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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否极泰来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6893 2024-03-05 11:28:41

沙成就去后,寇仲入房一看,婠婠早从后窗离开。

究竟是谁换掉他的井中月?此人定是因对他产生怀疑,所以趁他不在时,到他的居室查探,从井中月发现他是寇仲的线索。为了不想被其他人识破他是寇仲,所以悄悄李代桃橿的换掉井中月,令他后来避过梅珣的怀疑。寇仲为自己的百密一疏而困恼,不过当时自己根本没有冒充神医的打算,只因情势的发展,令他身不由己的换上这身份。兼且甫进长安,为治张婕妤的病忙个天昏地暗,又要应付各色人等,一时大意下忘掉这会暴露身份的破绽,招致眼前的苦果。

哪个“敌人”这么“维护”他呢?不用说此君是希望他能无惊无险的进入宝库,那就舍婠婠之外数石之轩和赵德言的可能性最大。想到这里,寇仲手尖脚尖冰冷起来。

常何此时依约而来,与他一起送货到齐王府。寇仲恨不得立即去警告徐子陵,着他放弃刺杀安隆,却深知现在根本没法找到他。忽然间,寇仲晓得自己在与魔门三大巨头的斗争上,处于绝对的下风,且发觉得太迟了。

新一年第一个黄昏,长安城终于安静下来,街上只有零星的爆竹声。雪愈下愈大,街上行人明显减少。徐子陵把雪帽压至眼帘,穿上厚绵袍,把领子翻起遮着下半截脸庞,不过只是他弯曲的鹰鼻,足可教有心人认出他是“霸刀”岳山。当他肯定没有被人跟踪,立即展开身法,在横街小巷穿插疾行,若没有特别留心,一般人只会以为他比别人跑快一点,事实上他只特别在转弯抹角的地方加速,其速度要比常人快上十多倍。只一盏热茶的工夫,他来到城西南的永阳里,这处货仓林立,只有少数民居。平日运货送货的人车络绎于途,今天由于没有人工作,反比平时更冷清。

安隆是巴蜀最大的酒商,营销地区以西南为主,仍有少量酒类供应北方的几大都会,长安正是其中之一。安隆藏身处是里内一个酒仓,此仓建在永阳里中央处,有大小四座建筑物,以高墙围绕。安隆自知仇家遍地,拣这么一个地方落脚栖身,敌人想找他已不容易,若是要打要溜,更是非常方便。雪花纷飞下,仓库区行人绝迹,幸好大部分货仓乌灯黑火,要掩蔽行藏,亦非困难。徐子陵借墙壁的掩护,靠墙疾走,倏地腾空而上,先踏足院墙,再往上飞跃,落在酒仓对面另一座仓库顶上。早伏在屋脊的尤鸟倦见他来到,打手势着他过去会合。

徐子陵在他身旁伏下,尤鸟倦探指道:“看到吗?左边那座货仓有微弱的灯光透出,在半个时辰前,我亲眼看着安隆进去,肯定只他一个人。奇怪!竟没有看仓的护院或畜牲。”

徐子陵心想难道安隆真的厄运难逃?以他一向的作风,怎都该有几名手下伴着他。当然也可能是尤鸟倦说谎,不过这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尤鸟倦对邪帝舍利不屑一顾。但即使如此,尤鸟倦仍犯不着伙同安胖子来害他。尤鸟倦先前提议到这里来杀安隆,他曾为此犹豫,可是想到安隆今天未必会去光顾澡堂,兼且此处不容易被闲人目击,更易嫁祸祝玉妍,自然在这里进行刺杀较为理想。沉声道:“安隆是否从街外回来?”

尤鸟倦摇头道:“他只是从一座建筑物走到另一座去。”

徐子陵一呆道:“不妥!”

尤鸟倦乃老江湖,闻言道:“你是指这仓库有秘道,安隆早从秘道离开?”

徐子陵道:“大有可能。”他想起的是成都天羊宫的密室,以安隆的性格,怎都要防上祝玉妍或赵德言一手。

尤鸟倦阴恻恻笑道:“若有秘道,那就更理想。此亦合情合理,邪王是魔门最见不得光的人,若要来找安胖子,有条秘道会方便很多。”接着压低嗓子道:“我索性入仓一看,岳老哥为我把风,假设安隆仍在仓内,我就逗他说话,岳老哥听到我的笑声,可立即进来动手。安隆就算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我会杀他和敢来杀他。”说罢伸出舌头舐舐嘴唇,一副以杀人为乐的狰狞模样,纵使徐子陵现正和他并肩作战,仍感毛骨悚然。

徐子陵勉强收摄心神,点头道:“我们一同去!”

两人斜掠而起,横过长街,落在酒仓外的墙头,然后腾空再上,降在目标酒仓的顶上,没发出半点声息。尤鸟倦双目凶光闪闪,朝他打个手势,沿屋脊往仓门的方向掠去,到尽端处往下跃落,消没不见。徐子陵把耳朵贴在瓦面,任由凉飒飒的雪花飘在脸上。仓内没有半点声息,似连耗子都因寒冷的天气取消所有的活动。

好半晌后,仍没有任何声息。徐子陵大感不妥,尤鸟倦刚才明明表示要从大门进去,至少该有推门的声音才对。雪花落在瓦面,永无休止的持续不断。徐子陵骇然坐直虎躯,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祥感觉。

寇仲透过车窗,呆瞧着往后倒退的街景和愈下愈密的春雪。

坐在他旁的常何奇道:“莫兄为何像满怀心事的样子?”

寇仲冲口而出道:“我想离开这里。”

常何失声道:“什么?”

寇仲醒觉过来,人急智生,叹道:“我这人一向不惯应酬,这几天我不但人累,心也疲累。”

常何谅解地说道:“我明白。事实上我现在最大的梦想,是痛痛快快睡一觉,不须限时限刻的起床公干。这样吧!我替你把东西送到齐王府,你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寇仲如获皇恩大赦,忙道:“常大人真够朋友,知道小弟的苦处,让小弟在这里下车便成。”

徐子陵翻下墙头,落在酒仓的大门前,仓房前的空地铺满雪花,却不见半个人影,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尤鸟倦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徐子陵首先想到这是尤鸟倦联同安隆布下一个对付他的陷阱,旋即又推翻这个想法。因为他刚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仓内,并没发觉有何较大声响。但假若是尤鸟倦突遭暗算,那就只有猝然倒地的微音,会使人不易发觉;加上雪花洒下的响音,确可令他较易忽略。但若尤鸟倦遇袭,以他应变之能,怎都该有时间呼叫求援。究竟是谁厉害得使尤鸟倦求救都来不及呢?

徐子陵脑海中现出石之轩似是充满感情,又若冷酷无情的清秀面容,伸手推门。其中一扇仓门应手而开,暗弱的灯光从仓内透出。徐子陵把警觉提至最高,往内瞧去,从这个角度望进去,可看到宽广的货仓一端放满竹箩。徐子陵再把门推开些许,大半个货仓尽收眼底。入目的情景,以他一贯的冷静,亦瞧得心胆俱寒,惊骇欲绝。

寇仲有点漫无目的地一口气赶回秘巢,心中根本不知道回来有何作用。徐子陵该去进行刺杀安隆的大计,雷九指则负责安排云帅与李世民见面,他回去秘巢只是独自发呆,更易惹来胡想与不安。但他又不愿回去沙府发呆。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他如何豁达,也很难学常何说的不管天塌下来的痛快睡上一觉。

跨墙入屋,立即吸引他注意的是四平八稳放在厅心圆桌上的一个锦盒子。寇仲心中剧颤,箭步上前,移至桌旁。刚才徐子陵先走,稍后他和雷九指一道离开,除非徐子陵或雷九指曾拿它回来,否则这个精美的锦盒就出现得非常没有道理。

寇仲感到自己的心脏急速跃动,不安的情绪在无法控制下蔓延全身。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探手揭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套摺叠整齐的外衣,衣上放着一张便条,上书“少帅笑纳赵德言敬上”九个惊心动魄的字,行笔雄浑有力。寇仲狂喝一声,把外衣从盒内抽起,正是雷九指先前离开时穿的绵袍。

在酒仓近大门处,腾空摆放一张方桌和三张椅子,桌面有盏油灯,昏暗的光芒只照亮以桌子为中心的狭窄空间,较远的地方渐次消没在黑暗里。这情景本够诡异,最骇人的是其中一张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背对大门的方向。只一眼,徐子陵立即认出这人是刚失踪的尤鸟倦。这穷凶极恶的人再没半点生气,头颅不自然的侧歪一旁,垂在左肩,两手无力下垂。徐子陵反而冷静下来,心感歉然!尤鸟倦的死怎都和他有点关系。

他也算棋差一招。先前他没有深思金环真出现在杨虚彦船上的问题,实是很大的失着。他现在敢百分百肯定石之轩已从金环真身上,得到感应邪帝舍利的秘法,所以必须下毒手杀死尤鸟倦,那天下间可能只剩下金环真和她的情人师兄周老叹有此本领。金环真目前正在杨虚彦手上,周老叹则生死未卜,只要寇仲和徐子陵成功起出宝藏,凭石之轩的盖世魔功,加上这独家本领,邪帝舍利可说是他邪王的囊中之物。极可能从尤鸟倦离开“魔帅”赵德言的秘居,到东来客栈找他,石之轩就一直跟在尤鸟倦背后。石之轩肯隐忍至此时对付尤鸟倦,当然是为了他“岳山”。

石之轩是趁他全神注意仓内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仓外击毙尤鸟倦,再在他惊觉不妥,到前门查究的刹那光景,把尤鸟倦的尸身从另一入口送入仓内坐好,如此身手才智,大大出乎他意想之外。石之轩是否仍在仓内?徐子陵缓缓转过身来,“邪王”石之轩负手立在两丈外的雨雪中,白衣如雪。若去了头发,换上僧袍,谁都不能否认他的外貌像个得道的世外高僧。

石之轩双目闪耀着深邃不可测的精芒,洞穿一切地注视他每一个动作,摇头轻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一个‘霸刀’岳山,竟会和下三滥的卑鄙之徒合作。可见你气数已尽,再没有与‘天刀’宋缺决战的资格和希望。”

徐子陵心中暗叹,值此生死关头,自己是否还要强扮岳山下去。因为若是岳山,怎都不会开溜,但若是徐子陵,除了三十六着最上那一招外,还有什么应付妙计。

只刹那间他狠下决心,决意死战。并不是要逞强斗狠,而是自知胜不过他的幻魔身法,一旦落荒而逃,只会加速败亡。仰天一笑道:“我岳山只剩烂命一条,你有本事就来取吧!”

人影一闪,石之轩现身左侧近处,运肘撞至。

假设事情可以从头来过,寇仲绝不会疏忽赵德言。抵长安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每一刻他都要应付新出现的问题。他虽未正面和赵德言交过手,但由于赵德言并没有显出什么惊人本领,行事又非常低调,所以寇仲因而没有注意他,甚至对他有点轻视。不过只要用心一想,以东突厥的强大,颉利的雄才伟略,心狠手辣,亦要重用他一个汉人为国师,赵德言岂会是易与之辈。撇开此点不谈,只是赵德言在“邪道八大高手”排名仅次于祝玉妍和石之轩之下,就该知此人的实力。把井中月掉包的人大有可能是赵德言,那可以当作一个警告,只可惜寇仲误以为是婠婠所为,疏忽过去。

赵德言正因从开始就看破他的身份,故一直以静制动,只默默在旁虎视眈眈,找寻他们的破绽和弱点。他终于成功了。以寇仲和徐子陵的性格,无论牺牲什么,也要换回雷九指的性命。

为何选在这时间掳去雷九指?很可能与“莫为”的留书出走有关。那让人觉得他们即将要进入宝库,所以赵德言必须先下手为强,一把捏着他们的咽喉。赵德言会把雷九指藏在什么地方?

震撼过后,寇仲逐渐冷静下来,沉思补救和反击的方法,隐隐感到自己中途开溜不去齐王府,因此提早发现此事,或许会是反败为胜的关键。以赵德言的狡猾,自不会将雷九指藏在外宾馆中,不是说他怕他和徐子陵,而是犯不着在外宾馆长驻重兵防守。寇仲脑海浮现出香玉山离开外宾馆的情景,心中一动,想到赵德言若非得香玉山之助,绝想不到从他的佩刀来肯定他身份这一招。想到这里,猛地起立。他要立即去找李靖,他应是寇仲能迅速救回雷九指的唯一希望,否则这回长安之行,将会是一败涂地。

徐子陵展开从云帅处领悟回来的挪闪之法,纯凭真气一起一伏的自然流转,往右侧斜退、侧身,右掌轻飘飘的切在石之轩手肘处。对石之轩的不死印奇功,他已积累下丰富的应付经验,晓得如若硬把真气攻入对方经脉,部分会给化去,部分则被石之轩转为己用,使他得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掌劲蓄而不发,只用于防御性质。

“砰!”石之轩的真气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排山倒海般狂涌过来,摆明是要不留手的硬撼,务求速战速决。徐子陵的真气早臻收发由心的境界,从脚心涌泉穴提取真气,送往丹田,化成一阴一阳两股二而合一的螺旋气劲,再经后背督脉送往右掌,与石之轩霸道无比的真气作正面交锋。

就在两劲交击的刹那,诡异的事发生了。徐子陵的心神忽地变得清澄通透,两方真气相触,就像把两个本是独立分隔的个体贯通。感觉奇妙无比,出道至今,他还是初次生出如此怪异的感应。以往他要把真气输入别人的经脉去,始能查察对方气脉的情况,可是今天只是真气的接触,石之轩体内气脉聚集和流动的情况,彷似一张地图般展现在他的脑际内,同时发觉即将来临的大祸,因为他感应到石之轩的真正杀招,是聚在脚尖的一股阴柔劲气。这念头刚起,石之轩的左脚无声无息的踢来。假若徐子陵不是生出这般灵异的感应,由于心神全被他诡异的身法和快速刚猛的肘撞牵制,说不定真会中招。

天下间,恐怕只有石之轩一人能同时分别使出刚劲猛烈和阴柔难测的两股劲气。“啪!”徐子陵左脚扫出,撞开石之轩本是必杀的一蹴。两人倏地错开。若有人在旁观看,只会看到两人略一接触,像没什么交过手又分开了,怎都想不到其中的情况竟是如此微妙惊险和转折。石之轩露出愕然神色,显是没想到岳山高明至可潇洒自如地挡过他精心策划的奇招,表面更不见任何狼狈的情状。

徐子陵却是有苦自己知。只是石之轩肘撞攻来的刚猛劲气,已使他气血翻腾,经脉受震,头晕身软。幸好他错有错着,因怕他的不死印法而把真气留守经脉内,否则如此硬拼,足可令他受伤吐血。纵使他之前决定死战,此刻亦要改变主意。只看石之轩能如此分别使出两股截然相反的真气,杀伤力又是那么庞大,他自问绝不能及。他和寇仲可以把阳热阴寒两种真气合二为一,又或阴阳互换,但要如石之轩般运用得出神入化,仍是力有未逮。只从这方面看,石之轩已可稳操胜券。

徐子陵足尖点地,横过近四丈大雪纷飞的空间,来到两幢酒仓的正中处,背后风声响起,狂猛无俦的劲力像一座大山般朝他压至。徐子陵心叫不妙,以前即使与祝玉妍交手,也可以从对方劲气的聚散,先一步测出对方的虚实,和最后要攻击的目标。惟是石之轩的攻击,每一点都是那么平均,令他根本不知对方要攻击的是什么地方。既不知其所攻,当然不知何所守。

忽然间,徐子陵对不死印法豁然大悟,那其实是一种把真气练至真正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一种奇功。对自己的真气如此,对别人的真气亦如此。正因石之轩在动手过招时,不断探索别人真气的情况,撞上徐子陵的长生诀气功亦有这种奇异特性,所以在石之轩察觉到徐子陵体内真气的情况时,徐子陵反过来也察觉到他的情况。这正是石之轩不死印法的厉害处,使他能长立于不败之地。假设徐子陵能不让石之轩看通看透,而自己则反过来看穿对方虚实,虽仍未足够击败石之轩,但对保命逃生,将大有帮助。想到这里,徐子陵还不晓得该怎么办,暗捏不动根本印,左手衣袖往后拂打,同时腾掠而起,往前方暗黑的仓顶扑去。“轰!”劲气互撞。当徐子陵再一次清楚石之轩真气的虚实时,无可抗拒的劲气反撞力把他带得加速斜冲仓顶的去势。

徐子陵的经脉挫上加挫,幸好取得喘一口气的宝贵空隙,脚尖点在瓦顶边缘的刹那,他的长生罡气运转十八周天,化去大半伤势,予他逃命的本钱。石之轩如影随形的追来,一指不带任何风声的劲气戳出,疾点徐子陵背心要害。近二十年来,他还是首次全力出手去杀一个人。徐子陵足尖生劲,一个倒翻,不但避过石之轩阴损狠毒至极的一指,还变成落在石之轩后方,一拳往他轰至。以石之轩的阴沉,至此亦要大吃一惊,因为徐子陵以背向他,竟有如目睹的看到他的招式,并能如此连消带打,运用得恰到好处。徐子陵眼前一花,石之轩在全无可能的情况下,改而往下急坠,在落地前转身双掌反击。一刚一柔的两股力道,排山倒海的攻至。

徐子陵早试过被他以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劲,似要把身子撕裂的骇人滋味,哪敢硬撄其锋,哈哈一笑道:“石小儿技只此矣!”

“砰!”拳劲不改的重撞在仓壁近顶处,就借那反震之力,加速飞退,避过石之轩难挡的掌劲,疾如箭天地往后面尤鸟倦坐尸的酒仓投去。

在位于布政坊的将军府内,李靖听罢寇仲的叙述透出凝重的神色,说道:“雷先生午后确来找过我,安排云帅见秦王的事,云帅亦依约秘密与秦王见过面,可知雷先生被掳的事,应是在过去个把时辰内发生。”

换过另一张络腮胡子面具的寇仲沉声道:“趁敌人阵脚未稳,我们必须立即把雷九指救回来,否则若让敌人从他口中逼问出我们的事,对我们会更为不利。”

在来见李靖途中,他想通很多事。事实上他们来长安起宝,是间接帮了杨文干一个大忙。表面上杨文干调动京兆联的人助李元吉追缉他两人,暗底下却是乘机调动人马,阴谋斗倒李阀。而他们地潜入长安,同时引开李建成、李元吉两大派系的注意力,反令杨文干便于行事。杨虚彦以焚经散对付张婕妤,既可为董淑妮除去争宠的劲敌,更可使李渊因爱妃的怪疾无心政务,予阴谋者有可乘之机。岂知寇仲误打误撞下治好张美人的病,徐子陵的岳山则提高李渊的警觉,而阴癸派失去那批由沈法兴提供的火器,更使杨文干一方阵脚大乱。

眼前形势确是错综复杂,没有一个当事人,包括寇仲在内,弄得清楚全盘经络。像可达志近期不断挑战天策府的高手,亦可能是惑人耳目,转移注意。

李靖点头道:“我们必须立即救回雷先生,问题是我们只有一个机会。换了我是赵德言,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把雷先生运离长安,那我们就无计可施。”

寇仲道:“所以我们立即行动。赵德言那边全是突厥人,太过惹人注目,干这种事,必须是有势力的地头蛇才可轻易办到,而赵德言又绝不会让杨文干晓得此事,他唯一可倚赖且顺理成章的就是找香玉山帮忙,而香玉山当然会着或者该唤作香生春的池生春负责,那运走雷九指一事就非无迹可寻。”

池生春是六福赌馆的大老板,背后得李元吉的支持,只有他这种地方势力,才可在现今紧张的形势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运走。

李靖霍地起立,双目闪闪生光道:“我们就博这一铺。幸好先前和你们说话后,我一直严密地监视池生春和他手下的一举一动,只要人是落在他们手上,池生春又迫不及待的要把雷先生送离长安,我有十足把握将人救回来。”

两人推门而出,立即愕住。俏脸含嗔的红拂女拦门而立,冷冷道:“为什么你们兄弟的事,总要把我漏掉?”

徐子陵退入酒仓,背后丈许就是尤鸟倦坐尸之处,体内真气运行不殆,务求趁这短暂的时间疗愈经脉的伤势,以应付新一轮的攻击。石之轩成竹在胸地负手悠然步进仓内,不经任何接触,背后大门无风自动的掩上,把酒仓变成一个封闭的空间。在实质上这没上闩的门当然不能成为障碍,但在心理上却是一种侮辱,表示石之轩要把岳山关起来作瓮中之鳖。

石之轩微微一笑道:“岳山你是愈老愈糊涂,以为练成‘换日大法’就可天下无敌,竟敢到长安来和我作对。”

徐子陵冷笑道:“安隆在哪里,为何不唤他来帮忙?只凭你石小儿恐怕尚未够资格杀我。”

石之轩失笑道:“人说岳山狂妄自大,现在听你这么说,始知传言非虚。你自作聪明的避入仓内,怕的就是安隆从旁偷袭吧!你此举确是笑话。”

徐子陵正是要诱导他这么去猜想,更以此作借口逃命。岳山虽是性情刚烈,狂傲不屈的性格,可是在敌众我寡下,逃生保命乃人之常情。石之轩在官场和黑道打滚多年,当然不会那么轻易被他骗倒,可是因他认定徐子陵是岳山,那徐子陵便可利用岳山的身份和特性,令石之轩难辨其真伪。

徐子陵闷哼道:“废话!若不是安隆从旁助你夹击尤鸟倦,怎能一下子将他收拾?”

石之轩哑然失笑道:“你老人家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石之轩从不和死到临头的人计较。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老兄,你和玉妍相好时,有没有发觉她已非完璧?”

话刚完,双掌齐推,发出截然不同的两股惊人气劲,攻向徐子陵。徐子陵根本不晓得真岳山听到这阴损的话会有什么反应,不过石之轩既说得出口,当然肯定岳山会因而情绪激动而露出破绽,予他可乘之机。只从这类卑鄙心计,即可推知石之轩的为人。徐子陵装作心神剧震,狂喝一声,一拳击出,实则暗运大金刚轮印,先守得己身稳若长安、洛阳那种坚城,拳出至一半时,转化作宝瓶印,气劲蓄而不发,在没有真正接触前,对方根本测不到他的虚实。这是对付石之轩一道最佳法门,如非徐子陵的长生真气也具有同样的奇异特性,恐怕至死仍不知石之轩真正虚实。石之轩果然眉头轻皱,弄不清楚徐子陵的玄虚。尤令他不解的是徐子陵下踩奇步,乍看并没有什么意义,既非躲避,也没有惑敌的作用。

“噗!”徐子陵等到石之轩劲气临体,宝瓶印气才像山洪暴发般,透拳击出,迎上石之轩的掌风。宝瓶印气的特色,是把一团高度集中的气劲,离体发放,有如将一个真气形成的球体往敌人隔空投去,避免直接交触的情况。昔日“天君”席应因而吃了大亏,导致最后落败身亡,现在则是应付石之轩的最佳方法。宝瓶印气等于先锋队伍,无论石之轩如何厉害,也要化解后才能直接攻击徐子陵。而宝瓶印气的高度集中和凝聚,纵使以石之轩之能亦一时难以转化为己用,再以之反击对方。

石之轩面露讶色,前推的双掌改为向中间合拢,发出一阵劲气爆破的异响,就那么把宝瓶印气化掉。徐子陵瞧得直冒寒气。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如此这般把宝瓶印气化掉。不进反退,往横移开。

石之轩并没有乘势进攻,朝他瞧来,双目熠熠生辉,讶道:“这是什么功夫?”

徐子陵阴恻恻笑道:“你以为我仍把小妍放在心上,那就大错特错。”

石之轩仰天长笑道:“好!秀心又如何呢?”

徐子陵暗骂他狼心狗肺,淡然道:“你敢把这话对青璇说吗?”

石之轩浑身一震,双目射出令人复杂难测的神色。

徐子陵首次获得主动进击的千载良机,闪电移前,左掌似无意识地撮指为刀,戳向石之轩右肩旁空处。石之轩微一愕然,徐子陵变招改以掌沿削向他颈侧,招数怪异至极点。这可是徐子陵临时创出的招式,源于他对生死有无的奇异构想。由有至无,由无至有。若非他把长生真气练至收发由心,兼且身具八字真言印法的佛门绝学,绝创不出这前无古人的功夫来。练武者无不讲求真假虚实,却从没有人能进一步探索“有无之道”。徐子陵这一招先是劲力十足的刺往石之轩右方空处,与寇仲的“棋弈”异曲同功,是要看对方如何“还子”。石之轩以静制动,视为虚招,他立即变招,从有到无,这改戳为削的一掌,竟不带任何劲气,石之轩怎能不为之大感奇怪。

可是有宝瓶印气的前车之鉴,石之轩自不肯冒险以身试法,任他劈中,以他的不死印法,亦没有把握立即化解这种高度集中的真气。当年他被四大圣僧围剿,曾在嘉祥大师的一指头禅下吃过大亏。石之轩冷哼一声,展开幻魔身法,闪电错往徐子陵左侧,右手探出中指,疾戳徐子陵因进攻而露出的左胁下要害。徐子陵一个旋身,右手衣袖拂扫石之轩的指戳,石之轩似从听到女儿石青璇之名的震荡恢复过来,哈哈一笑,收指后退,底下一脚踢出,疾取对方小腿上五寸下五寸处,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如,不愧是侯希白的师傅。徐子陵抛开一切顾忌,把新领悟回来的“有无”心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劲气时有时无,有可变无,无可变有。石之轩在摸不透他的虚实下,被他连攻十多招后,始找到一个机会,逼徐子陵硬对一掌。徐子陵立即感到过半真气被对方吸纳转化,大吃一惊,幸好在真气相触下,他感应到对方下一步进击的手法,蓦然往左闪开,堪堪避过石之轩必杀的一招。

两人终于分开,互相隔远虎视。石之轩双目杀机大盛,生出如墙如堵的庞大气势,遥遥锁定徐子陵,教他不能逃遁。徐子陵背后就是堆积如山盛着酒罈的大竹箩。他首次感到石之轩终对他生出顾忌,决意借此战不惜一切地将他除去。并非说石之轩刚才不是全力出手,而是石之轩一直避免因杀他而使自己受伤的局面,所以遇上某些有可能令己身受损的情况,他宁愿错过机会,亦不肯冒险。但现在石之轩是拼着受伤,亦务要置他于死地。徐子陵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刚才他拼尽全力争取得抢攻的机会,可说用尽浑身解数,耗尽真元,更借踏遍仓板寻得离仓秘道的位置,再不逃走,肯定尸横此地。心神有了破绽的石之轩仍如此厉害,没破绽的他更令人不敢想象。

石之轩昂然盯紧徐子陵,点头道:“好!数十年来,除宁道奇和宋缺堪作我对手外,现在终多出个‘霸刀’岳山,你可安心去了。”

石之轩终于表示出钦佩他的豪气,不再贬低对手。

“咿呀”一声,仓门张开,安隆闪身而入,狞笑道:“石老大,我回来了!岳老哥你好!”

徐子陵心叫安隆你来得正好,往后猛撞,砌叠达两丈多高的竹箩立即像雪球般塌倒下来,往石之轩和安隆滚去。尤鸟倦的尸身首先当灾,与竹箩滚作一团,场面混乱至极点。烛火熄灭,酒仓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里。竹箩在徐子陵蓄意而为下,不断塌倒滚掷,罈破酒溢的声音连串响起,酒香四溢。

徐子陵长笑道:“请恕老夫不奉陪啦!”破风声往大门疾去。石之轩和安隆齐往拦截,等到发觉截到的只是徐子陵掷出的外袍时,已迟了一步。地板破碎声响。当安隆燃起火熠,徐子陵早震破地道,安然离开。以石之轩之能,亦不敢贸然进地道去追他,出口就在酒仓西南的墙角,追之已是不及。

寇仲、李靖、红拂女冒雪以快马抄山路捷径,弃马后展开提纵之术,在短短个许时辰内赶近三十里路,来到黄河另一支流泾水的上游处,往北十多里就是长安以北另一大城泾阳,这处则是泾阳城外一个小渡头。若非天策府眼线广布长安内外,李靖又不放过与池生春有关的任何行动,池生春肯定可把雷九指运走。

李靖作出判断,肯定池生春将雷九指运往泾阳,是基于三个原因。首先这艘来往泾阳和长安的客货船,是由长安一个小帮派泾水帮经营,别人不晓得这小帮派跟池生春的关系,但天策府却查出池生春不时在金钱上支持泾水帮,助它扩展势力。其次是监视池生春的哨眼见到可达志的两名得力手下,曾护送一辆马车到池生春在北里的华宅,马车离开时,留在雪地上的轨迹明显轻浅了。第三个原因,是这艘开往泾阳的客货船把启碇时间延迟近两刻钟,待池生春将一批报称是绢帛的货物送上船才开走,池生春的两名手下还随船押送。在一般的情况下,这种操作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在天策府全力追查火器下落之际,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出入池府的货物。

寇仲凝望泾水下游,担心地说道:“会不会刚巧错过呢?”

红拂女对他出奇地亲切,柔声道:“不用担心,我们早飞鸽传书,通知泾阳我方的人,只要船抵泾阳,立即上船搜查。”

李靖冷静地说道:“我们虽在船开航半个时辰才追来,不过走的是捷径,船又是逆水而行,怎会追不上?怕就怕他们耍花样,才来到这泾阳和长安间唯一的渡头守候,防止他们在抵泾阳前把雷先生运下船。”

寇仲狠狠道:“赵德言真狡猾,懂得立即把人运走,幸好我心血来潮,没去齐王府,回去看见那字条和外袍,否则到今晚才晓得,就糟糕透顶。”

红拂女道:“假如这次成功把人救回来,稍后赵德言来找你谈判讲条件才有趣哩!”

寇仲愕然道:“我倒未想及这问题,嫂子真细心。”

红拂女得他赞赏,以微笑回报,说道:“你在关切你的好朋友嘛!红拂却是旁观者清。”

李靖见两人关系首次有改善迹象,大感欣慰,乘机说道:“你嫂子不知多么关心你们,不时向我问起,只是我不敢说而已!”

红拂女微嗔道:“还好说,什么都瞒着人家。”

寇仲感受到红拂女温柔的一面,心生感叹,将来若要和这对兄嫂兵戎相见,会是怎样一番滋味?以前他虽曾想过这问题,却没有详加思虑。现在和李靖的关系和缓,兼且并肩作战,感觉自然深刻多了。

寇仲忽然喜道:“来了!”

李靖和红拂女忙往下游瞧去,见到的仍只是一片漆黑和不断洒下的雪花。

寇仲低呼道:“听!”蹄音从泾阳的方向传来。

寇仲道:“我们且躲进渡头旁的树林去,来的必是接货的车辆,这一招真绝,若非李大哥知道这里有个渡头,只是派人在泾阳守候,就会中敌人的狡计。”

变回雍秦的徐子陵,回到秘巢,等候他的是高占道。寇仲在离城前,联络上他,再由他通知徐子陵。徐子陵听得心儿直往下沉,像寇仲般立刻想到是香玉山在弄鬼。

高占道解释道:“寇爷说,若非香玉山与突厥鬼合作,赵德言怎能从他的宝刀推测出他的身份,所以他循这线索去追截雷爷,希望雷爷吉人天相,能与寇爷一起安全回来。”

徐子陵心中苦笑。魔门三大巨头,可谓各有奇谋法宝,如非三方面都抱以静制动,希望他们能起出宝藏,他们早吃不完兜着走。祝玉妍是透过婠婠控制他们;石之轩则学晓秘法,能在邪帝舍利出土时测知其所在,虽是玄之又玄,但魔门诡功异术层出不穷,谁都不敢否定有此奇法;赵德言最直接,索性掳人勒索,不愁他们不屈服。赵德言的手段肯定是香玉山设计的,只有他清楚他们这方面的弱点。目前他们可说是处于绝对的下风,无论如何计算,即使真的寻到宝藏,想携宝安全离去,实属妄想。转向高占道问道:“你们的情况如何?”

高占道答:“大部分人已撤离长安,现在除我、奉义、小杰和十多名最得力的兄弟外,城内再没其他人。徐爷放心,发生雷爷此事后,我们会再重新部署,包保敌人找不到我们。”

徐子陵苦笑道:“你到这里来等我,早暴露形迹。”

高占道道:“我曾想过这问题,所以奉义和小杰此时都伏在外面,监视任何可疑的人,若有发现,待徐爷回来便抓起几个还以颜色。”

徐子陵点头道:“除非他们晓得我们能把雷大哥抢回来,否则应不会有其他行动,唉!”

高占道安慰道:“徐爷不用忧心,寇爷有天策府的人帮手,应可救回雷爷。”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在这里呆等不是办法,我要去见一个人。你们千万要小心,一错不能再错。我会暗中送你们一程,以肯定没人跟蹑你们。”

客货船终于开到,船速渐缓,最后泊在渡头处。在寇仲三人虎视眈眈下,两名大汉把一个长木箱扛下船,送到马车厢内。接应的四名壮汉,不待客货船开走,便和随船来的两人,一行六众,护着马车离开。

寇仲低声道:“全部要活口,绝不可让任何人脱身。”李靖和红拂女点头表示明白。

三人退后出林,来到一道斜坡处,才往马车驶上的泥道扑去。四野无人下,他们不用掩蔽行藏,务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收拾敌人。瞬那间他们在铺满白雪的泥道飞驰,马车则在百步许外急奔。随后的两骑听到破风之声,回头瞧来,其中一人竟大叫道:“散开!”五骑立即四散落荒而逃,驾车地跃上一匹空马,还踹了拉车的马儿一脚重的,这才逸去。

寇仲等心叫不妙,此时虽明知马车上装的是假货,仍不得不先追上被马儿扯得东歪西斜,沿路疾走的马车,一任六人策马作鸟兽散。寇仲首次怨恨自己没有杀死香玉山,只有他才会想出如此阴损的毒计。这次他是一败涂地,再难平反。

徐子陵抵达玉鹤庵,道出来意,片刻后在上次的待客室见到仍是一身男装的师妃暄,看样子她该是刚从外面回来。

徐子陵开门见山道:“小弟想请小姐把不死印法念一遍给我听。”

师妃暄用神注视他半晌,柔声道:“子陵是否受了内伤?”

徐子陵苦笑道:“我这岳山又和石之轩交手,小姐法眼无差,看得很准。”

师妃暄坦然道:“我是听出来的,不过瞧你的眼神,子陵显得心事重重,没有平日的澄明清澈,了无挂碍。”

徐子陵叹道:“雷大哥给赵德言和香玉山合谋掳走,寇仲现在正全力营救,我的心情会好到哪里去?”

师妃暄淡淡地说道:“此事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徐子陵答道:“是在午后到黄昏的一段时间内。”

师妃暄盈盈起立,仍是那种淡雅如仙悠闲冷静的神态,轻轻道:“子陵请随妃暄一行,说不定妃暄可助你把雷先生救回来。”

开箱,果然是一箱锦缎,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除寇仲因戴着面具看不到神色,李靖和红拂女的脸色变得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希望忽然变成绝望,那心理的转变过程,最是使人难受。

寇仲两手紧握箱边,沉声道:“池生春怎懂得耍这一招?”

红拂女惊讶地看寇仲一眼,想不到他被人摆弄得团团转后,仍这么冷静沉着地问出这大有深意的问题。池生春这样大玩手段,太出人意外,除非他肯定寇仲会追寻到这条线索上,才能早作预谋。

李靖沉吟道:“他是想测试你和天策府的关系。”

寇仲点头道:“这或者是唯一的解释。因为赵德言和香玉山一直弄不清楚天策府和我们的关系,究竟是被我们骗倒还是秘密合作,他们必须找得答案。而忽然间天策府派人密切监视池生春,更惹起香玉山的警觉,所以使出这一招来,既可向我示威,亦摸清楚我们的关系,一石二鸟,真亏香玉山那臭小子想得出来。”

若非红拂女在场,他早大骂粗话。

李靖叹道:“看来只好先回长安,一方面待赵德言来找你讲条件再随机应变,另一方面则尽人事看看可否找到别的线索。”

红拂女插嘴道:“雷先生会不会仍在船上?”

李靖道:“若在的话,我方恭候在泾阳的人会有好消息传给我们。小仲认为如何?”

寇仲断然道:“我不宜离长安太久,我们立即赶回去,小陵可能会有他的想法。”

师妃暄领着徐子陵离城,在雪地全速飞驰。由于今天是元旦正日,城门延至亥时末关闭,方便附近城乡的人出入。徐子陵还是首次和师妃暄并肩作战地去干一件事,有这玉人在旁衣袂飘飞的疾驰,天地是无尽的黑夜和茫茫大雪,别有一番滋味。

直到此刻,他仍未弄清楚师妃暄带他到哪里去及她怎会认为可有把握救回雷九指,只隐隐想到该是师妃暄受他所托在追查火器的过程中,说不定误中副车,发觉怀疑与掳劫雷九指有关的事。此亦颇合情理。换成他是赵德言,拿到雷九指这种重要人物,首要之务就是设法从他口中,逼问出杨公宝库的秘密。若将他运往外地,一来一回实费时失事。要雷九指出卖寇仲和徐子陵,当然非是易事,主事的必须是用刑的高手,懂得从心理肉体两方面入手,摧毁雷九指的意志,才能成事。

两人攀山越林,赶了近大半个时辰路,来到长安东南滋水西岸一个颇具规模的渔镇,犬吠声时而传来,还间有一阵阵爆竹声。师妃暄在一座可俯视全镇的小丘顶止步,说道:“妃暄今天依子陵之言,分别查探阴癸派和突厥方面的有关人等,于黄昏前看到天策府的杜淹,竟在市内登上可达志的马车,最奇怪的是稍后下车的竟是可达志而非杜淹,于是妃暄决定跟踪马车去向,看杜淹会到哪里去。”

徐子陵道:“驾车的是什么人?”

师妃暄道:“妃暄先不谈这个。可达志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他离开外宾馆后,显得小心翼翼,像怕被人跟踪的样子。到他抵达城南青龙里的一所普通民房,离开时弃马乘车,到近城门才把车转交给杜淹和他两名手下。我一直跟到这里来,目睹他们在途中改乘渔舟,鬼鬼祟祟地把一箱东西借夜色掩护,送到村南那所房子去。我虽感事有蹊跷,为了不打草惊蛇,故先返长安,正想去找你们商量,你便来了。”

徐子陵道:“希望他们仍未把雷先生运走。”

师妃暄微笑道:“我感到雷先生仍在屋内,不如进去看看,好证实妃暄的感觉是否灵光。”

徐子陵压下患得患失的紧张心情,笑道:“小姐请!”

三人原路返回长安,途中寻得先前弃下的健马,冒雪飞驰。像来时般他们仍是默默赶路,心情却有天渊之别。寇仲此刻想的再非杨公宝库,而是香玉山这奸徒。从在街上认识他那刻开始,他和徐子陵就注定交上厄运。此子城府至深,工于心计,骗人的本领更是到家,一个不防备,就为他所乘。寇仲下定决心,只要有机会,定要把他一刀杀掉,再不会因素姐或小陵仲而心软。以杨虚彦和白清儿的作风,肯定不会告诉香玉山他们曾暗地上船的事,所以香玉山该仍不知他们晓得他香公子身在长安,且参与倾覆大唐的阴谋。他和徐子陵仍有抗争的本钱。

徐子陵和师妃暄分别由宅院东南方和西北方潜入,当他们在主宅积雪的瓦面会合时,已摸清对方的虚实。这所宅院规模不大,前中后三进建筑物以两个天井连起,屋内只有四名大汉把守,看模样应是帮会人物,肯定没有杜淹和他的手下在其中。

师妃暄凑到徐子陵耳旁道:“雷先生应被收藏在地下秘室那种地方,所以听不到任何声息。妃暄去救人,子陵去揍人,如何?”

徐子陵心情转佳,听她说得趣怪,点头微笑道:“小姐想救人就得揍人。不如小姐替小弟在这里把风,粗重的事由我一手包办好了。”

师妃暄白他一眼,微嗔道:“去吧!”

徐子陵把差点被她勾去的魂魄收回来,猛提一口真气,翻身跃落天井,想也不想的推门钻入前一进的大厅。

厅内两汉正在推牌九,赌得兴高采烈,以为来的是自己人,其中一汉头也不回地叫道:“老李你来看看,我这手牌多么棒。”

徐子陵笑道:“那定要让我开开眼界。”

两汉听出声音不妥,愕然瞧来,眼前一花,徐子陵逼至桌前,两人毫无招架之力的应指倒下。在坠地前徐子陵把他们扶着,免得发出声音。

徐子陵大摇大摆的穿房越舍,刚要进入中进,一汉推门往前厅走来,与他照面相迎。那人算是反应敏捷,大骇下连忙拔刀,徐子陵右手探出,看似缓慢,但那人却像身陷到噩梦中,怎都没法避开,眼睁睁的给他一指点在眉心,昏死过去。

徐子陵把他安顿在门旁,跨过门槛,师妃暄俏然卓立小厅内,微笑道:“妃暄也可分担小部分粗重的工作,至于找寻秘室这类工巧精细的事,当然由你这鲁大师的高徒全权负责。”

徐子陵忽然觉得与师妃暄的距离拉近了。不过只要想起她穿上尼服的样子,哪敢妄想。欣然道:“学机关土木的是寇仲,我只是个建筑欣赏者,既然小姐摆明要考验小弟,我这廖化只好充作先锋。”负手往后进而去。心情不由拉紧,假若踏遍全屋也找不到秘室,他该怎办才好?唉!只好请师妃暄暂避远处,再由他下辣手逼出口供。他怎也没法将这类人世间的丑恶事和这仙子般的美女连在一起。

雷九指被徐子陵从后进的地下秘室救出,神识清醒,只是手足被粗牛筋绑在木制的刑架上,头顶还插着七支银针给封闭了穴道,显是精通穴脉的高手所为。见到徐子陵,雷九指当然喜出望外,欣悦若狂,却苦于有口难言,连脸肌亦难表达心情,只能猛眨眼睛,似意有所指。

徐子陵会意道:“你是不是提醒我不要卤莽的拔下你头上的银针?”

雷九指眨一下眼睛。

徐子陵道:“你眨一下眼,表示同意,眨两下眼,就是不同意好了!”

雷九指果然再眨一下眼。

徐子陵心中大为懔然,雷九指别的功夫不行,但因通晓医道,对穴位经脉特别有心得,明知徐子陵的长生气功能解开任何脉穴的封锁,仍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可知这七针下得极有学问。不过他却毫不担心,皆因上面有天下佛门正宗的杰出传人师仙子,包医奇难杂症,不用他为此操心。他忙把电九指小心抱起,发觉他的身体僵硬如木石,连手脚都不能屈曲,颈项更蹬得直直的,使他首次感到事情确不寻常。

师妃暄在地道口石阶尽处接应他,神色凝重地说道:“子陵先把那四人关在秘室内,我看过雷先生的情况,再跟你说。”

雷九指此时始晓得师妃暄仙驾光临,双目立即露出生气,显是对师妃暄解救他的信心,要比徐子陵大得多。徐子陵把雷九指安放在内进一间卧房的床上,接着把四名大汉送入密室,就地取材以粗牛筋绑好。这该是个在急就章下完成的刑室,除一个绑人的木制刑架外,其他刑具一概缺乏。唯一优点是即使有人惨嘶嚎叫,亦不虞声传户外。不过对既不能动弹的雷九指来说,这点却没有作用。回到地面,关上密室的门盖后,徐子陵来到房中,雷九指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七根寸许长的细针分别刺在头顶天柱、承灵、络却、脑空、风池、完骨、头维七穴,针入盈寸,只露出银光闪闪的针尾,令人看得怵目惊心。

师妃暄轻轻道:“子陵听过‘五极刑’吗?”

徐子陵茫然摇头。

师妃暄道:“五极刑是指天下间最厉害的五种毒刑,这‘七针制神’是其中之一,能令人不能言,不能寐,不能动弹,肌肉僵硬起来,偏偏神识清醒无比,其痛苦实不足为外人道。无论如何心志坚定的人,在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况下,亦要精神崩溃,为求一死,什么都肯屈服。幸好我们及早救回雷先生,否则受针三十六个时辰后,救回也变成一个废人。”

徐子陵听她口气,知她懂得破解之法,暗松一口气,皱眉道:“是谁施这么恶毒的刑法?”

师妃暄道:“我是从本斋的《慈航剑典》看到先贤写下有关这五种刑法,因而晓得此事。由于五极刑法与人体的奥秘有关,故施术者除懂得截脉点穴的功夫外,还要通晓医道。这个人绝不简单。”接着微微一笑道:“妃暄在解术时绝不可分心,子陵请为妃暄护法。”徐子陵答应一声,离开时依师妃暄指示为她关上房门。暗忖敌人此招果然毒辣,否则即使他们救回雷九指,最终仍要屈服。猛地提气纵身,掠上屋顶,刚好见到一艘快艇,缓缓驶至,泊上宅外的小码头。

徐子陵功聚双目,凝神瞧去。首先吸引他的是一把黄色的伞子,艇上除操舟的汉子外,另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打着伞子遮挡风雪,看不见面目。看到面貌的两人赫然是“老朋友”康鞘利和“魔帅”赵德言。他之所以能认出赵德言,是因那天在跃马桥大战晁公错,后者眼看坠进渠水,给他踢出鞋子相救,免去晁公错当众出糗。当日只是晃眼之缘,但已印象深刻。徐子陵和魔门诸邪的交手过招,文比武斗,可说经验丰富。总觉得魔门上下,各色人等,无不带着某种难以形容,但又颇为瞩目的诡异邪秘的气质。尤鸟倦那类穷凶极恶的不用说,即使英俊潇洒如侯希白,亦有几分邪诡气。唯一例外的是石之轩,他可以是邪气逼人,但当他扮成无漏寺大德圣僧,则无论表里内外,均透出一种出尘脱俗的凛然正气,可骗倒任何人。

赵德言最令人一见难忘的不是他高挺颀瘦的身形,晶莹如玉的皮肤,又或带点苍白算得上好看的面容,而是永远眯成一条缝,冷冰冰如刀刃的一对眼睛,赋予他冷酷无情,无论什么事都敢亡命去干,勇于冒险的性格。徐子陵头皮发麻地瞧着快艇逐渐贴近码头,不明白为何在此等紧张关头,自己的脑袋会转动一些无关眼前痛痒的念头。若师妃暄能抽身动手,纵使那打伞者是与赵德言同级的高手,徐子陵自问亦进可攻、退可守,顶多是逃之夭夭。可是此际师妃暄正全力施功破解雷九指中的极刑,雷九指又暂时等同废人,在这种情况下,怎招架得住对方?凭他徐子陵,要应付赵德言已非常吃力,多一个康鞘利他是必败无疑,何况还有打伞的神秘人。徐子陵直觉感到打伞者就是对雷九指施展“七针制神”极刑的人。

不能力敌,便须智取。徐子陵从瓦面以最快的身法回到屋内,打开师妃暄与雷九指所在房间邻室的房门,把床上被铺翻开揭起,又掀起一片床板,然后一手抱棉被,一手拿床板,推门进入师妃暄的房间,把床板和棉被放在一角。师妃暄盘膝坐在床上,秀眸紧闭,左掌按在雷九指额中,另一手捏着其中一针。七针已去其五,尚余两根。大雪仍不断飘下,碰上纸窗,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刚好把雷九指轻微的呼吸掩盖,不过以赵德言这种高手,在近处留心聆听下,必会发觉。徐子陵是没有更佳办法下行险一搏,捉的是对方的心理。

敲门声从外院门传来。徐子陵不由涌起悔意,自己早该想到像雷九指这么关键性的人质,赵德言必急于从他身上套取关于寇仲和徐子陵的任何重要情报,若能逼出宝藏所在,当然是最理想。衣袂飘响,敌人发觉有异下,逾墙而入。

康鞘利的声音在外进响起道:“不妥!人到哪里去了?”

一个不温不火、阴柔悦耳的声音说道:“先下秘室瞧瞧,看人是否仍在那里。”

徐子陵分不清楚声音是属于赵德言,还是那打伞的神秘人,却肯定自己先前的推想有失误。他本以为这囚禁雷九指的处所是池生春的地方,看守的人是池生春的手下,但听对方这么说,这该是康鞘利安排的地方,否则就该说“找找秘室在哪里”。

果然三人的轻微足音移往中进,接着是秘室入口盖子被揭开的声音。康鞘利愤怒地说道:“这是不可能的……”说到最后声音变得沉哑难辨,显示康鞘利进入秘室,声音受阻,徐子陵运足耳力,仍把握不到他说的话。可以想象康鞘利此时立即救醒手下,追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另一个声音在秘室出口外冷静地说道:“言帅可以放心,本人的‘七针制神’天下无人可解,他们把人救回去仍是要受制于我。”

徐子陵尚是首次听到这把声音,无从辨识是何方神圣。

赵德言仍是不愠不火地淡淡地说道:“寇仲这小子高明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竟懂来个声东击西,暗里却把人救走。幸好我们早有预防的布置,不致全军尽墨。”

康鞘利的声音道:“四人都是被突袭下遭制伏,有个连对方人影都看不到就给点倒,另两人看到的该是扮成雍秦的徐子陵。”

徐子陵放下心来,幸好对方不晓得师妃暄的存在。朝师妃暄瞧去,后者正好把第六根针从雷九指头顶的承灵穴拔出,俏脸抹过一阵艳红,令她呈现出从未示人的另一种美态,亦显出她真元损耗极巨,不宜立即与人动手。危机尚未度过。

赵德言道:“若那两个小子莽撞地把针拔出,弄得雷九指经血散乱而亡,岂非白费工夫?”

打伞者胸有成竹地说道:“为防备这情况的出现,我在施术前警告过雷九指,他自会想方法示意他们不要这么做害死他。”

徐子陵暗忖难怪救回雷九指时,他会惊恐的乱眨眼睛。不过就算他没有表示,见到这么七根怵目惊心,深插奇穴的银针,自己也不会胡乱出手。

足音渐近。听到足音,知是康鞘利的手下。

惊喝声从邻室响起。徐子陵的心直提至咽喉处,是吉是祸,就看这一刻。雷九指的呼吸声忽然转细,以徐子陵的距离,亦微仅可闻。师妃暄向他略点螓首,表示晓得正发生什么事。徐子陵对她能控制雷九指的呼吸轻重,大开眼界。

不片晌康鞘利在邻房道:“好小子!竟来个拆下床板把人抬走。”

赵德言哈哈笑道:“我赵德言很久没遇上这般高明的对手,看来明早我要和寇仲碰个头见上一面,看看他还有什么法宝?”

康鞘利道:“他们该是从陆路离开,抬着这么一个人,应走不了多远,我们说不定能在路上截到他们。”

赵德言道:“他们仍是非常有用的棋子,我们必须对他们爱护有加,只要肯乖乖的献上宝物,我们还该助他们一把。现在立即撤退。”

徐子陵心叫谢天谢地,赵德言等全体迅速从水路原船离去。

师妃暄把最后一根针从雷九指头上拔下,稍坐片刻,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幸不辱命!”

雷九指身体恢复柔软,沉沉睡去。

徐子陵大喜,把雷九指托上宽肩,说道:“我们必须立即赶回去,否则寇仲不知就里下,可能会闹出别的乱子。”

师妃暄提议道:“不如把雷先生安顿在玉鹤庵,他至少要十天八天才能复原,妃暄可秘密安排将他送离关中。”

徐子陵心中叫妙,事实上他正为将雷九指送到何处而头痛,高占道能提供的地方绝非百分之百安全。徐子陵表示感激后,两人带着雷九指,迅速离开。

颓丧的寇仲和李靖夫妇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早在必经处恭候,还备有马车。

长孙无忌盯着寇仲的络腮假脸,叹道:“虽明知是假的,寇兄仍不让无忌瞧出任何破绽,确实教人惊服。”

寇仲讶道:“你们为何对我们空手而回丝毫不感奇怪,还有闲情注意其他事物?”

尉迟敬德微笑道:“因为雷先生被子陵兄救回来,目前正在安全处休息。”

寇仲大喜过望,不大相信的怪叫道:“竟有此事?”

李靖夫妇亦不相信耳朵听到的话。

长孙无忌道:“此处不宜说话,少帅请登车。”

寇仲愕然道:“到哪里去?”

尉迟敬德道:“秦王想和少帅见个面,子陵兄亦在那里。”

长孙无忌补充道:“莫神医这么无端端失踪多个时辰,秦王已着人通知沙家,说邀请得神医到秦王府作客,少帅到秦王府打个转,更可释人之疑。”

寇仲虽不想见李世民,可是在这情况下再无其他选择,只好甩蹬下马,改乘马车,在城门关上前重返险地长安,驱车直往皇宫内天策府去也。

天策府密室内,除李世民、寇仲、徐子陵外,参与者尚有杜如晦、李靖、红拂女、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

寇仲听罢徐子陵救回雷九指的曲折经过,苦思道:“这打伞的人究竟是谁?待雷老哥醒来后问他,或可水落石出。”

杜如晦摇头道:“此人既懂施展如此骇人听闻的刑术,才智武功之高,当然不在话下。最使人忌惮的是他的谨慎小心,能预估到雷先生给救回的可能性。这样的人,绝不会让雷先生看到他的真面目,甚至声音也可能是假的。”

徐子陵道:“只要让我再听到他说话,立可辨认出来。”

众人点头同意,因那人和赵德言等交谈,并不知有人在旁偷听。

尉迟敬德双目杀气大盛,沉声道:“杜淹竟敢对秦王不忠不义,我要教他死无全尸。”

李世民从容不迫地说道:“杜淹区区一个兵曹,天策府重要点的事,都轮不到他与闻,而太子府却每每晓得我们的重要秘密,所以内奸该有更高层的人物,我们切忌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徐子陵道:“秦王这么和我们联在一起,会不会怕敌人借此来打击秦王呢?”

李世民笑道:“现在的形势怪诞离奇,魔门诸邪为得到邪帝舍利,只会替我们千方百计的掩饰,反是少帅无端端到我这里盘桓整个晚上,难向太子砌词释疑。”

转向徐子陵道:“我们是平辈论交,子陵兄称我为世民兄比较顺耳。”

徐子陵苦笑回应,因他弄不清楚与李世民算是朋友还是敌人。

李世民又道:“有人告密我也不放在心上。今天父皇找我秘密说话,告诉我‘霸刀’岳山向他提出严重警告,杨文干和杨虚彦在魔门各大势力支持下,正要为旧朝复辟,着我郑重以待,若能找到证据,更可先一步击垮杨文干,太子和齐王亦不能免罪。”

天策府诸将无不听得喜形于色,知道李渊对建成、元吉的引狼入室、胡作妄为,动了真火。难怪李世民少去顾虑。

李靖道:“我们既知那批火器的下落,可循此线索,顺藤摸瓜来个人赃并获,教杨文干无可抵赖。”

红拂女道:“如能证明建成太子直接参与此事,将更是理想。”

李世民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没有答话,转向寇仲道:“少帅会不会打消起出宝藏的念头呢?”

寇仲苦笑道:“现在好像不是讨论这问题的时候吧?”

这是寇仲再一次拒绝李世民的“和议”。红拂女露出不悦之色,却给李靖打眼色阻止她说话。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四眼杀机闪现。反是李世民没什么介意地笑道:“在起出宝藏前,我们仍是并肩作战的好朋友,对吗?”

寇仲微笑道:“就算我们对阵沙场,底子里仍是朋友,在此谨祝世民兄荣登太子之位,把突厥鬼和魔门奸邪逐出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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