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个儿的罐头,你吃着还适口?”
谈完了正事儿,谢见君旁敲侧击问起了云胡对糖水罐头的看法。
云胡咂摸咂莫嘴,回忆起那细嫩鲜甜的口感,笑眯眯地道了句“好吃!”
得了肯定的回复,谢见君心下一喜,斟酌着将盘踞在心头多日的想法,同小夫郎娓娓道来,“我想在城中开个做苹果罐头生意的小作坊。”
“怎么突然蹦出这样的念头?”云胡讶然,自打入了上京,他们便不做豆腐生意了,他还以为谢见君一心都扑在自己的仕途上,不成想居然还打算要接着走从商这条路。
谢见君从睡着的大福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微微挪了挪身子,将小夫郎搂紧,”明天就是大福的三岁生辰了,这孩子眼见着一日长起一日,那之后要花钱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
云胡下意识地颔首。
“还有咱们满崽呐,左右都得要给他备下些嫁妆。”谢见君继续道。
“你不是说这婚事随他心意吗?如何也着急起来了?”云胡撇撇嘴揶揄他道。
“成不成婚在于他自己,但东西总归还是准备,哪怕将来做不成嫁妆,于他而言,既是过日子的保障,也是随心所欲的底气。”
云胡头回听到这样新奇的言论,不免有些讶异,但仔细想之,谢见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故而他正了正神色。
“你想开作坊做糖水罐头,就是为的这些缘由?”
“是,也不全是……而且,这个念头,目前还只是个萌芽。”谢见君老老实实地交代,“不瞒你说,这罐头用的苹果,是我从一孩子手里买来的,说是年前冬雪封路,好不容易熬到春上雪化了,来收苹果的小贩压价太狠,背去集市上也卖不掉,愁得没钱吃饭呢,我那时起了恻隐之心,就买下了一竹筐,闲聊时才得知,村里好些农户加的苹果都还堆放在地窖里呢。”
云胡闻之,轻轻叹了口气,“咱们一开始决定卖豆腐时,也是这般原因。”
“可不是呢!”谢见君附和,“我也是想起来咱们那时的困难,才起了这个心思……不过,我见大伙儿都挺稀罕的,听闫里长说,孩子们追在他身后要吃呢!”
“这东西,做起来费劲吗?”云胡坐直身子,正经问道。
谢见君略一沉吟,“只前面要准备的东西稍稍麻烦些,要给苹果打皮儿,切块,敲糖,但是做的过程倒是简单得很,像我带回来的那些,用油纸铺顶,糊上黄泥封口,放个数月不成问题。”
“这听上去,倒是个极好的营生。”
“是呐,只是有个最要紧的事儿……”谢见君蹙了蹙的眉头,似是渔民垂钓,扬手将鱼线甩进了池塘中。
“什么要紧事儿?”小夫郎翘首,如同好奇心满满的小鱼,“嗷呜”一口咬住了他抛下去的鱼钩。
“就是……”谢见君故作为难,“就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帮着操办此事儿,我这府衙和垦荒两头忙,抽不出时间来……”
“嗯……府衙里有陆大人帮你盯着,尚且还能应付得了,但垦荒关乎到农户收成,又与你的政绩挂钩,自然是得先紧着这个来……”云胡有条不紊地替他分析起来。
“是呀是呀……”谢见君点头表示赞同,“而且,虽说这糖水罐头做起来容易,但也也有秘方在其中的,若是交给外人来做,总归有些不放心,怕学了秘方去,给他人做嫁衣。”
“你说的也是这么回事,这自古都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做生意,不能没有自己人把着……”云胡掰弄着手指,兀自发着愁,没注意到面前之人,嘴角的笑意越扯越大。
“唉……难就难在我来甘州数月,手底下一直没有培养起心腹来,如今想做些生意,都得掂量掂量。”谢见君长长地叹了一声,“若是能有个贴己的人,帮着打理这买卖就好了,我也能放心忙活府衙的政务。”
说着,他偷偷瞄了眼眉宇间拧成个“川”字的小夫郎,见他紧抿着唇,不知在琢磨着什么,便乘胜追击,继续添了把火,“要不还是不做这营生了,我本就没有沅礼那样活络的心思,还有青哥儿的魄力,赔了,便不值当了,”
“你先别放弃嘛!”云胡抚了抚他的胸口处,温声安慰道。
“不放弃又能如何?我也分不出三头六臂来……”谢见君轻摇了摇头,肉眼可见地垮下脸。
“等等,你、你觉得我如何?”云胡手指着自己,磕磕绊绊地试探着问。
话刚说出口,他便垂下眼眸,好似自个儿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好半天听不到回应,他小心翼翼地抬眸,谢见君温润如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藏着数不清的情愫。
“怎、怎么了?如若不妥当,那便算了……”他难得又结巴起来,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利索。
“云胡,你肯帮忙,可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呢!”谢见君惊呼,满脸都写着喜色。
“我不晓得自己能不能行,万一做不好,便是要给你丢脸了。”云胡羞赧道,在上京参加高官夫人举办的聚会时,他就一直束手束脚,谨小慎微,来了这甘州,众人皆知他是知府大人的内人,他更是担惊受怕,哪怕羡慕青哥儿能在外抛头露面的谈生意,也因着种种原因,不敢动这样的心思。
“缘何丢脸?”谢见君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柔软温热的掌心贴近自己脸侧,“云胡,你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在这儿,我就喜欢得不得了,若能再冲我笑一笑,便是一颗真心都能剖出来送你!”
小芙兰耳梢飞起一抹热意,“我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好,莫要逗我笑话了。”
“也是我粗心大意,竟然把你给忘了,咱们在衢州时,多亏了有你打理着卖豆腐的营生,我才能安下心思读书,眼下你肯出面,我自是欣喜,不过运作一个小小的作坊罢了,你定然能手到擒来。”谢见君一面“忏悔”,一面有意识地诱导着云胡说出自己的想法。
“待明日大福过完生辰,我便先去牙行,找一间既能当作坊,又能当店肆的铺子……”云胡声如蚊蚋,几乎杳不可闻。
“你等着将秘方写于我,若我能做出来,起码这工序上,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如此手巧之人,区区糖水罐头而已,难不到你!”谢见君温温和和地鼓励道。
“话不能说得太早,还是要稳妥些的……你不是说村里好些农户人家的苹果都滞销吗?咱们可以收过来,寻人将其加工好,搁放在陶罐中密封……”
“这样的话,亦是能帮着他们解决一个大麻烦了。”谢见君顺着他的话茬说下去。
“密封的陶罐也得提前找齐全,糖水罐头的营生做起来,这东西少不得,最好能找到长期稳定供应的窑坊……”
云胡愈说愈发精神,圆溜溜的杏眸中神采奕奕,不过三两句话,心里就有了盘算,只恨不得现下就去操办起来。
“真要做起来,需要考虑的事情不少,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谢见君打了个哈欠,今日在公堂上折腾了一天,这会儿神思有些萎靡。
“你先睡吧!”乖乖软软的小夫郎登时从他身上爬起来,趿拉着脚底下的棉鞋坐到桌前,顺手掏出他平日里惯用的纸笔,兀自低垂着脑袋,在纸上写写画画。
谢见君哪里舍得睡下,眼前紧绷着脸,认真琢磨自个儿新营生的小夫郎,别提有多可爱勾人了。
他不愿抚了云胡的兴致,半侧着身子,一只手搂着熟睡的大福,一只手掌心撑着沉重的脑袋,静静地瞧着昏黄烛光下辛勤忙活的云胡。
不晓得何时睡去,谢见君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云胡枕着他的臂弯睡得香甜,只眼下的青色彰显着他昨个儿熬过的大夜。
谢见君缓缓抽出手,余光中扫到桌上铺得满当当的纸,那都是云胡一整晚的成果,他虽是好奇,但也还是忍住了。
本想着等小夫郎醒了,好找他讨要过来瞧瞧,谁知云胡捂得紧,愣是不肯透露半个字,也不知是羞赧,亦或是旁的,他追问两句,脸颊便红得同街上店肆挂在门口处的红灯笼。
“我还没布置好呢,晚些再给你看!”云胡将一堆写满鬼画符的图纸,塞进柜子里,谨慎地拿东西遮掩住,生怕被谢见君瞧去了自己的小心思,确信自己藏得严严实实,才出屋帮着忙活大福的生辰礼。
宋沅礼要盯着县试抽不开身,大福的生辰,谢见君只邀了府上的人围坐在一起,简单地吃了顿便饭。
虽说是便饭,但该有的生辰礼,却是无一人落下,连刚刚得知自己能留在府上做工的周时雁,都紧赶慢赶地给大福绣了个香囊。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大福穿着新衣服穿梭在众人中间嬉闹,他模样本就生得灵动伶俐,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像极了云胡,抿嘴笑时眼眸如姣姣月牙,唇角处的梨涡若隐若现,瞧着又有谢见君的几分神似。
大伙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连闲聊时的话茬子,也都是在说着大福自小的趣事,这小崽子一向是个人来疯,这会儿更是把持不住自己,加之又被满崽偷偷塞了糖果子,一直闹腾到夜半,才堪堪放过自家爹爹和阿爹。
谢见君同云胡如熬鹰一般,艰难地将“小魔王”哄睡,起早在府衙门口分别时,二人皆是一脸的憔悴模样。
云胡今个儿打算去牙行挑铺子,一路上迷迷糊糊,李大河几次三番地提醒,才将人唤醒,下马车时又止不住地打哈欠,猛搓了两把脸颊后,才勉强找回神智。
牙商见状,忙不迭奉上一杯热腾腾的浓茶,静等着他神思稍稍清明,才小心翼翼地问起这位知府大人的夫人此番来牙行所为何事。
云胡将随身带来的图纸往桌上一谱,客客气气道:“您行个方便,我想寻一间像这般布局的铺子。”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