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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净念禅院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2422 2024-03-05 11:28:41

观者虽众,整个听留阁却是寂然无声。寇仲静了下来。上官龙刚才以杖顿地的一刻,使他知道自己实犯了严重的轻敌错误。他的原来推断是上官龙当日率众围攻段玉成四人,只能生擒一人,又让段玉成突围逃生,武功该不会太高明。可是刚才上官龙那示威的一顿,却显示出他是接近边不负那般级数的高手。而此刻与他四目相交,更发觉他眸子异芒烁闪,显是练就了魔教的某种奇功,绝非平庸之辈。不过他已是势成骑虎,必须在十招之内逼得上官龙露出魔功,否则辛苦建立起来的威名,将尽丧于今夜。一阵刺激的感觉走遍全身,他感到在可怕的压力下,他的精气神同时提升至巅峰状态。

上官龙脊肩猛挺,横杖而立,冷喝道:“小子放马过来,让我看你这种口出狂言之徒,究竟能有什么本领。”

寇仲神情有如老僧入定,对上官龙的威势视若无睹。谁都不知道他的心神正全放到不知人世间事而畅游池内的百多条各式金鱼身上。当他把一切杂念排出脑外,进入守中于一的境界,整个环境一丝不漏的给他掌握在寸心之间。今早他和边不负对敌时,便曾有过这种掌握全局,视整个战场如棋盘的奇异悟觉。但此刻这感觉更为清晰。而最吸引他注意的是池内无忧无虑的鱼儿。他们每一下摆尾,每一下的追逐嬉闹,或独自游弋,又或潜藏假石山的缝隙处,都使他一一体会于心。这是非常奇怪的感觉。人的世界和鱼儿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同时存在着,互不干扰。但透过寇仲的心,两个世界却连结起来。

全场鸦雀无声,呼吸静止。不独是与寇仲肃默对峙的上官龙,每一个观战的人都生出奇异的感觉。寇仲就像与当前整个环境融成一体,浑然天成,反而上官龙像给硬加进园里,破坏了整个池园的和谐协调。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主观印象。

上官龙右足前移,发出一声沉重的足音。众人想不到会由他主动出击,发出惊讶的声音。上官龙却是有苦自己知。因为有着十招之约,故上官龙打开头便抱着以守为攻的心态。岂知对峙下来,寇仲全无出手的意思,但气势却不断蓄聚,狂增不已。最骇人是上官龙感到整个场地都像在不断添加增长寇仲那与天地浑成一体的气势,令他全无破绽可寻。而他则自觉如此坚持下去,自己的气势终会被寇仲盖过,那时真说不定会否被他在十招内把魔功逼出来。所以他虽采主攻,仍是被动的。

上面厢房的徐子陵松了一口气,退回跋锋寒对面坐下,赞道:“这小子果然要得。”

跋锋寒亦射出惊异之色,说道:“此子确令人惊叹佩服。”

上官龙此时已逼近鱼池,离寇仲只有三丈许远,登上最接近鱼池的一道跨溪小桥。溪水在桥下缓缓淌流。

寇仲右手轻提井中月,刀锋遥指逐渐逼近的上官龙。他的感觉随着从鱼池注出的水延展过去,在上官龙身处的桥底下流过。从没有一刻,他是这么清楚所处身的环境,物与物和空间与空间的微妙关系。以人奕剑,以剑奕敌。上官龙最大的弱点是不敢催发魔功,只要自己令他感到胜负可决于三两招之内,而他若不全力以赴,必会饮恨当场,他便成功了。

上官龙步下小桥,到了鱼池另一边堤岸处,屹立如山,脸寒如冰。旁观者中较高明的无不暗叫可惜,因为这种情况对寇仲实有害无利。无论进攻退守,都要受水池阻隔,只要上官龙好好利用水池,纵是功力较逊,缠上十来招该绝无问题。

两人在火光照耀下隔池刀杖相对,凝聚功力,杀气漫园。双方一面催发真气,一边窥伺敌手的空隙。两人瞪大眼睛,互相凝视,似乎一个眨眼的动作,亦会露出给对方可乘的破绽。气氛紧张之极。

“咚咚!”水响连声。两条鱼儿因追逐嬉戏先后跃离水面。上官龙衣衫忽地霍霍飘拂,龙头杖缓缓摆动,登时生出一股更强大的气势,抗衡寇仲刀锋透出的杀气。高明者无不知在气势比拼上,上官龙已落在下风,故须以这些动作补其不足。却仍没人敢看好寇仲。若这回是以生死相搏,不到一方丧命不罢休,那大多数人都会买寇仲是最后的胜利者。但如像现今般的十招之约,寇仲要斟茶认错的可能性几乎是十成十。

寇仲仍是持刀挺立,稳如山岳,双目奇光连闪。

上官龙终按捺不住,狂喝一声,纵身而起,横渡鱼池,照头一杖向寇仲劈下。狂烈的劲风,激得池水中间陷了下去,浪涛翻卷,鱼儿惊窜跳跃,干扰了池内神圣平静的天地。

寇仲嘴角露出一丝充盈着庞大信心的笑意,全身真力聚在井中月上,电射而出。

“当!”刀杖相触,火星四溅,发出震耳巨响。寇仲身子一晃,上官龙却整个人给震得飞回鱼池另一边去。

虽只是清脆的一下交手,但人人泛起火爆眩目的感觉。不知谁人大叫道:“一招了!”还是女子的声音。

上面的跋锋寒和徐子陵同时皱起眉头,认出是独孤凤的声音。她显然是想看寇仲失威,故以此话增加寇仲的心理压力。

上官龙落回池边,立即洒出一片杖影,防止寇仲乘势反击。杖影倏收,上官龙再次横杖作势,他总不能就这么把重逾百斤的龙头杖舞动下去,否则终会把他累死。池水平复下来,鱼儿仍不断跃离水面。就在上官龙横杖的刹那,寇仲终于出手。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不是像上官龙般斜冲而起,到了池上高处,再凌空下击。而是脚底贴着池水疾冲横渡,像在足履平地般,井中月骤化黄芒,直击敌手。

全场立时哗然失声。物有物性,只有纵跃凌空,才能进可攻退可守。像寇仲这么平冲前击,只要上官龙能稳守池边,寇仲肯定会掉进池里。

上官龙知他诡计多端,虽明知有点不合常规,但际此紧张时刻,那有余暇多想,功聚双臂,暴喝一声,挥杖横扫寇仲。最奇怪的事发生了。

当寇仲越过鱼池中心,忽地凌空弹起,不但避过上官龙扫来的一杖,还到了上官龙头顶上,全力下击。

上面的徐子陵和跋锋寒都看呆了眼,同时猜到寇仲是踏上一条跃起的鱼儿,借力造成如此出人意表的变化。

听留阁立时彩声雷动,更添寇仲的威势。

上官龙一杖扫空,立知不妙。刀风压顶而来,为了保命,哪还有不把压箱底的本领搬出来应付。狂喝一声,双手举杖,硬架着寇仲这蓄势已久,能断金裂石的一刀。

“轰!”刀杖相触,却发出有异上一次交击时沉郁幽闷的一下激响。螺旋劲卷入龙头杖内,再沿上官龙双臂的经脉强攻进去。

上官龙哪敢怠慢,张口喷出一蓬紫黑的血雨,从衣袖露出来高举着龙头杖的双臂立时变得紫紫黑黑的,非常吓人。

四周哗声纷起。如此邪门的武功虽没有多少人见过,但谁都可肯定非是正宗功法。

寇仲给他震得借力翻往他身后,脚未触地,已反手一刀,向双目紫芒大盛,舞起千万道杖影狂攻过来的上官龙击去。现在虽没有了十招的限制,但只要稍一避让,上官龙定会趁机逃走。成功失败,还看此一刀能否制住正催发魔功的上官龙。他此刀去势乃挟着刚才蓄满之势而去,凌厉无匹,笼罩范围又广,决不容上官龙有隙逃掉。刀光过处,“呛”地一声,上官龙整个人被他劈得差点掉往池去,狼狈之极。寇仲一声长笑,如影附形,追击过去。

上官龙的老脸由紫变黑,可怖之极,奋力绕池急退。刀杖交击的次数愈趋频密,有如钟磬频敲,战鼓急鸣,气氛激烈。双方以快打快,兔起鹘落,展开一场激烈无比的近身搏斗。四周所有人等看得呼吸顿止,武功较次者更是眼花缭乱。而只要稍有眼光的人,亦该知持长兵器的上官龙竟被逼得要在近距离应付寇仲,已是落于绝对的下风。

蓦地再一声鸣响,人影倏分。“锵!”井中月回到鞘内。寇仲卓立池边,狠狠盯着呆若木鸡的对手。全场不闻半丝声息。胜负已分。

“扑通!”龙头杖滑离上官龙双手,掉进池内。上官龙皮肤紫黑之色尽退,代之而起是病态的苍白。一阵摇晃后,上官龙跪倒地上,不住喘气。数道人影,分别由不同地方冲出,往两人掠来。

带头的是徐子陵和跋锋寒两人,见目的已达,哪还有兴趣看尚秀芳的歌艺又或曲傲与伏蹇的决斗。

阴癸派一向以来都在隐秘行事。就算有心对付阴癸派,想找个喽啰来问问亦无从入手,现在竟然能逼出和打败其负责整个北方情报的重要人物,还是在这种不可能的情况下,自然要以能将他活生生地带走列为首要之务。假若可从上官龙身上得知阴癸派各方面的情况,他们和所有跟阴癸派对敌的便可借此部署反击,不用像现下般的被动。故第三个扑往园里的是宋师道,他的心意与寇仲等三人相同,均知道若有其他阴癸派的人在场,绝不会让他们把活生生的上官龙擒走。

不过在他紧追在徐子陵和跋锋寒两人身后时,曲傲竟后发先至,从下层的厢房贴地射出,从下方越过宋师道,赶上徐子陵和跋锋寒,两掌无声无息地往他们背心印去。边不负则从另一边重楼的屋顶疾冲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寇仲。边不负和曲傲均是顶尖级的高手,两人同时出手,声势自是惊人之极。

宋师道拔剑出鞘,全力往刚越过脚下的曲傲射去,眼看阻之不及,跋锋寒落后少许,左掌按在徐子陵背心,右手掣出斩玄剑,变化出百千道剑芒,每道剑芒都反映着四周照来的灯火,宛如一个不住烁闪的大火球般,在他手上爆开,把曲傲的攻势完全制止和笼罩其中。如此剑技,已达惊世骇俗的地步。最令人叹为观止处,就是跋锋寒似乎事前对曲傲的从后偷袭全无所觉,又忽然疾施反击,确是出人意表。

寇仲此时刚发出一道指风,刺中跪地喘气的上官龙眉心处,边不负惊人的气劲,压顶而至,吹得他发散衣扬,呼吸不畅。寇仲心中大骂,却又有苦自己知。以边不负眼力的高明,早该知上官龙有败无胜。但偏要待到这刻出手,当然是要趁自己真元损耗,锐气已泄的时刻,一举把自己除去。而这魔头明知自己不肯退避,免致让他得手抢走上官龙,逼得在硬撑下去的情况下,自然大增他击杀自己的机会。寇仲猛一咬牙,奋起余力,井中月迎往边不负的一对银环。

在寇仲这生死立判的时刻,借着跋锋寒一掌之力的徐子陵,已像炮弹般斜射而至,在边不负银环碰上寇仲的井中月前,截着边不负。所有这些动作于眨几下眼的高速下完成,旁人纵使有心,亦来不及插手。

跋锋寒和曲傲首先短兵相接,掌来剑往,劲气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然后曲傲抽身急退,避过宋师道从天而来的一剑。

跋锋寒屹立如山,斩玄剑遥指曲傲,哈哈笑道:“曲傲你锐气已泄,信心尽失,待会别给伏蹇趁机宰掉。”

宋师道跃落他身旁,徐子陵已连续劈中了十八次边不负的银环,在空中错身而过。

边不负吃亏在连续两次料敌错误,以致先机尽失。第一个错误是以为自己可在徐子陵赶到前,先一步收拾寇仲,至不济也可救走上官龙。岂知跋锋寒的一掌,以数倍计地增强了徐子陵冲来的速度,逼得要立时变招相迎。第二个错误是想不到徐子陵竟能控制螺旋劲的速度,忽快忽缓,或由缓转快,由快变缓,使他在猝不及防下应付得手忙脚乱,险象横生,吃力之极。高手对垒,一个错误足可致命,何况更是连犯两次。若非他的魔功虽仍未臻至像祝玉妍和婠婠“天界”的境地,但已是“地界”的层次,收发由心,否则徐子陵已可要了他的性命。边不负自问凭一己之力,实难收拾两人,当机立断,触地后斜飞而起,登上重楼之顶,消没不见。

此时跋锋寒退到寇仲和徐子陵处,三人一声呼啸,由跋锋寒挟起昏倒地上的上官龙,在曲傲狠毒的目光相送下,扬长去了。

曲傲的目光落在以剑气遥制着他的宋师道身上,讶道:“这位兄台的剑使得不错,未知高姓大名?”

宋师道知他必会把所有怨恨都发泄在自己身上,仍是夷然不惧,洒然笑道:“曲老师不知也罢,那动起手来将更不须顾忌。”

曲傲点头道:“好!”

狂风忽起。曲傲正要全力出手之际,一个雄壮嘹亮的大笑声轰天响起,整个听留阁震动起来。众人无不动容。只听这人笑声中所含的劲气,气功显然臻达化境。曲傲亦脸色微变,大喝道:“来者何人!”笑声倏止。

那人的声音似从遥不可及的远处传来:“本人伏蹇,曲老师诚如锋寒兄所言,锐气已泄,伏蹇胜之不武。何不另选决战之期,今晚我们只风花雪月,静心欣赏尚小姐冠绝天下的色艺,曲老师意下如何呢?”

众人哄声大作。伏蹇原来早已到了。

三人挟着胜利品上官龙,从曼清院后相继掠出,窜房越脊,望城南的方向走去。目的地是城外南郊的净念禅院。准备到了那里附近,从上官龙口中得知所需的资料后,顺道入禅院找寻和氏璧。他们把警觉提至最高的状态。边不负既曾出手,婠婠当在附近某处,怎能不全神戒备。阴癸派一向横行霸道,绝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松容易地掳人而去。

寇仲领先而行,跋锋寒挟着上官龙居中,徐子陵负责殿后。忽而跃落横巷,忽又穿房越舍,逃遁路线曲折迂回,令人难以寻觅。走了近三里路,城南高墙在望,仍是一路无阻。三人既高兴又奇怪。以婠婠和边不负之能,该不会眼睁睁的任他们离开。唯一的解释是婠婠不在洛阳,而边不负却自问没有单独收拾他们的能力。

当寇仲扑上一座华宅主堂的瓦面,忽地倒跌而回,领着两人从另一方向溜走。后面的跋锋寒知道不妙,叫道:“什么事?”

寇仲足下不停,答道:“前面有个女人。”

徐子陵道:“是婠妖女吗?”

寇仲呻吟道:“应该不是,婠婠从来不戴面纱的。”

横巷转瞬已尽。三人耳鼓内同时响起一声娇柔的女子哼音。以他们的胆色,心中不由涌起寒意。要知他们正全速飞驰,对方仍能把声音送进他们耳内,只是这功夫,已达惊世骇俗的地步。

寇仲一个侧翻,先落在左方墙头,然后横过不知谁家宅院的后园,跃到院内宅舍最接近的瓦面处。两人如影附形,同时来到瓦背上。三人倏地停下。目光投往前方另一座房舍顶上。明月斜照下,一位衣饰素淡雅丽、脸庞深藏在重纱之内的女子,迎风而立,面对他们。三人心中生出诡异莫名的感觉,心知肚明凭对方的轻功,他们绝对没有逃走的机会。

她的身形婀娜修长,头结高髻,纵使看不到她的花容,也感到她逼人而来的高雅风姿。只是她站立的姿态,便有种令人观赏不尽的感觉,又充盈着极度含蓄的诱惑意味。如此不用露出玉容,仍可生出如此强大魅力的女子,三人以前从没有想象过。

跋锋寒一对虎目电芒闪射,缓缓放下上官龙,沉声道:“是否‘阴后’祝玉妍法驾亲临?”

徐子陵和寇仲早猜到是她,听跋锋寒叫出她的名字,禁不住头皮一阵发麻。

再一声娇哼,在三人耳鼓内响起。以他们的功夫,竟也耳鼓像针刺般剧痛。祝玉妍蓦地消没不见,他们耳内同时响起呼呼风暴的狂啸声。风啸像浪潮般扩大开去,刹那间整个天地尽是狂风怒号的可怕声音。偏是四周宁静如昔,令他们知道是祝玉妍弄出来的手脚。

当风声变成雷雨的声音,三人有若置身于狂风暴雨核心中的可怕感觉,遍体生寒,脚步不稳,要以无上的意志,方能勉强保持平衡。如此魔功,确是闻所未闻。惊涛裂岸,汹涌澎湃。三人完全不明白祝玉妍如何能令他们生出这样的错觉。真的似是正有一堵高逾城墙的巨浪,正从某处往他们狂涌过来,声势惊人。

徐子陵首先生出感应。这回再不是错觉,而是祝玉妍趁他们心神受制的一刻,发动突袭。在这生死倏判的时刻,徐子陵静了下来,耳鼓内虽仍被魔音所惑,但感觉却如井中水月,对身旁发生的事没有半点遗漏。冷喝一声,螺旋劲发,朝前方排山倒海而来的“巨浪”核心处一拳击出。巨浪立时变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把徐子陵硬扯进去。但耳鼓中肆虐的魔音却忽然消敛,显示魔音需被这誉为魔门第一高手全力催发才能施展,要非如此可能连宁道奇都要败在她手上。此时三人已先机尽失。

寇仲和跋锋寒同时恢复过来,掣出刀剑,分左右往现身瓦坡尽处的祝玉妍攻去。

一只赛雪欺霜、美至异乎寻常的玉手从宽敞的袍袖内探出来,纤长优美的玉指在夜空间作出玄奥难明的复杂动作。

徐子陵此时正被她的天魔功生出的奇异力场扯得身不由己地朝她疾冲过去,同时骇然惊觉祝玉妍纤手的动作,竟隐隐制着了他所有可能进攻的路线,而自己似送上去给她屠宰的样子。

若婠婠是个深不可测的潭,祝玉妍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婠婠的魔功已是变化万千,令人防不胜防。但祝玉妍的天魔大法却到了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出神入化的境界。

徐子陵人急智生,发出的螺旋劲倒卷而回,立时全身一轻,脱出了祝玉妍的天魔功凝成的引力场。

一声柔美悦耳的叹息在徐子陵耳内响起,徐子陵心知不妙,一股若有似无的魔劲已紧蹑他螺旋劲的尾巴,攻进他右手的经脉内。

徐子陵才智高绝,早猜到她有此一着,漩劲再吐。两股真劲在肩井穴处相遇。祝玉妍的魔劲立时给冲散大半,但仍有一股化作像尖针般的游劲,攻进他体内。徐子陵惨哼一声,跄踉跌退,喷出一口鲜血,“咕咚”一声,跌坐到横卧于屋脊的上官龙下方处。祝玉妍“咦”了一声,显是对全力一击下,徐子陵仍不当场丧命,极感讶异。

此时跋锋寒的斩玄剑,寇仲的井中月,同时攻至。祝玉妍娇叹一声,玉手缩回袖里,行云流水的迎上两人,左右衣袖倏地拂打,重重抽在他们的兵器上。

事实上寇仲和跋锋寒已施尽浑身解数,在不出十步的距离内,招数变化多次,务要祝玉妍掌握不到他们的去势。岂知祝玉妍左飘右移,令他们根本无从掌握,由主动落回被动。看似轻松拂来的一对水云袖,在他们的眼中却彷如鸟翔鱼落,无迹可寻,一下子给她抽打个正着。

徐子陵此时深吸一口气,弹跳起来,双脚发劲,射上半空,双手化出重重掌影,往祝玉妍攻去。

“砰!砰!”两声气劲交触的激响后,寇仲和跋锋寒触电般浑身剧震,跌往两旁。如非祝玉妍要同时对付两人,恐怕他们要学徐子陵般受伤喷血。

祝玉妍本打定主意先杀他们其中一人,哪知受了伤的徐子陵又攻来了,芳心也不由大为惊讶。

此时寇仲和跋锋寒重整阵脚,由两旁发动反击。祝玉妍一阵娇笑,两手化出万千袖影,把三人完全笼罩其中。一时劲气交击之声,响个不停。

接着三人同时击空,祝玉妍已脱出三人排山倒海的攻势,飘往屋脊,抓着上官龙腰带把他提起来,像他没有半点重量般。

三人并排立在瓦脊处,披头散发,模样狼狈。

祝玉妍透过面纱,在三人身上巡视一遍,叹道:“让你们多活两三天吧!我现在要施功为我的门人疗伤,你们可以走了。”

跋锋寒微微一笑道:“话倒说得漂亮,刚才祝后你用尽全力,仍不能奈何我们,却是不争的事实。”

祝玉妍柔声道:“是事实也好,不是事实也好,随得你们去想好了!再见!”微一晃动,提人远去,没入洛阳城壮丽的灯火深处。

三人生出死里逃生的感觉,哪敢逗留,连忙溜了。

三人坐在一个山坡处,遥望着南方远处筑于一座山上的宏伟寺院。

寇仲咳声叹气道:“这么千辛万苦地抓走上官龙,却给祝妖妇多谢半句也没有地拿走了,想想也觉不忿。”

跋锋寒摇头道:“凡事可从不同角度去着眼,首先我们仍生龙活虎般存在于人世;其次我们终于和最顶尖级的人物交过手,明白到他们是怎么一回事。只要死不了,便是最好的锻炼。”

徐子陵犹有余悸道:“刚才我们只要少了一个人,另两人必然没命。天魔大法最厉害的地方,是让你完全捉摸不到她的路子,什么先知先觉,奕剑大法全派不上用场,故使我们有力难施。”

跋锋寒道:“那是因为我们先被她以天魔音扰乱了心神,幸好你仍能先一步掌握到她攻来的方向,否则我们早完蛋了。”

寇仲骇然道:“天魔音根本不是武功,而是妖术,如何应付呢?”

跋锋寒信心十足地说道:“千万勿要将祝玉妍神化或妖化,照我看天魔音也是武功的一种。只不过攻击的是我们的听觉。若非我们心志坚定,怕当时还要幻象丛生。”

徐子陵苦思道:“但该如何去应付呢?”

寇仲道:“假若我们把真气盈贯耳朵,对啦!天魔音可能只是一种影响耳鼓穴的功法,假设我们能坚守耳鼓穴,便什么都不怕。”又苦恼道:“但耳鼓穴如何可守得住?这可不同刀来剑往,声音是无影无形的。”

跋锋寒道:“总会有方法的。”

寇仲泄气道:“人都给抢走了,瑜姨的事怎么办好?”

跋锋寒的目光落在与他们遥对的禅院处,沉声道:“我们的希望在那里。”

徐子陵和寇仲为之愕然。

跋锋寒道:“若王世充没有骗我们,和氏璧除了作为帝皇的象征外,还该是练武的异宝,否则慈航静斋的尼姑不会把它留在斋内,宁道奇亦哪来借宝三年的闲情。”

寇仲精神大振道:“听来有理!”转向徐子陵道:“当时你从秦川身上感应到和氏璧的存在,是怎样的一番情况?”

徐子陵苦笑道:“你太容易高兴了!首先我不敢肯定是否来自和氏璧的反应,其次是那感觉并不强烈,只是心中出奇地灵和。当我离开酒铺,感觉立即不翼而飞。”

跋锋寒一震道:“若只能在近距离感觉得到,眼前这么大的一座禅院如何去找?”

寇仲道:“勿忘了和氏璧是会不断变化的,时强时弱。或者子陵见到秦川的背脊时,和氏璧正处于弱态的情况。”

跋锋寒断然起立,说道:“多想无益,趁离天明尚有三个时辰,我们去碰碰运气,否则若让师妃暄回来取宝去送人,我们的美梦将告吹了。”

“当!”悠扬的钟声,从山顶的寺院内传开来。三人藏身寺门外的一棵大树上,心中叫苦。谁想得到寺院的规模如此宏大。在早前的丘坡处看过来,由于寺院深藏林木之中,还以为只得十多座殿宇,现在来到门外,始知寺内建筑加起来达数百余间,俨如一座小城,只不过里面住的全是和尚。

跋锋寒苦笑道:“只是在正中处就有七座大殿,那该是什么文殊殿、大雄宝殿、无量殿诸如此类,怎么找才好?”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问道:“有没有感应?”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这叫痴心妄想。”接着俊目闪亮,指着后方一座在灯火下黄芒闪闪、比其他殿宇小巧得多的建筑物道:“那座小殿很怪,却似乎比其他大上十倍的殿宇更有地位。”

跋锋寒精神大振道:“那是一座能永存不朽的铜殿。”

寇仲和徐子陵为之咋舌,首次感到这从未听过的净念禅院大不简单。这样一座阔深各达三丈,高达丈半的铜殿,不但需极多的金铜,还要有真正的高手巧匠才成。以扬州的饶富,似尚未有这么一座铜铸的庙宇。

跋锋寒叹道:“这次成了,若寺内有和氏璧,必密放在铜殿之内,或许只有铜方可把和氏璧奇异的力量和其他秃头隔开。”

寇仲双目放光道:“我们还不动手?”

徐子陵不悦道:“小心点好吗?寺僧们现在开始做晚课,至少该待他们睡了才可动手!”

跋锋寒指着突出于众殿宇以五彩琉璃造成覆盖的众庙瓦顶之上,居于两座佛塔间的大钟楼。道:“既敲响过夜钟,楼上该没有人,不如我们先潜到那里去,仔细看清全院的形势,则万一盗宝给人发觉时溜起来会方便点。”

两人大叫好计。跋锋寒先跃往地面,两人连忙紧随,眨眼光景翻过高墙,朝钟楼的方向掠去。

阵阵梵呗诵经之声悠悠扬扬,似从遥不可知的远处传来,传遍寺院。三人如入无人之境,登上安放了重达千斤巨钟的高楼上,俯瞰远近形势。

净念禅院内主建筑物依次排列在正对寺门的中轴线上,以铜殿为禅院的中心,规模完整划一。除铜殿外,所有建筑均以三彩琉璃瓦覆盖,色泽如新,却不知是因寺内和尚勤于打扫,还是瓦质如此。尤以三彩中的孔雀蓝色最为耀眼。可想见在阳光照射下的辉灿情景。

他们处身的钟楼位于铜殿与另一座主殿之间,但相隔的距离却大有差异,前者远而后者近。形成铜殿前有一广阔达百丈,以白石砌成,围以白石雕栏的平台广场。

白石广场正中处供奉了一座文殊菩萨的铜像,骑在金毛狮背,高达两丈许,龛旁还有药师、释迦和弥陀等三世佛。彩塑金饰,颇有气魄,但亦令人觉得有点不合一般寺院惯例。

在白石平台四方边沿处,除了四个石阶出入口外,平均分布着五百罗汉,均以金铜铸制,个个神情姿态不同,但无论睁眼突额,又或垂帘内守,都是栩栩如生,与活人无异。

其他建筑物就以轴上的主殿堂为整体,井然有序分布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一股庄严肃穆的神圣气象。

在白石广场文殊佛龛前放了一个大香炉,燃着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气,弥漫于整个空间,令三人的心绪不由宁静下来,感染到出世的气氛。

徐子陵远观山门外伸直垂往山脚的石阶,低声道:“该是八百零八级,又会这么巧。”

寇仲和跋锋寒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座大门紧闭的铜殿,研究对策。诵经声就在铜殿之后相隔只有十丈许的大殿传出,寺内其他地方则不见半个人影,有种高深莫测,让人不敢轻举妄动的情景。

最诡异的是除了铜殿前的白石广场四周和佛龛内点亮了灯火外,连诵经的殿堂都是黑沉一片,使人意会到假若走上白石广场,会成为最明显的目标。今晚明月当空,照得琉璃瓦顶异彩涟涟,寺内外通道旁的大树把影子投到路上去,更添禅院秘不可测的气象。

寇仲探首下望,低声道:“究竟有什么不妥呢?为何我会心中发毛。”

另一边的徐子陵哂道:“这叫做贼心虚,明白吗?”

寇仲笑道:“我的确是作贼,不过却不心虚。像和氏璧这类流传千古的异宝,根本不属任何人所有,唯有德者居之。当然!谁有德行无人能够确定,所以现在只可看谁的运气高一点,谁的拳头硬上些儿。”

跋锋寒虎目神光电射地盯着那道铜铸的门,皱眉道:“这座铜殿没有半扇窗户,只在瓦顶上开了四个拳头般大的通气孔,假若了空大师亲自在里面坐禅护宝,兼又没忘关上铜闩,我们想不头痛就难哉怪也。”

寇仲移了过去,作老友状搭着他肩头,眉开眼笑地得意道:“我可保证此事绝不会发生,除非他想尝试走火入魔的滋味。这种长年苦修的老秃头,坐禅便如好色者之于女人,少一天都不行。”

跋锋寒苦笑道:“你没听过佛家说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你的保证不会有超过一半的成功机会。”

寇仲愕然道:“我只希望了空不是那么伟大的一个和尚。怎样?我下去试试如何呢?”

跋锋寒沉吟片刻后,盯着徐子陵的背脊道:“陵少有没有意见?”

寇仲当然不会奇怪跋锋寒为何要先征询徐子陵的意见,因为他也如跋锋寒般,对徐子陵超乎常人的“感觉”非常尊重敬佩。

徐子陵的目光移往夜空,心神向往地说道:“你们有没有留意他们念经的方法,是一口气把经文念出来,所以念经等如吐纳呼吸,兼且他们是分作两组,一组念毕,另一组毫不间断的连续下去,故能若流水之不断,既是好听,又是一种极好的练功法门。”

跋锋寒和寇仲闻言面面相觑。

事实上他两人入寺后,精神全放在和氏璧上,只听了两句不知念些什么的经文,便把诵经声当作是耳边风。

跋锋寒动容道:“若把念经声的长短作为吐纳时间的量度标准,这里的和尚都有非常深厚的内功底子,而每组人数该在百许人间。”

寇仲色变道:“二百多个武功高强的和尚,还加上护寺的四大金刚,一个练闭口禅的了空禅主,我的娘啊!”

徐子陵沉声道:“所以我们切不可轻举妄动,若惊动他们,我们三个说不定要长留在这里当和尚,我倒没有什么问题,恐怕你们会受不了。”

寇仲吁出一口凉气道:“难道我们这么空手而回?”

徐子陵道:“如此见难而退,岂是大丈夫所为,这也叫贼有贼道。不过禅院没有一件事是合常理的。师妃暄既肯把关乎天下命运的和氏璧付托他们,自是有信心他们有护宝之力,不会任你轻易进入铜殿,予取予携。”

跋锋寒和寇仲把目光再投往铜殿,均大感头痛。寺内的一切令人泛起高深莫测的寒意。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会否推开铜门,立即警铃大响,虽是小玩意儿,却非常有效,亦是无法破解的。”

跋锋寒点头道:“这确是很聪明的防盗方法,只要在门内挂上铃子,我们在打开这两扇重达千斤的铜门,不中计才怪。”

“叮!叮!叮!”三下清脆的磬声,从做晚课的大殿传来,念经声倏然停止。整座禅院万籁俱寂,只有虫鸣唧唧之音,逐渐填满山头与寺院的空间。

徐子陵移了过来,与寇仲和跋锋寒同时探头窥望。跋锋寒低声道:“有人出来了!”一个接一个的和尚,鱼贯从铜殿后的大殿双掌合十地走出来。

寇仲笑道:“念了这么久的经,现在定是集体去方便后再睡觉。若二百多个和尚去挤茅厕,定有些人等到忍不住。”

跋锋寒和徐子陵为之啼笑皆非。接着三人同时色变。只见有若长蛇阵的和尚,不但没有散队,还在一名有着令人懔慑的体型,与其他身穿灰袍的和尚有别的蓝袍和尚领头下,笔直朝白石广场这边走过来。除蓝袍和尚手持重逾百斤的禅杖外,其他人手挂佛珠,眼观鼻,鼻观心的,宝相庄严,但又不虞因视野收至窄无可窄而跌倒。

寇仲喃喃道:“茅厕该不在这个方向吧?”

跋锋寒猜测道:“或者是寺内的习惯,晚课后全体秃头到这里来集训,然后散队。”

徐子陵见队伍领先的十多人已进入眼前的广场,不由缩低两寸,只剩下眼睛高过钟楼的外栏少许,头皮发麻地说道:“希望是这样吧!”

三人毫无办法地瞧着二百三十二个老幼和尚,整齐地在文殊菩萨和钟楼间的空地列成十多排,面向菩萨龛。人数虽众多,却不闻半点声息,连呼吸声都没有。除了领头那身穿着蓝色僧袍身段高大魁梧的大和尚外,另外尚有像他般身穿蓝僧袍的三个和尚,形相各异,跟他分立四角。令人很易猜到他们就是净念禅寺的四大护法金刚。

三人居高望下去,看得心中发毛,暗忖这批和尚若组成一支僧兵,定能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幸好现在所有人都是背向他们,使他们在心理上舒服点。

寇仲咕哝道:“定是待了空那老家伙出来训话,原来他的闭口禅只是用来骗香油的。”

跋锋寒和徐子陵强忍着不敢笑出来。

“咿尼!”在三人目瞪口呆下,两扇高达一丈的重铜门无风自动般张开来,露出里面黑沉沉的空间。不由庆幸刚才没有闯进去作贼,原来真有人藏在铜殿内。除非铜门的内部是木材或空心的,否则三人都自问没有把它如此轻易推开的功力。而推门者显然是以内劲一下子把门推开的。只是这份功力,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他们虽明知了空是高手,但绝不会想到是宁道奇那般级数的高手。

众僧齐宣佛号,又吓得三人一跳,泛起杯弓蛇影的感受。一个高挺俊秀的和尚,悠然由铜殿步出,立在登殿的白石阶之顶。众僧在四大金刚带领下,合十敬礼。

三人哪想得到练闭口禅的禅主了空大师,不但不是愁眉苦脸的老和尚,还是如此年轻俊秀,横看竖看不会超过四十岁。

他的身材修长潇洒,鼻子平直,显得很有个性。上唇的弧形曲线和微作上翘的下唇,更烘托出某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嵌在他瘦长的脸上既是非常好看,又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下颔宽厚,秀亮的脸有种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神态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而是让人看得舒服自然。最使人一见难忘是他那对深邃难测的眼睛,能令任何人生出既莫测其深浅,又不敢小觑的心。了空穿的是一袭黄色内袍,棕式外套的僧服,分外显出他鹤立鸡群般的超然姿态。

就在此时,其中一名护法金刚一声唱喏,全体和尚如臂使指地,整齐划一地转过身来,面向高起达十丈的钟楼,合十施礼。三人吓得立刻滑坐地上,面面相觑。

不知谁在下面叫道:“佛门静地,唯度有缘!”

此语刚说毕,众僧一起念诵,木鱼钟磬,又循着某一规定韵律于诵经声中此起彼落,夜空似沾上了祥和之气,份外幽邃深远。

寇仲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问道:“是否已发现了我们呢?”

跋锋寒道:“此事难说得很,或者他们念一会便散队去睡觉?”

徐子陵挨着围栏,摇头道:“我对此没有丝毫奢望。现在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是立即溜掉,死了对和氏璧这条心;另一条路则在这里挨时间,直至有和尚走上来撞钟。”

寇仲狠狠道:“他们没有理由能发现我们的。武功最高的小白脸和尚了空本来是在铜殿内下地狱,现在该碰巧是这个样子,我们怎都应待上一会儿。”

跋锋寒摇头道:“上乘武功,讲究应进则进,该退便退。我对你们中原寺庙的规矩虽所知不多,但总没有不向佛爷菩萨而向钟楼念经的道理,摆明是要在动手前先超度我们三个在他们来说是罪孽深重的人。只是一个了空我们加起来都未必胜得过,你不走恕小弟不奉陪了!”

寇仲苦笑道:“走便走吧!为何把话说得这么重,还嫌我今晚不够失望伤心吗?”

就在此刻,三人同时生出感觉,朝眼前楼中心处的庞然巨钟瞧去。

“当!”钟响前,三人早捂着耳朵。一粒佛珠撞响了铜钟,反弹掉在三人眼前处。三人同时色变。竟是一粒铜珠,却能敲得出令整座钟楼震动起来的巨响,这是什么禅功?

衣袂拂动的声音传上来。三人哪忍得住,探头瞧去。下面的和尚全体转了身,包括了空大师在内,都是面向铜殿。三人哪还不知机,忙跃下钟楼,落荒逃了。

三人回到早先驻足的山头,犹有余悸地瞧着远方山上令他们有过如噩梦般经历的净念禅院。

跋锋寒叹道:“难怪师妃暄把和氏璧藏在那里,世间竟有这么厉害的和尚!”

寇仲颓然道:“王世充真懂介绍,竟叫我去闯会吃人的寺,回去定要跟他算账,至少打他三下屁股。”

跋锋寒捧腹道:“亏你还有兴趣说笑,我这一生人从未试过这么的窝囊,真想一把火烧掉寺院。”

寇仲见徐子陵嘴角含笑,赞道:“陵少的修养真好,栽了这么一个大刹筋斗,仍像刚干了个小姑娘般快乐。”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你自己满肚怨气,竟随处找人发泄,还说是兄弟?”

寇仲已笑得喘起气来,指着徐子陵道:“他的样子不只是很开心,而是非常开心,老跋你不觉奇怪吗?”

徐子陵失笑道:“老子开心不行吗?关你寇仲的鸟事?”

这次轮到跋锋寒讶然道:“子陵为何真像很开心的样子?”

徐子陵淡淡说道:“因为这个盗宝游戏才是刚开始,所以我心情大佳,明白吗?”

跋锋寒和寇仲呆了起来,只会瞪着他,却找不到可说的话。只要不是疯子,就该不敢再起意去盗宝。

徐子陵又道:“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就是不可杀伤庙内任何一个和尚。”

寇仲和跋锋寒更是愕然以对。那些和尚不来杀伤他们,他们已该酬神作福,岂敢再有其他奢望。

徐子陵傲然卓立,遥望灯火黯淡中的净念禅院,油然道:“和氏璧确在铜殿内,我感觉得到。”

寇仲大惑不解道:“在那里又如何?就算你肯让我们大开杀戒,我们也没有丝毫成功的机会。”

跋锋寒点头同意。双方的实力太悬殊了。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们只要做到一件事,今晚和氏璧就是我们的。”

两人齐问道:“什么事?”

徐子陵从容道:“只要我们能再躲到钟楼上就大功告成。”

寇仲抓头道:“徐师傅可否说得清楚一些?”

徐子陵在两人热切的期待下,油然道:“刚才在铜门开启前,我首次感觉到殿内的和氏璧。”

寇仲和跋锋寒为之愕然。假若徐子陵说的是“铜殿启门时,他感应到和氏璧在殿内”,那是顺理成章,两人亦不会惊奇。因那意思便像敞开了门“看”到东西那般。

徐子陵一股劲说了下去:“那是在了空以真劲推动铜门前约十息的时间。如小弟所料不差,直至那刻了空仍以和氏璧在进行某一种禅定的功法,所以我感受不到和氏璧的存在。直至他收功的一刻,我对和氏璧始生出感觉。”

寇仲皱眉道:“这和盗宝能否成功有何关系?”

跋锋寒欣然道:“当然大有关系。子陵是否感到和氏璧有异样的情况?”

徐子陵点头道:“正是如此,甚至了空也受不住,故而要启门出关,暂且离开。王世充并没有说谎,和氏璧的确不断变化,但只有达至先天至境的禅道高人,方能感到璧内所蕴藏的异力。你们本该有感觉,只因当时分了心神,距离又远,发觉不到而已。”

寇仲生出信心,说道:“快说出你的盗宝大计。”

徐子陵道:“首先我们要假定王世充所说和氏璧会随天星而不断变化这番话非是吹牛皮。若事属如此,和氏璧的变化也该如天星般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跋锋寒一震道:“子陵是否指和氏璧正逐渐生出对禅道中人有害的变化,所以全体和尚均须远离铜殿,只能驻守在外围的地方?”

寇仲苦思道:“整个禅院唯铜殿正门对着的白石广场灯火通明,只要派几个眼力较好的和尚在广场四周监视,恐怕苍蝇飞过都瞒不到他们,我们又如何入殿?”

徐子陵道:“这完全是一场赌博。我赌的是了空因以和氏璧练禅出了点岔子,故必须觅地静修,予我们可乘之机。”

跋锋寒不解道:“只是那四大护法金刚和二百多个武功高强的和尚,已非我们应付得了。看他们操练有素的样子,说不定还懂得什么罗汉大阵、金刚大阵那类玩意儿。”

寇仲拍腿叹道:“我明白了,只要能引得他们在铜殿前动手,他们自该比我们更受和氏璧的影响,说不定打两下便抱头溜走,真有趣。不过我们得手后又如何逃走?”

徐子陵笑道:“你这叫心切则乱,只要我们能把和氏璧抢到手,等于取到对付众和尚的恶咒。但我们必须待至和氏璧对他们最有害的一刻才可下手夺宝。若误了时机,须等待它下一回循环,但人家亦该有所预防!”

跋锋寒道:“子陵似乎肯定我们不会像那些和尚般会受到和氏璧的不良影响,致功力大减,这究竟有什么道理?”

徐子陵微笑道:“那纯粹是一种直觉,因和氏璧只会令我生出想亲近的感觉。不过由于它会变化至什么地步,却不是我所能预估,所以必须先藏身于最接近宝璧的地方,观其变化,等到最适当的时机动手。明白了吗?”

寇仲和跋锋寒均精神大振,一洗刚才窝囊失意的心情。

徐子陵虎目神光电闪,淡淡说道:“去吧!”领先再朝净念禅院疾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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