有时付不起高昂的房费,便薄被一裹,在天桥底下对付两宿,如今府试住上了知府大人租赁的客栈,院试又赶上了价低安居的廉租屋,众人这心里都暖烘烘的,对着谢见君好一通美言赞颂,有甚者,几乎要当场提笔赋诗一首。

谢见君脸皮恁薄,三两句顺耳的话听下来,已是臊得双颊通红,眼瞅着城门口的考生们越聚越多,俨然有拥堵之势,他微微欠身,行之以拱手礼,“本官还有要务在身,不便长留,在此先预祝尔等‘长短九霄飞直上,不教毛羽落空虚’”

众人齐声回礼,似是约定好一般,分散到两侧街道,纷纷让开了出城的路。

谢见君见状不好推脱,回马车上后,轻挑起一侧的竹帘,温温和和地道了句谢,便让陆正明赶车快行几步,他今日要去白头县,委实是再耽误不得时辰了。

——

黄昏时分,赶在城门落钥前,青蓬马车拐进了县城。

守门的衙役乍一见着陆正明亮出来的腰牌,脸颊挂上了两抹谄笑,“恭迎知府大人!”

马车稍作一停,等护卫们躬身让开路,接着就往县城中去,今个儿太晚了,谢见君打算先带着大福歇息一夜,明日再去寻那白头县的县令。

然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人寻上了他们落脚的客栈。

来者,正是上个月朝廷刚派下来的新县令大人,姓辛,单名一个弘字,是位刚入仕的举人,谢见君与他接触不多,只在他来甘州府衙述时,草草见过一面,如今不过第二回。

这辛弘将将而立之年,眉眼生得疏朗清润,瞧模样,虽说谈不上什么清秀,但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凛然正直之气,谈吐爽利干脆,不见半分阿谀求容,谢见君最喜同这样的人打交道,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摆在明面上直说,不用拐弯抹角地互相试探,更不用从一众溜须拍马的话中,摸索有用的信息。

二人在客栈里碰面后,他便开门见山地问起城中廉租屋的情况,得知已经有小贩和农户在此处落脚歇息,他心生愉悦,话锋一转,又打探了一番垦荒的事儿。

辛弘不卑不亢地作了个礼,“回禀知府大人,下官前些日子走访过几个村子,农户们自申领了荒地后,个个儿都忙得热火朝天,想来不需得数月,便能安排下种的事宜。”

谢见君闻之,微微颔首,“辛县令若是行得方便,不妨明日再同本官走一趟。”他笑眯眯地向辛弘提出邀请。

这一来眼见为实,听来的话再怎么夸得天花乱坠,都比不上自己亲眼过去瞧瞧,二来,他想摸摸辛弘为官处事的能力,这县令虽说官阶不高,但却是一城百姓们实实在在的父母官,可不兴整个光会耍嘴皮子糊弄人,不懂得为民谋利做实事的花架子。

然辛弘一听,登时便满口应下,“谨听大人吩咐,下官这就去安排,明日来接大人下乡。”

这下轮到谢见君发怔了 ,要知道,往常给县令们分配个差事儿,这些精明的老油子,不是想着法子的推脱,便是两手一摊跑来府衙哭穷,冷不防见着辛弘如此爽快,他还有些不适应,愣怔一瞬后,才莞尔笑开,“那便约在辰时一刻吧。”

“是……”辛弘拱手,而后就以不打扰知府大人休息为由,干干脆脆地退下。

*

“阿爹,我困了……”被陆正明送来房间的大福揉搓着睡眼,小猫儿似的贴到谢见君跟前,软声软气地嘟囔着要抱。

“阿爹给你洗把脸就睡。”一路奔波到了此处,刚入住就忙着接待辛弘,深知冷落了好大儿,被唤作阿爹的人,一时心生亏欠,唤客栈小厮送来热水后,便打算“伺候”小崽子沐浴。

前前后后折腾进去两刻钟,木桶中的水铺了满地,谢见君将显然没未戏耍够的大福提溜出来,汗巾一裹丢在榻上。

本以为嚷嚷着困极的人,脑袋一歪就能会周公,不成想等他洗漱完,又将地上的水收拾好时,这崽子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星眸,兀自捧着小脚丫玩得正起劲。

“大福,该睡了。”他俯身吹灭案桌上的灯烛,屋中霎时陷入了昏暗。

“阿爹,现下是几时了?”漆黑夜幕中,大福骤然出声。

“大抵是亥时了……”谢见君回道,精神头一松懈下来,他整个人都跟着迷瞪,说起话来,腔调也变得黏黏糊糊。

“阿爹,河里肯定有许多许多的鱼,是不是?”大福继续锲而不舍地发问。

谢见君手肘支着脸颊,勉强打起精神,短促地道了声“是呢……”

大福撑着腰,脚丫子努力地去摸头顶上的窗幔,还不忘接着碎碎念,“我要去河里捞鱼,捞上来的鱼带回去给爹爹吃,爹爹最喜欢吃鱼了……”

“嗯,你爹爹最喜吃月牙肉,那地儿的鱼肉又鲜香又滑嫩……”谢见君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神思已经逐渐滑向模糊。

“我还要、我还要爬树摘果子,摘好大的果子,也给爹爹……”

“好……”

“大果子给小叔叔分一个,给许爷爷分一个,兰月也要,还有婶婶。”

“好……”

“一个,两个,三个……我要摘好五个大果子,我好累呀……”大福自顾自地嘀咕着,还像模像样地掰着指头算数。

平日里教这崽子数个数,比登天还要难,如今反倒是分得一清二楚,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算数,谢见君顿感欣慰的同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谢瑭,虽说你没想着给阿爹也分个大果子,但阿爹还是想告诉你,你的话,实在太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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