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七章 河畔洛神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6529 2024-03-05 11:28:41

徐子陵虎躯一震,低叫道:“秦川?”

事实上不用他说出对方的名字,寇仲和跋锋寒也知道前面那人正是化名秦川的师妃暄芳驾亲临。

在踏出酒铺破门的一刻,三人均想过首先会遇上的是谁。最大的可能性当然是净念禅院的了空大师偕同四大护法金刚与一众大小和尚空庙而来寻晦气。

其次则是拔鞭相助老朋友的王薄。再其次便是与慈航静斋有交情的门派,又或刚抵中原的虬髯客伏骞王子。

却从没想过首先遇上的会是继宁道奇后最被推崇的绝代高手师妃暄。

她是如此年轻。迎着洛水送来的夜风,一袭淡青长衫随风拂扬,说不尽的闲适飘逸,俯眺清流,从容自若。背上挂着造型典雅的古剑,凭添了她三分英凛之气,亦似在提醒别人她具有天下无双的剑术。从三人的角度瞧上天津拱桥中心点的最高处,明月刚好嵌在她脸庞所向的夜空中,把她沐浴在温柔的月色里。份外强调了她有若钟天地灵气而生,如川岳般起伏分明的秀丽轮廓。以三人的见惯美人尤物,亦不由狂涌起惊艳的感觉。

但她的“艳”却与婠婠绝不相同,是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么自然的、无与伦比真淳朴素的天生丽质。就像长居洛水中的美丽女神,忽然兴到现身水畔。纵使在这繁华都会的核心处,她的“降临”却把一切转化作空山灵雨的胜境,如真似幻,动人至极点。她虽现身凡间,却似绝不该置身于这配不起她身份的尘俗之地。她的美眸清丽如太阳在朝霞里升起,又能永远保持某种神秘不可测的平静。

三人至此方体会到侯希白对她的赞语绝无夸张。师妃暄这种异乎寻常、令人呼吸屏止的美丽,确非尘世间的凡笔所能捕捉和掌握的。三人呆瞪着她,不但斗志全消,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们心弦震动的当儿,明丽得如荷花在清水中傲然挺立的美女,以她不含一丝杂质的甜美声音柔声道:“妃暄实在不愿于这种情况下和三位相见。”

整个天地都似因她出现而被层层浓郁芳香的仙气氤氲包围,让人无法走出,更不愿离开。在平静和冷然的外表底下,她的眼神却透露出彷若在暗处鲜花般盛放的感情,在倾诉出对生命的热恋和某种超乎世俗的追求。

比对起神态奇异诡艳、邪柔腻美,彷似隐身在轻云后若隐若现的明月般的婠婠,她就像破开空谷幽林洒射大地的一抹阳光,灿烂轻盈,以寇仲的玩世不恭,徐子陵的淡泊自甘,跋锋寒的冷酷无情,霎时都被她旷绝当世的仙姿美态所震慑,差点忘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天街静如鬼域,只有河水打上桥脚岸堤的声音,“沙沙”响起。在月儿斜照下,四座矗立两边桥头布成方阵的高楼,在街上水面投下雄伟的影子,更添那无以名之的慑人气氛。

跋锋寒首先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道:“师小姐仙驾亲临,为的自是和氏璧的事,请问准备如何处理?”

师妃暄并没有向他们瞧来,丹红的唇角飘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檀口微启轻轻说道:“妃暄离斋之后,从未与人动手,今晚却为了三个原因,不得不破此戒,你们想听吗?”

寇仲哈哈一笑道:“能令师小姐你破戒出手,实是我三人无比的荣幸,不过小弟不才,想破脑袋亦只想到和氏璧一个那么多的出手理由,请问其他两个原因又是什么呢?”

师妃暄语音转寒,冷然道:“其中一个原因,是你三位已惹起妃暄警惕之心。”

即使以三人的聪明才智,亦听得不明所以,满脑茫然。自师妃暄出现后,徐子陵一直保持缄默,没有说半句话。

跋锋寒皱眉道:“师小姐可说得更清楚些?”

师妃暄没施半点脂粉,但光艳得像从朝霞中上升的太阳般的玉容掠过一个无奈的笑容,轻叹道:“妃暄岂是喜操干戈的人,只因一统的契机已现,万民苦难将过。故诚惶诚恐,不敢粗心大意,怕有负师门之托。”

寇仲心中一寒,却故作讶然地试探道:“这又与小姐应否对付我们有何关系?”

师妃暄轻扭长秀优美的脖子,首次别过俏脸朝三人瞧来,美眸异采涟涟,扣人心弦。接着更转过娇躯,面向他们。三人得窥全豹,就如给她把石子投进心湖,惹起无数波动的涟漪。在修长和自然弯曲的眉毛下,明亮深邃的眼睛更是顾盼生妍,配合嵌在玉颊的两个似长盈笑意的酒窝,肩如刀削,蛮腰一捻,纤秾合度,让人无法不神为之夺。她的肤色在月照之下,晶莹似玉,显得她更是体态轻盈,姿容美绝,出尘脱俗。

此时她那对令三人神魂颠倒的秀眸射出锐利得似能洞穿别人肺腑的采芒,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视几遍,目光最后定在寇仲处,以平静的语调淡淡说道:“寇兄如肯立即把和氏璧交出来,又或从此退出江湖,我们间一切瓜葛一笔勾销,此后各不相干。”

寇仲想不到她忽然变得如此直截了当,且是毫不客气。愕然道:“我是否听错了?小姐不是说如我肯退出江湖,便连和氏璧都不用交出来吧?”

师妃暄不理会他,目光转往跋锋寒脸上,幽幽一叹道:“中原还不够乱吗?跋兄为何不回到域外去?”

跋锋寒双目射出凌厉的电芒,与她毫不相让地对视,眼睛不眨半下,沉声道:“小姐此言差矣,跋某人要到哪里去,从来不会受别人左右的。”

师妃暄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语音转柔道:“这正是你们惹起妃暄警惕之心的因由;三位均为胆大包天,谁都不肯轻易买账的人。从你们踏足洛阳的一刻,立把整个东都的平衡势力打破,只此一点,已让人不敢对你们轻忽视之。”

接着目光投到默立一旁的徐子陵处,淡然道:“请问徐兄为何要去盗取和氏璧?”

三人暗叫厉害。

自她现身桥上,所有主动全掌握在她手里。而他们只能处在见招拆招的下风处。她的话更深合剑道之旨,有如天马行空,令人难以捉摸,防不胜防。

徐子陵默默与她互相凝视半晌后,洒然笑道:“听师小姐的口气,似是即使和氏璧不在我们手上,师小姐也不肯罢休的了!”

寇仲和跋锋寒同时生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更感到徐子陵正在反击,且把握到师妃暄话语里唯一的破绽。

自遇上师妃暄,他们有矮了半截和做贼心虚的不利感觉。但假如师妃暄认为即使和氏璧不在他们手上,却仍要对付他们,那他们抱的将是完全另外的一种心情。

师妃暄用神打量徐子陵好一会儿,轻叹道:“用剑来治天下,当然是万万不可;但以剑来争天下,却似是古往今来的唯一方法。妃暄只好领教一下徐兄的绝艺,看看来自《长生诀》的奇功,究竟有什么玄秘之处?”

三人哪想到她竟急转直下,还出乎意料地挑战徐子陵。

跋锋寒仰天发出一阵长笑,豪气干云地激昂道:“有谁比跋某人更想见识师小姐的剑法?小姐请先赐教!”

“当!”

一下清脆的钟音,从后方传来,响彻月夜下的无人长街,余音萦耳,久久不去。

接着一个柔和宽厚的男音高宣佛号,平静地说道:“贫僧了空,愿代妃暄出战跋施主。”

三人听得面面相觑,了空大师竟开金口说话了。

师妃暄叹道:“这是妃暄不得不动手的第三个理由。只为大师因和氏璧的失窃,自毁了修行多年的闭口禅;使妃暄更觉罪孽深重,只好破例出手。”

寇仲皱眉道:“是否即使和氏璧不是我们取得,今夜的一战仍是无法避免呢?既然如此,我仲少的对手又是何方神圣?”

师妃暄好整以暇地道:“只要寇兄和跋兄不争着出手,妃暄怎会冒犯,只是要印证徐兄得自《长生诀》的心法,是否有驾驭宝璧的异力罢了!”

寇跋两人同时暗骂自己愚蠢,浑忘师妃暄的剑术亦来自玄门的最高诀法《慈航剑典》,说不定真有识破徐子陵乃盗宝者的能力,那时他们便百口莫辩,唯一的方法是有多远逃多远。除非肯定胜过师妃暄,否则再不用现身江湖。

两人同时又生出侥幸之心,吸取了和氏璧内能量后的徐子陵,其功力心法会否高明如师妃暄者仍“认”不出来呢?不过另一个可能性是甫一交锋,师妃暄便连徐子陵具有和氏璧内异能的事也看破,那可就糟糕至极点。

两个想法教两人矛盾之极,进退失措。不知是该拒绝呢,还是欣然接受。前一种态度是摆明做贼心虚;后者则是患得患失,更怕后果堪虞。师妃暄这人就像她的剑那么令人难以招架,命中了他们的弱点。

表面上,他两人当然冷静如恒,不透露内心的半点消息。

反是当事人徐子陵潇洒的微笑道:“小姐既有此验证的绝艺,在下自是求之不得,请!”

师妃暄看似随意踏前两步,登时涌起一股森厉无比的气势,把三人笼罩在内。

三人大为懔然。

她看似简单的两步,予人行云流水,断水水流的奇异感觉,分明是种暗含上乘深奥诀法的步法招式,否则怎能从区区两步中,表达出须要大串动作方能表达出的威势。

他们还感到被她的精神和气势紧紧攫抓,只要任何一人稍露破绽,她会立即拔剑进击,且必是雷霆万钧之势,令人无法抵挡。

刹那间,她掌握了主攻的有利形势。师妃暄俏脸亮起圣洁的光辉,更使人不敢生出轻敌和冒渎之意,又深感自惭形秽。

徐子陵虎目忽地爆起前所未有的异芒,踏前一步。

在气机感应下,师妃暄凌厉的剑气立时集中到他身上去。

徐子陵一面全力运功抗衡八步许外傲立桥头的师妃暄,一边冷然道:“仲少和锋寒兄请略为借开,让小弟领教《慈航剑典》天下无双的剑法。”

跋锋寒和寇仲趁此机会,左右散开,剩下两人对峙蓄势。

晚风从洛河吹来,两人的衣袂却没有丝毫拂扬的应有现象。男的潇洒飘逸,女的淡雅如仙。望之有如一对神仙璧侣,哪知竟要动手交锋,甚且以生死相拼。

跋锋寒和寇仲分立长街两边,他们虽对徐子陵的武功和智慧极具信心,可是对手乃来自天下第一圣地出类拔萃的女剑手,又使他两人患得患失,心焦如焚。

远方遥对的天津桥长街的另一端,静立着手托铜钟的了空大师,默默为师妃暄押阵。至于暗里还有什么人,恐怕谁都弄不清楚。刚才驶过桥下那叶小舟,又驶回来,还停在桥底下,隐约可见有人坐于其上,透出高深莫测的味儿。

与师妃暄对峙的徐子陵又是另一番滋味。直至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以婠婠的高明,仍对师妃暄如此忌惮,不敢轻易出手。因为此女的一身能为,的确达到了以气驭势,不用拔剑出鞘,便可以剑气伤敌的超凡境界。最要命是在她不含一丝杂念、深邃澄明的美眸注视下,很易令人丧失斗志,大大削减了他本是坚凝无比的气势。她的举止动静,一颦一笑,不但令人留下深刻难忘的印象,且优美无瑕,完美无缺,没有半点破绽。

要知徐子陵的眼力,经多年转战天下,再配合他的绝世天资,已臻至宗师级的境界。纵使高明如曲傲之辈,也要被他一眼判别出武功高下的程度,从而定下战略或逃走。可是面对着这如仙如圣、超凡脱俗的美人,他却完全没法把握她的功候深浅,至乎她真正的性情或弱点,因而无从拟定策略。

师妃暄亦在全神打量对手。即使在这两强争锋的时刻,她的心神仍是通透空灵,不起丝毫杀伐之心。严格来说,她虽因师门使命而没有剃度受戒,但她却绝对该算是带发修行的方外之人。除了侯希白外,从没有年轻男子能在她心中留下半点印象。可是眼前的年轻高手却有种难以形容的气质,使她生出怜惜和亲近的心。而他的武功亦比她想象中高出很多,是她自出道以来,罕曾得遇的敌手。这些都是她在对峙生出的感受,既不牵动她的情绪,更绝不会影响她的剑法。当她的剑出鞘时,一切心障会随之烟消云散,不留半点痕迹。想到这里,师妃暄暗叹一口气,然后收摄心神。

“锵!”

宝剑出鞘。一股无坚不摧的剑气,从剑锋吐出,刺破空气,向徐子陵攻去。

徐子陵右手探出,画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小圆圈。

“砰!”

剑气掌劲交击,徐子陵剧震一下,往后挫退小半步。

师妃暄则仍是举止雍容,体态娴雅。

尽管际此兵凶战危的当儿,她仍予人似若隐身在浓郁芳香的兰丛,徘徊在深山幽谷的超然感觉。

寇仲和跋锋寒哪想得到她的剑气厉害至可随意隔空攻敌的地步。但这时担心也没有用了。

前者大叫道:“小姐试出来了吗?”

师妃暄秀眉轻蹙,对寇仲明是来扰乱她心神的喊叫置若罔闻,但对徐子陵的出手却是芳心大讶。她的剑术乃玄门最高心法,只要和对方交手,立可测知对方的虚实深浅,从而判断出徐子陵是否有驾驭和氏璧的能力。可是刚才的真气交接,徐子陵所发出难以形容的奇异旋劲,却把她的“探索”完全封挡,令她的真气无法钻入他的经脉去,生出应有的感应。

徐子陵稍放下心来。刚才他趁子时来临之前静心潜睡达两个时辰之久,为的正是应付目下情境。平日看来,他绝及不上寇仲的智计百出,却并非因他才智稍逊,只是他性格不喜与人争锋。但每到紧急关头,他总能想出连跋锋寒和寇仲也要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妙策,只此可知他才智高绝。虚行之的策略虽高明,但徐子陵当时已想及自己这出手盗宝者乃唯一破绽。因外表可以模仿,武功却没法骗人。

他原先针对的只是了空,因为他曾面璧而坐,故深明和氏璧的特性,亦有资格测出他徐子陵有否控御和氏璧的能力。假设他没有吸取和氏璧异能,此刻他不但绝不惧怕,还乐于让对方测试。皆因他根本驾驭不了和氏璧,只因不痴那雷霆万钧的一杖,因缘巧合下解了他的险境,还给了他莫大造化。可是他现在经脉内充荡着宝璧的异能,接触下势将无所遁形。所以他刚才的两个时辰绝非白睡,而是要借机把和氏璧的异能和己身真气进一步转化,合成一体,变成连了空或师妃暄也难以辨认的另一种气劲。眼前虽仍在初步阶段中,但高明如师妃暄者,亦要感到难作肯定。不过这是带有幸运的成分。如非师妃暄以往从未曾与他交过手,此刻定可测出他真气的异样之处。

她目不转睛的盯紧徐子陵,柔声道:“妃暄手中剑名‘色空’,专求以心御剑,徐兄小心了!”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师小姐请赐教!”

两大高手,终于到了以真才实学互见真章的时刻。

徐子陵的衣衫忽像迎上狂风般,紧贴前身,袖角衣袂却向后劲拂狂扬,情景怪异至极点。

师妃暄虽仍平静如故,但秀眸却愈呈明亮,色空剑也似发散出灿烂的光辉。

寇仲和跋锋寒同感骇然变色,知道在气势对峙上,徐子陵已落于绝对的下风。

色空剑终于出招。

电光激闪,剑气漫空。师妃暄的色空剑化作满天光影,把徐子陵笼罩其中。她却如翩翩起舞的仙子,在剑光中若隐若现,似被淡云轻盖的明月,森寒的剑气则连远在三丈外的跋锋寒和寇仲也感觉得到,其飘摇往来之势有如狂风刮起的旋雪。

徐子陵早蓄势静待,严密戒备,仍想不到看来温柔娇婉、动人妩媚的美女那只欺霜赛雪的纤手能使出这么有如疾雨狂风般的可怕剑法。他知这是要紧关头,只要一个封挡不往,给她剑气侵入经脉,可能会立即生出感应,探悉和氏璧的异能已到了自己体内去。

徐子陵的身体像变成一道影子,在剑影中迅疾闪移进退,左手撮指成刀状,贯满真劲,以普通人肉眼看不清楚的高速,左劈右挡,每一掌都准确无误地寻上师妃暄色空剑的剑身处。

但谁都知道师妃暄抢制了先机,而对手则完全陷在挨打硬撑的困境里。

跋锋寒和寇仲看得瞠目结舌,偏又是无可奈何。

徐子陵一向能凭其灵锐的触觉把握先机,但此时这优势却完全给师妃暄夺去了。在神奇玄奥的招式、飘逸如仙的身法下,师妃暄每剑都能洞悉先机,彻底瓦解了徐子陵伺隙的反攻。

不过二十来招,徐子陵完全被剑法牵制,身不由己地为对方天马行空般的剑招所控制和摆布,能移动的方位愈趋窄小,到他避无可避的一刻,将是彻底落败的时间。

身在局中的徐子陵仍是心无旁骛,心灵静若井中水月。他虽处在劣无可劣的窘境中,但反激起他争雄不屈的决心,全心全意去应付师妃暄飞洒幻变,威势渐增的剑法。

以心驭剑。

师妃暄的剑法绝无成规,每击一剑,总是针对对方的弱点,每一剑都有千锤百炼之功,巧夺天地之造化。最厉害是她剑锋发出的剑气,有如泻地的水银般无隙不入,让人防不胜防。

徐子陵忽然闭上眼睛,收回左手,右拳击出。

“砰!”

色空剑被徐子陵一拳击中剑侧。劲气横泄,激碰扬起街上的尘土。接战以来,徐子陵尚是首次强攻师妃暄的色空剑锋。

寇仲和跋锋寒禁不住同时喝了声“好”!

剑影消散。

徐子陵松了一口气,正要趁机抢攻,蓦地眼前光华大盛,色空剑活像天外骤来的闪电般,破开乌云密布的黑夜,当胸搠至。

他首次生出对方是个完全无法克胜的敌人的意念,心中更是大为懔然,知道自己在对方强大的攻势下,信心已失,假如让这种感觉继续下去,此战必败不在话下,对自己在武道的修行上更会在事后做成无可补救的打击挫折,会使他毕生难以臻抵巅峰的至境。

想是这么想,但在师妃暄大有洞穿宇宙之能的剑势前,谁能不兴起无从抗拒的颓丧感觉。看似简单的一剑,实包含无比玄奥的心法和剑理。似缓似快,既在速度上使人难以把握;而剑锋震颤,像灵蛇的舌头般予人随时可改变攻击方向的感觉。

在此胜败立判的刹那,徐子陵深吸一口气,把一切杂念情绪全排出脑海之外,双目精光电闪,双掌合拢如莲,再像鲜花盛放般,十只指头在剑锋前虚晃出无数指影。

“笃!”

徐子陵左手的拇指头横撞剑锋,身体却触电般斜飞开去。

跋锋寒和寇仲同感震骇。

师妃暄这一剑固是妙绝天下,可是徐子陵的怪招更是精彩绝伦,封死了她所有可能欺身进击的路线,硬挡了她这一剑。

但问题是徐子陵的真气始终跟师妃暄自幼修行、精纯无比的玄门正宗剑气仍有一段距离,加上对方占着主动进击的优势,故不吃亏才是奇事。

“嗨!”

身子仍在斜旋飞退的当儿,徐子陵喷出一口鲜血。

师妃暄剑势一凝,竟没有乘胜追击。

徐子陵的武功修为,实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不但韧力过人,且奇招迭出,令她久攻难下。眼看刚才一剑,可点上他的穴道,令他失去作战能力,但竟给他以妙至毫巅的手法破解了,而她却因此令他受伤吐血,更不是心中所愿。

“锵!”“锵!”

跋锋寒和寇仲终于按捺不住,刀剑出鞘。

“当!”

了空再次敲响铜钟,发出警告。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左方楼房箭矢般射下,朝师妃暄扑去。整个空间的空气都似被突然抽尽了似的,令人难受之极。如此可怕的武功,舍天魔功外哪还有其他。

素衣赤足的婠婠,像从最深邃的黑洞梦里钻出来的幽灵般,人未至,右手袖中飞出一条细长丝带,毒蛇般向心神正因徐子陵微分的师妃暄卷去,声势凌厉至极点。绝对可媲美师妃暄适才的一剑。

偏是不觉有半点风声或劲气破空的应有啸响。身子仍在凌空的时间,另一手亦以曼妙的姿态轻挥罗袖,射出三道白光,袭向步履未稳的徐子陵和作势欲扑的寇仲和跋锋寒三人,令人完全不晓得她是如何办到的,又是那么迅疾准确。

四道人影随着叫声怒叱,分别从桥头这边两座高楼之巅及附近相对的房舍瓦顶窜起,赫然是净念禅院的不嗔、不惧、不贪、不痴等四大护法金刚。在明月映照下,他们的禅杖因背光特别粗黑,带起了呼啸之声,威势十足。他们显然是为此战在一旁护法,防止其他人闯到附近插手助战,却防不了婠婠这个特级高手。

了空大师口宣佛号,流星赶月般全速飞掠过来。反是被偷袭的师妃暄神色恬静如常,色空剑上扬,同时飘身斜起,迎往婠婠。

谁都知道婠婠之选择在此时出手,皆因觑准师妃暄在力战之后,更因误伤徐子陵致分了心神,泄去锐气,对蓄势已久的她来说实是伺隙制敌千载一时的良机。

最接近婠婠的是徐子陵。可是他自顾不暇,又要应付婠婠射来的暗器,想帮忙亦有心无力。寇仲和跋锋寒一来离开较远,兼之又要格挡或闪躲暗器,怎都要慢了一步。其他人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在眨眼的功夫间,两位分别代表正邪两道的杰出传人,正面交锋。

剑尖点上丝带的端头。

师妃暄娇躯轻震,横飞往天津桥去。

整条长达三丈的丝带在反震的力道下先现出波浪似的曲纹,然后变成十多个旋动的圈环,随着婠婠如影随形的凌空去势罩向错飞开去的师妃暄。

寇仲等三人先后避过婠婠射来的飞刀,两女已在长桥的上空剑来带去,宛如繁弦急管,在刹那间拼过十多招。

时间虽短,却是一场激烈无比的战斗,招招全力出手,凶险凌厉,在剑光带影间,两女从空中打到桥上,人影倏进忽退,兔起鹘落,旁人连她们的面目身形亦难以分辨,更是难以插手,只知随时会出现有一方要血溅尸横的结局。

跋锋寒首先赶至桥头,正要出手,婠婠和师妃暄倏地分开。

师妃暄飘上桥栏,色空剑指向婠婠,俏脸抹过一阵不寻常的艳红。

婠婠则以一个曼妙的姿态,腾身而起,落往另一边的桥头处。

在她足未沾地时,不贪和不惧两根重逾百斤的禅杖,凌空扫至,带起的劲风压力,吹得她衣衫全紧贴身上,强调出她无限美好的体态线条。

寇仲等心中叫糟,只有他们最明白婠婠厉害至何等程度,两僧岂是她的对手。

婠婠那对晶莹如玉的赤足轻点桥头的石板地,随即斜冲而起,刹那间破入两僧的杖影里去。

娇笑声中,不贪、不惧跄踉横跌开去,婠婠则继续升腾,然后斜掠到了洛水之上,回眸笑道:“妹子剑术果是不凡,婠婠领教了!”

就在此时,异芒骤闪,一道光芒由桥底的小艇斜冲而上,奔雷掣电似的向空中的婠婠击去。

婠婠再发出一阵悦耳若银铃的娇笑声,右袖拂出,扫正扇尖,笑道:“侯兄再非惜花之人吗?”

拦截者竟是“多情公子”侯希白。

侯希白闷哼一声扇势被挫,触电般下跌寻丈,才止势掠往堤岸。

婠婠则借力斜飞,隐没在远方的楼房处。来去如风,有若鬼魅幽灵,予人梦魇般的不真实感觉。

不贪、不惧这时才足踏实地,虽再没有踉跄之状,但足音沉重,显是吃了暗亏。了空掠过停在桥头的跋锋寒三人,来到师妃暄之旁,合十问讯。不痴和不嗔则立定在三人身后,暗成合围之势。

师妃暄飘身桥上,神色如常,自有一种轻盈洒脱的仙姿妙态。她深邃的眼神遥眺婠婠消失的远处,尚未有机会说话,侯希白抢到桥上,关切地问道:“妃暄是否贵体无恙?”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这位淡雅如仙的美女身上去。

师妃暄露出一丝微笑,悠然道:“天魔功不愧是魔门绝学,千变万化,层出不穷。”

接着目光落在徐子陵身上,柔声道:“徐兄伤势如何?”

徐子陵想不到她在这种情况下,仍会关怀自己这“敌人”的伤势,心中泛起奇异之极的感受,正容道:“该没有什么大碍,多谢小姐垂注。”

师妃暄“噗!”一声娇笑道:“伤了你还要谢我?”

她罕有的失笑彷如鲜花盛放,东山日出,灿烂得使人目眩。除了空仍如老僧入定的样子外,四大护法金刚也看呆了,寇仲、侯希白等更不用说。

笑容敛去、师妃暄恢复止水不波的神情,目光扫过徐子陵三人,淡淡说道:“和氏璧一事暂且搁下,他日我看该如何追讨。”

再瞧往侯希白,说道:“妃暄现暂返禅寺潜修,他日有缘,再与侯兄相见。”

言罢转身便去。

了空等五僧同时向徐寇等合十施礼,客气得全不似与三人对敌的样子,护持师妃暄去了。

跋锋寒三人你眼望我眼,想不到事情会在这种情况下结束,也不知该感谢婠婠还是该恨她。

侯希白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口中喃喃道:“妃暄受伤了,妃暄受伤了。”

寇仲向跋锋寒打个眼色,后者向侯希白道:“侯兄……”

他尚未说下去,桥上的侯希白猛然回首,往他们瞧来,眼神转寒,冷然道:“他日三位如要对付阴癸派,请勿忘了算在下一份。”

一个纵身,落到桥底的小舟去,顺水流走。

四周恢复清冷平静。

跋锋寒似有所失的叹了口气,向徐子陵道:“子陵没有什么事吧?”

徐子陵仰望天上明月,重重吁出一口气,摇头道:“刚才还心头翳闷的,现在好多哩!”

寇仲移到徐子陵身旁,搂紧他肩头竖起拇指赞道:“小陵真行,这叫虽败犹荣,假以时日,我们谁都不用怕了。”又道:“现在我们该干什么呢?例如回到破酒铺继续喝酒至天明,或是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徐子陵环顾四周,不解道:“为何整条天街所有店铺全关上门窗,街上更不见半个行人,你们不觉奇怪吗?”

寇仲猜测道:“或者是王世充那混蛋怕误伤旁人,所以下令不准任何人在某时某刻后走出家门半步,诸如此类也说不定。”

跋锋寒皱眉道:“这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寇仲放开搂抱徐子陵肩膀的手,说道:“这样呆站等人来搦战终不是办法,要找个去处才成。”

徐子陵哂道:“现在投店不嫌晚吗?包括你的老朋友王世充在内,洛阳谁会欢迎我们?”

跋锋寒不知是否想起东溟公主,叹道:“虚先生的小巢又如何?”

寇仲心中一动,笑道:“不如到赌场大老板荣凤祥的华宅躲他一晚,害害这家伙也好。”

两人愕然朝他看过来。

寇仲解释道:“董淑妮今晚到荣府参加荣凤祥的寿宴,还约了我在后门等她溜出来私奔,所以……你们为何用这种可怕和暧昧的眼光望我呢?”

跋锋寒冷冷道:“董淑妮如肯与人私奔,早私奔了过百次,为何独对你仲少青睐有加?你不觉得此事可疑吗?”

寇仲愕然道:“不会吧?我对她也不错啊!难道她会设陷阱来害我?”

徐子陵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何她会拣中你,她是为什么原因要私奔?”

寇仲叹道:“总言之我和她是有点关系,不过现在得你们提醒,我也感到有点不大妥当。希望她只是开开玩笑吧!否则其中定有点问题,像她那种爱慕荣华富贵的女子,怎舍得放弃一切,随我这么一个人流浪天涯。”接着拍手道:“好哩!闲话休提,我们现在该到哪里去?”

蓦地三人同时眼前一亮。事实上整道天津桥也亮了起来。他们别头朝洛河瞧去,一艘灯光通明的巨舟,正逆流朝天津桥驶过来。此舟原本没有半点灯火,忽然变得如此一舟烁然,自需一批训练有素的“点灯人”。

寇仲叹道:“老跋你胜了!今晚恐怕我们真要挨到天明,希望两位仍记得那个三角阵。”

灯火辉煌,光照两岸的巨舟绕过河弯,朝天津桥驶来。风帆均已降下,全凭从船腹探出每边各十八枝船桨,拨水行舟。船沿处每隔一步挂上一盏风灯,密麻麻的绕船一匝,以灯光勾画出整条船的轮廓,透出一种诡秘莫名的味儿。甲板中心处耸起两层楼房,在顶层舵室外的望台上,分布有序地站立了十多名男女,可是寇仲等三人只看到其中一人。因为此人有如鹤立鸡群,一下子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再无暇去理会其他人。

此君年约三十,身穿胡服,长了一脸浓密的胡髯,身材魁梧雄伟,比身边最高者仍要高出小半个头,及得上寇仲等三人的高度。虽是负手而立,却能予人稳如崇山峻岳,卓尔不凡的气概,并有其不可一世的豪雄霸主的气派。

被胡髯包围的面容事实上清奇英伟,颧骨虽高,但鼻子丰隆有势,双目出奇细长,内中眸子精光电闪,射出澄湛智慧的光芒,遥遥打量徐寇三人。他左右各立着一位美丽的胡女,但在三人眼中,远及不上这充满男性魅力的虬髯大汉那么引人。

寇仲迎着逆流驶至二十丈远近的巨舟喝道:“来者何人?若是冲着我等而来,便报上名来,我寇仲今夜没兴趣杀无名之辈。”

最后一句,他却是拾跋锋寒向侯希白说的豪言壮语,果显出咄咄逼人之势。跋锋寒为之莞尔。徐子陵则默然不语,调息疗伤。

师妃暄吐发的乃罕有的先天剑气,若非他的根底来自道门秘宝《长生诀》,又经和氏璧的异能改造了经脉,恐怕这一世都不会完全痊愈过来。当时他感到师妃暄临时撤回部分真气,若非如此,他恐怕会有几天好受。

由接战开始,师妃暄虽看似攻势凌厉,其实大有分寸,纯在试探,绝无伤人之意。此女自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气质,与东溟公主、商秀珣那种来自身份、地位的贵气有异,令她超然于这些美女之上,非常独特。一阵长笑,使徐子陵从沉思中警醒过来,不由心中凛然。他从未试过这么用心去想一个女子。

那虬髯男子扬声道:“寇兄说笑哩!小弟伏骞,特来和三位结交和请安问好的!”

他的汉语字正腔圆,咬音讲究,比在中土闯荡多年的跋锋寒尚要胜上半筹。三人早从他的形貌和那招牌虬髯猜出他是谁,故闻言毫不讶异,唯一想不到的是他长得如此威武与逼人,豪情盖天。

巨舟船速渐减,否则若疾冲过来,高出桥顶达两丈的船桅必定撼桥而断,船楼上层的项盖亦将不保。

他沉雄悦耳的语音方落,跋锋寒微笑道:“伏兄大名,如雷贯耳,跋某万分仰慕,却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嗨!”

吆喝声从船腹传出,整齐划一,三十六人的喊叫,像发自一人口中。三十六枝船桨同时以反方打进水里,巨船奇迹般凝定在河面上,船首离桥头只三丈许的距离。而伏骞等十多人立足处刚好平及桥头的高度,对起话来不会有边高边低的尴尬情况。附近周围灯火黯然,唯只这洛水天津桥的一截灯火辉煌,天上星月立时失色。河水因巨舟的移来,涌拍堤岸,沙沙作响。一切是那么宁静和洽。船桨又巧妙地拨动河水,保持巨舟在河心的稳定。

伏骞从容道:“跋兄请不吝下问,小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跋锋寒双目寒光一闪,冷然道:“伏兄隐舟在旁,出现的时机准确无误,未知意欲何为?”

这番说话毫不客气,但也怪不得跋锋寒。因为伏骞与王薄关系密切,很易使他联想到伏骞用心不良。伏骞身旁的人均露出不悦神色,那两个吐谷浑美女更是神色不屑,似在怪跋锋寒不识抬举。寇仲和徐子陵对跋锋寒这种什么人的账都不卖的作风早习以为常,丝毫不感异样之处。

没想伏骞亦不以为忤,哈哈笑道:“原因有三,一是小弟最爱凑热闹,今趟到中原来,此实主因。”

三人想不到他如此坦白,明言是趁中原大乱之时,来此凑兴,好浑水摸鱼。寇仲目光扫过他身旁的随从,年纪最大的不过四十岁,人人太阳穴高鼓,双目精光闪闪,确是高手如云,实力不可轻侮。却不知那晚在曼清院当众发言的邢漠飞是否其中之一。

当下冷哼道:“凑兴有时是须付出代价的,希望伏兄来去都是那么一帆风顺!”

他从宋玉致处知晓伏骞对他们“很有意思”,以宋玉致的精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有一定的依据,非是无的放矢。

伏骞身后的一名年轻汉子正要反唇相稽,却给这吐谷浑的王族高手打手势截住,淡然笑道:“小弟到中原来,求的非是游山玩水的写意日子,多谢寇兄关心。至于第二个原因,是小弟想破坏铁勒人的阴谋,不想让曲傲、突利之流诡计得逞。而最后一个原因,则是想看看三位有没有闲情时间,移驾到敝船上喝酒聊天直至天明?”

跋锋寒仰天笑道:“伏兄两个好意心领了!现在我们只想找个宿处,好好睡他一觉。请了!”

伏骞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点头道:“三位果是英雄了得,伏某佩服。”

船桨运转,巨舟就那么倒退开去。然后灯火倏灭,没入河弯的暗黑处。

车轮驴蹄与地面接触交杂而成的声音,从下方街上传来,寇仲伸个懒腰,睁眼坐起身来。徐子陵早起了身,正立在这位于洛河北岸的钟鼓楼栏沿处,远眺跨河而过的天津桥,只不知是否仍回想昨夜遇上师妃暄的情景。跋锋寒在盘膝打坐,似对身外的事无觉无知,斩玄剑平放腿上。寇仲跳将起来,移到徐子陵旁。楼外细雨绵绵,整个洛河两岸全陷进白茫茫的一片里。

寇仲大力呼吸几口清晨夹杂水雾的空气,俯瞰远近烟雨迷蒙的景象,叹道:“真好!我们仍然活着,还睡了一大觉。”

徐子陵见他左手在把玩挂在胸前的链坠,奇道:“为何你对这坠子忽然有兴趣起来?”

寇仲欣然道:“忘了告诉你,昨晚我见过它的原主人。”

徐子陵愕然道:“你见过楚楚?”

坠子乃当年在翟让的大龙头府,楚楚随翟娇避难,临别时着素素交给寇仲的。想起此事,颇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寇仲当下把昨晚给翟娇找上的事说出来,然后道:“李密该是气数已尽,所以出现翟娇这令他意想不到的大敌。翟娇有个叫宣永的手下,绝对是个人材。”

徐子陵点头道:“李密杀翟让是大错特错的一步棋,换了是你仲少,会把翟让摆上神台,让他只占个虚名,实权则握在自己手里,到真得了天下才请翟让退位,就不致出现下的大漏洞。如今你准备怎样利用?”

寇仲胸有成竹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与翟娇约好,由她供给我所有关于李密动静的消息。哼!他李密最擅搞情报和伏兵,我这次将会以彼之道,还治其身。只要他中了我的诱敌之计,天下将再没有他的份儿。”

徐子陵皱眉道:“若王世充因此坐大,对你该没有什么好处吧?”

寇仲笑道:“这恰好是最精彩的地方,现在人人认为王世充斗不过李密,所以独孤峰敢公然与其对抗。更妙是王世充自己都没有信心把握,故而秘密与李渊修好,齐抗李密,使李世民那小子敢到洛阳来扬威耀武,可是一旦王世充大破李密,王李之盟将不攻自破,那时王世充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挡着李小子不让他得逞,而我们则可携宝返回南方,从老爹手中取回竟陵,那时可北可南,天下将是我寇仲的了!”

徐子陵苦笑道:“你打的倒是如意算盘。别忘了我们根本不知道杨公宝藏在哪里。”

寇仲颓然道:“有很多事不想那么详细会好些儿的。所谓成事在天,我等凡人除了尽力而为外,还可以干什么?”接着岔开话题道:“我待会去见王世充,你们又到哪里去?”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我今天怎都要跟紧老跋,因为突利很可能拣他落单时下手。”

寇仲叹道:“你好像忘了我们是曲傲杀子大仇人的样儿。昨晚他没来寻仇,已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徐子陵凝望进铺天盖地,随风飘降,无边无际的蒙蒙雨粉,悠然道:“你的记性不好才真,今晚伏骞将与曲傲在曼清院再决雌雄。此战关乎到曲傲一生的荣辱和铁勒人的声誉,所以曲傲必须养精蓄锐,把其他所有事情抛开,好应付今晚的决斗。”

寇仲点头道:“你这番话很有道理,只不知这个突利性情如何?听说他和李小子交情甚笃,李小子大有可能会助他一臂之力。”

徐子陵道:“不知是否因与李世民一向关系良好,致使我们下意识低估了他的厉害。事实却是自他于太原起兵后,一直战无不胜,若非有惊天手段,如何办到。假如他肯定和氏璧在我们手上,说不定会对我们采取什么雷霆手段。”

寇仲轻松地道:“谁敢肯定和氏璧是我们偷的。至少王薄那老小子相信我们的话。”

徐子陵的脸色阴沉下去,冷冷道:“李靖该心知肚明是我们偷的。因为他见过我戴上面具后的样子,故而知道我有化身其他面目的方法。”

寇仲双目寒芒一闪,说道:“所以如若李世民向我们追讨和氏璧,正代表李靖不念旧情,把我们出卖。那时跟他可再没什么兄弟之情好说了。”

徐子陵叹道:“李靖虽有负素姐,却非是卖友求荣的人,我可能只是白担心。不过师妃暄曾指出李小子下面高手如云,又成立了个什么天策府。所以我们绝不可轻忽视之。”

寇仲呆了半晌,忽然道:“你猜有没有人知道我们躲在这里呢?”

徐子陵沉思片刻,肯定地道:“理该没有。自吸取了和氏璧的异能后,最显著的进境是在提气轻身方面,凌空换气易如反掌。为今即使是宁道奇想跟踪我们,亦不容易。”

寇仲忽地一震道:“我们真蠢,竟不懂利用这优点。假如我们能把这优点尽情发挥,那即使敌方人多势众,也围堵不住我们。”

徐子陵虎目亮了起来,熠熠生辉,但没有说话。

跋锋寒的声音传来道:“两位兄弟,有没有兴趣到董家酒楼喝杯热茶?”

董家酒楼闹哄哄一片,三人在一角坐下,颇有从地狱重回人间的感觉。

伙计递上香茗杯筷离去后,寇仲竖耳细听,笑道:“十桌有八桌人都在谈论昨晚的事,戒严令的确是由王世充颁下的。这家伙确不知是什么居心,好像嫌我们的敌人不够方便似的。”

跋锋寒默然不语,听若不闻。自今早醒来后,他便似满怀心事,不爱说话。寇仲和徐子陵知他脾性,哪敢惹他。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我猜到一个可能性,可解释王世充为何这么做。”

此时伙计端上糕点,待他去后,寇仲把大头凑近徐子陵,说道:“快说!”

徐子陵叹道:“王世充可能是应李小子的要求这么做的。”

寇仲剧震道:“那岂不是李靖真的出卖了我们?”

这句话乃最合情理的推论。李世民绝非不讲情义的人,只有在肯定是他们破坏了他和师妃暄间的好事,始会采取激烈手段对付他们。而环顾洛阳各大势力中,只有李世民使得动王世充,因为王世充现在不愿开罪李阀,否则就成陷身于东西受敌的恶劣局面。李世民或者仍有点念旧,不想正面与他们交锋,但为师妃暄稍作安排,让她可放手对付三人,却是可以理解的事。

徐子陵叹道:“只是个猜测,希望实情非是如此吧!”

跋锋寒忽然开腔道:“寇仲你见到王世充,不妨直言相询,看他如何回答。”

寇仲黑着脸站起来,沉声道:“这世上现在除了你们外,我谁都不会再轻易信任了。”

言罢兴冲冲去了。

寇仲的身形消失在酒楼大门外后,跋锋寒淡淡说道:“今天我们分头行事,你负责去查探阴癸派人的行踪,我则去见单琬晶。”

徐子陵愕然道:“该怎么查探?”

跋锋寒道:“阴癸派在这里必有秘巢,也就是上官龙养伤的地方。要查他们有两个间接的方法,因为阴癸派一向阴多阳少,且多是美丽的女子,女子爱美乃出自天性,所以只要你留意天街最著名的那几间专卖胭脂水粉的店铺,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徐子陵点头道:“果是妙法!另一法又如何?”

跋锋寒道:“祝玉妍虽有能力治好上官龙经脉的内伤,但事后调补不得不借助培元固本的药物,所以只要拣最有规模的草药铺守株待兔,也可能会见到疑人。”

徐子陵悠然道:“横竖我闲来无事,便依锋寒兄之言去碰碰运气。”继而剑眉轻蹙不解道:“但你不是刚和东溟公主吵了一场吗?还去见她干什么?”

跋锋寒双目闪过复杂的神色,低声道:“待见过她再和你说吧!我去了!”

徐子陵没有答他,心中已清楚知道他要见的非是单琬晶,而是随突利来中原那个与他恩怨相缠的旧情人。这是非常危险的事,他该怎么办呢?

寇仲甫踏出董家酒楼的大门,一辆马车驶至,驾车的大汉施礼道:“寇爷请登车。”

声音有点耳熟,愕然瞧去,赫然是巨鲲帮的副帮主,老相识卜天志。

他心知肚明谁在车内,不过想起美人儿师傅云玉真乃独孤策的相好,此女又立场暧昧,走近一步先在帘幕低垂的窗框上敲了三记,笑道:“师傅何不让小徒瞧瞧你老人家的花容,以慰相思之苦?”

布帘抓起一角,现出云玉真宜喜似嗔的玉容,黛眉轻蹙地娇嗔道:“你这最爱以下犯上的劣徒还不滚进来,是否想为师把你逐出师门?”

寇仲装出惶恐万分的神态,偷瞥一眼肯定车内没有其他人,推门钻入车厢。刚关上门,仍未坐好,云玉真已扑入他怀里。温香软玉搂个满怀,寇仲勉强坐到椅上,低头找她的香唇。马车开动。在经过了昨夜凶险之极的紧张情况,这番缠绵份外香艳动人。寇仲的嘴巴离开她香唇时,这一帮之主已是娇喘细细,脸红似火。

微笑道:“美人儿师傅何时来的?为何不先通知一声,好让小徒稍尽地主之谊。”

云玉真把俏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星眸半闭地嗔道:“你是洛阳哪家的地主?”

寇仲失笑道:“就是刚才那家董家酒楼。为何你守在门外而不入?难道不知你另一个徒儿也在里面喝酒吗?”

云玉真娇软无力地勉强仰脸瞥他一眼,再把玉颊贴靠他胸膛,发力抱紧他的腰背,妮声道:“人家昨天才到,想找你还不知多么困难哩!”

寇仲透帘望往窗外。街上行人车马,冒着细雨来去匆匆,开始忙碌的一天。

随口问道:“美人儿师傅在哪里落脚呢?素姐的孩子出世了吗?”

云玉真欣然道:“你素姐和玉山的孩儿又白又胖,不知多么活泼可爱呢。”

寇仲大喜道:“那真要谢天谢地,让我回去告诉小陵。”

云玉真嗔道:“先别急,也差不在那点时间,人家有要事和你商量嘛。”

寇仲再瞥了窗外一眼,皱眉道:“你先告诉我现在是到哪里去。”

云玉真漫不经意的答道:“你怕我把你拐卖了吗?”

寇仲笑嘻嘻道:“当然怕得要命,现时我寇仲怎都可卖几个子儿吧。”

云玉真哂道:“寇爷你现在身价暴涨,何止几个子儿,你可否正正经经地听玉真说两句话呢?”

给她软语相求,寇仲苦笑道:“只要不是要我向独孤策那臭小子投诚,其他的尽可以斟酌一下。”

云玉真猛地在他腿上坐直娇躯,嗔道:“你想到哪里去呢?我云玉真对你的心意你这负心人仍不相信吗?”

寇仲怎会轻易信她,表面却赔笑道:“美人儿师傅且息怒,我只是说着玩玩。你还未答我马儿要把车子拉到哪里去?”

云玉真回嗔作喜道:“见你仍懂哄人,就饶你这次吧!但下不为例。”

接触到寇仲待答的目光,云玉真露出一丝大有深意的笑容,凑到他耳旁低声道:“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寇仲为之愕然。

徐子陵掠进横巷,提气轻身,箭矢般冲刺了近十丈的距离,猛然换气,竟硬是改变方向,翻过左方高墙,穿过不知哪一家人雨粉漫漫的后院,从另一边院墙翻出,再越屋过舍,最后始从另一条小街转回天街去。闪入一所成衣铺内,以最迅速的方法买了帽子外袍,再走到天街洛水的路段上,已变成个像不堪雨打风吹故而要把帽子压至双目的佝偻老人。

跋锋寒仍在前方十多丈外施施而行,似乎没留意和更乏兴趣去理会是否有人跟踪在后。事实当然非是如此。若论老到狠辣,他和寇仲仍及不上跋锋寒。

跋锋寒正在找寻猎物。突利的目标既是跋锋寒,自会遣人严密监视跋锋寒,甚至若知他落单,趁机亲身赶来向他下手是大有可能的事。跋锋寒讹称要去见单琬晶,只是想撇下徐子陵,好将恨他的人引出来。跋锋寒忽转西行,沿着洛水在风雨中漫步,雄伟的背影既骄傲又孤独。这段路除了两旁树木外,再没有篷盖一类挡雨的东西,故行人稀少,只间有车马经过。

徐子陵倒不是怕被跋锋寒发现他在跟踪,而是怕被其他跟踪跋锋寒的人发现自己。环目四顾,心生一计,忙跃下堤边,登上一艘系在堤岸的无人小艇,驾轻就熟地沿河西上,遥遥眺着正踽踽独行的跋锋寒。

在茫茫烟雨的洛河之上,两边楼房矗立,河岸泊着大小舟舶,徐子陵忽有魂断神伤的感觉。一本《长生诀》,把他和寇仲的命运彻底改变了。假若事情可重来一遍,他是否仍会把这本东西扒到手上呢?他真的不知道!如若在太平盛世,他们自然不会遇上素素、李靖等人,弄至现在恩怨难分的局面。贞嫂则仍然在扬州街市卖包子,而不是不知所踪。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师妃暄清丽的玉容!她的伤是否严重?伤愈后她会不会再来找自己算账?长长叹一口气,轻舟已来到洛阳著名的西苑入门处。

寇仲皱眉道:“要我去见谁?”

云玉真避而不答,笑道:“你和子陵两个家伙在竟陵城破后溜之夭夭,遗下了一个偌大的烂摊子,自己则到洛阳搅得满城风雨,使人人恨不得狠狠揍你两人一顿。”

寇仲笑道:“你的萧老板该感激我才对。竟陵一战我虽失去城池,老爹也只得个惨胜。否则今天他的江淮军早兵逼东都,我和你哪还可以在这车厢子里亲热缠绵?”

云玉真俏脸微红,横他一眼道:“你究竟想不想听下去。”

寇仲久未得闻关于杜伏威的任何事,说不关心商秀珣和逃出竟陵那些曾和他并肩作战的将士就是骗人的。只好低声下气道:“美人儿师傅请说。”

云玉真似有点情不自禁地再伏入他怀里,梦呓般道:“当年初识你们,你们还是两个乳臭未干的无知小子,哪知只区区数年,便成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风云人物。”

又悠然续道:“杜伏威的确是虽胜犹败,得的亦只是一座空城,使他暂时无力北上,转而经略东南。”

寇仲心切问道:“飞马牧场和四大寇的情况如何?啊!该说是三大寇才对,因为其中一个叫什么焦饭千碗的毛小子给小陵宰了。”

云玉真在他怀里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嗔骂两句,才道:“你和商秀珣是什么关系?你有没有把她勾引到手,快从实招来。”

寇仲暗忖女人毕竟是女人,竟可以在这种情况下仍不忘吃醋,苦笑道:“你当我是色中饿鬼吗?会随处勾引女人?快报上军情,否则在我大刑侍候下,保证你要粉臀开花。”

云玉真媚眼如丝的仰起如花玉容,妮声道:“三大寇首战失利,飞马牧场又有地势之险,故只攻了个多月,便粮尽撤军。更主要的原因是杜伏威怕三大寇坐大,故不肯发军往援;而萧帮主又在大江上游设营立寨,扯他们后腿,令你老爹不敢轻举妄动,否则飞马牧场说不定早完蛋了!”

寇仲松了一口气道:“差点给你吓坏,原来南方仍是一片好景象。”

云玉真叹道:“恰恰相反,南方现在是形势危急,否则人家不会在这里任你大占便宜。”

寇仲一怔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西苑是以积翠池为中心,配以各式庭院建筑的园林。当跋锋寒步入西苑,雨势愈趋绵密,春寒阵阵,游人绝迹。周围十余里的积翠池与烟雨混和在一起,如天地般无边无际。湖中劫石为山,其中三座高出水面百余尺,在茫茫细雨里,若隐若现,仿佛传说中被称为蓬莱、方丈、瀛洲的三座仙山。最发人遐想的是这三座石山上均建有楼阁,曲桥相连,无限加强了整个景象的深远感和空间感。

在湖北处有河道引水入湖,两岸院舍林立,堂殿楼阁,无不极尽华丽。河道宽约若二十步,上跨飞桥。跋锋寒神情木然地步过飞桥,前方有座杨柳修竹间杂而成的园林,园心有一小亭,在淫雨下益显其凄冷迷离之美。跋锋寒踏足在碎石小径上,缓缓而行。就在此时,亭内忽然闪了个女子出来。他毫不惊异,仍是不徐不疾地朝小亭走去。

此女身段高优美,米黄色云纹状的窄袖袍服,腰系红白双间的宽带,使她的细腰看来更是不盈一握。头戴遮雨的斗篷,这时正以粉背向着跋锋寒,故看不到她的面貌。但谁都会从她美丽的背影,联想到最美好的事物。女子以突厥语说了一句话,声音沉郁动人。

跋锋寒在离小亭十步许处停下,叹了一口气,以汉语答道:“这是何苦来由?”

女子旋风般转过身子,左手扬起,一道金光若迅雷激电般向跋锋寒胸口直射过来。

云玉真柔声道:“杜伏威如今和沈法兴结成联盟,准备大动干戈,首当其冲的是李子通。”

寇仲悬着的心松弛下来,吁出一口气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李子通亦非什么好人,让他们鬼打鬼是最理想不过。”

蹄声“的答”,马车继续在春雨绵绵的长街推进。寇仲对李子通的印象已有点模糊。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他们两兄弟和素素乘着香玉山安排的船到江都,意图凭着偷自东溟派的账簿扳倒宇文化及,却在大渠上给李子通截着,还交过手,不过李子通倒颇有风度,无功而退时还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云玉真坐直娇躯,不屑道:“还以为你是个人物,竟会如此短视。”

寇仲伸手在她脸蛋拧了一把,哂道:“激将法对我仲少是没有用处的,咦!李子通何时成了你的亲戚,否则为何你如此关心他?”

云玉真生气道:“快滚下车,我以后再不要和你这种无知之徒说话。”

寇仲笑嘻嘻道:“再请美人儿师傅息怒,李子通的确是个关键的人物,他本身虽不算是什么东西,但他手上的江都却掌握了南北交通的枢纽,还有可循水路进军北方的方便。的确是一个问题。”

云玉真当然知道他在敷衍她,讶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若让杜伏威得到江都,你老爹那时将尽有江东淮南之地,更掌握了大江出海的通道。你曾是江都人,该知那处是如何重要和可赚大钱的地方。”

寇仲舒服地挨在椅背处,伸个懒腰道:“这是假如江都失陷始会出现的局面。老爹现在元气大伤,否则也不用和沈法兴拉关系。而沈法兴更和小弟交过手,横看竖看都不像什么材料。李子通虽然亦非什么好东西,但撑上一年半载该没有问题。现在我满身烦恼,哪有空去管那么远的事?何况也轮不到我去管,萧铣横竖闲着无事,让他去料理好了!”

云玉真瞥了窗外一眼,冷哼道:“你这叫既不知己,更不知彼。沈法兴本身绝非省油灯,现更出了个英明神武的儿子沈纶,文武双全,故声威大振。你老爹的拍档辅公祏则招募了大批新兵,现正密锣紧鼓备战。一旦让他们攻陷江都,李子通固要完蛋,你的商场主商美人还要立即成第二个目标,你自己去想想吧!”

寇仲皱眉道:“这最多是不知彼吧!又有什么不知己的?”

云玉真闷哼道:“到了!让别人跟你说吧!”

车子驶进横街,转进一所院落去。

跋锋寒从容探手,看似缓慢,偏偏却一分不差地把突厥女郎射来的金光夹在中指和食指之间,原来是一根黄金打制的发簪。

女子以寒若冰雪的声音操着流利的汉语道:“这根金簪物归原主,从此刻开始,芭黛儿以后和你跋锋寒再无任何关系。”

跋锋寒凝望指间金簪,心中百感交集,叹了一口气,说道:“黛儿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金簪还我吗?”

比起以前,芭黛儿明显是消瘦了,却仍然有着那令他一见倾心的美丽。当年她只有十五岁,是突利可汗钦定的小妻子,随着突利和他麾下高手在大漠追杀跋锋寒,却遇上一场大风沙,使她在迷途落单的情况下为跋锋寒所擒。

她苗条而丰满的美丽胴体,妖媚得像会说话的大眼睛,不屈而充满挑战性的眼神,莫不强烈地吸引跋锋寒,撩起他深藏的情欲,使两人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事后芭黛儿死心塌地的爱上他,还随他在大漠草原上流浪了一段日子。

跋锋寒的汉语就是跟她学的,也是在那时使他对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生出向往之心,决定南来。为了武道的追求,在一个神伤魂断的晚上,他终于悄悄离开她。芭黛儿是唯一令他感到歉疚的女子。

在斗篷的包裹下,她嫩滑白皙的皮肤每一寸都能勾起他最甜美的回忆!此姝如此吸引他不仅是凭诱人的美貌,还有她的才华,明朗、直爽和少女的天真,形成一股无比吸引的魔力,使他情不自禁的坠进情网去。而他亦疯狂地吸引着这本是敌人的美女。

但这一切都变了。芭黛儿该已成了突利的女人,现在她眼中只有恨而没有爱。从金簪射来的速度和力度,他清楚知道芭黛儿在他离开后的五年勤修武事,凭她过人的天赋智慧,成了他可怕的敌人。

芭黛儿玉容转趋平静,直瞪瞪地紧盯他,浓密睫毛下的一对大眼睛燃烧起仇恨的怒火,一字一字地道:“我要亲手把你杀死!”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