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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入关寻宝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6797 2024-03-05 11:28:41

寇仲满身雪花的跨过门槛重进大殿,四僧像变成弥勒佛和四天王外另四尊泥塑神像,默立不动。

寇仲关切地瞥徐子陵一眼,还刀入鞘,潇洒言道:“我们只有一人能成功借诸位大师的好心肠离殿,此仗或可当作和论。怎么计算才对呢?”

嘉祥干枯修长的脸容现出个全不介怀成败得失的笑意,慈祥合十道:“善哉善哉!出家人怎会斤斤计较。留亦是佛,去亦是佛。因缘而留,随缘而去。”

道信大师哈哈笑道:“梦幻空花,何劳把捉?得失是非,一时放却。两位施主珍重!”

雪下得更大更密,团团棉絮般的雪花,随风轻盈写意的飘散,把人间转化作纯美迷离、触人心弦的诡奇天地。两人步出至善寺,大雄宝殿群僧诵经之声仍潮水般传来,抑扬顿挫。几乎是不分先后地,他们各自喷出一口鲜血,洒得厚积白雪的地面出现两片血红。寇仲和徐子陵互视一笑,均有如释重负、轻松得欲高歌一曲的悦愉感觉。

寇仲拭去嘴边血渍,边走边道:“陵少真行,时机把握得比他奶奶的还要准确,否则我们现在会是两头斗败公鸡似的垂头丧气地走出来。胜和败只是一线之差。”

徐子陵道:“我们今天学到的东西,比过去十多日加起来还要多。佛门绝学确是博大精深,幸好我们比之当日在南阳与祝妖妇婠妖女之战,又大有进境。否则只是嘉祥大师那什么娘的‘一指头禅’,就可把我们打得一蹶不起。”

两人穿街过巷地朝洛河和天津桥的方向走。初雪的兴奋早已消失,街上行人大减,没必要的话洛阳的居民都回到家中,借温暖的火炉陪伴以驱减风寒。

寇仲仰天长长吁出一口气,说道:“趁佛道顶尖高手齐集洛阳的一刻,无论石之轩如何自负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们趁此机会立即北上,小弟现在去找王世充安排,陵少则找可汗和王子报告喜讯,我自会来寻上你们。”

徐子陵当然无心留在洛阳,表示同意后两人分头行事。前者直抵洛河南岸,大雪蒙蒙中,洛河舟船仍是往来不绝,冒雪缓驶,不过却似属另一个空间层次。岸旁的垂柳古树,均铺上雪白的新衣,白茫茫的天地,既开放又无比的隐闭神秘。一时间,徐子陵看得呆了,舍不得就此遽然离开。

师妃暄温柔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道:“至善寺一战,将令子陵名震天下,只不知今后何去何从?”

徐子陵别头一看,在纯白的雪花雪景衬托下,男装打扮的师妃暄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下凡仙子,而整个天地亦因她仙踪乍现而转化作人间仙境。微微一笑道:“我们只是狡计得逞,何足自豪。看小姐欣悦之情,似在为我们的侥幸脱身而高兴,不是挺奇怪吗?”

师妃暄微耸香肩,姿态神情有多么动人就有多么动人,白他一眼道:“徐子陵和寇仲从来不是妃暄心中的敌人,和你们交手只像在游戏,何用介怀游戏的得失。早在妃暄请四位老人家出山时,已有一切随缘之语。更何况关中形势剧变,大大不利秦王。你两人此回入关捣乱,说不定会弄出另一番局面来,因果难料。”

徐子陵道:“原来如此!但假若我们真能带走杨公宝藏,小姐是否仍会袖手不理?”

师妃暄轻叹道:“妃暄真的不愿去想那么远的事情,子陵明白人家的心情吗?”

徐子陵心中微颤,这么的几句话,出自师妃暄的口中,已足表示她对自己不无情意,遂有最后一句的反问。

师妃暄美目深注地瞧着他道:“现今李建成的太子系势力日盛,更得颉利支持,石之轩则在暗中捣鬼,又有李渊偏袒,形势异常复杂,你们仍坚持硬闯关中,实在不智。”

徐子陵点头道:“多谢小姐关心,不过只要小姐不亲自出手对付我们,又或请宁道奇或了空大师两位老人家出马阻止,我们已感激不尽。”

师妃暄露出一丝无奈和苦涩的笑意,没有答他。

徐子陵隐隐把握到她微妙矛盾的心情,话题一转道:“小弟尚有一个请求。”

师妃暄微笑道:“徐子陵竟会出口相求,妃暄应否喜出望外?”

徐子陵哑然失笑,忍不住戏道:“你是仙子,我是凡人,凡人有办不到的心愿,不是该求仙子援救吗?”

师妃暄莞尔道:“少有见子陵这么好的心情,竟学足寇仲的口吻来调笑妃暄,小心妃暄拂袖不听。”

徐子陵心怀大放,感到与这美女拉近不少距离,洒然自若地说道:“我只是想请小姐想个办法,好令突利可汗能安返汗庭吧!”

师妃暄瞥他一眼,抿嘴轻笑道:“啊!原来你们是要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以潜入长安。”

徐子陵悦服叹道:“小姐智慧惊人,只从小弟一个请求,立将我们看个通透明白。”

师妃暄嫣然一笑,语气平静轻柔地说道:“可汗能否安返汗庭,事关突厥和中土的盛衰兴替,难怪子陵会破天荒的出言请求。由此可知子陵对天下苍生的关注,不下于妃暄。放心吧!妃暄特别请出散人他老人家,正是针对石之轩。普天之下,怕只有他老人家和四位大师才能令石之轩有三分顾忌。你们也要小心,石之轩绝不肯错过宝藏内的圣帝舍利的。”又道:“唉!到此刻妃暄纵使代你们筹谋运算,仍想不到你们能凭什么妙计,可在李建成一方虎视眈眈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长安?”

徐子陵目光投往对岸茫茫风雪的至深处,轻轻道:“我们会立即离开洛阳,此地一别,希望与小姐在关中仍有再见之日,到时但愿与小姐是友非敌,那将别无憾事。”

师妃暄合十道:“即心即佛,心佛众生,菩提烦恼,名异体一;三界六道,唯自心现,水月镜花,岂有生灭?汝能知之,无所不备。子陵兄万事小心,不要勉强,妃暄不送啦!”

徐子陵沿河西行,心坎中仍填满师妃暄动人心弦的仙姿妙态。每回和她说话,也似能得到很大的启悟。她说的话不但暗含玄机,更有深刻的哲理。世上人间的种种悲欢离合,有情众生的喜怒哀乐,说到底不外人们自心的显现。有如镜中花,水里月的短暂而虚幻。只要把这些看通看透,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如此看法虽然悲观,却含有颠扑不破的真理在其中。因为实情确是如此,只是众生执迷不悟吧!可是她为何在临别时说出这番话来,是否在提醒他,也为要警醒自己,确可堪玩味。“徐爷!”徐子陵暗叫惭愧,因心神过度集中在师妃暄身上,竟察觉不到有人从树丛中走出来。来人到达身侧,喜滋滋地说道:“终找到徐爷哩!”

竟是刘黑闼清秀可人的手下,善用飞刀的邱彤彤。

徐子陵讶道:“原来是彤彤姑娘,是否刘大哥也来了!”

邱彤彤俏脸不知如何的嫣红起来,赧然道:“唤我作彤彤便成,大帅也是这么唤人家的。大帅没有来,来的是大王,他正急着要与徐爷和少帅会晤呢。”

徐子陵心中一震,竟是窦建德亲来洛阳,必是有要事与王世充商议,老狐狸却瞒着他们。半刻后,徐子陵在附近停泊的一艘战船上,见到这名震天下的霸主。窦建德年在四十许间,身材修长,举止从容,发须浓黑,沉着冷静中有种雍容自若的奇异特质,鹰隼般的眼睛蕴藏着深刻的洞察力,气度慑人。

摒退左右后,两人在舱厅坐下,窦建德深有感触地叹道:“黑闼常在我面前对你们赞不绝口,当时我仍是半信半疑,直至此刻见到子陵举手投足均有种洒脱自然,毫不造作,但又完美无瑕的动静姿态,才心服口服。我窦建德一生阅人无数,但只从‘散人’宁道奇身上曾生出同样的感觉。”

徐子陵最怕被人当面称赞恭维,颇感尴尬。不过这夏帝没像王世充般派头十足,开口闭口称孤道寡,已赢得他的好感。苦笑道:“大王勿要夸奖我这后辈小子,不知大王此次来洛阳,是否欲与王世充缔结盟约?”

窦建德鹰目寒芒一闪,显示出深不可测的功力,冷然道:“对王世充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我窦建德绝无半点好感。只是唐强郑弱,势必不支。郑若亡,夏必难独善,要争天下,不能不暂时和这种卑鄙小人敷衍,共御强敌。”

这番话,等若承认与王世充结成联盟。

窦建德似乎不愿就此事谈下去,话题一转道:“寇少帅因何没与子陵同行,我们是否可见个面呢?我今晚仍要和王世充议事,明早离开。”

徐子陵歉然道:“我尽量和他说说看,不过我们亦须立即离城,以避强敌,恐怕很难腾出时间来。”

窦建德谅解地点头道:“我会留在船上直待黄昏,子陵看着办吧!听黑闼说,你们和宇文化及仇深似海,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徐子陵双目杀机一闪,点头沉声道:“这是我常放在心头的一件事。”

窦建德嘴角现出一丝冷酷的笑容,说道:“好!现在徐圆朗已归降我窦某人,只剩下宇文化及仍在负隅顽抗。不论子陵和少帅怎样看我窦建德,但我总视你们为黑闼的兄弟。大家是自己人,有什么谈不妥的呢?你们关中之行后,请来找我们,好共商对付宇文阀的大计。”

徐子陵暗呼厉害,若论收买人心,窦建德比之王世充、李子通之辈确高明百倍,最教人佩服的更是绝口不提杨公宝藏,又或谁臣服于谁的问题。当下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好点头应允。窦建德是个不多说废话的人,亲自送他到岸上,顺道介绍随行的中书侍郎刘彬和大将凌敬,这两人一文一武,均长得一表人才,显示出窦建德手下不乏能者。两人对徐子陵客气有礼,态度亲切。

窦建德探手抓着徐子陵的肩膀,长笑道:“见到子陵,可推想出寇仲雄姿英发的神采,入关后,你们千万不要勉强,可为则为,不可为则退。两位抵达大夏之日,就是窦建德倒屣相迎之时,珍重珍重!”

徐子陵赶回去时,寇仲、伏骞、突利、邢漠飞四人正在担心他的安危,见他回来,登时放下心头大石。一声出发,五人坐上正恭候院内的马车,由王世充派来的人驾车冒雪起程。

寇仲问起他为何迟到,徐子陵把见到窦建德一事说出来,寇仲苦恼道:“除非我分身有术,否则只好缘悭一面。”又饶有兴趣地说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伏骞和突利露出注意的神色,看徐子陵如何回答。

徐子陵苦笑道:“我看人通常纯凭感觉,恐怕不能作准。”

寇仲笑道:“陵少的感觉一向灵验如神才对。”

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说道:“若没有李世民,又或李阀失却关中地利,那这天下势将是窦建德的天下!”

寇仲等无不动容。

突利笑语道:“子陵为何不说没有李世民和寇仲呢?不怕伤少帅的心吗?”

徐子陵摇头道:“因为我明白寇仲,由于刘黑闼的关系,他是很难与窦建德为敌的。”

伏骞大力一拍寇仲肩膀,竖起拇指道:“只听陵少这句话,便知少帅是个看重情义的好汉子。”

邢漠飞忍不住道:“究竟窦建德本身是怎样的一个人,竟能被陵爷如此推崇备至?”

徐子陵正容道:“这人老谋深算但又平易近人处近似萧铣;豁达大度,知人善用则类李世民;豪雄盖世,不计成败又像杜伏威。若到江湖去混,必然是豪杰义侠之流,教人悦服。”

寇仲一拍桌叹道:“难怪刘大哥肯甘心为他卖命。”

伏骞叹道:“现在黄河以北之地,以窦建德稳称第一,曹州的孟海公和盘据孟津的李文相被他先后破灭,城任的徐圆朗亦向他归降,更得虞世南、欧阳询、刘彬等谋臣为他设置官府朝制,手下兵精将良,聚众达二十余万,确有实力可与唐室正面交锋,如若与王世充结成联盟,又得少帅、子陵之助,天下谁属,谁能逆料?”

突利点头道:“除少帅外,秦王最忌惮的确是窦建德而非王世充。”

寇仲叹道:“只是杜伏威现今已投诚李小子世民,造成有利攻打洛阳的形势,否则给李小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西来进击拥有天下最强大防御力的东都洛阳。”

五人不约而同往窗外风雪漫天的洛阳瞧去,各有所感。

伏骞沉吟道:“战战降降,杜伏威的江淮劲旅所向无敌,投降是否只是缓兵之计?”

寇仲苦笑道:“我也希望老杜只是和李小子玩耍投降的游戏,却恨实情非是如此。杜伏威或者不是个仁慈的人,却是个有始有终,言出必行的枭雄霸主。”

此时马车抵达码头,三艘战船正恭候五人的来临。秦叔宝和程咬金亲自开门迎接五人步下马车。王玄应、王玄感两兄弟代表王世充来送行,却不见杨公卿和张镇周。一番客气的门面话后正要登船,蹄声响起,三骑冒着风雪急驰而至。众人凝目瞧去,中间一骑赫然是大唐公主李秀宁,左右两人则是李靖和红拂女伉俪。寇仲又惊又喜,首先迎上。

李秀宁衣着淡雅,玉容不施半点脂粉,只以斗篷棉袍遮挡风雪,更突出了她异乎寻常的高贵气质和令人屏息的美丽。对寇仲来说,她就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他永远不能把她摘下来。

这大唐的贵女下马后示意寇仲陪她避到一旁,轻轻道:“秀宁是来送行的。”

寇仲目光扫过立在远处为李秀宁牵着马儿的李靖夫妇,忽然生出一种奇怪和使他颓丧的感触,就像过去和此刻所干的一切事,都没有任何意义,将来也是模模糊糊的,茫然道:“柴绍呢?”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拙劣至要提起这个人。

李秀宁垂首低声道:“他不知我来的。唉!你为何不肯见人家呢?”

寇仲脑海一片空白,苦笑道:“见面又如何呢?”

李秀宁脸庞倏地转白,凄然道:“你为何定要和二皇兄作对,难道不知他真的视你和徐子陵是好朋友吗?”

寇仲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神智清醒了些儿,沉声道:“兄弟也可以阋墙,何况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告诉我,李秀宁究竟是帮你二皇兄,还是李建成、李元吉?”

李秀宁紧咬下唇,露出悲伤疲惫的神色,摇头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寇仲心中一软,深切感受到她无可解脱的矛盾和惆怅。自己兄弟相斗的事实,定像个沉重的噩梦般在折磨这动人的公主,柔声道:“公主放心,我此次入关,对秦王说不定是件好事。唉!他们都在等着我,我要走啦!”

李秀宁似乎也找不到可说的话,点头道:“让李靖夫妇陪你们去吧!若可汗有什么不测,秀宁怎向二皇兄交代?”

寇仲大吃一惊,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暗忖如给二人同行,岂非难施暗渡陈仓之计?忙道:“这个万万不可,因为……”

李秀宁截断他大嗔道:“是否要秀宁直接向可汗说才成?”

寇仲心想再拒绝更是欲盖弥彰,颓然道:“依公主吩咐吧!”

李秀宁一对秀眸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深深瞧着他道:“到长安后,少帅可以见秀宁一面吗?”

寇仲为之愕然。

三艘战船缓缓驶离洛阳,先沿洛水东行,抵黄河后始改向西行。

寇仲来到船面上,找到秦叔宝,问道:“这三艘船上的郑兵,是否全在你老哥的控制之下?”

秦叔宝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道:“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是啦!”

寇仲满意地拍拍他肩头,低声道:“将不属我方的人赶下船便成,犯不着杀人,让他们回去传话给王世充,气得他半死更大快人心。”

秦叔宝笑道:“这些事你还是嫩了点儿。我敢立生死状在船上必有人通晓王老贼的全盘奸计,且有方法和宋金刚那边暗通消息,只要我们将这人抓起来,施以重刑,撬开他的烂嘴,可将计就计,教宋金刚栽个大筋斗。哼!他算老几,竟敢来害我?”

寇仲一拍额头道:“还是老秦你比我行。”心知自己因李秀宁的约会,直至此刻仍未恢复清明,故还是糊里糊涂的。

秦叔宝笑道:“你是否弄上李秀宁那漂亮的妞儿,以至纠缠不清?这可是犯不着。老哥我是过来人,火头来时,不如到子真金白银去买笑,只要你闭上眼睛,心中想着对方是公主,对方便是公主。完事后干净利落,快活逍遥。一切事待天下一统再说,乐得无牵无挂,上沙场时是生或死只是等闲事。才干脆呢。”

寇仲记起他暗恋吕梁派掌门千金一事,暗忖他嫖妓时定将床上的对手幻想为那位小姐,哑然失笑道:“这该算是你老哥的疗伤圣药吧!”

再商量了一些行事的细节后,徐子陵来了,闲聊几句,徐子陵和寇仲往船尾密话。大雪早停,但已遍山银里,树梢纷纷披挂雪花,寒风拂过,两岸林木积得的雪团纷纷散落,化作片片雪花,在空中自由飘荡,蔚为奇景。天上厚云积压,太阳沉往西山,天地逐渐昏沉。

寇仲问道:“李靖和我们的恶嫂子在干什么呢?”

徐子陵道:“我们的李大嫂并非蛮不讲理的人,只因和我们误会丛生,所以不太客气吧!他们正跟王子和可汗谈论外方什么突厥、铁勒、高丽、吐番、党项、吐谷浑、回纥、朔方的形势,谈得非常投契。”又皱眉道:“我扮岳山到关中找李渊,你却凭什么鬼方法潜入长安?”

寇仲耸肩道:“只能见机行事,长安的城防这么长,总有破绽空隙,入城后我们再以惯用的手法联络,到时再看看该怎样着手寻宝。”

徐子陵道:“我今晚便走,你要小心点,别忘记以李世民的实力,亦要遇袭受创。我们现在看似人强马壮,但仍比不上当日李世民的实力。”

寇仲道:“你有问过李靖关于李小子遇袭受伤的事吗?”

徐子陵道:“有李大嫂在旁,很多事不便开口。”

寇仲表示明白,探手抓着徐子陵肩膀,沉声道:“天黑后你离船登岸,千万要小心。若有人怀疑你的身份,立即开溜,勿要勉强。”

徐子陵关切地说道:“你也要小心。”

寇仲闭上虎目,心神飞越到长安的跃马桥处。

在经历千辛万苦,重重困难波折后,决定他一生荣辱的关键时刻终于来临。悠然神往地说道:“我会比你迟三天起程,过年前该抵长安,记得算准时间来和我会合。还有什么比茫不可测的将来更动人呢?”心中不由浮起李秀宁的玉容,旋即又被宋玉致替代。

扮成岳山的徐子陵日夜不停的急赶三天路,这一天黄昏来到位于黄河南岸的桃林。自李世民破去薛举父子的西秦大军,声威大振,很多接近潼关的本属中立的城市纷纷归附李唐,为大唐军铺好出关的坦途。桃林正是其中之一,所以城墙悬上李阀的旗号。入城后,徐子陵投店休息,好养精蓄锐明早入关。

长安所在处的渭河平原区之所以被称为关中,因为东有潼关,西有大散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居四关之内,故称关中。潼关为四关之首,为战国时秦人所建。北临黄河,南靠大山,东西百余里,开路于断裂的山石缝中,“车不容方轨,马不得并骑”,有一夫当关,万夫莫过之险,本名函谷关,东汉后改名为潼关。战国时期,六国屡屡合纵西向攻秦,但亦只落得屡屡饮恨于函谷的凄惨下场。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就是这险峻的兵家必争之地,令长安稳如泰山,避过关外的烽火战乱。

徐子陵痛快的洗个澡,戴上岳山的面具,又用从途中购来脂粉染料,依陈老谋传授的易容术,把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染成近似面具的颜色,以免被像雷九指般细心精明的人瞧出破绽。愈接近关中,他愈是小心翼翼。无论行住坐卧,他亦凭过人的记忆力,不住重温石青璇指点他乔扮岳山的窍妙法门,又反复把岳山遗卷载下的大小情事反复惦记。连他自己也生出已化身为岳山的古怪感受。回房再坐半个时辰,然后到客栈附设的食肆晚膳。刚跨过门槛,立即感到饭肆气氛异样。摆了十来张大圆桌的膳厅只正中一桌坐着一名华服锦衣的高大汉子,伙计则垂手肃立一旁。

那大汉见他来到,昂然起立施礼道:“晚辈京兆联杨文干,拜见岳老前辈,特备酒菜一席,为前辈洗尘。”两掌一击,伙计立时流水般奉上佳肴美酒,摆满桌上。

杨文干亲自拉开椅子,请徐子陵扮的岳山入座。徐子陵目光落在这可供至少十人饮饱食醉的丰盛筵席,心中暗念几遍杨文干,记起李靖曾说过京兆联乃关中第一大帮,而杨文干则是京兆联的大龙头,人面甚广,无论关西关东同样吃得开,且更是建成元吉太子党一方的人,负责在关东广布线眼,以阻止他和寇仲入京。自己临入关前给他截上,更得悉他“岳山”的身份,可见背后动用过难以估计的人力物力,算是很有本领。

纵使杨文干被任命为庆州总管,仍掩不住黑道枭雄的江湖味道。他的长相颇为不俗,但神态举止,均有种自命不凡,深信自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随心所欲摆布别人命运的神态,仿佛老天爷特别眷宠他的样子。

徐子陵摆出岳山生前一贯的冷漠神情,淡淡问道:“你怎知老夫是岳山?”

杨文干恭敬地说道:“岳前辈甫再出山,于成都力毙‘天君’席应,此事天下谁不晓得。”

徐子陵仰天长笑道:“你这么曲意奉迎的设宴款待老夫,究竟有何图谋?若再胡言乱语,勿怪岳某人不客气。”

杨文干先挥退侍从,从容自若地移到酒席对面,微笑道:“岳老火气仍是这么大,何不先坐下喝杯水酒,再容晚辈详细奉告?”

只看他的步法风度,徐子陵可肯定杨文干是一流的高手,纵使及不上自己,但相差亦不该太远,不由心中惊异,并从而推测出建成的太子系人马,确有不凡实力。冷哼一声,说道:“老夫正手痒哩!若再浪费老夫的时间,恐要后悔莫及。”

杨文干不答反问,好整以暇地说道:“岳老是否想入关中呢?”

徐子陵大感不妥,无论杨文干如何自负,照理也不该如此有恃无恐的样子。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注意力从他身上收回来,搜索周遭方圆十丈内的范围,冷笑道:“竟敢来管老夫的事,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文干忙道:“且慢!只要我给岳老看过一件物品,岳老自会明白一切。”探手往怀内去。

徐子陵闷哼一声,拔身而起,险险避过从后射来的一道凌厉如迅雷疾电的剑光,他已撞破天花板,落足屋顶瓦坡处。不用看,他也知偷袭者是“影子刺客”杨虚彦。若非他知机不被杨文干所惑,杨虚彦虽未必能伤他,但此时必陷于前后受敌的劣局里。

屋脊处有人大笑道:“岳兄果然老而弥坚,只是脑袋仍是食古不化,除非肯答应此生不踏入关中半步,否则明年今日此时就是岳兄的忌辰。”

此人须眉俱白,颇有仙翁下凡的气度,赫然正是海南派的宗师级人物“南海仙翁”晁公错。徐子陵心中明白过来,由于岳山熟知魔门的事,所以杨虚彦绝不容他入关去见李渊,免坏了石之轩和杨虚彦苦心经营的奸谋。穿破一洞的厅堂下全无动静,但徐子陵心知肚明自己正陷身重围之内,隐伏一旁者说不定尚有石之轩在其中。撇开其他人,只是晁公错已不易应付。

但他却是一无所惧,凝起岳山的心法,双目自然射出岳山生前独有的神光,一点不让的迎上晁公错凌厉的眼神,木无表情地说道:“想不到晁七杀行将入木的年纪,仍看不通瞧不透,甘做别人的走狗,可笑呵可笑!”

徐子陵全照岳山遗卷的语调称谓,语含不屑。原来晁公错自创“七杀拳”,仗之横行天下,老一辈的人像岳山者均呼之为晁七杀。

晁公错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语调却出奇的平静,显示他出手在即,一字一语像从牙缝刮出来的冰雪般沉声道:“死到临头竟还口出狂言。哼!我晁公错岂会惧你岳霸刀,你是否见过玉妍?她为何不宰掉你。”

徐子陵心底错愕,暗忖听他口气暗含妒火,说不定晁公错与祝玉妍曾有过一段情,所以对“他”这个与祝玉妍曾合体交欢且生下女儿的“情敌”恨之入骨。不过在岳山遗卷中却没有提及此事,而事实上在遗卷中岳山对祝玉妍着墨并不多,可能是不愿想起这段往事。

这时他更明白晁公错为何会现身此处,学足岳山般嘿嘿笑道:“我和她的事,哪轮到你来理。”

晁公错双目杀机大盛,须眉无风自动,四周的空气立时以他为中心点旋动起来,由缓转快,劲飙狂涌,冰寒刺骨,威势骇人。

徐子陵知他出手在即,眼前只是提聚功力的前奏,连忙收摄心神,同时暗叫侥幸。他适才的心神一直放在眼前大敌身上,一来对方乃近乎宁道奇级数的前辈宗师,另一原因则是晁公错在洛阳天街硬撼王世充车队的威势在他仍如昨晚发生般深刻,所以份外不敢大意。但这一刻当他暗捏不动根本印,进入井中水月,止水不波的佛道至境,灵台清冷如冰如雪,灵觉立时扩展往四周广阔的空间去,把握到杨文干和杨虚彦两人均伏在后方两侧暗处,此外再无其他敌人。心中立即有了计算。

晁公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长笑道:“岳霸你以为小妍真的爱上你吗?她只是因你够讨厌,故选择你作她的传种男人。她真正喜欢的人,是石之轩而非你,让我取你狗命。”

暴喝声中,“南海仙翁”晁公错隔空一拳击至。他的一拳就像给正对抗波涛侵撞的岸堤轰开一个缺口,所有本绕着他旋转的功气一窝蜂的附在他的拳劲上,形成一柱高度集中的劲气,由缓而快的猛然朝徐子陵击至。以晁公错为中心的方圆数丈的空间,倏地变得滴劲不存,被他这惊天动地的一拳全扯空了,可怕至极点。

晁公错的“七杀拳”是岳山在遗卷谈论得颇为详细的一种绝技,其中更附有碧秀心的见解。所以徐子陵虽未亲身体验过,却知之甚详,心中早拟好应付之法。冷笑一声,展开卸劲的功夫,先往左右摇晃一下,借护体真气散掉对方首两波劲气,接着一指点出,以宝瓶印法刺出比他拳劲更集中的真气,逆流而上地往晁公错破空击去。指劲一发即收,回手双手盘抱,送出另一股劲气,迎上对方拳劲主力的第三波。“砰!”劲气交击,徐子陵给震得血气翻腾,差点吐血,连忙凭本身独异的劲气,把对方充满杀伤力的真气引得从被和氏宝璧改造过的经脉经由两脚涌泉穴泄出,屋瓦立时寸寸碎裂。晁公错哼一声,反要往外错开,皆因指劲袭来,气势难御,使他难以连续发出另一拳。徐子陵随碎瓦往下掉去。同时把真气运转,当他足踏实地时,受创的经脉刚好复原。生死关键,就在此刻。指风击出,厅堂内灯火纷纷熄灭,徐子陵运动体内正反真气,闪电般钻入酒席底下,把精气完全收敛,不使有丝毫外泄。风声骤响。晁公错首先从破洞跃下饭堂,接着杨虚彦和杨文干亦疾风般抢进来。

晁公错冷喝道:“走啦!快追!”

听着三人远去的声音,徐子陵心中好笑,也难怪三人如此大意,皆因谁都想不到“岳山”会不顾颜面的躲到桌底下来,甚至想不到他会窝囊至逃走。但他根本不是岳山,打不过就要溜要躲,全不用自惜声名身份。他钻出来时,还顺手取了几个馒头,施施然地去了。

寇仲在黄河北垣县的客栈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只觉身心舒畅,数日的舟车劳顿,一扫而空。自徐子陵离开后,他们装出临时改变路线的样儿,弃舟登陆,改由陆路北上;事实上却是改乘伏骞教人预备好的货船,扮作最常见的搞中外贸易的商旅,秘密继续行程。秦叔宝和程咬金两人率的数百名亲兵,则化整为零,暂时藏身在附近县城的隐僻处。这一招可说非常稳妥,兼乘洛水帮内忧分裂之患的当儿,根本没法有效侦察他们的行动。

在过了上党城,肯定撇掉所有跟踪者后,寇仲折返南方,沿黄河西赴关中,把护送突利的重任交予伏骞、李靖夫妇与秦叔宝、程咬金一众人等。

梳洗后寇仲戴上麻皮丑汉的面具,用过早点,不敢耽搁,往码头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搭上往关中的客船。岂知客船早告客满,且大部分天刚亮时已经开出,正踌躇不知该乘搭明天的客船,多待一天才走,还是购一匹马儿改走陆路之际,有人迎上来喜叫道:“原来是莫爷,想不到竟在这里碰上你,令叔呢?”

寇仲还以为对方认错人,定神一看,只见对自己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似管家模样的人,后面还跟有四名健仆,挑着许多大小包裹,显是刚从城内购物回来。细看清楚,又觉甚是面善,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那人见他发楞神态,明白过来,笑道:“令叔是莫为神医嘛!当年在襄阳城外,令叔仗义相助,差点忘了收取诊金,治好我们小公子进哥儿的怪病,还擒下奸贼马许然,莫爷记不起了吗?”

寇仲一拍额头,说道:“记起啦!你叫……你叫……”

那人道:“我叫沙福,少爷和夫人不知多么感激令叔和莫爷,只苦于不知如何寻找你们,令叔呢?为何见不到他了?”

寇仲很想问问他自己该叫莫什么东西,心中好笑,说道:“家叔年纪大了,返南方家乡后不愿再出来闯荡。又会这么巧,沙管家要去哪里?”

沙福露出失望的神色,摇头道:“真可惜,像令叔这样精通医术的高人,又是大慈大悲的侠士,实在难遇难见。”

寇仲胡诌道:“沙管家过奖了,但我莫……嘛!已得家叔真传,敢说没有十成也有九成心得。我现在赶着去找客船,改天再和沙管家聊天吧。请啦!”

沙福如获至宝的扯着他衣袖,大喜道:“莫爷真的已得令叔医术的真传?”

寇仲一呆道:“我怎会骗你,但这回又是谁生病?”

沙福苦着脸道:“这回是老爷,莫爷懂否医治伤寒症呢?”

寇仲暗忖凭自己《长生诀》加和氏璧的疗伤圣气,什么奇难杂症也该会有几分治理把握,况且救人是好事,一拍胸口道:“这有何难,不过待我找到客船再说如何?”

沙福问道:“莫爷要坐船到什么地方去?”

寇仲道:“我想到长安去混混,看能否闯出一番医业来。”

沙福欣然道:“如此就不用找船,因为我们正好要往关中。莫爷请!”

寇仲这时,更想晓得自己的名字了。

徐子陵进入客舱,尚未坐稳,一名显是帮会的大汉来到他旁,低声道:“这位兄弟高姓大名,有没有什么门派字号,到关中要干什么事?”

徐子陵心中涌起怒火,这确是欺人太甚!他为了躲避杨文干等人的纠缠,已改戴上弓辰春的面具,本以为可借以过关。可是由于健硕高挺的体型,又买了把佩剑以掩人耳目,终惹起守在码头的帮会人物怀疑,这来盘问自己的大汉正是其中之一。冷笑道:“告诉本人你是何方神圣?看看是否够资格向我问话?”

那大汉像吃定了他的毫不动气,微笑道:“老兄你先给我到岸上来,否则这艘船绝不起锚开航。在江湖行走的都该是明白人,不会因一己之故累及其他乘客。”

船内此时坐满旅客,人人侧目以待,只差没有起哄。徐子陵心中暗叹,知道这么磨下去对人对己均没有好处,同时无名火起,抛开一切顾忌,随那大汉离船。

甫出舱门,那大汉忽然低声道:“小人查伙,是弘农帮帮主盛南甫座下四虎之一,刚才言语得罪,是不想外人看穿我们的关系,弓爷万勿见怪。”

徐子陵大感错愕,奇道:“你怎么认得弓某人呢?”

查伙道:“下船再说。”

走下跳板,一辆马车驶至,查伙道:“弓爷请上车。”

徐子陵大感茫惑的坐到车内,到马车开出,查伙松一口气道:“幸好截得弓爷,否则帮主怪罪下来,我查伙怎担当得起。”

迎上徐子陵询问的目光,查伙解释道:“雷九指大爷与我们帮主有过命的交情,五天前他往关中时路经我们弘农帮的总坛,曾千叮万嘱要我们妥为招呼弓爷,还画下弓爷的绘像,所以我们能把弓爷认出来。”

徐子陵这才明白,心中也不知该感激雷九指还是责怪他,否则他已在进入关中的途上。

查伙又道:“这个月来入关的关防,无论水陆两路都盘查得很紧,没有通行证又或跟关中没什么关系的,一律不准入关。雷大爷也是靠我们为他张罗得通行证的。不过弓爷的情况更特别,据我们的消息:弓爷是名列被缉捕名册上的人物之一,故绝不能暴露身份。”

徐子陵一呆道:“竟有此事?”暗忖即使仍扮岳山,也好不了多少。照道理,李建成的人该不知弓辰春就是他徐子陵,此事当另有因由。

查伙胸有成竹地说道:“弓爷放心,若把弓爷弄进关内这区区小事也办不到,我们弘农帮还能出来混吗?”

马车停下,查伙道:“我们早想好让弓爷混进关中的万全之策,只要掩去弓爷脸上这道好比活招牌的刀疤,来个改名换姓,再换上不同身份的服饰,便可依计行事。”徐子陵又是大感茫惑的随他下车,发觉身在一所院落之内,苦笑一声,随查伙进屋去也。

两艘式样相同的三桅大船泊在码头旁,寇仲随沙福登船,船上几个该是护院一类的人物目灼灼地向他打量,其中一人大喜道:“原来是莫兄弟,令叔莫为神医呢?”

说话的人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汉子,胖得却扎实灵巧,显然武功不弱。

寇仲对他仍有点残留的印象,当然也把他的名字忘掉了。干笑一声道:“你好!”心中暗骂徐子陵什么名字不好改,却要改作莫为,后面加上神医两字,更是古怪蹩扭,好像暗喻莫要做神医似的。

沙福侍候惯达官贵人,机智地提醒他道:“这位是陈来满陈师傅!”

寇仲忙续笑下去道:“原来是陈师傅,想不到又在这里见面呢!”

其他护院见是相识,纷纷抱拳行礼,态度大改,变得亲切友善。

沙福请寇仲在舱门外稍候,自己则入舱通知主人。寇仲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颇为热情的陈来满闲扯,重复徐子陵已返乡耕田归隐一类的胡言乱语,暗里则功聚双耳,追踪沙福的足音。这么分心二用,尚是首次尝试。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感觉怪异。

只听有女子“呵”的一声娇呼道:“竟遇上莫少侠,他叔叔呢?还不请他们进来。”寇仲对少夫人的印象最深,皆因她端秀美丽,立时认出是她的声音。

接着耳鼓贯满陈来满的话声,登时听不到沙福的回答。

寇仲敷衍了陈来满后,舱内又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他的医术行吗?若有什么差错,大哥和二哥定不肯饶过我。”

少夫人温柔婉约地说道:“相公你不如先向婆婆请示,由她作主,那大伯和二伯便没话说了!”

此时陈来满又问道:“莫兄弟武技高明,是否传自令叔呢?”

寇仲又窃听不到舱内的声音,心中暗骂,却不能不答,说道:“我莫……一身技艺,都是家叔传授,他常说我容颜丑陋,生性愚鲁,没有点技艺在身,出来行走江湖会非常吃亏。”

陈来满看看他那副尊容,确实难以说出任何安慰的话,只好道:“男儿最要紧的是志向远大,像古时的子羽,出名貌丑,还不是拜相封侯,名传千古。”

寇仲暗忖若把自己的志向说出来,保证可吓他一跳,故作认真地说道:“不知子羽在娶妻方面,是否也称心如意?”

这番话登时把其他的护院武师惹得哄笑起来,其中一个被人叫作云贵的年轻武师失笑道:“做得宰相,当然是妻妾如云,莫老兄何用担心。”

沙福由舱内走出来,客气地说道:“莫兄请随我来。”

寇仲向众人告罪一声,随沙福走进舱内,只见窄长的廊道婢仆往来,忙个不休,他们见到寇仲这陌生人,眼中均带点不屑的神色,显是以貌取人,不喜欢他的长相。在其中一间分作前后两进的大房内,寇仲见到少夫人程碧素,还有那俏婢小凤和进哥儿,后者长高了很多,生得精灵俊秀,酷肖乃母,样貌讨人欢喜。只是寇仲的样子太吓人,进哥儿骇得躲在小凤身后,才敢照乃母吩咐唤他一声“莫大叔”。程碧素风姿如昔,秀目射出感激的神色,不过她感激的主要对象是徐子陵而非寇仲,客气话说过后,详细询问“莫为神医”的情况,寇仲一一答了。

程碧素道:“莫少侠旅途辛苦,请先到房内休息,得养足精神,再劳烦少侠为老爷治病。”

寇仲却是心中叫苦,假若沙老爷所患的是绝症,他哪还有脸面对这位娴淑可爱的少夫人呢?看船上这种阵仗,沙家该是举家前往关中,只不知他们和关中哪位权贵有关系?船身轻颤,启碇开航。

掩去脸上疤痕的徐子陵,依照弘农帮查伙的指示,来到垣县主大街专卖盐货的兴昌隆门外,只见三十多名伙计正把一包包的盐货安放到泊在门外的七辆骡车上,非常忙碌。只看门面,便知兴昌隆很具规模,难怪能成为关中海盐的主要供应商号之一。正要进铺,两名大汉把他拦住,不耐烦地说道:“你来找谁?”

徐子陵运功改变声音,答道:“我叫莫为,弘农帮的查伙介绍我来见田爷的。”

两汉听得查伙之名,态度大改,其中一人道:“莫兄请随我来!”

徐子陵跟在他身后,穿过堆满盐货的主铺,通过天井,来到仓房和主铺间可容百人的大院落,盐货更是堆积如山,数十人正忙个不休。

那大汉着徐子陵在一旁站待,往两名正在指挥手下工作的中年男子走过去,说了几句话后,其中一人朝徐子陵走过来,说道:“莫兄你是哪个门派的?”

徐子陵随口答道:“鄙人的剑法乃家父所传。”

那人问道:“令尊高姓大名?”

徐子陵胡诌道:“家父莫一心,在巴蜀有点名气。”

那人脸无表情,当然是因从未听过莫一心之名,扯着徐子陵的衣袖来到一边道:“莫兄!不是我田三堂不想用你,而是我们这回要向盛帮主求援,皆因广盛行那方面人强马壮。所以我要的是真正的高手,否则只是害了莫兄。”

徐子陵先前已被查伙告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广盛行和兴昌隆为供应海盐予关中的最大两个商号,一向竞争激烈。前者有唐室太子系撑腰,后者则与秦王李世民一系关系密切。最近因建成、元吉的太子系势力大盛,广盛行的大老板顾天璋亦放恣起来,以武力威吓兴昌隆,甚至派人劫掠兴昌隆的盐船,务要弄垮兴昌隆。兴昌隆迫于无奈下,惟有向江湖朋友求助,弘农帮帮主盛南甫正是其中之一。

盛南甫一方面看雷九指的面子,另一方面亦从雷九指口中得悉徐子陵这“弓辰春”武功高强,一举两得下,遂把徐子陵推荐给兴昌隆,既可助兴昌隆的老板卜万年应付强敌,徐子陵亦可借这身份的掩护混进关中。田三堂是卜万年的大女婿,武功不弱,专责保护运盐船队,要入选当然得先过他的一关。

徐子陵微笑道:“田爷放心,盛帮主既敢介绍我来见田爷,自然对我的剑法信心十足,田爷可向查伙兄查问清楚。”

田三堂沉吟道:“莫兄与盛帮主是什么关系?”

徐子陵答道:“盛帮主的拜把兄弟是我的亲叔。”

田三堂点头道:“莫兄请随我来。”

徐子陵随他穿房越舍,来到另一处庭院,田三堂喝道:“给我拿棍来。”

左边的厢厅走出三名武师模样的人物,其中一人把长棍送到田三堂手上。

田三堂拿棍后神气起来,摆开架势道:“莫兄请出招,不用留手。”

徐子陵暗忖若不用留手,恐怕他挡不了一招。不过他当然也不可装得太低能,因为今天会有船队启程往关中,只有显示出足够的实力,对方才会让他立即随行,免致浪费了一个高手。

一声得罪,徐子陵拔剑出鞘。旁观的三位武师同时动容。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徐子陵虽蓄意隐瞒起真正的实力,可是出剑及步法,均自具大家风范,连串动作看若流水行云,浑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田三堂叫了声“好”,在徐子陵气势压迫下,作出应有的反应,挥棍疾挑。徐子陵一剑扫出,轻轻松松的荡开长棍,接着剑花乍现,封死田三堂所有进攻的路线。

田三堂骇然后退,接着脸露善色,叫道:“莫兄试攻我看看!”

徐子陵沉声一喝,挥剑刺去。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可是无论是身当其锋锐的田三堂又或是旁观者,均感剑势凌厉,生出难以硬架的感觉。

田三堂根本不知如何格挡,再往后退,长笑道:“难怪盛帮主会把莫兄推荐给我兴昌隆,得莫兄如此人才相助,还怕他什么顾天璋,莫兄今天请随船队入关,田三堂定不会薄待于你。”

三名武师知他是弘农帮方面的人,又见他身手高强,拥上来祝贺并攀交情。徐子陵放下心来,终于解决了潜入关中这令人头痛的问题,只不知寇仲那小子是否也有同样的好运道呢?

“咯咯咯!”正挨在椅中睡个甜熟的寇仲给敲门声惊醒过来,他本意只是小坐片刻,好待少夫人的传召去为沙老爷子“治病”,岂知这些日来昼夜不息的奔波赶路,令他疲不能兴,就那么睡个天昏地黑,酣然不醒。茫然起立,发觉晨早的阳光竟变成斜阳夕照,心中大讶,难道沙家的人连午膳都不请自己去吃?猛伸一个懒腰,顺手把以油布包扎鞘身的井中月负在背上,把门拉开,顿时眼前一亮。门外除沙福外,尚有一位漂亮苗条的华服年轻女子,正以美丽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似要把他看通看透,目光直接大胆。

沙福介绍道:“这是我们的五小姐,我们曾来过两趟,见莫爷睡得正酣,不敢惊扰。”

寇仲施礼道:“莫这……向五小姐问好!”

不屑之色一闪即逝,这位五小姐显是对寇仲的丑陋长相没有好感,勉强挤出点笑容,稍一回礼,淡然道:“莫先生养足精神了吗?”

寇仲只求能坐船直抵关中,何况他自己也不敢恭维刻下这副尊容,哪会跟她计较,又伸个懒腰,微笑道:“没问题!是否去给老爷子治病呢?”

沙福露出尴尬地神色,嗫嚅道:“这个……”

沙五小姐截入道:“莫先生先请回房,芷菁想请教先生一些医术上的问题。”

寇仲恍然大悟,定因沙三公子去向沙老夫人请示,故沙老夫人派出五小姐沙芷菁来考验自己,看看有否为老爷子治病的资格。这种权贵之家的确复杂,也心中叫苦,自己凭什么去答她医术上的问题,只要一两句话立即露出马脚。不过他出道以来,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哈哈一笑,跨步出门,沙福和沙芷菁大感愕然,自然往后退开。寇仲脚步不停地朝舱门走去。

沙福追上来扯着他衣袖急道:“莫爷要到哪里去?”

寇仲道:“当然是跳船返岸,既不相信我的医人功夫,我何必还留下来呢?”

沙福忙道:“莫爷误会啦!五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只因五小姐曾习医术,所以先和莫爷讨论一下老爷的病情吧!”

寇仲怎会真的想走,只是以退为进,避免出丑,“哦” 的一声转过身来,面向气得俏脸发白的五小姐沙芷菁道:“原来如此!我这人的脾气一向如此,吃软不吃硬。”

沙芷菁在沙福大打眼色下,一顿纤足,气鼓鼓地说道:“来吧!”

寇仲和沙福跟在她苗条迷人的背影后,朝舱厅走去,跨过门槛,入目的场面情景,把寇仲吓了一跳。宽敞的舱厅固然是布置得美仑美奂,由装饰到一台一椅,无不极为考究,还有是厅内坐满男男女女十多人,人人把目光投到寇仲这神医之侄的身上。

沙老爷子五十来岁,生得相貌堂堂,只是一脸病容,正拥被半挨在舱厅处的卧椅上,旁坐的当然是沙老夫人,亦是雍容华贵,富泰祥和,与沙老爷子非常匹配。其他男女分坐两旁,三夫人程碧素身旁的该是三公子,长得文秀俊俏,充满书卷的味道,惹人好感。大公子和二公子也很易辨认出来。前者三十来岁,看样子精明老练,是那种不会轻易信人者;后者却神态浮夸,一副骄傲自负的纨绔子弟样儿。其他该是妻妾婢仆的人物,陈来满跟另外五位武师则分坐入门下首处。舱堂内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想过寇仲长得如此丑陋庸俗,均现出鄙视神色。

寇仲环目一扫,瞧得眼花缭乱时,沙老夫人道:“莫先生休息够了吗?”

慈和的声音传入耳内,寇仲打从心底舒服起来,施礼道:“多谢老夫人关心,鄙人一向粗野惯了,不懂礼仪,老夫人勿要见怪。”

旁边的沙芷菁冷哼一声,似乎是表示同意他自谓粗野,径自到一旁坐下。沙福显然在沙家很有地位,对他更是照顾备至,拍拍他肩头指着沙老夫人另一边在沙老爷子卧椅旁特设的空椅道:“莫爷请坐!”

寇仲在众人大多显示出不信任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来到刚无力地闭上眼睛的沙老爷子旁坐下,说道:“可否让鄙人先给老爷子把脉。”

三夫人程碧素以鼓励的语声道:“有劳莫先生。”

大公子和二公子倒没什么表情,但他们身边的女人无不露出不屑与妒忌的神色,看来都是希望程碧素请回来的人最好出丑,治不好老爷子的重病。

在众目睽睽下,寇仲拙劣地伸出拇指,按在沙老爷子放在椅柄的腕脉处。

大公子讶道:“医师探脉都是三指分按寸关尺,为何莫先生不但只用一指,用的还是拇指,其中有什么分别呢?”

别的不行,论胡诌寇仲则是一等一的高手,干笑道:“大道无门,虚空绝路,小人这手一指头禅是家叔所创,与其他人不同。”

前两句话是从禅宗四祖道信大师处借来用的,“一指头禅”则是嘉祥的佛门绝学,听得厅内沙家诸人均感奇奥难明,莫测其高深,但已没有人敢质疑。

沙老夫人道:“就儿不要打扰莫先生。”

寇仲开始明白为何请人治病这么简单的事,三夫人程碧素也要丈夫去央老夫人出头主持,权贵家族的媳妇确不易为。

他送出的真气早在沙老爷子的经脉运行一周天,发觉老爷子的十二正经虽阻滞不畅,但真正的问题却在任督二脉,正犹豫该否运气打通。二公子嘴角含着一丝嘲讽的冷笑道:“医家诊症,讲究望闻问切,莫先生却像只重切脉。不知家父病情如何,烦先生告知一二。”

寇仲哪有资格说病情,但已判断出如若枉然为沙老爷打通任督二脉,说不定他会因气虚不受补,来个一命呜呼就糟糕透顶,把心一横,真气直钻太阳肺经,接着走中焦,下大肠经,又还于胃口,循上到肺膈,再出腋下,行少阳心主经,循臂而行,最后由大拇指泻出。所到处,蔽塞的经脉势如破竹被他长生诀真气豁然贯通。

众人还以为他无言以对,老爷子“啊”的一声睁开眼来,本是没精打采的眼神恢复不少神采。

老夫人大喜道:“老爷你感觉如何?”

老爷子沙哑的声音道:“莫先生的医术真神奇,我的胸口不再闷痛啦!手脚似也恢复了点气力。”

寇仲心中大定,知道自己的长生诀气功确有“药到病除”的功能,哈哈笑道:“老爷放心,我有十成把握可治好你的病。老爷子有没有胃口,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我再以一指头襌为老爷医治。”

厅内诸人哪想得到他的医术神奇至此,人人目瞪口呆,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六艘货船缓缓靠岸。这队兴昌隆的货船队,由田三堂亲自督师,除伙计外,共有武师五十三人,包括徐子陵这新聘回来的高手在内。由于满载盐货,船身吃水深,加上愈往西行,水流愈急,在满布乱石浅滩的河道行走,即使熟谙水道的老手,这么的逆流而上,亦颇危险,固只能在白天行舟,晚上要泊岸过夜。而这正是敌人发难的好时刻,所以全部人员均不准离船,武师则分两班轮更守夜。

徐子陵是弘农帮主推荐来的人,又得田三堂器重,所以见过他剑法的武师陈良、吴登善和刘石文三人对他特别巴结友善。但也招致另一伙本以首席护院梁居中为中心的武师形成的小圈子的猜忌和排斥。徐子陵自然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见他们也不敢太过分,些许冷嘲热讽,尽作耳边风。当然亦不会曲意逢迎的跟他们攀交情。晚膳时,众武师自然而然各就其朋党关系分台进食。徐子陵这一桌人最少,除陈良、吴登善和刘石文外,尚有几位与三人友善和较中立的武师,气氛颇为热闹。

趁田三堂到了岸上办事之际,梁居中一伙乘机发难,坐在梁居中旁的武师走过来道:“莫兄!听田爷说你的剑法非常厉害,可否让各位兄弟见识一下?”

整个舱厅立时鸦雀无声,人人知道梁居中一方存心挑衅,要徐子陵这个莫为的好看。

与徐子陵友善的三位武师中以陈良年纪最大,资历最深,并不怕梁居中一伙人,不悦道:“大家兄弟以和为贵,若有争斗损伤,田爷回来会不高兴的,胡海你还是回去吃饭吧!今晚说不定会有事发生。”

胡海沉下脸时,梁居中那桌另一名武师怪笑道:“陈老休要把话说得那么严重,田爷不在,自当由梁爷主持大局,他要摸清楚各兄弟的深浅,有起事来方懂得分配应付,大家只不过了解一下,哪来什么争斗?”

梁居中那桌和旁边另一桌共二十余人一齐起哄,支持这番说话。

胡海意气风发地说道:“说得对。我们是看得起莫兄,才要摸莫兄的底子!莫兄就和我胡海玩两招给梁爷过目,不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梁爷吧!”

梁居中冷哼一声,气氛登时紧张起来。“锵!”徐子陵拔出长剑,一话不说的就往胡海刺去,在众人瞠目结舌下,只见胡海脸上现出似陷身噩梦中挣扎不休的神色,却完全无法摆脱。明明该够时间避开去,偏偏他就像呆子般引颈待割的样子,任由徐子陵剑制咽喉,仍没法作出任何动作和反应。冷汗涔涔从胡海的额角渗出流下,刚才对方刺来一剑,隐含一股庞大的吸劲,似缓实快,欲躲无从。

厅内静至落针可闻。梁居中方面的人无不色变,皆因他们深悉胡海之功夫,仅在梁居中之下。“锵!”长剑回鞘,疾如闪电,准确得像会寻路回穴的灵蛇。

徐子陵像干了件毫不足道的小事般,淡淡地说道:“我的剑是用来对付外敌的,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既成兄弟,大伙儿最聪明的方法是同心御外,兴昌隆愈兴旺,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胡海被他绝世剑法所慑,为之哑口无言。

一阵掌声从大门处传来,只见田三堂陪着位体格轩昂高挺的年轻公子走进舱厅,均是脸含微笑,迎着徐子陵露出赞赏眼神。

众武师一齐起立敬礼,轰然道:“七少爷到啦!”

陈良凑到陪众人起座迎接的徐子陵耳旁道:“是我们大老板的七公子卜廷,他是关中剑派掌门人邱文盛的关门弟子,他这么突然驾临,必然有事发生。”

一指头禅显示奇效,寇仲的地位顿时迥然不同,不但被邀共膳,沙老夫人还正式请他同赴关中,好沿途为沙老爷子继续治病。不过寇仲自己知自己事,借口须闭门苦思治病良法,婉拒沙家的船上晚宴,回房慢慢享受老夫人贴身俏婢宝儿送来的丰富晚膳,同时也对如何医好老爷子一事煞费思量。不要说上了年纪又体弱多病的人,即使普通的壮汉,假若随意以真气打通他们的脉穴,由于对方不懂追循控制,动辄会有走火入魔之险。刚才他并非拿老爷子的命行险,皆因打通的经脉均与生死无关,但若真要治好他的病,便复杂多了。尤其牵涉到任督两大主脉,更不能轻举妄动。

正思量间,门外廊道足音走过,两俏婢正低声谈论他,其中一婢道:“这莫神医真本事,不用针不用药,只用指头按老爷的手腕便令他大有起色,令人难信。”

另一婢道:“不知我们能否也找他看病呢?我自上船后一直头晕头痛,四肢乏力。”足音远去。

寇仲一拍大腿,精神大振,忖道:假若有几支金针,可同时刺激不同的窍穴,并调较输入的长生诀真气,说不定真有可能按部就班的治好老爷子不知是什么病的病。想到这里,俨似变成半个神医。能帮助人,总是快乐的事。问题是自己连半根针都没有,总不能堂堂莫神医,要请人去张罗一套灸针回来。何况自己答应明早给老爷子治病,如再无另外的起色灵效,他正在上升的神医声誉势将回跌。且刚才的真气贯穴只能收一时之效,老爷子很快会恢复原形,这种种问题想得他的头都痛起来,差点要另觅神医治理。

此时俏婢宝儿亲来为他收拾碗筷,寇仲硬着头皮道:“宝儿姐可否请五小姐来说几句话。”

宝儿脸露难色,说道:“此事要请示老夫人才行。”

寇仲道:“我只因五小姐精通医道,对老爷子的病情当然特别了解,所以想向她请教一二,没什么的。”

宝儿终于答应,点头道:“小婢去向五小姐说说看。”

片刻后,宝儿回来把寇仲请往舱厅,沙家的少爷和们妻妾早回房休息,五小姐在贴身婢女小兰的陪伴下,神情冷漠地接见寇仲道:“莫先生有何请教?”

寇仲胡乱问几个问题后,说道:“老爷子病情严重,只是一指头襌恐也不能根治,必须兼施金针之术才成。唉!不过我那套针在旅途上丢失了!不知……”

沙芷菁有点不耐烦的截断他道:“莫先生惯用哪种针呢?”

寇仲差点抓头,只好反问道:“五小姐有哪些针?”

沙芷菁没好气地说道:“有鑱针、圆针、鍉针、锋针、锁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大针共九类。”

寇仲听到头胀起来,干笑道:“不如把这些针全借予鄙人,那我便可针对不同的情况下针。”

沙芷菁眉头大皱地说道:“九针之宜,各有所为,长短大小,更是各有所施。如若不得其用,怎能除病?”

寇仲哪敢在医术上和她争辩,以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说道:“家叔知鄙人愚鲁,故少谈理法,只讲应用。五小姐若想老爷子针到病除,烦请借针一用。”

五小姐再没兴趣和他说下去,起立道:“据莫先生的诊断,家父患的究竟是什么病?”

寇仲一直千方百计回避这要命的问题,此际却是避无可避,记起沙老爷经脉内阴长阳竭的情况,硬着头皮道:“老爷子脏腑阴盛阳虚,是否长期的忧虑所致呢?”

最后一句纯属猜测,因见沙家须举家迁离洛阳,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故存在。

五小姐沉吟片晌,似是代表同意他诊断的微一颔首,说道:“明早莫先生为家父治病时,自有灸针供先生之用。”说罢径自去了。

寇仲吁一口气,是神医还是庸医,明天将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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