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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魔大法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8172 2024-03-05 11:28:41

翌日正午时分,船抵竟陵之前另一大城汉南,近码头处泊满船只,却是只见有船折返,却没有船往竟陵的方向驶去。

船家去打听消息,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强盗封河劫船,有人说竟陵城给江淮军破了,甚至有谓水鬼在河道中凿船,总之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往前头开去。这船家当然不会例外,无论许扬等如何利诱,总不肯冒此风险。

最后船家道:“不如我把这条船卖给你们,你们自行到竟陵去吧!”

许扬等面面相觑,皆因无人懂得操舟之技。寇仲这时“挺身而出”,拍胸表示一切包在他身上。交易遂以重金完成。

船家等金欢天喜地走后,寇仲说道:“我们的行李物资,全留在襄阳,现在既到汉南,不如先入城购备一切,最好能买十来把强弓,千来枝劲箭,一旦有事,不致处于挨打的局面。”

又说道:“还有是火油、油布等物。水战我最在行,以火攻为上,故不可不备。”

男装打扮的商秀珣怀疑地说道:“你真的在行吗?”

寇仲得意洋洋道:“你难道未听过我大破海沙帮的威猛战绩吗?若在水战上没有一点斤两,怎能大破海沙帮呢?”

梁治虚心下问道:“究竟还要买些什么东西呢?”

寇仲见徐子陵在一旁偷笑,喝了他一声“有何好笑?”逐一吩咐各人须买的东西。

陈言、骆方等洗耳恭听罢,一哄而去,各自依命入城购物去了。

寇仲见闲着无事,提议先到码头旁的酒家吃一顿。

梁治摇头道:“现在时局不好,这艘船又是得来不易,你们去吧!我负责看守此船。”

商鹏和商鹤亦不肯上岸。商秀珣见到寇仲期待的眼色,心中一软道:“好吧!”

徐子陵待要说想回房歇歇,却给寇仲一把扯着去了。

商秀珣步入酒楼,立即眉头大皱。原来里面挤满了三教九流各式人物,把三十多张台子全坐满了。商秀珣掉头便走。

寇仲扯着她衣袖道:“场主放心,属下自有妥善安排。”

商秀珣甩开他的手道:“要我和这些人挤坐一桌,怎都不成。要挤你们去挤个够吧!”

寇仲笑嘻嘻道:“我都说你可以放心的了。场主的脾性我们自是清楚,先给我几两银子吧!我立即变个雅座出来给你看看。”

商秀珣没好气道:“你自己没有钱吗?”

寇仲嬉皮笑脸道:“算是有一点点,但怎比得上场主富甲天下呢?”

商秀珣忍着笑,抓了三两银子出来放到他摊开的大掌上。寇仲取钱后昂然去了。

商秀珣移到负手一旁的徐子陵处,轻柔地说道:“我还没有机会谢你呢!”

徐子陵知她指的是那晚并肩作战的事,微笑道:“那是一段难忘的回忆,该我谢你才对。”

商秀珣“噗嗤”娇笑道:“你和寇仲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真不明白你们怎会混在一起的。他可把小事夸成大事来说,你却爱把大事说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徐子陵说道:“平时他会是你说的那种德性,但遇上真正的大事时却绝不胡闹。或者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另一面吧!”

商秀珣忽地俏脸微红,低声道:“我忽然感到很开心,你想知道原因吗?”

徐子陵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讶道:“场主究竟为了什么事开怀呢?”

商秀珣娇俏地耸肩洒然道:“根本没有任何原因。自我当了场主后,还是首次不为什么特别开心的事而开心,这情况在小时候才有过,想不到今天重温儿时的感觉。”

徐子陵点头道:“场主这番话发人深省。那小子成功了!”

在重赏之下,被收买的伙计特别为他们在靠窗处加开一张小台子,既不虞有人来搭坐,又可饱览汉水码头的景色。点了饭菜后,伙计打躬应地去了。

商秀珣满意地说道:“你倒有点门道,不过以三两银子买来一张空台,却是昂贵了点。”

寇仲微笑道:“只是一两银子。”

商秀珣愕然道:“另外的二两银呢?”

寇仲想也不想,答道:“留待一会用来结账吧!你现在扮得像个身娇肉贵、脸白无须的贵介公子,这类付账粗活自该由我们这些随从来做。看!又有好那道儿的盯着你垂涎欲滴了。”

商秀珣整块俏脸烧起来,狠狠道:“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能不能说话正经和斯文一点?”

徐子陵失笑道:“场主中计了!他是故意说这些话来分你心神,好让你不会逼他把中饱私囊的银两吐出来,刚叫的酒菜何需二两银子那么多呢?”

商秀珣欣然道:“真好!小陵在帮我哩!”

转向寇仲摊大手掌娇嗔道:“拿回来!”

寇仲一把抓住她娇贵的玉掌,低头研究道:“掌起三峰,名利俱全!”

商秀珣赧然缩手,大嗔道:“你怎可如此无礼?”

寇仲嚷道:“不公平啊!刚才场主让小陵拉着手儿谈心,现在我看看掌相都不行吗?”

商秀珣大窘道:“人家哪有啊!”眼角扫处,见徐子陵哑然失笑,醒悟过来,跺足道:“休想我再中你的奸计,快把侵吞的银两吐出来。”

言罢自己却掩嘴笑个不停,惹得更多人朝她这俊秀无伦的公子哥儿瞧来。

寇仲虎目寒芒亮起,扫视全场,吓得那些人忙又收回目光。

商秀珣笑得喘着气道:“若你寇大爷急需银两,十锭八锭金子我绝不吝啬,何须偷抢拐骗地去谋取区区二两银子呢?”

寇仲吁了一口气,伸个懒腰微笑道:“摊大手掌讨钱的男人最没出息,用心用力赚回来的才最有种。”

徐子陵听得心中一动。

这两句话最能总括寇仲争霸天下的心境,唾手可得的他不屑为之,愈艰难愈有挑战性的事他却愈是兴致勃勃。否则当年他已接受了杜伏威令人难以拒绝的提议。

商秀珣显是心情大佳,再不和寇仲计较。这时伙计端上饭菜,两人伏案大嚼,她却浏览窗外,瞧着从汉水那边折返的船只说道:“谁能告诉我竟陵发生了什么事呢?”

寇仲嘴中塞满食物,却仍含糊不清地说道:“一锭金子!”

商秀珣失声道:“什么?刚才那二两银我还未和你计算,现在又想做没有出息的讨钱鬼吗?”

寇仲一本正经地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要消息,人家要金子,很公平啊!”

商秀珣见他怪模怪样的,忍俊不住下横他一眼,掏出一锭金子来,嘴上恶兮兮地道:“你倒说得轻松,一两银子买张空台,一锭金子买个鬼消息,还不知想赚金子的人是否胡说八道。”

寇仲吞下食物,舒服地长叹道:“钱是用来花的,不花的银两只是废物。这是一个以钱易物的社会,假设用得其所,不但能使你舒服地享用一切,生活得多姿多彩,还可为你赚得到名利和权势,甚至皇帝小儿的宝座。”

商秀珣动容道:“原来你想学人争做皇帝,不过你现在花的是我的钱了!”

徐子陵旁观者清,见寇仲施展浑身解数,逗得商秀珣乐不可支,大大减少了与两人间的距离,正是他争取这美女他日支持他的手段。

寇仲忽然出人意表地长身而起,高举金子,大喝道:“谁能告诉我竟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锭金子就是他的。”

他的声音含劲说出,立即把嚣哗吵闹得像墟市的所有声音压下去。人人目光射来,当见到他举在半空那黄澄澄的金子后,七成的人嚷着“知道”,且轰然起立,场面哄动。

“铮!”寇仲拔出井中月,轻轻一挥,宝刀闪电般冲天而起,刀锋深嵌入横梁处。

刀子露在梁外的部分仍在颤震不休,寇仲大喝道:“我就是割掉任少名鸟头的寇仲,若有人敢以胡言乱语来骗我,又或说的是人人知道的消息,我就踢爆他的卵蛋。”

这几句话说出后,登时所有人又坐了回去,再不吭声,就在此时,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汉油然站起来,说不尽的从容自若。

寇仲喝道:“你们继续吃饭,大爷不喜欢给人望着!”

众座客噤若寒蝉,各自埋首饭桌,谈笑的声音也大大降低。

寇仲指着那中年儒生道:“你过来!”接着大马金刀地坐下,向笑得花枝乱颤的商秀珣道:“有趣吧!这就是金子配合刀子的威力。”

商秀珣白了他娇媚的一眼,低骂道:“满身铜臭的死恶霸。”芳心同时升起异样的感觉。

一向以来,她在飞马牧场都是高高在上,不要说被人捉弄或逗玩,连想吐句心事话的人都找不到。偏是眼前这小子,每能逗得自己心花怒放,兼又羞嗔难分,确是新鲜动人的感觉。禁不住瞥了徐子陵一眼,他正露出深思的神色,又是另一番扣动她心弦的滋味。

中年儒生来到台旁,伙计慌忙为他加设椅子,还寇爷前寇爷后的惟恐侍候不周。

伙计退下后,寇仲将金子放在儒生眼前,淡淡一笑道:“先听听你凭什么资格来赚金子。”

儒生微笑道:“在下虚行之,乃竟陵人士,原于独霸山庄右先锋方道原下任职文书,今早乘船来此,请问寇爷,这资格还可以吗?”此人说话雍容淡定,不卑不亢,三人不由对他重新打量。

虚行之大约是三十许岁的年纪,双目藏神不露,显是精通武功,还有相当的功底。长得眼正鼻直,还蓄着五绺长须,配合他的眉清目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度。

寇仲点头道:“资格全无问题,请说下去吧!”

虚行之仰首望往横梁的井中月,油然道:“用兵之要,军情为先。寇爷可否多添一锭金子?”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相望,商秀珣再掏出一锭金子,重重放在他身前台上,冷哼道:“若你说的不值两锭金子,我会割掉你一只耳朵。”

虚行之哈哈一笑,把两锭金子纳入怀内,夷然不惧道:“诸位放心,这两锭金子我是赚定的了。”

寇仲有点不耐烦地道:“还不快说!”

虚行之仍是好整以暇,徐徐道:“竟陵现在是外忧内患,外则有江淮军枕重兵于城外,截断水陆交通;内则有倾城妖女,弄至兄弟阋墙,互相残杀。”

寇仲等立时色变,同时感到两锭金子花得物有所值。

徐子陵沉声道:“妖女是否叫婠婠?”

这回轮到虚行之大讶道:“这位是徐爷吧!怎会知道婠婠此女呢?”

商秀珣道:“这些事容后再说,你给我详细报上竟陵的事,一点莫要遗漏。”

虚行之道:“若在下猜得不错,小姐当是飞马牧场场主商秀珣,才会这么关心竟陵,出手更是如此阔绰。”

三人再次动容,感到这个虚行之绝不简单。当然商秀珣颐指气使的态度亦泄漏出她惯于发号施令的身份,只是虚行之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寇仲道:“竟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何你竟知婠婠是妖女?因为表面看她却是个仙子呢。”

虚行之苦笑道:“打从她装睡不醒,我已提醒方爷说此女来历奇怪,不合情理,可是方爷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只沉迷于她的美色。”

徐子陵奇道:“方道原难道不知婠婠是方庄主的人吗?”

虚行之叹道:“这正是我要提醒方爷的原因。妖女和方爷间发生过什么事谁都不清楚,但结果方爷却被方泽滔所杀。幸好我知大祸难免,早有准备,才能及时只身逃离竟陵。现在方泽滔手下再无可用之将,兼且军心动摇。若我是商场主,现在最上之策是立时折返牧场,整军备战,同时联系各方势力,以抗江淮军的入侵。”

三人听得你眼望我眼,想不到竟陵势劣至此。原本稳如铁桶的坚城,却给婠婠弄得一塌糊涂,危如累卵。

寇仲说道:“杜伏威那边的情况又如何?”

虚行之答道:“杜伏威亲率七万大军,把竟陵重重围困,却偏开放了东南官道,以动摇竟陵军民之心,粉碎其死守之志,确是高明。竟陵现在大势已去,城破只是早晚间事。”

商秀珣冷冷道:“金子是你的了。”

虚行之知她在下逐客令,正要起身离开,寇仲虎目射出锐利的寒芒,微笑道:“虚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虚行之苦笑道:“我本想到广东避难,但又心有不甘,目前仍未作决定。”

寇仲试探道:“像先生这等人材,各路义军又正值用人之时,先生何不四处碰碰运气?”

虚行之叹道:“若论声势,现今当以李密为最;但以长远计,则该以李阀凭关中之险最有利。可是我却不喜欢李密的反骨失义,又不喜高门大族的一贯官派作风。其他的不说也罢。”

商秀珣讶道:“李渊次子李世民雄才大略,更喜广交天下英豪,任人惟才,一洗门阀颓风,为何竟得先生如此劣评?”

虚行之道:“李阀若能由李世民当家,一统可期。问题是李渊怯懦胡涂,竟舍李世民而立长子建成为储君。李建成此人武功虽高,人却刚愎自用,多疑善妒。罢了,看来我还是找处清静之地,作个看热闹的旁观者好了!”

寇仲眼睛更亮了,哈哈一笑道:“先生生于此世,若不轰轰烈烈地创一番事业,岂非有负胸中之学。若换了是我,与其屈志一生,不如由无到有地兴创新局,纵使马革裹尸,也胜过郁郁闷闷、逐月逐年地挨下去。”

虚行之愕然道:“原来寇爷胸怀壮志,但天下大势已成,还有何可为呢?”

寇仲笑道:“其中妙处,容后再谈。假若我寇仲命不该绝于竟陵,就和先生在洛阳再见。”

虚行之色变道:“你们仍要到竟陵去吗?”

商秀珣正容道:“畏难而退,岂是我等所为。”

虚行之沉吟片晌,又仔细打量寇仲好一会后,断然道:“就凭寇徐两位大爷刺杀任少名的胆色,我在洛阳等两位三个月的时间。”

当下约好相会的暗记,欣然道别。

取回梁上的井中月后,寇仲等匆匆赶回船上,待所有人相继归后立即启碇开航,望竟陵放流而去。

茫茫细雨中,船儿弯弯曲曲地在河道上迅急地往下游开去。汉水静若鬼域,就像天地间只剩下这艘无比孤独的船儿。徐子陵、梁治、骆方、吴言四人,每人手持长达三丈的撑杆,每遇船儿惊险万状要撞往岸旁去时,四杆齐出,硬是把船儿改朝往安全的方向。另外一众战士则在寇仲的大呼小叫下协力摇橹,操控风帆,忙个不亦乐乎。商鹏、商鹤两个亦到了甲板来,准备若船翻时可早一步逃生。

商秀珣站在船面的望台之上,狠狠盯着正手忙脚乱在把舵的寇仲,没好气道:“你不是夸耀自己把舵技术了得吗?什么包在我身上。你看吧!若不是有人专责救船,这条船早撞翻十次了。”

寇仲陪笑道:“美人儿场主息怒,我的情况是跑惯大海,所以一时未能习惯这种九转十八弯的小河儿,看!”

商秀珣瞧往前方,一个急弯迎面而来。寇仲叱喝连声下,帆船拐弯,无惊无险地转入笔直的河道,就像经过了漫长的崎岖山道后,踏上康庄坦途的动人感觉。眼前河段豁然开朗,漫天细雨飘飘。众人抹了一额汗后,齐声欢呼,连商鹏、商鹤都难得地露出如释重负的欢容。

寇仲叹道:“终于出师了,以后无论汪洋巨海,大河小川,休想再难倒我了。”

商秀珣仍是背对着他,面对风雨淡淡说道:“刚才你唤我作什么呢?”

寇仲愕然想想,醒悟道:“啊!那是你的外号,‘美人儿场主’这称号虽长了点,但既顺口又贴切,”

商秀珣低声道:“你觉得我很美?”

寇仲大为错愕,奇道:“场主你难道不知自己长得美若天仙,实乃人间绝色吗?”

商秀珣耸肩道:“会有谁来告诉我?”

寇仲第一次感到商秀珣的孤独。她在牧场的情况类似杨广在旧隋的情形,没有人敢对他说任何真话。明明吃了败仗仍当自己可比拟秦皇汉武。而商秀珣则不知自己的美丽。牧场中的人当然只能暗地里对她评头品足,却不敢宣之于口。

商秀珣有点羞涩地求教道:“我美在什么地方呢?”

寇仲叹道:“你的美丽是十全十美的。我和小陵最爱看你吃东西时的娇姿妙态,无论轻轻一咬,又或狠狠大嚼,仍是那么使人心神皆醉。”

商秀珣转过娇躯,欢喜地说道:“你说得真好听,像你弄的酥饼那么好吃。”

寇仲还是首次见到她这种神态,看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商秀珣忽又恢复平时的冷漠,淡淡说道:“尚有个许时辰抵达竟陵,假若敌人以铁索把河道封锁,我们怎么办好呢?”

寇仲第一次感受到商秀珣对他的信任和倚赖;更觉察到两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心中禁不住涌起异样的感受。

若论艳色,商秀珣绝无疑问可胜过李秀宁一筹,但为何总不能像李秀宁般可触动他的心弦?无可否认美人儿场主对他有庞大的吸引力,却未强大到能使他不顾一切地投进去,把什么都忘掉了的去追求她,得到她。他会以一种权衡利害的态度,来调整自己与她的距离,不希望因她而破坏了他与宋玉致间的微妙关系。

商秀珣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你在想什么呢?”

寇仲惊醒过来,迎上她如花玉容和期待的眼神,豪气陡生道:“若我寇仲出来争霸天下,场主可否卖战马装备给我呢?”

商秀珣想也不想地皱眉道:“人家当然要帮你!但你这么穷困,何来银两向我买马儿?即使我是场主,亦要恪守祖宗家法,不能做赔本生意,更不能卷入江湖的纷争去。”

寇仲正容道:“那美人儿场主可否暂停所有买卖,并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便可带足够的金子来见你。”

商秀珣没好气道:“你和我有命离开竟陵再说吧!”

寇仲见她没有断然拒绝,心中大喜。

商秀珣别过头去,在甲板处找到正和骆方、梁治说话的徐子陵高挺潇洒的背影,芳心生出另一种没法说出来的感觉。

风帆不断加速,往下游冲去。绵绵雨丝中,两艘战船在前方水道并列排开,守在一条横过河面的拦江铁索之后。把舵者已换了徐子陵,寇仲则傲立船首,颇有不可一世的霸主气概。商秀珣一众人等,散立在他身后的甲板上,人人手提大弓劲箭,簇头包扎了油布,随时可探进布在四方的火炉中,燃点后即成火箭。

商秀珣离寇仲最近,道:“你真有把握吗?”

寇仲正瞧着敌船上因他们突然来临而慌忙应变和移动的敌人,闻言回头露出一个充满强大信心的笑容,拍拍背上的井中月道:“别忘了这是通灵的神刀,这一招包保没人想到,就算亲眼目睹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顿了顿又哈哈笑道:“你看他们现在连风帆都未及升起,我们眼下便冲破封锁,直抵竟陵,让他们连尾巴都摸不着,那才有趣。”

梁治担心地说道:“若你斩不断铁索又如何呢?”

寇仲摇头道:“不会的!我定可斩断铁索。”

这时离拦江铁索只有丈许,是眨眼即至的距离,二十多丈外两艘敌船上的情况已清晰可见。两舰上的江淮军全进入战斗的位置,劲箭石机,全部蓄势待发。但这均非众人心系之处。看着那条粗若儿臂的铁索,众人头皮发麻,想象着寇仲失手后,船儿撞上铁索的可怕后果。只有寇仲冷静如常,似乎一点想不到会有失手的可能性。

四丈、三丈?寇仲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无形的涡旋气劲,绕着他翻腾滚动。

立在望台处把舵的徐子陵双目神光闪闪,凝视有如天神下凡傲立船首的寇仲,心中涌起滔天豪情。这铁索或者正代表寇仲争霸天下的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只要能冲破封锁,驶抵竟陵,必能大振城内军民之心,激励士气。

他更隐隐觉得寇仲若能完成此一壮举,将可把飞马牧场上下人等争取过来,支持寇仲争霸天下的大计。

此一刀只可成不可失。不但可显示出他惊人的实力,更重要的是申明了他对自己准确无误的判断。

敌舰开始升帆。三丈!寇仲狂喝一声,冲天而起,朝铁索扑去。这出人意表的一招,连敌人都被震慑,人人瞪目静观,忘了发石投箭。

商秀珣猛咬银牙,娇叱道:“点火!”

寇仲横过虚空,背上井中月离鞘而出,化作厉芒,往下方铁索狂劈而下。

在这一刻,寇仲像完全变了与平时不同的两个人。“当!”井中月化成的黄芒像一道闪电般打在铁索上。粗如儿臂的铁索似乎全不受刀劈影响的当儿,却倏地中分断开,坠入江水去。商秀珣娇叱道:“放箭!”火箭冲天而起,照亮了河道,分往两艘敌舰射去。飞马牧场人人士气大振,充满信心斗志。船儿疾若奔马地冲过刚才铁索拦江处,往下游冲去。

到火箭临身,敌人如梦初醒,呐喊还击。

寇仲在空中一个翻腾,稳如泰山地落回刚才所立船头的原位处,一副睥睨天下的气概。

刀回鞘内。

恰好此时两块巨石横空投来,寇仲哈哈一笑,豹子般窜起,乘着余威硬以拳头迎上巨石。“砰!砰!”石头顿成碎粉,散落河面。

寇仲亦被反震之力,撞得跌回甲板上,刚好倒在商秀珣立足之旁。

商秀珣见他拳头全是鲜血,骇然道:“你没事吧?”

寇仲爬不起来,全身虚脱的样子,仍大笑道:“痛快!痛快!”

“轰!”船身剧震。众人阻截不及下,一块巨石击中左舷甲板,登时木屑横飞,甲板断裂。船儿侧了一侧,又再恢复平衡。

徐子陵大喝道:“诸位兄弟,我们过关了!”众人齐声欢呼。

回头瞧去,两艘敌舰起了数处火头,不要说追来,连自己都顾不了。

商秀珣和寇仲来到在看台上掌舵的徐子陵身旁,徐子陵从容一笑道:“商场主,尚有五里水路可抵竟陵,这是探看敌情的千载良机,看!那山丘上有数十个军营。”

两人循他指示瞧去,果然见到左岸数里外一座山丘上,布满了军营,至少有七、八十个之多。

寇仲装作大吃一惊地抓着徐子陵肩头,故意颤声道:“你该知道自己还是徒弟级的舵手,竟不集中精神,却在左顾右盼,万一撞翻了船,岂非让扬州双雄英名尽丧。”

商秀珣哑然失笑道:“人人此时紧张得要命,你却还有心情开玩笑,小心如此托大会坏事呢。”

蹄声在右岸骤然响起,七、八名江淮军的骑兵沿岸追来,对他们戟指喝骂,使本已绷紧的气氛更见紧张。

徐子陵的目光由船上严阵以待的梁治、许扬等人身上,移往两岸,见到农田荒弃,村镇只余下瓦砾残片,焦林处处,一片荒凉景象,心中不由涌起强烈的伤感。

货船转了一个急弯,敌骑被一座密林挡住去路,抛在后方。待再驶进笔直的河道,竟陵城赫然出现前方。入目的情景,连正趾高气扬的寇仲也为之呼吸顿止。

城外大江的上游处,泊了三十多艘比他们所乘货船大上一半的战船,船上旗帜飘扬,戈矛耀目,气势逼人。而岸上则营寨处处,把竟陵东南面一带围个水泄不通,阵容鼎盛,令人望之生畏。

商秀珣娇呼道:“还不泊岸!”

徐子陵摇头道:“若在这里泊岸,只会陷入苦战和被歼之局,眼前之计,只有冒险穿过敌方船阵,直抵城外码头,方有一线生机。”

寇仲扫视敌舰上的情况,点头道:“这叫出其不意,看似凶险,其实却是最可行的方法。”

刚好一阵狂风刮来,货船快似奔马,滑过水面,往敌方船阵冲去。

商秀珣娇喝道:“准备火箭!”

寇仲见敌舰上人人弯弓搭箭,瞄准己船,而他们却像送进虎口的肥羊,心中一动,不禁狂叫道:“放火烧船!”

众人听得愕然以对时,他已飞身扑下看台,提脚踢翻载有火油的罈子。骆方首先醒悟过来,忙举起另一罈子,投往船头处。罈子破裂,火油倾泻。“砰!”烈焰熊熊而起,整个船头腾起一片火幕,并吐出大股浓烟,随着风势,往敌人船阵罩去。梁治等这才醒觉,忙把杂物往船头抛去,增长火势,连商鹏两个老家伙,也加入放火烧船的行动中。

战鼓声响,漫天箭雨,朝他们洒来。

寇仲振臂叫道:“弟兄们,布盾阵。”

“砰!砰!砰!”货船左倾右侧,木屑四溅,不知消受了多少块由敌船掷来的巨石。众人此时全避到盾阵后,以盾牌迎挡敌箭。“喇”声中,帆桅断折,整片帆朝前倾倒,压往船头的冲天大火去。火屑漫天扬起,接着帆樯亦燃烧起来,更添火势浓烟,往敌阵卷去,情况混乱至极点。“轰!”浓烟烈焰中,也不知撞上对方哪一艘战船,货船像疯狂了的奔马般突然打了一个转,船尾又撞在另一艘敌舰处,这才继续滑进敌方船阵之中。三名牧场战士被震得倒在甲板上,另两人则被骤箭贯胸而过,跌下江中。江面上浓烟密布,火屑腾空,船翻人倒,景物难辨。徐子陵却是一片平静,凭着早前的印象,控制着前半部全陷进烈焰中的火船,往下游直闯过去。

寇仲挥动井中月为商秀珣挑开由烟雾里投来的一枝钢矛后,大叫道:“船尾着火了!”

商秀珣往船尾方向瞧去,果见两处火头冲天而起,人声震天。

“轰!”整艘货船往侧倾斜,差点沉往江底。

当货船再次恢复平衡,已冲出了敌人船阵,来到竟陵城外宽阔的江面处。徐子陵把火船朝江岸驶去,大喝道:“准备逃生!”

“砰!”船尾被巨石击中,木屑激溅,本已百孔千疮的货船哪堪摧残,终颓然倾侧。商秀珣一声娇叱,领头往岸上掠去,其他人岂敢迟疑,同时跃离货船。箭矢像暴雨般往他们洒来,由于凌空飞跃而致身形暴露,即使以寇仲、徐子陵、商秀珣等超卓的身手,亦只能保住自身,登时又有五名战士中箭坠江,令人不忍目睹惨况。

商鹏、商鹤两大牧场元老高手,在这个时刻显露出他们的真功夫,与大执事梁治在空中排成一品字阵形的把商秀珣护在中心处,为她挡住所有射来的箭矢,安然落到岸上。

连同先前折损的战士,他们只剩下十一人,足踏实地后立即往竟陵城门飞掠而去。

战鼓声起,两批各约三百人的江淮军从布在城外靠江的两个营寨策马杀出,由两侧朝他们冲来。一时蹄声震天,杀气腾空。敌骑未到,劲箭破空射至。

若凭寇徐两人以螺旋劲发动的鸟渡术,虽不一定可超越商秀珣的提纵身法,要脱离险境却非难事。但两人均是英雄了得之辈,早已越众而出,迎往两边拥来的敌人,以免去路被敌人抄截,陷进苦战的重围中。

码头和竟陵城间,是一片广阔达数百丈的旷地。杜伏威于靠江的码头两侧处,设置了两座坚固的木寨,围以木栅陷坑、箭壕等防御设施,截断了竟陵城的水陆交通。

竟陵城墙上守城的军士,见他们只凭一艘又烂又破的货船,硬是闯入敌人的船阵,又能成功登岸,登时爆起一阵直冲霄汉的喝彩声,令人血液沸腾。不过虽是人人弯弓搭箭,引弩待发,但因交战处远在射程之外,故只能以呐喊助威,为他们打气,并点燃烽火,通知帅府的方泽滔赶来主持大局。

商秀珣见寇、徐两人奋身御敌,便要回头助阵,给梁治等死命阻止,一向不爱说话的商鹏大喝道:“场主若掉头回去,我们将没有一人能活着登上墙头。”

商鹤接口道:“若只由寇徐两位英雄断后,我们尚有一线生机。”

商秀珣知是实情,只好强忍热泪,继续朝城门掠去。

寇仲和徐子陵这时冒着箭雨,同时截着两股敌人的先头队伍。

寇仲首先腾空而起,井中月化作一道闪电似的黄芒,朝四、五枝朝他刺来的长矛劈砍过去。宝刃反映着头顶的太阳洒下的光辉,更添其不可抗御的声势。

领头的七、八名江淮军,本是人人悍勇如虎豹,可是当井中月往他们疾劈而至时,不但眼睛全被井中月的厉芒所蔽,耳鼓更贯满井中月破空而来的呼啸声,再难以把握敌人的来势位置。接着手中一轻,待发觉手中只剩下半截长矛,大骇欲退,已纷纷溅血坠地,死时连伤在什么地方都弄不清楚。一时人仰马翻,原来气势如虹的雄师,登时乱作一团。后方冲来的骑士撞上前方受惊狂跃的马儿,又有多匹战马失蹄翻跌,把背上的主人抛往地上。寇仲就像把冲来的洪水硬生生截断了般,然后抽身急退。

徐子陵那边更是精彩。他到了离敌骑丈许的距离,整个人扑往地面,然后两脚猛撑,似箭矢般笔直射进敌人阵中,两掌在瞬眼间拍出了十多掌。每一掌均拍在马儿身上。掌劲透马体而入,攻击的却是马背上的敌人,只见他所到之处,骑士无不喷血掉下马背,令敌人的先锋队伍溃不成军。十多人掉往地上,徐子陵一口真气已尽,骤感无以为继,忙一个倒翻离开敌阵,往已掠至城门处的商秀珣追去。

守城的乃方泽滔麾下的将领钱云,此时早命人放下吊桥,让商秀珣等越过护城河入城。城墙上的战士见寇仲和徐子陵如此豪勇不凡,士气大振,人人呐喊助威,声震竟陵城内外,令人热血沸腾。

商秀珣首先登上墙头,恰见两人分别阻截了敌人的攻势,还杀得对方人仰马翻,亦忘情喝彩,芳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关切情怀。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已在城门外百丈许处会合,由于刚才耗力过甚,均是心跳力竭,忙齐朝城门方向逃走。敌骑重整阵脚,又狂追而来,战马奔腾加进竟陵城头的呐喊助威声,顿使天地为之色变。两人肩头互碰,顿时真气互补,新力又生,倏地与敌人的距离从十丈许拉远至二十丈外。

衔尾追来的江淮军在马上弯弓搭箭,十多枝劲箭像闪电般向他们背后射来。城上的商秀珣等骇然大叫“小心”,寇仲和徐子陵像背后长了眼睛般,往两边斜移开去,劲箭只能射在空处。

敌人还待追来,却给城墙上发射的劲箭和投出的石头击得人仰马翻,硬生生被逼得退了回去。就是这眨眼间的功夫,两人越过数十丈的距离,登上吊桥,奔入城门,又再惹来震天的呐喊喝彩。

终于抵达竟陵。

众人立在城头,居高临下瞧着江淮军退回木寨去,松了一口气。江上仍冒起几股黑烟火焰,但远不及刚才的浓密猛烈,两艘战船底部朝天,另一艘缓缓倾侧沉没。

钱云仍未知道两人身份,只以为他们是商秀珣手下的猛将,恭敬地说道:“想不到场主忽然凤驾光临。当日闻知四大寇联手攻打牧场,敝庄主还想出兵往援,却因江淮军犯境,被迫打消此意。”

商秀珣等听得面面相觑,明明是独霸山庄遣人求援,为何会有此言?

梁治皱眉道:“钱将军难道不知贵庄主派了一位叫贾良的人到我处要求援兵吗?他还持有贵庄主画押盖印的亲笔信呢?”

钱云色变道:“竟有此事?末将从没听庄主提过,更不识有一个叫贾良的人,何况我们一向惯以飞鸽传书互通信息,何须遣人求援?”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心知定是婠婠从中弄鬼。

商秀珣淡淡说道:“方庄主呢?”

钱云说道:“末将已遣人知会敝庄主,该快来了。”

寇仲插嘴道:“我们立即去拜会方庄主,请钱兄派人领路。”

钱云有点不好意思地抱拳道:“还未请教两位大名。”

商秀珣压低声音道:“他是寇仲,另一位是徐子陵,是庄主的朋友。”

钱云脸色骤变,往后疾退两步,拔出佩剑大喝道:“原来是你们两人,庄主有令,立杀无赦!”

商秀珣等无不愕然以对。

钱云身旁十多名亲随将领中,有一半人掣出兵器,另一半人则犹豫未决。

商秀珣亦“铮”地一声拔剑在手,怒叱道:“谁敢动手,我就杀谁!”

商鹏、商鹤左右把商秀珣护着,梁治、许扬等纷纷取出兵器,结阵把寇仲、徐子陵护在中心处。

其他守城兵士均被这情况弄得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

一阵震耳长笑,出自寇仲之口,登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扯到他身上去。

寇仲一手捧腹,一手搭在徐子陵的宽肩上,大声笑道:“小陵啊!真是笑死我呢!方庄主不知是否另有一个绰号叫糊涂虫,竟给阴癸派的妖女婠婠弄了手脚,先是断送了自己亲弟的性命,又杀了自己手下头号猛将,更给她盗得符印冒名写信布下陷阱,现在还要视友为敌,硬要杀死我们两个大好人,你说好不好笑呢?”

钱云本已难看的脸色变得一阵红,又一阵白,双目厉芒闪动,暴喝道:“竟敢诬陷婠婠夫人?我?”

商秀珣长剑指向他的胸膛,截断他的话娇叱道:“闭嘴!现今杜伏威枕军城外,内则有妖女当道,你这糊涂虫不但不晓得忠言谏主,还要和我们先来个自相残杀。哼!若我们拂袖而去,看你们如何收场。”

寇仲移到商秀珣娇背之后,从她肩旁探头出去笑道:“钱将军不是也迷上那阴癸派的妖女吧!”

钱云无言以对,他身后的人中走出一个年约六十的老将,肃容道:“寇爷口口声声说婠婠夫人乃阴癸派的妖女,不知有何凭据?”

徐子陵从容道:“只要让我们与婠婠对质,自可真相大白,钱将军不是连这亦办不到吧!”

梁治冷笑道:“若妄动干戈,徒令亲者痛仇者快,钱将军该好好三思这是否智者所为。”

钱云左右人等,大多点头表示赞同。城外远方号角声仍此起彼落,更添危机之感。

钱云颓然垂下长剑,叹道:“既有场主为他两人出头,小将难以做主,惟有待庄主定夺好了。”

他正要派人再请方泽滔,商秀珣不悦道:“钱云你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且睁开你的眼睛往城外瞧瞧,竟陵城破在即,仍不懂当机立断。立即给我滚到一旁,我要亲手把妖女宰掉。”

寇仲振臂大叫道:“若非那妖女,竟陵怎会落到这等风雨飘摇的境况。竟陵存亡,决于尔等一念之间。”

那老将断然跨前一步,躬身道:“各位请随老夫走吧!”

钱云大怒道:“冯歌你?你造反了?”

钱云尚未把话说完,一刀两剑,抵在他背脊处,腰斩了他的话。商鹏由侧闪至,一指戳在他颈侧要穴,钱云应指倒地。

商秀珣不再理会钱云,率先往下城的石阶走去,众人慌忙随去。

二十多骑在冯歌领路下,沿大街朝城心的独霸山庄驰去。街上一片萧条,店铺大多停止营业,间有行人,亦是匆匆而过,一派城破在即,人心惶惶的末日景象。

寇仲快马加鞭,与冯哥并排而驰,赞道:“冯老确是了得,当机立断,否则大家自己人先来一场火并,多么不值哩!”

冯歌毫无得色,神情凝重地说道:“自老夫第一天见到婠婠夫人,便感到她是条祸根。试问有哪一种点穴手法能令人内息全消,长眠不醒的。这回她忽然像个没事人般被庄主带回来,又诬指寇爷和徐爷对她意图不轨,事情更是可疑。只恨忠言逆耳,没有人肯听老夫的话。”

寇仲点头道:“这叫众人皆醉,惟冯老独醒。我还有一事请教,只不知我的四位同伴情况如何呢?”

冯歌答道:“听说当时庄主信了那妖女的话后,勃然大怒,立即与寇爷的四位兄弟划清界限,分道扬镳,之后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

寇仲一声“多谢”,落后少许,把事情告诉徐子陵。

另一边的商秀珣道:“你们打算怎样对付妖女?若她来个一概不认,我们能拿她怎样呢?”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文的不成来武的,难道她肯任我们把她干掉吗?”

商秀珣欣然道:“阴癸派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此趟若能把妖女消灭,对天下有利无害,所以下手不须容情。”

梁治等轰然应诺。

此时冯歌一马当先冲入大门,把门者认得是他,不敢拦阻,任各人长驱直进。

这支由飞马牧场精锐,竟陵将领和寇徐二人组成的联军,驰到主府前的台阶处甩蹬下马,浩浩荡荡地拥上石阶,朝府门冲去。

十多名卫士从府门迎出,守在台阶顶上,带头的年轻将领暴喝道:“未得庄主之命,强闯府门者死,你们还不退下。”

冯歌反喝道:“飞马牧场商场主千辛万苦率众来援,庄主在情在理好该立即亲自欢迎,共商大事。现在不但屡催不应,还闭门拒纳,这是庄主主意,还是你马群自作主张呢?”

马群大怒道:“冯歌你莫要倚老卖老,庄主既把护卫山庄之责交给我马群,我便要执行庄主的严命。你们若要求见庄主,好好的给我留在这里,由我报告庄主,看他如何决定。否则休怪我不念同僚之情。”

冯歌后面的寇仲忍不住问身旁的另一竟陵将领道:“这小子是什么人?”

那将领不屑道:“他算什么东西,若非因婠婠夫人欣赏他,何时轮到他坐上府领的位置。”

两人说话时,商秀珣排众而出,娇叱道:“即使方庄主见到我商秀珣,亦要恭恭敬敬,哪里轮到你这狗奴才狂妄说话,滚开!”

马群见自己背后再拥出十多名手下,登时胆气大壮。反而把守外门的卫士却远远站着,一副袖手旁观的神态。可知方泽滔沉迷婠婠一事,早令不少人生出反感。何况竟陵城内无人不知他们与飞马牧场的关系,此时目睹马群目中无人的嚣张神态,心中不生出恶感反为怪事。

马群横刀而立,大喝道:“我马群奉庄主之命把守庄门,谁敢叫我滚开?”

商秀珣负手油然道:“人来!给我把他拿下,押到方庄主跟前再作处置。”

马群尚未有机会说话,商鹏、商鹤两大牧场元老高手闪电掠出,两对枯瘦的手掌幻出千变万化的掌影,把马群罩于其中。狂飙骤起,马群就像站在暴风平静的风眼里,半点感受不到风暴的威力,而他的手下却给惊人的掌劲扫得东歪西倒,踉跄跌退。

寇仲和徐子陵也为之动容,其他不知两老虚实的人更不用说了。

哪想得到横看竖看都像一对老糊涂的老家伙,手底下的功夫如此厉害。而且他们显然精通一套奇异的联手搏击之术,令他们合起来时威力倍增。其实单凭他们个别修炼得来的功夫,比起李子通、宇文智及那些级数的高手亦是不遑多让。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暗呼侥幸,倘若当日和商秀珣闹翻了,纵能离开怕亦要付出若干代价。现在自然是精神大振,因为更有收拾婠婠的把握。

“砰!砰!”马群左右劈出的两刀连他自己都不知劈在什么地方去,身上早中了两掌,倒在地上。冯歌等竟陵诸将却是看得心中难过,皆因马群丢足了他们的面子。

此时两老不再理马群,扑入卫士阵中,有似虎入羊群般打得众卫士兵器脱手,前仰后翻。在寇仲和徐子陵左右伴护下,商秀珣傲然负手,悠闲地跨进府门。宽敞的主厅空无一人。

冯歌叫道:“随我来!”领头穿过后门,踏上通往后院的回廊。

迎面而来的两名婢女见他们来势汹汹,吓得花容失色,瑟缩一旁,只懂抖颤。

冯歌指住其中一婢问道:“庄主在哪里?”

婢子俏脸煞白,软倒地上,颤声道:“在?在怡情园里。”

另一将领问道:“婠婠夫人呢?”

婢子答道:“也在那里!”

众人精神大振,空群而去。

经过数重屋宇,放倒十多名府卫,他们来到一个幽美的大花园中。筝音隐隐从一片竹林后传来,抑扬顿挫中,说不尽的缠绵悱恻,令人魂销意软,众人的杀气亦不由得减了数分。

寇仲凑到商秀珣耳旁道:“待会场主缠着方泽滔,由我和小陵对付妖女,其他人则守在四方,防止她逃走。”

商秀珣秀眉扬起,沉声道:“哪有这样分派的,到时见机行事吧!”

说话时,众人掠过竹林间的小径,眼前豁然开朗,又是另一个幽深雅静的大花园。园内不见婢仆府卫,惟只园心的一座小亭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自是方泽滔,他闭上双目,完全沉醉在筝音的天地中,对此之外的事一概不闻不问。女的背对他们,双手抚筝,只是那无限优美的背影已足可扣动任何人的心弦。

纵使她化作灰烬,寇仲和徐子陵依然认得她是婠婠。

她的筝音比之石青漩的箫音又是另一番不同的味道。后者总有一种似近实远、遗世独立的味道。但婠婠却予人缠绵不舍,无以排遣的伤感;愈听愈难舍割,心头像给千斤重石压着,令人要仰天长啸,或能宣泄一二。

“铮!”寇仲拔出了他的井中月。离鞘的鸣响,把方泽滔惊醒过来。

方泽滔双目猛睁,除商秀珣、冯歌、商鹏、商鹤和寇徐五人外,其他人已鱼网般撒开,把小亭团团围着。

“铮、铮、铮!”古筝传出几响充满杀伐味道的强音,倏然收止。方泽滔“霍”地立起,环视众人,脸现怒容。

商秀珣冷笑道:“战士在外抛头颅、洒热血,庄主却在这里安享温柔,乐而忘返,不觉心中有愧吗?”众人眼中无不露出鄙夷之色。

方泽滔老脸一红,不悦道:“竟陵的事,我自有主张,不用场主来教训我。”

婠婠静如止水地安坐亭内,似对众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令人莫测高深。

寇仲哈哈一笑道:“该说庄主怎么还会有脸见我们才对。想你只凭阴癸派婠妖女的片面之词,便和我两兄弟割断情义。更不管外间风雨,只知和婠妖女调筝作乐,学足杨广那昏君的作为,似这般所为还敢说不劳别人教训呢!”

方泽滔厉声道:“婠婠性情温婉,又不懂武功,怎会是阴癸派的妖女,你两个干了坏事,还要含血喷人。”

冯歌沉声道:“若婠婠夫人乃平常女子,怎能于这剑拔刀扬的时刻,仍镇定得像个没事人似的。庄主精明一世,何会糊涂至此?”

方泽滔双目闪过杀机,手握剑柄,铁青着脸道:“冯歌你是否要造反了?”

另一将领道:“我们只是不想陪你一起送命还落得做只糊涂鬼罢了!”

商秀珣娇叱道:“方泽滔你若仍沉迷不返,休怪我商秀珣剑下无情。”

徐子陵淡淡说道:“方庄主何不问尊夫人一声,看她如何答你?”

方泽滔呆了一呆,瞧往婠婠,眼神立刻变得无比温柔,轻轻道:“他们是冤枉你的,对吗?”众人看得心中暗叹。

婠婠轻摇螓首,柔声道:“不!他们并没有冤枉我,庄主确是条糊涂虫!”

方泽滔雄躯剧震,像是不能相信她说出来的话而致呆若木鸡,异变已起。

“铮!”古筝上一条弦线突然崩断,然后像一条毒蛇般弹起,闪电间贯进方泽滔胸膛去,再由背后钻出来。方泽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叫,往后疾退,“砰”地一声撞在亭栏处,仰身翻跌亭外的草地上,脸上血色尽退,鲜血随弦线射出,点点滴滴地洒在亭栏与地上,可怖之极。

众人看得头皮发麻,如此厉害得令人防不胜防的魔功,还是初次得见,一时间竟没有人敢扑上去跟她动手。

众人中自以商秀珣、寇仲、徐子陵、商鹏、商鹤和梁治六人的武功最是高明,但他们自问亦难以先运功震断筝弦,再从心所欲地以弦线贯胸伤人至死。

方泽滔一手捧胸,另一手指着仍安坐亭上的婠婠骇然道:“你?你?你好?”

婠婠柔声道:“我从没有逼你喜欢我,更没逼你去杀任何人,一切是你心甘情愿的,能怪得了谁呢?”

方泽滔气得猛喷鲜血,眼中射出悔恨莫及的神色,仰后翻倒,横死当场。

婠婠缓缓站起来,左手挽起乌亮的秀发,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个梳子,无限温柔地梳理起来。说不尽的软柔乏力,顾影自怜。

众人全神戒备,呼吸屏止。

寇仲踏前一步,超越了商秀珣,井中月遥指婠婠,登时生起一股螺旋劲气,朝这千娇百媚的魔女冲去。

婠婠恰于此时像发自天然地别转娇躯,变得面向商秀珣这一组人,并且带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异气场,竟像一下子吸干了寇仲的真劲。

寇仲尚是首次遇上如此怪异的武功,难过得差点要狂吐鲜血,尤其是那种令他的真劲无处着力的感觉,更令他锐气全消,骇然退了一步。

众人无不色变。

婠婠的目光落到商秀珣的脸上,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徐子陵知道寇仲吃了暗亏,猛地踏前一步,隔空一拳往婠婠击去。空气立即灼热起来,杀气漫空。

婠婠放下秀发,轻摇螓首,秀发扬起。围着她的众人都生出要向前倾跌的可怕感觉,更觉得婠婠立身处似变成一个无底深洞,若掉进去的话,休想能有命再爬出来。

如此厉害的魔功,众人连在梦中也没有想过。身在局中的徐子陵只觉击出的劲气有如石沉大海,一去无回,又不能影响敌人分毫,骇然下亦学寇仲般退了一步。

婠婠讶然瞧着徐子陵,皱眉道:“想不到你两个竟因祸得福,功力大进,否则这一下已足可让你受到内伤了!”

众人来时,本下定决心,见到婠婠立即痛下杀手。可是现在婠婠俏立眼前,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商秀珣亦不敢轻举妄动。

寇仲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婠妖女你既不能令我们受伤,那是否表示你已恶贯满盈,命该一死呢?”

婠婠美得可令任何人屏息的俏脸飘出一丝笑意,旋即被伤感的神色替代,幽幽叹道:“你们两人能得脱大难,最聪明的做法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永远不要给我找到,现在偏要送上门来,我纵有惜才之意,奈何曾对人许下诺言,只好狠心取尔二人之命。”

商秀珣哪还忍耐得住,娇叱道:“动手!”剑化千百点寒芒,闪电前移,带起漫天剑气,往婠婠卷去。

其他人同时发动,一时刀光剑影,全向核心处的婠婠狂攻过去。

婠婠美目凄迷,似丝毫不觉身在险境中,而众人眼前一花,她已来到两名竟陵将领中间,他们的兵器竟半点拦截的作用都起不了。

高手如商秀珣、寇仲和徐子陵,却清楚看到她是仗着鬼魅般飘忽难测的绝世身法,穿行于兵器的间隙中,同时心叫不好。

“呀!”两名竟陵将领往横抛跌,印堂处分别嵌着半截梳子。众人连她用什么手法杀人尚弄不清楚。

徐子陵看得义愤填膺,腾身穿亭而出,飞临婠婠头上,双掌下按。吴言的刀,梁治的剑,另一飞马牧场战士的长矛,同时向她的后背、前胸和腰胁攻去。眼看她难逃大难,她却急旋了一圈,衣袂飘扬,纤指往上点去。刀、剑、矛全给她奇异的魔功带得滑往一旁,刺劈在空虚处。徐子陵则掌化为指,与婠婠指尖交触。螺旋热劲狂钻而下。

婠婠浑身一震,仰脸朝徐子陵瞧来,神色幽怨迷人,檀口微张,吐出一股劲气。

徐子陵的惊人旋劲刚钻入婠婠的肩井穴,立即化为乌有,再不能对她的经脉生出任何破坏作用。而最要命的是对方指尖射出两道似无还有魔幻似的怪劲,刺入自己的经脉去,怪劲到处,经脉欲裂,难受得一对手臂立时麻木不仁,不要说反击,一时连化解都不知如何着手。

他的苦况尚不止此,婠婠张口吐出那股劲气,到了他面门尺许处竟没有可能地一分为二,左右刺向他双目,若给击中,不变成瞎子才是奇事。在如此恶劣危急的情况下,徐子陵心头仍是静若井中水月,嘴角溢出一丝洒脱不群又孤傲无比的冷笑,右足涌泉穴生出一股完全出自天然的火热,以电光石火的速度走遍全身,刹那之间再长新劲,不但解去了手臂的僵麻和痛苦,还飞退半空,堪堪避过眼盲之祸,只喷出小半口鲜血。

婠婠虽占尽上风,心中的震骇却绝不下于徐子陵。她的天魔功虽仍未大成,但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可刚可柔,千变万化。除了恩师阴后祝玉妍外,古往今来阴癸派虽能人辈出,从没有人在她这样年纪修至这种境界。兼之因先前的接触,大致把握到寇、徐两人来自《长生诀》的奇异真气,不但使她功力更为精进,更令她有把握一举击杀徐子陵。岂知天魔真气甫戳进徐子陵的双臂,便给他的螺旋劲硬生生抵着,过不了肩井穴,使她要直攻其心脉的大计好梦成空。逼得她不惜损耗真元,吐气刺戳徐子陵双目,哪知徐子陵竟能及时避开,她怎能不大吃一惊。

此时吴言等三人抽身后撤,黄芒电闪,寇仲的井中月当头劈到,掀起的螺旋劲气,刮得她全身衣衫猎猎作响。

以婠婠之能,自问虽能挡开寇仲全力的一刀,仍没有把握应付商秀珣、商鹏、商鹤和梁治四人接踵而来的联手攻击。这时她脑海中仍盘旋着徐子陵刚才冷笑的动人印象,猛提天魔功,往后朝吴言疾退过去。双袖扬起。

“砰!”寇仲目射奇光,一刀劈在婠婠交叉架起的双袖处,但觉对方双袖似实还虚,使他不但无法着力催劲,还感到有一股吸啜拖拉的怪劲,令他觉得若继续强攻,会掉进一个不可测知的险境里。以寇仲过人的胆色,竟不敢贸进,骇然抽刀后退,狼狈之极。

此时商秀珣等四人从四面八方攻至。商鹏、商鹤两大元老高手联手攻向婠婠右侧,四手撮掌成刀,便如一个长有四条手臂的人,水银泻地般向她发动强大无比的攻势。商秀珣则从后退的寇仲身旁窜出,宝刃织起一片剑网,从正面往婠婠罩去,剑气嗤嗤,不比寇仲刚才的一刀逊色。梁治的剑从另一侧于重整阵脚后攻至,似拙实巧,沉雄中见轻逸,吞吐不定地封闭了她这方面的退路。

婠婠的粉背此时离后撤的吴言只有半丈许的距离,蓦地增速。吴言还以为有机可乘,反退为进,全力一刀往她后脑疾劈,眼看劈中,只见婠婠迅速无伦地晃了一下,刀子劈在她芳肩上。吴言正心中大喜,骇然发觉刀子全无劈上实物的感觉,还滑往肩膀之外,魂飞魄散间,鼻里香气满溢,这具有绝世姿容的魔女已撞入他怀内。商秀珣等大叫不好,骨折肉裂的声音骤响不绝,吴言眼耳口鼻同时溢出鲜血,当场毙命。

婠婠一个旋身,避开三方而来的攻击,转到吴言的尸身之后,背贴尚未倒地的吴言,两袖疾挥。一位牧场战士和另一竟陵将领,同时应袖抛跌,兵器离手,鲜血猛喷,生机被夺。

婠婠顶着吴言的尸身往后急退,来到了锐气已竭的商秀珣四人之间,运劲震得尸身往商秀珣飞去,还夹着两袖左右挥击。

接战至此,虽只是眨几眼的功夫,已给她杀掉五人,可知她厉害至何等惊世骇俗的地步。

商秀珣虽恨得她要命,但亦知吴言尸身深蕴着她的天魔真劲,又不想损毁手下尸身,无奈下收剑横移。“砰!砰!”劲气交击。梁治被她拂得打着转横跌开去,撞入正要冲上来的冯歌的老怀内去。冯歌惨哼一声,栽倒地上,竟爬不起来。

婠婠看似简单的一拂,暗含天魔妙劲,先把梁治的刀劲吸得一滴不净,再反以其劲气还诸梁治,并暗藏旋劲,假若梁治没碰上冯歌,多少也要受点内伤,现在却是把劲气转嫁到冯歌身上。冯歌哪想得到婠婠有此妙着,登时领招伤倒地上。

围攻婠婠的由二十四人骤减到十八人,五死一伤,可是仍未有人能伤婠婠半根毫毛。

婠婠拂向商鹏、商鹤的一袖,更使人叹为观止。她尚未触及对方的两双手掌,忽地化为漫空袖影,虚实难分。两老的劲风有如投石入海,只能带起一个小涟漪,然后四手一紧,竟是给她的衣袖缠个结实,扯得两老撞作一团。

仍在空中的徐子陵看得最是清楚,目睹婠婠衣袖忽地长了半丈,原来是自她衣袖里飞出一条白丝带,先穿行于两老四掌之间,再收紧时,已将他们两对手缚在一起。徐子陵心知不妙,再度加速凌空下扑。

婠婠仰起美绝人寰的俏脸,似嗔非嗔地横他一眼,接着横移开去,拖得两老踉跄急跌,全无反击之力。

商秀珣娇叱一声,提剑扑上抢救,蓦地发觉两老被婠婠以丝带遥控着向自己撞来,吓得骇然后移。

“砰!砰!”骆方和另一牧场战士的兵刃同时被婠婠拂中,喷血倒地,再无反击能力。

寇仲亦知不好,游鱼般晃了几下,闪到婠婠后侧,横刀挥斩她腰肢。

一道接一道的天魔真劲,透过丝带攻往两老,硬生生冲击得他们一口口鲜血喷出来,人又像傀儡般身不由己,横移直撞,全由婠婠作主,情景凄厉至极,令人不忍卒睹。

“呀!”一名牧场战士走避不及,给两老撞得飞跌寻丈,命丧当场。

许扬此时从左侧攻向婠婠,勉强以烟杆挡着她的香袖,底下给她飞起一脚踢在小腹处,登时抛跌开去。幸好寇仲井中月劈至,逼得婠婠要留下余力应付,否则此脚包可要了许扬的老命。

丝带像有生命的毒蛇般甩开两老,倒卷而回,拂在寇仲的井中月上。“霍!”地一声,井中月往外荡开。

商鹏、商鹤两大元老高手喷出了他们最后一口鲜血,随丝带甩脱,抛往两旁,又撞得另两个想攻上来的竟陵将领和牧场战士伤跌地上。

丝带绕空转了一圈,朝寇仲颈项缠来。

寇仲自出道以来,历经大小数百战,从未想过有人的武功能如婠婠一般出神入化,变幻莫测。难怪当日鲁妙子说若他们现在遇上祝玉妍,只有送死的份儿。

事实上天魔功最厉害处,就是能随心所欲,在任何情况下也能伤人,令人防不胜防。试问若完全不知道她的招数变化,如何定得进攻退守的方法。

商鹏、商鹤既精于联击之术,本身又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可是只一个照面便因摸不清她的手段,一子错满盘皆输,被她以精妙绝伦的手法一举束缚四手,致完全发挥不出功力,挨打致死。此念既生,寇仲狂喝一声,旋身避过往他颈项缠来的丝带,大叫“小陵”时连续劈了三刀。每一刀均劈在空处。

这实是一场赌博,赌的是徐子陵能及时赶至,在自己限制了婠婠活动的空间时,由徐子陵予她致命的一击。

商秀珣见两老惨死,亦是了得,猛提一口真气,把激荡波动的情绪完全压了下去,电掣而前,就在此刻,寇仲刚劈出了他妙至毫巅的第三刀,一直迅如鬼魅变幻,令人把握不到位置的婠婠,忽地窒了一窒。商秀珣哪还不知机,宝刃立刻化巧为拙,挑往她像毒龙翻滚、似要往寇仲拂去的丝带一端处。徐子陵这时刚飞临婠婠的上空,不用寇仲呼叫提醒,也知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双掌全力下击,螺旋劲发。

直到刚才一刻,婠婠均能操控全局,利用各人强弱参差,巧妙地逐一击破,可是当寇仲劈出了这悟自“奕剑大师”傅采林奕剑之术的三刀后,婠婠首次发现她再不能像先前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这时亭旁的战场中,众人或死或伤,又或根本接近不了婠婠,只余下武功最高强的寇仲、徐子陵和商秀珣三人,仍有反击之力。

婠婠乃狡猾多智的人,否则怎能成为祝玉妍的嫡传爱徒。故意以最狠辣的手法击毙方泽滔,再采雷霆手段,逐一击杀诸人,那时竟陵和飞马牧场便唾手可得。但寇仲这出乎她意想之外的三刀,却使她首次真正陷入被围攻的劣势中。

寇仲第一刀劈在她身后,形成一股螺旋刚劲,断她后路。第二和第三刀,分别劈在她前方和右侧,完全把这两方封闭了。

假若她是和寇仲单打独斗,此刻只要以天魔功里的“吸纳法”,可把三股旋劲据为己有,趁着寇仲提气当儿,要杀他有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如要退避,也可往左移开,又或腾身而起。可是现在这两个方向分别给商秀珣和徐子陵封挡了。余下只有凭真功夫硬拼一途。由此可见寇仲的眼力和手段是多么高明。

婠婠秀眸射出前所未见的异芒,两把短刃从袖内滑到掌心处,幻起两道激芒,分别迎向商秀珣和徐子陵。

她终于使出压箱底的本领。这对长只尺二的短刃,名为“天魔双斩”,乃阴癸派镇派三宝之一,专破内家真气,能令天魔功更是如虎添翼,威势难挡。

寇仲的气劲以比婠婠猜想中的速度快了一线恢复过来,黄芒闪打,拦腰斩至。

三方面来的压力,换了别的人,保证要立即身首分家。可惜却是遇上了精通邪教无上奇技“天魔功”的婠婠。天魔功在刹那间提升至极限,以婠婠为中心的方圆一丈之内,像忽然凹陷下去成了一个无底深潭。这变化在表面上一点看不出来,纯粹是一种气劲的形成。阴寒之气紧锁三人。“叮!”接着是一连串剑刃交击的鸣响,可比拟骤雨打在芭蕉叶上的急遽和疾快。

商秀珣首先与婠婠正面交锋。她使出了商家传下来最凌厉的独门剑法,每刺一剑,都绽出一个剑花,飘忽无定,却全是进手拼命的招数,务要使婠婠应接不暇,制造寇徐两人扑杀婠婠的机会。若让婠婠活着,以后必睡难安寝。

婠婠一直避免与商秀珣正面交锋,是知她剑法凌厉,擅于缠战。不过既无可再避,惟有施出祝玉妍自创的“搜心剑法”,迅速无伦地刺出十多剑,每一剑都刺在商秀珣振起的剑花的花心处。

剑气交击。商秀珣感到对手每次击中己剑,均有一道像至寒至毒的真气随剑破进她的经脉里,使她应付起来极为吃力。最骇人是无论自己招式如何变化,婠婠都像能洞悉先机似的早一步等待自己送上去给她刺个正着。

攻到第十二剑,婠婠已突破了她的护身真气,此时徐子陵双掌到了。“叮叮叮叮!”徐子陵双掌像鲜花般盛开,右手五指以奇奥无比的方式运动着,或曲弹、或挥扫,总能格挡婠婠往他疾刺而来的天魔刃。左手则一拳重击婠婠正攻向商秀珣的左臂。寇仲的井中月也和徐子陵配合得天衣无缝地拦腰劈至。

际此生死关头,婠婠一对能勾魂摄魄的艳眸亮起蓝澄澄的奇异光芒,倏地收回攻向商秀珣的天魔邪劲。

商秀珣本自忖重伤难免,见对方竟然鸣金收兵,猛运真气,把残余经脉内的天魔劲气悉数逼出体外,同时剑芒暴涨,狂风般往婠婠卷去。

三大高手,在占尽上风下全力出手。即使换了宁道奇来,怕亦要应付得非常吃力,动辄落败身亡。全凭寇仲的三刀,把整个战局扭转过来。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的旁观情况的发展,谁都无能插手其中。

就在这使人呼吸顿止的时刻,婠婠整个人似是缩小了,然后再暴涨开去。

婠婠先收起四肢,蜷缩作一团,延长了敌人攻击及身的少许时间,然后雪白的长袍像被充了气劲般离体扩张,迎上三人凌厉的攻势,她身上只剩下白色的亵衣,玉臂粉腿,全暴露在众人眼下,曼妙的线条,美得令人屏息。

“砰!砰!砰!”商秀珣的宝剑,徐子陵的拳掌,寇仲的井中月,只能击在她金蝉脱壳般卸出来的白袍上。“砰!”白袍在三股气劲夹击下,化成碎粉。三人同时被白袍蕴含的强大天魔功震得往外跌退。

婠婠“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转青,像一片云般贴地平飞,刹时间到了墙头处。

明月高挂天上。她完美无瑕的半裸娇躯俏立墙头,回眸微笑道:“七天后当妾身复元,将是寇兄和徐兄命丧之日。”倏地消失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一名战士此时奔进园里,见到死伤遍地的骇人情景,双腿一软,跪倒地上。

冯歌勉强挣扎坐起,哑声叫道:“什么事?”

战士扬起手中的信函,颤声道:“牧场来的飞鸽传书,四大寇二度攻打牧场,配合江淮军向竟陵攻击。”

众人无不色变。梁治抢前接过传书,递给商秀珣。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心中想的是假若牧场大军不能来援,竟陵的将领又死的死伤的伤,这场仗还能打吗?

商秀珣看罢传书,递给梁治,断然道:“我们立即回去,你两人去向如何?”

最后一句,当然是对寇徐两人说的话。

寇仲目光落到商鹏、商鹤的尸身上,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小陵你呢?”

冯歌惨然道:“你们绝不能走,竟陵的存亡,全赖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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