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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木风雨 3078 2024-07-19 10:30:44

云胡没由来地一阵心慌意乱,手中翻转的银针不小心刺破皮肉,他“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眼见着指腹间冒出了点点血珠。

祈安原是躺在榻上四仰八叉地玩球,听着动静赶忙坐起身来,“爹爹,你怎么了?”他半个身子扒着云胡,探头去要看他的手指。

云胡将刺伤的指腹含进口中,吮去了血珠,“没事,爹爹方才走神了。”

祈安一双星眸瞪得溜圆,仔细确认了再没出血后,他俯身极轻地亲了亲云胡的指尖,作势用力地吹了两口气,“呼呼,给爹爹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云胡感受到一阵微弱的凉意,禁不住笑了笑,“乖宝是哪里学来的这招?爹爹果真是不疼了。”

小家伙仰面瞧他,稚气的脸颊上满是认真神色,“是阿爹说的,祈安之前磕破腿,阿爹给呼呼……”

他正说着,似是忽而想起什么,眸中的星光一点点淹没,“阿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陪我放纸鸢?”

云胡轻叹了口气,“怎么办?爹爹也很想阿爹,可是阿爹在好远好远的地方呢。”

祈安呆愣愣地张着嘴,仿若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好远好远?莫非阿爹、阿爹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吗?祈安没有阿爹了吗?”

“不许胡说!”云胡一下子变了脸色,骤然想起前些日子,这小子追在宁哥儿身后,问家中人去哪里了,宁哥儿拗不过他,便说都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后来满崽又说,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是不是?是不是?”没等来爹爹的回应,小家伙哭丧着脸,一个劲儿地追问。

云胡被闹得哭笑不得,抬手捏了捏他脸颊上的小奶膘,“你可真不盼你阿爹一点好呐……”

谢见君现在确实不咋好,几乎一刹那,女子身上独有的脂粉味扑入鼻息,他猛地反应过来,云胡不可能来边境,更不可能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西戎王设宴的营帐内!

他用力地掐着掌心里的嫩肉,迫使自己尽快摆脱酒意的熏扰,直至突如其来的疼痛追回了清明的神思,才缓缓地松开手。

这酒有问题……他霎时想到。

抬眸正对上七皇子侧目望过来的担忧眼神,他点了点面前的酒杯,又朝小少年极轻地摇了摇头。

七皇子机灵,谢见君一暗示,他便看懂了,搭在杯盏上的手迅速挪开。

“睿王殿下,此酒乃是狄历部落所酿佳品,酒体醇厚细腻,余味悠长,您不妨尝尝鲜?”西戎王还在催促,似是等着他吃了酒,好闹些见不得人的洋相出来。

谢见君从这语气中品出了几分促狭,猜测西戎王大抵知道酒有异常之处,遂拿过姑娘手中的酒壶给自己重新斟满“王上,请恕下官冒犯,睿王殿下尚且年幼,来边境数日,一直为两国互市通商一事费神,身心交瘁,缠绵难愈,实在喝不得如此烈性之酒,此盏便由下官代劳,谢过王上舍爱,将这等好酒赠予我朝……”

一语话毕,他爽快地仰面喝尽,而后将杯盏倒转,确认一滴不剩后,朝着西戎王拱了拱手。

“好!好!好!”西戎王连说三个好字,“想不到贵国友臣之中竟有这般豪爽之人,贵国当真是卧虎藏龙!”

谢见君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他神色难看得厉害,担心在宴席上失仪,不得不硬撑着起精神头来。

幸而随行赴宴的官员们大多猜出了这酒不对劲,西戎王再举杯时,众人只是敷衍地应付了一下。

好不容易熬到筵席收尾,已过晌午时分。

前脚刚回驿馆,谢见君便含了根筷子给自己催吐。

宋沅礼吓了一跳,赶忙倒了盏茶,递到他嘴边上,“这酒里是掺了什么东西?你怎么喝成这副模样?莫不是有催情之药?”

谢见君丝毫不知自己面色潮红,额前洇满细汗,他浑身烧得滚烫,两侧太阳穴突突突地剧烈跳动,好似要将仅有的几分意识分崩离析。

“不、不知道……”他回忆着自己一系列的反应,从最开始的心悸胸闷,到后来眼前出现幻觉,再到如今五脏六腑似是被火撩过一般,灼热感盘踞在心头,令人无处可逃,“没那么简单,这狄历部落进贡的马酒甚是奇怪……”

宋沅礼收起插科打诨的散漫劲儿,轻拍着他的后背,“等会儿我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你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有多骇人……”

谢见君顾不及应声,腹中如海浪翻涌,一张口便止不住往上拱,直至再吐不出任何东西来,他踉跄着褪去外衫,只身埋进了盛满冰凉井水的浴斛中。

宋沅礼没走,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没看住,让好友出了事儿,遂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前。

————

谢见君本是躺在浴斛中闭眼假寐,不成想睡着了,许是跨千里奔波两个月,身子疲惫极了,这一觉既然睡得极沉。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福水村,云胡出门卖豆腐被摸走了钱兜,躲在后山上吧嗒吧嗒掉眼泪,他冒着大雨撑伞找了很久,才在一处树洞中发现了这个“小蘑菇”,“小蘑菇”哭得眼尾通红,倔强地不肯跟自己回家。

他又哄又劝,费了好些心思,终于牵着云胡的手,把人带回了家中。

梦境一转,又回到了后山,低矮的灌木中,他将云朵式样的银簪穿过小夫郎的发髻,郑重其事表明自己心生倾慕之意,想求得小夫郎应准。

但这次,云胡只面无神色地看着他,既不点头也不应声,须臾,起身跑开了。

他连忙去扯他的衣角,想将人留在身边,不料探出的手抓了个虚空,小夫郎平白在眼前消失不见了。

谢见君着急了,“云胡、云胡……”

“谢卿?谢卿?”耳边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他猛地睁开眼睛,眸底一片混沌。

艰难认清说话之人是七皇子后,他暗暗地吁了口气,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床榻上,还被换了一身干爽衣服。

“谢卿,你终于醒了。”七皇子大喜,“吓死孤了,还以为你生了重病呢,怎么唤都唤不醒。”

“劳殿下担忧,微臣没事。”谢见君音色中还浸着初醒的沙哑,但浑身已觉轻松许多,许是催吐管了用,亦或是在冷水中散了酒气。

“奇怪……”七皇子歪着脑袋,一脸疑惑道:“太医方才给你把脉,说你脉象平和,与往常无异,探不出究竟来,只稍有些气血瘀滞,想来应是狄历部落的马酒,酒性太烈,不适宜咱们熹和人的脾胃……哎,早知便不让你替孤挡酒了。”

他兀自懊恼地嘟囔了一句,招招手,命人递上醒酒的汤药,“谢卿,太医在这醒酒汤中添补了几味活血散寒的中药,孤吩咐侍从一直用小火煨着,如今还温热呢,你快些喝了……”

谢见君正腹中空空,闻之便接过醒酒汤,“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几口。

“殿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他定了定神思,为难地开口道。

七皇子直觉有事,当即挥退了屋中侍奉的人,“谢卿,你想同孤说什么?”

“咱们今日在宴席上喝的酒,乃是狄历部落进贡的马酒,听西戎王所言,此酒为狄历部落独酿,理应相当珍贵,但旗黑既然有心要归顺于我朝,还送了价值不菲的蜜蜡以表称臣的诚意,为何不将这马酒一并带来?为何明明想要脱离西戎的压迫,却还是给他们朝贡这等好东西呢?”谢见君将自己方才浸在浴斛中时思虑的事儿,同小少年娓娓道来。

“谢卿,你的意思是,狄历进贡此酒给西戎,本身目的不纯?”七皇子毕竟得太子仔细教诲过,如今切身实地地听得多了,见得多了,脑袋瓜子愈发灵光,谢见君一点,他就明白过来,甚至还举一反三,“那西戎王是不是知道酒有问题,故意拿出来给咱们喝?要不然他怎那般殷勤?”

这事儿谢见君说不准,也不好给七皇子把话说死,他顿了顿声,继续道:“微臣对这酒甚是在意,想亲自前去狄历部落,探寻此酒的来源,摸清楚酿酒的用料,以防一朝归顺,给我朝留有后患。”

七皇子现下也觉得这群未开化的蛮夷居心叵测,立时就满口应准了下来。

————

谢见君不通西戎语,要去狄历部落就得找能信得过的通事,好在他将此事同常知衍提了两句,转日就有士兵领着一位人高马大的壮汉前来,说是常将军请来的。

两国交战,都会往敌方阵营中安插用来打探消息以及传信的线人,这壮汉生得一副标致的西戎人相貌,估摸着应该就是探子了。

找好了通事,谢见君记挂着此事赶早不赶晚,趁着户部和鸿胪寺卿的官员正同西戎的使节,商讨互市通商的细节,他挑了个日子,带着宋沅礼和翻译的通事,瞒着使团里的人,悄默声地摸进了狄历部落。

同后世课文中学来游牧民族的知识无差,狄历部落穹庐盖野,逐水草而居,但他们所在的草场,较之西戎,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牧民们住的是上尖下圆,用树干支撑、以桦树皮兽皮覆盖的窝棚,并非他自驾去草原上时见到的顶部开高天窗,外覆毛毡的毡包。

不同于西戎汉子的壮硕结实,这儿的人都生得瘦弱些,遂谢见君和宋沅礼乔装打扮,混在其中,也没有引起部落里牧民的注意。

“咱们如何能打听到马酒?”宋沅礼一路谨慎地关注着身边的异况,还不忘腾出嘴来跟谢见君念叨,“那可是进贡的酒,寻常人家里根本不可能有吧?怎么也得找个达官贵人……”

“不急……”谢见君让他稍安勿躁,“初入此地,人生地不熟,咱们先行在周围转转,没准能有什么发现……”

“行吧,就听你的。”宋沅礼知道他有主意打算,索性拿自己当是前来赏光的旅人,跟着四下转悠起来。

“你有没有发现,这儿的人有点奇怪?”溜达了片刻后,谢见君忽而顿住脚步。

宋沅礼正走神呢,一脑袋撞到他后背上,撞得鼻头发酸,“哎呦,我说你这人,咋突然停住了,一点预警都没有,我这高挺的鼻梁骨要撞断……”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几个半大小子,脚步虚浮地在窝棚四周游荡,他们一个个骨瘦如柴,双目无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似的。

“这些孩子怎么了?难不成生了劳什子癔症?”他满目震惊地看向谢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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