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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木风雨 2700 2024-07-19 10:30:44

谢见君先是将满崽送到了甘盈斋,而后才纵马慢慢悠悠地往府衙走。

宋岩生怕那老丁头当真因着拆迁的小事儿,闹出人命来,但又不敢出言催促他们这位知府大人,跟着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将人盼着回了府衙。

年逾半百的老丁头正踩在石头上,颤颤巍巍地往房梁上丢绳子,一面有条不紊地忙活着,一面嘴上还停不住地哭诉。

“老天爷不给我们老丁家留活路哇!我们老丁家祖祖辈辈扎根在这儿,到老头子一脚踏进棺材里的时候,要刨了我的根呐!”

他那如唱戏一般抑扬顿挫的哭诉声,很快便吸引了打府衙门口经过的路人,秉承着一点热闹都不能落下的大伙儿齐刷刷聚了过来,三三两两,对着老丁头指指点点。

这城西拆迁一事儿,现下在城里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任谁都知道知府大人给的补偿厚得流油,就盼着大人开开眼,指头缝里漏点恩,也能收走他们的破房子,哪怕是给糊糊墙,修修屋顶也行,他们必定是举双手赞成,哪里像这老丁头,得了便宜还卖乖,跑来府衙闹自戕。

府役们一个个都为在一起,但没人敢上前制止老丁头,谢见君先前叮嘱过,拆迁是在百姓的心窝子里剜肉,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与其起冲突。

他们拿捏不住这个万不得已的度量,于是就干巴巴地瞧着。

“咱们知府大人性情也太温和了些,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城西那一片的屋子推倒便是!”

“可不,要照着佟知府一贯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哪还能容得下这些刁民撒泼?!”

“这又是给钱,又是给新屋子,可把这些刁民的胃口都给喂大了,都敢来府衙闹事……”

赵田在旁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低喝道:“你们是什么身份,嘴上没个把门的,啥都敢往外说!知府大人所行之事,岂是尔等能私下里编排置喙的?”

说小话挨了班头的训斥,几个府役缩了缩肩膀,不敢再吱声,远远听着马蹄声将近。

众人齐齐躬身上前行礼,连老丁头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循声望去。

就见姗姗来迟的谢见君利落地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赵田,而后大步穿行过老丁头身侧,愣是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分给他半点。

“去给我抬把椅子来。”

府役们得了吩咐,连忙小跑着进府衙,不多时,二人一左一右抬着乌沉沉的太师椅出来,谢见君捞起衣摆,径直坐了上去,手肘支着脸颊,冲还在装模做样缠绳子的老丁头,挥了挥手,语气平常道:“大爷,您继续,我不打扰您……”

别说是老丁头了,就连围观看热闹的府役们,听了他这句话都傻了眼。

“大、大人,您不是回来主持大局的吗?”紧挨着他身侧的宋岩,苦着脸附耳问道。

“主持大局?”谢见君故作讶然,“这戏台子都搭上了,不是唤本官来看戏的?”

话落,他将眸光放到了打方才起便拿着麻绳不知所措,连哭诉都忘了的老丁头身上,轻挑挑眉,似笑非笑道:

“本官瞧着丁大爷脚下踩着的石头太稳当了,赵田,你去将咱们府衙里那个缺了腿的三脚凳子搬出来……”

赵田一怔,原本严肃的脸庞乍现一抹遮掩不住的笑,他紧抿着嘴,把这辈子最为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闷着声应下吩咐,“属下这就去搬!”

将将要走,又听着谢见君继续开口道,“你们几个,如何这般没有眼力见儿?丁大爷花甲之年,还让他老人家亲自动手,不赶紧上前帮忙去?”

老丁头脸色一阵青白,手里的麻绳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眼见着三两个府役当真要过来搬脚下的石头,他将麻绳往脖子上一搭,双手握住绳子的两端交叉着往两边扯,“别、别过来啊!你们过来、过来我就勒死我自己!”

众人皆停下脚步,眸光不约而同地穿过老丁头,看向他身后神情泰然坐着的知府大人,似是在征询他的命令。

然谢见君说完方才那句话后,便垂下眼眸,对老丁头要死要活的“威胁”不为所动,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哎呦,我不活了!”老丁头见没人吃他这一套,又怕府役们真的任他自己勒死自己,双手一拍大腿,借势从石头上下来,往地上一坐,鬼哭狼嚎起来,“我不活了,我这就去死,给我儿子腾个空闲地儿,有人要挖我们老丁家的祖坟,拆我们家的屋子呐,可怜我那最小的孙儿,刚出生就要遭此劫难,从此无处为家,过着颠簸日子呐!”

“老丁头,你这话什么意思?”,谢见君不吭声,倒是有同在城西的街坊邻居憋不住话了,“知府大人何时断你们家的活路了?你们家人口多,儿子是个瘸腿的做不了重活,大人体恤家中困境,补偿的银钱比我家都多呢!你有啥不知足的?”

“就那点银钱能干什么用?”老丁头一听这话就恼了,也顾不上哭嚎,登时就站起身,同那人中气十足地掰扯起来,“我们家可是有七口人呢!娃娃们吃饭穿衣不花钱?我和我婆子生病吃药不花钱?”

“既是处处都要花钱,你们老两口,还有你那好儿子,成日里就搁家里歇着,让儿媳妇一个人在外打零工,来补贴养活你们一大家子人?”嘈杂的人群中夹杂着一声嗤笑。

众人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算是看明白了,这老丁头又要上吊,又要勒死自己,好端端地不在家里待着享乐,跑来府衙折腾,感情就是对补偿不满意。

“你想要什么?”谢见君微抬了抬眼皮,居高临下地看向老丁头。

“那自是要先补偿给我们家百两!”老丁头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到了知府大人开口,说出口的话连脑子都没过,就将自己打好的算盘一股脑抛了出来。

谢见君闻之,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追问道:“之后呢,还想要什么?”

“我们家这么多口人,高低也得安排住个三进的院子!”

老丁头此话一出,底下围观的人群议论声愈涨愈高,百两银子?三进院子?这人怕不是要把自己给撑死!

“要不…”谢见君缓缓起身,一字一顿道:“要不我干脆将这府衙,让给你可好?”

他口吻十分轻柔,看似是在同人唠家常,但绝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忽视他说的话,就连老丁头的后心都跟着一下子冷了下来。

“大、大人,草、草民不敢!”

“你不敢?”谢见君踱步到老丁头面前,他眼神恣睢,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这府衙的屋舍你不敢要,你倒是敢来这儿上吊,本官竟不知,什么时候府衙办案,都得靠撒泼了?”

老丁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今日怕是要栽,他嘴角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着,这会儿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丁日升,本官前些时日登门,同你们一家坐在一起商谈时,分明约定好了补偿的数额,缘何如今不作数了?百两纹银,三进院子,你好大的口气,当府衙是什么生财的地儿?”谢见君照旧是慢条斯理的温和语气,但几乎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老丁头更是脸色煞白,掌心里沁满了汗,“大、大人…”

谢见君似是也不在意他的回话,侧目看向一众府役,“白术,本官从未听你提过丁家要这些东西,你过来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被唤到名字的年轻府役,当即“噗通”一声跪地,“大人,冤枉呐!属下多次上门,丁日升要么连门都不开,要么就是提着扫帚往外赶我们,属下记挂着您的嘱托,不曾为难过他们,可这一家子实在是欺人太甚,还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大人,您若是不信,尽然可以问问周围的街坊邻居,还有一同前去的其他府役,大伙儿都能作证!”

话说到这儿,谁是谁非一目了然,谢见君并非是那专制之人,老丁头若不是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无理取闹,狮子大开口,他尚且可以再让一步,亦或是与之再商谈一番,但现下已这般境况,他是断断不会如了老丁头的愿。

他今日松口半分,有一丝丝缓和的余地,明日府衙门前就会吊上一串人,这甘州还不得翻了天?

“大人,大人,您让我查的消息有眉目了!”,宋岩微弓着身子,垫脚上前,将刚得来的新鲜地契,双手呈到他面前,“属下着人打听到,丁日升现今一家子住的屋子,地契上登记的户主是一个叫佟银的人,这佟银数年前曾将屋子租给了丁日升,然在他去世之后,丁日升并没有搬走,而是将其占为己有,带着自己婆娘儿子,举家一直住到了现在……”

谢见君挑了挑眉,给自个儿气笑了,这丁日升要死要活地闹了这些时日,折腾得竟还不是自己的屋舍,他将地契展开,在老丁头面前抖了抖。

尚未张口,老丁头便抢了话头去,“知府大人,俺们在城西住了这么多年,拆迁该是有我们一份吧?!我们家可是有七口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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