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出去走走?”谢见君眸底闪过丝丝诧色,想起这还是云胡头一回主动提想出门,他惊讶之余,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几分欣喜,“可是想好要去那儿?去多久?又是何时归呢?”
“不走远,就去白头县待几日……”云胡道:“自从甘盈斋的名头打出去后,陆陆续续有不少商队,带着咱们家的糖水罐头南上北下,听闻卖得都不错,我便想着,这银钱既是要赚,甘盈斋为何不主动去分一杯羹?”
谢见君莞尔不语,只微微颔首,对小夫郎的话表示认同。
云胡见状,愈发说的起劲,“我这思来想去地琢磨了数日,还特地寻人四下打听过,这白头县,离着府城最远,地方又偏僻了些,大多商队都不会从此处经过,若是咱们去跑一跑,兴许能有收获。”
“现如今,铺子里的生意,有满崽和昌多时时帮衬着,加之周娘子和东哥儿几个伙计,手脚麻利,干活也机灵,已不须得我在旁瞧着了,挑在这个时候出去转转,我想时机该是合适的。”他说得口干舌燥,端起书案上沏好又放凉的茶水,仰面一饮而尽。
谢见君复又斟满一盏,往前推了推,柔声道:“慢点喝,小心烫……”,他屈起的手指轻抵在太阳穴,望向小夫郎的眸光专注而温柔
被这般坦荡直白,不掩饰情愫的炽热眸光瞧着,云胡耳尖羞红,一时竟忘了自己往下要说的话,须臾,才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道:“你觉得如何?”
“你说的有道理,这钱谁都可以赚,咱们也行,就是你…”谢见君顿了顿声,“你何时去白头县,我陪你去一道儿同去。”
“这哪里能行?!”云胡大惊失色,“你若跟我一起,便是跟拿刀架在商户脖子上,逼他们买咱家的苹果罐头有什么区别?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谢见君哑然失笑,心道小夫郎这是嫌他碍事儿了,只是那白头县,单单只是来回也要两日,他实在不放心云胡第一次独身出门,就去这么远的地方。但看他的架势 ,断然是不会让自己跟着,便以退为进道:“那我就留在家中照顾大福,让小云掌柜放心在外谈生意,莫要有任何顾虑,可还行?”
云胡点头,虽说大福自出生起,就从未离开过他身边,但此番去白头县,人生地不熟,他定然顾忌不上这崽子,现下谢见君开了口发了话,大福又并非是听不进话的执拗性子,凡事只要同他好好说,有自家阿爹陪着,也是能答应的。
“大福跟着你,我自是能放心的,只不过算着日子,满崽的生辰就要到了,我等着过了端午再走。”
“也好,他过生辰,总归是希望你在。”谢见君应声,“大河叔年纪大了,早些年干多了农活,如今腿脚不便,怕是不合适长途赶车,我让李盛源随你同去……对了,铺子里的伙计,你要带上谁?”
云胡无意识地叩着案角,似是在踌躇些什么,“嗒嗒”的敲击声响在寂静的书房中回荡。
谢见君也不催促,静静地瞧了他片刻,少顷,小夫郎薄唇轻启,“就带周娘子吧,我先前同她提过此事,那会儿她便应下了,说是兰月如今在义塾里念书,上下学都跟着府里接送先生的马车一起走,用不着她操心。”
“就带这两个人?”谢见君睫毛轻颤了颤,眉心皱得愈发紧了。
“我是去谈生意,又不是行军打仗,带那么多人作甚?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哪里有匪徒敢造次?”云胡不以为意,“生意嘛,能谈下来就谈,谈不下来就作罢,我且不强求,大不了就当是见见世面了。”
谢见君愣了下,随即歪着脑袋低笑几声。
“怎么,是我说错话了?”云胡不解地问道,冷不丁身子一轻,眨眼就被人扣住细腰,不由分说地拽进怀里。
“你没说错什么,是我小瞧咱们的小云掌柜了,本想着宽慰你两句,谁知我这做夫君的人,尚且还没有你想得开呢。”
云胡被这半夸奖半哄骗的话,逗得笑弯了眉眼,回过神来,捏了捏谢见君柔软的后颈,“我这一去数日,家里可就拜托给你了,我听说东哥儿娘家村子里卖杏,正巧顺路过去瞧瞧,若是合适的话,就收些回来,左右桐坞村的苹果都卖得差不离,是时候该上新了,见天儿被这蜜津津的苹果味儿熏陶着,整个人都快要变成苹果了……”
“那我尝尝你这颗苹果甜不甜……”谢见君抓起小夫郎柔软的手,抵在唇边轻轻地啃咬了一口,他舍不得用力,只在手背上留了个浅浅的印子,继而又重重地亲了下去。
云胡被撩得身子阵阵发软,见势连忙往回抽,半路又被拽着纤细的手腕,给扯了回来。
谢见君向前贴近了几分,几乎要同他鼻尖蹭着鼻尖。
小夫郎微微后仰,如明珠一般澄澈温润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他。
“逃什么?”一瞬间的愣怔过后,谢见君犹如食不餍足的猛兽,褪去清正自持,端方雅致的皮囊,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将初入人间的小绵羊撕咬研磨,拆筋剔骨,吞进腹中。
云胡细弱的嘤咛声都变了腔调,被紧扣住后脑,整个人动弹不得,神思在如藤蔓一般疯涨的情,欲中,被侵蚀得溃不成军。
“阿爹,爹爹……”去而复返,又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大福倏地出声,他啃着手指,茫茫然地看着面前听着动静而火速分开的俩人,好奇道:“你们在干什么?”
“爹爹方才眼睛里进了沙子,阿爹给吹吹呢。”谢见君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半点不见被当场抓包的窘迫。
云胡臊得脸颊绯红,讪讪地僵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恨不得现下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大福乍一听,立时便着急地蹬蹬蹬迈着小短腿,朝他小跑过来,小崽子个头尚不及他腿根,只得费劲地踮起脚尖,扯了扯他的衣袂,“爹爹不怕,大福也给你吹吹!”
“已经没事了,多亏你阿爹,沙子从眼睛里偷偷跑掉了。”云胡心怀愧疚地将谎话圆了过去,回眸睨了一眼坐在书案后,侧身支着脑袋,笑得一脸无辜的始作俑者,好似在说,瞧你干得好事儿!
谢见君起身绕过书案,上前捞起自家乖乖软软的好大儿,顶在肩头上,“走喽,阿爹带你去飞高高!”说着,一大一小晃晃悠悠地就往书房外走,经过小夫郎身侧时,他眉梢微挑地眨眨眼,眸色中盛满了狡黠。
云胡一阵气憋,忍了又忍,末了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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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后的天气愈发热了起来,端午节过后两日。
一大早,云胡就将大福唤来身边,这腹稿打了好几日了,临走,总得要说出口。
“大福,爹爹这几日出趟远门,你在家里帮着爹爹照顾好阿爹,行不行?让他按时吃饭,早些歇息,莫过于操劳…”
“我这般年纪了,有手有脚的,还须得一个小娃娃看顾?”谢见君抱臂靠在一旁,笑问道。
云胡不搭他的话,兀自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大福。
大福没听一句,都用力地点点头,早先就被谢见君打过预防针,今个儿知晓云胡要走,他也没哭没闹,“爹爹放心,等你回来,我保准把阿爹养得白白胖胖!”
似是怕云胡不信,他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胸膛。
云胡失笑,半蹲下给他扯平了搅乱的衣襟,“最多五日,爹爹一准就回来了。”,他头一回跟大福分开这么长时间,心中不舍之意泛滥,连带着眼圈都泛上了粉红。
“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谢见君瞧着他神色不对劲,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云胡慌乱地洇了洇眼尾,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几分潮湿,“这都装好了,就要出发了。”
“我送你。”谢见君接过他手中的布兜,一面抱起看着也不似平日欢生的大福,腾出来的空,又牵住他的手,“左右不过几日光景,你出门在外,银钱莫要不舍得花,吃好住好,若生变故,只管顾着自己……”
听嘱咐的人从小崽子换成云胡,他紧抿着唇,心不在焉地只顾着应话,也不知真正听进去多少,谢见君心软得厉害,送他上马车时,避着人,贴了贴他的额前,“实在放心不下,要不再过两日?”
事业心高涨的小云掌柜一听这话,当即从温柔乡中抽身而出,“有你在,家里没什么放心不下,我想去看看。”
谢见君眉心微动,“既是如此,那我预祝小云掌柜心想事成了。”
磨磨唧唧了半刻钟,到底是把人送走了。
大福被满崽抱着,笑眯眯地冲马车里探出半面的云胡挥手,待马车愈行愈远,不见了影儿,他乌溜溜的眼眸眨巴眨巴,挂在羽睫上莹白的泪珠,终于扑簌簌地砸落下来。
若不是阿爹说,爹爹看到他掉眼泪,定然舍不得走,他也不至于艰难忍到现在。
谢见君瞧着他这泪眼婆娑,明明心里很难过,却紧绷着脸颊,硬装着坚强的小可怜模样,心里都软成了一汪春川,当下就把人抱过来,一面敛起袖子给他擦眼泪,一面低低哄道,“不哭不哭,知道我们大福忍得辛苦,阿爹带你去骑马,如何?”
“出去骑马?”身后的满崽皱起眉头,“阿兄,你今日不去府衙当值?”
话音刚落,陆正明牵着两匹马从后院偷偷摸摸地拐出来,“大人,咱们也该走了……”
谢见君颔首,回眸笑眯眯地冲着满崽招了招手。
满崽一阵恶寒,满身汗毛悉数都竖起来了,但凡他家阿兄这般瞧着自己,便是一准没什么好事要交代。
果真,
“满崽呐……”谢见君凑近,拍拍他的肩膀,摆出一副长辈做派,语重心长地缓声道:“你如今过了生辰,便是又年长一岁,该到要承担起责任的时候了,为了更好地锻炼你,阿兄决定带着大福去趟东云山,过几天回来,这家里和铺子的事儿,就拜托你帮忙看顾了。”
说完,不等满崽跳脚地应声,他抱着大福翻身上马,逃也似的朝着城门口疾驰而去,动作之快,仿若身后有饿狼追着一般。
“这这…主君怎地突然要去东云山,之前也没听他提过啊?”将将反应过来的昌多满目错愕。
自认早看穿谢见君心思的满崽,闻之撇撇嘴,“他说的话,你也信?保准不放心云胡,偷摸跟着白头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