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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局中有局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6360 2024-03-05 11:28:41

在旁押阵的寇仲见婠婠以一个完美无瑕的守式,逼得跋锋寒撤回先手,由主动变被动之际,心中叫苦,知道若论狡猾,自己实非婠妖女的对手。

婠婠现在似乎给他们一个公平决战的机会,实则却非像表面看来那么公平。一向以来,寇仲等三人打打逃逃,还因合作惯了,发展出一种互补不足的战术。可是在眼前的形势下,以跋锋寒倔强高傲的个性,纵使明知一死难免,亦绝不肯逃走。而寇仲也不能插手,否则他们以后都没脸见人了。一切只能靠跋锋寒自己。

正面硬对婠婠天魔双斩三击的跋锋寒,心中涌起强大无匹的斗志。早在出剑之时,他已识破婠婠的心意,但亦知别无取舍选择。如若过不了这一关,他失败被杀不在话下,寇仲也休想有命离开。跋锋寒双目电芒乍闪,体内经脉窍穴间的真气在刹那间提升至最巅峰的状态。身上毛发根根耸竖。

随着婠婠飘忽不定的奇异玄妙身法,被她轻握手中两把芒光烁动的短刃,在她赛雪欺霜的纤手处化作两团蒙茫的光影,以令人无法揣测的进击路线,不断变化,不断接近。周遭响起尖锐又若有似无的呼啸声,似是鬼声啾啾。但在方圆三丈的范围内,一丝风都没有,而庞大无形的压力,却令跋锋寒呼吸不畅,体痛欲裂。如此魔功,确是令人心悸。

婠婠全力出手下,尚未交锋,跋锋寒已有寸步难移的感觉。天魔双斩缓快无定,忽前忽后,却可在任何一刻发动致命的攻击。

坐在跋锋寒后方桥栏上的寇仲,这才领教到婠婠真正的实力,难怪师妃暄在失神之下也要吃上她的暗亏。同时立定主意,必要时即不顾一切出手对抗。

跋锋寒大喝一声,倏退三步。寇仲骇得差点倒跌河里。在剑锋相对的情况下,怎可以后退?尤其对手是婠婠,自祝玉妍后最杰出的魔门高手。

自吸取和氏璧的能量,跋锋寒等三人最显著的改进,是感官敏锐倍增。但即使如此,面对婠婠有若天魔妙舞的招数,亦感到难以把握。

跋锋寒毕生转战天下,由域外打到中原,眼力之高明,尤胜寇徐两人,可是婠婠有若一缕轻烟的游移飘闪,却令他生出有力难施,无的放矢的颓丧和无奈。假若再失去先机,那婠婠将会以风卷残云的姿态,在短暂的时间内把他击杀。

在这种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跋锋寒把才智发挥至极限,使出了这样一招连寇仲也不明白的招数来。

果然他退势刚成,在高手对垒的微妙气机牵引下,婠婠如斯响应,天魔双斩变成两道电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先一后电射而来。

跋锋寒却奇迹般在空中定了一定,改退为进。

斩玄剑带起凌厉刺耳的剑啸嘶声,由下而上,疾刺向扑击过来的婠婠酥胸处。

形势立变。就好像婠婠送上去挨他这一剑的样儿。

婠婠早猜到跋锋寒非是心怯退缩的人,这样后撤定有后着,可是却怎都猜不到对方由于得到和氏璧的异能,改造了经脉,竟可在空中以电光石火的惊人高速,把体内后退和前进的力度在眨半下眼的速率中完全转换,不但力度气势没减弱半分,还因为是蓄意施为,劲气上反是有增无减。

“当!”“当!”

天魔双斩分别挑上斩玄剑。

能令婠婠临时改攻为守,跋锋寒该算是第一人。

跋锋寒雄伟如山的虎躯在婠婠挑上他的斩玄剑时,如羽毛般抛跳了两下,婠婠则往外飘开。

寇仲看得目瞪口呆,连鼓掌喝彩都忘记了。

婠婠的娇笑像轻风般吹过来。

桥上的空气又再次流通荡漾,河风从洛水拂至。

跋锋寒目不转睛的瞪着婠婠回飞而至,斩玄剑遥指对手。

若给婠婠近身缠上,保证不出十招,他便要一命呜呼。

婠婠的一对赤足全以拇指撑起娇柔纤美的胴体,似如足不沾地的美丽幽灵,从五丈外的远处飘飞回来。

她的姿态曼妙无方,忽然连续三个急旋,衣袂拂扬下,已到了跋锋寒丈许近处。

高踞桥巅的跋锋寒正严阵以待,婠婠随着旋转的姿势,以一个浑然天成的娇姿妙态,从两袖中射出“白云飘”,交织成一片波浪状的纹样,像绞缠而有生命的一对灵蛇般,循着迂回曲折的路线,卷向跋锋寒。

凛冽的劲风,吹得跋锋寒衣衫后拂,猎猎狂响。

跋锋寒的脸容变得像冷硬的山巖,无忧无喜,双目射出慑人的精光。

婠婠的攻势虽然厉害,但他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知道自己尚有一拼之力。

自他在气势最强凝时抢先出手而被婠婠以奇异的守式硬生生逼退,他一直处在绝对的下风,心神感官受制于对方的天魔功。

那是一种可怕至极的感觉,像整个人给隔绝在所处的人间世之外。风吹水流也感觉不到。

但在破去婠婠天魔双斩进击的刹那,一切忽然又恢复正常。星月复明,洛水熟悉的流动声和气味,再次传进他的感官去。

在他后方三丈许外桥栏处的寇仲则刚抹掉一额冷汗。他纵然不知道跋锋寒局中的感受,但看到婠婠要收起天魔双斩改用可以柔克刚的丝带,便知跋锋寒非是对婠婠没有威胁。

跋锋寒发出一阵震耳长笑,说不尽的豪情壮气,以奇异的步法迎向婠婠,一剑刺出。

此一剑乃是跋锋寒信心尽复下的凌厉反击,看似简单,却是精气神聚蓄下巅峰之作,达致化繁为简,以拙胜巧的大师级境界。

他体内气海的真气,像大江洪水的激流般,沿经脉送往斩玄剑的锋尖,化成“嗤嗤”剑气,隔空击向婠婠,声势惊人至极点。

婠婠表面看去仍是美目凄迷,玉容幽怨,但心内的震骇,却是有增无减。以她的才智与造诣,亦难以明白为何跋锋寒无论战术气势和内劲,何以可忽然变得如斯厉害。

她本已拟好策略,待与斩玄剑短兵相接,施出当年曾使飞马牧场商鹏、商鹤两大元老高手立时饮恨的绝技“纤手驭龙”,以右带牵缠斩玄剑,再以天魔劲吸牢对手,那时寇仲纵想插手亦为时已晚。

岂知跋锋寒这一剑大有一往无前,三军辟易之势。且剑气破空先行,除了硬碰格挡之外,再无他途,无奈下,只好变招相应,天魔带缩回翠罗袖中,再一袖拂上对方剑锋去。

这是跋锋寒第二次逼得婠婠变招。他心知肚明并非自己真能压倒对手,而是觑准婠婠最大的弱点,就是不肯为杀自己而受到短期内难以疗愈的伤势。

婠婠跟师妃暄随时会二度作战,挟初胜余威的婠婠自然不肯放过如此大好良机。跋锋寒正是觑准此点,每一剑毫不留手,以命换命,令婠婠无法尽情发挥她的天魔功。

“砰!”

袖剑交触。

跋锋寒如若触电,硬被婠婠拂退五步,险些吐血。

他血气翻腾,两耳轰鸣之际,幸好婠婠亦被他反震之力逼得退飞飘后,否则若连环进招,他定难以幸免。

寇仲终按捺不住,从桥栏弹起,掠到跋锋寒旁,大笑道:“美人儿知道厉苦了吧!为了节省时间,不如把你的帮手全唤出来,大家一次过来个大解决,不是胜似你在桥上飞来飞去,累个半死吗?”

婠婠停身在丈许外处,心中暗恨寇仲破坏了她趁势再施杀招的大计,表面却笑意盈盈,“噗嗤”娇笑道:“真亏你说得出来,明明是不顾单对单的江湖规矩,强行插手,偏是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寇仲嘻嘻笑道:“婠美人你说得对极了。现在江湖乱得没有人再爱讲规矩。而我则最喜爱跟风。言归正传,现在已证明了你没有收拾你跋哥儿的能耐,所以尽管多唤些人来凑兴,但我们将不保证是否会溜走。”

以婠婠的笃定冷然,也不由俏脸微变。要知寇仲和跋锋寒,已到了不是聚众围攻亦稳可收拾的级数。除非两人拼死不逃,又或在平原诸如此类某一难以逸走的环境,始有可能把他们留住。但在天津桥上这种下临长河,四通八达的地方,兼之两人在逃遁术上又是出色当行,要将两人截杀,除非有师傅祝玉妍在旁助阵,配合其他派内高手,或有把握办到。只恨师傅因替上官龙疗伤,真元损耗下要避地静修,未能在场。故此由她来出手,哪想得到跋锋寒竟可架着自己全力出手下的杀招,致令现在进退维谷,幸好尚有布置,否则更难以下台。

跋锋寒微微一笑道:“令师仙踪何在呢?”

婠婠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梦幻迷蒙的秀眸深深的凝视两人,柔声道:“不若我们来个赌约,假如你们能攻破由我派四位元老组成的天魔阵,我任由你们把傅君瑜带走,绝不干涉。”

寇仲捧腹笑道:“说到底仍是怕了我们天下无双的遁术,现在你已被我们摸清底子,我们还怕你什么?本少爷对你任何提议均没有兴趣,爽快点放马过来,大家高兴一番。”

婠婠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这人最大的本领是没有自知之明。人家说了这么多废话,目的只是要完成合围之势,现在完成了!你试试夹起尾巴溜给婠婠看好吗?”

寇仲和跋锋寒一直暗暗留意四周情况。天街靠近天津桥的两段街道仍是杳无人迹,丝毫没有异样情况。离两边桥头约数百步外隐见把守的武装大汉,不让行人接近,但这些该属闲角色,不能构成威胁。且不似是阴癸派的人,何来合围之势,着实令人奇怪。

寇仲眉头紧皱道:“婠美人你勿要吓我,我是出名胆小的。”

婠婠莞尔笑道:“谁舍得吓你呢!”

接着娇喝道:“看箭!”

两人为之愕然。

此时徐子陵的小艇刚驶进天津桥西洛堤的树荫里,远眺长桥。只要会思考的人,便知天津桥上情况异常。因为繁华的洛阳,就只此段长街与桥上没有行人。而附近店铺也全部关门。徐子陵心中大讶。

要知天津桥乃横跨洛河,贯通城市南北交通的三座大桥之一,更连接起最繁华的天街,乃交通枢纽之处。如若封锁此桥,不惹起混乱才怪。至少路人车马会大排长龙,可是眼下所见,却没有这种情况出现。那显然有人在疏导交通,把路人车马指引往使用别的道路桥梁,如此则必须大批受过训练极有组织的武士方能办到。更且必须洛阳居民合作才成。

在洛阳,只有两批人马始有这种能力。王世充的军事集团当然是其中之一。另一方则是以奉皇泰主杨侗为代表,暗里则由独孤阀所操纵的力量。

刹那间,徐子陵明白过来,同时想通了独孤霸今天往找铁勒人这一疑团。独孤阀正在玩一个左右逢源的游戏,一边与李密合作,另一边却与铁勒人和阴癸派勾结,俾能不用受任何一方所控制。今趟独孤阀封锁天津桥,让铁勒人和阴癸派放手对付跋锋寒与寇仲两人,可能是个引蛇出洞的大阴谋。只要王世充沉不住气,仓促离开皇城插手此事,独孤阀的五千精兵,将会联同铁勒人和阴癸派,在准备充足和计划周详的优势下,一战定江山,夺得洛阳的控制权。

情况确是凶险至极点。而跋锋寒和寇仲更是陷身至险的核心而不自觉。一里通,百里明。想通了这个环节后,他豁然而悟出为何独孤策会和钱独关的爱妾白清儿混在一起。钱独关或许非是阴癸派的人,但“河南狂士”郑石如的可能性却是非常之大。透过这两个人,襄阳城等于落在阴癸派手上。难怪钱独关会对他们如此不友善。现在他该怎办好呢?

“嗖!”

弓弦声响。

乍听只是一把劲弓弹啸,事实上却是四弓齐发,因其时间拿捏得整齐划一,故听来只有一响。

从矗立两边桥头对起的四座高楼之颠,四枝劲箭像电光激闪般,斜下百余丈的高度,在婠婠的娇喝仍是余音萦耳的当儿,搠胸刺背而来,对两人招呼周到。

“当!当!当!当!”

寇仲和跋锋寒舞刀挥剑,背贴靠背,各自磕飞前后袭来的四箭。刀剑箭相触,其激鸣之声响彻横跨洛水一百三十余步的天津桥。四箭激弹飞开,掉往洛河去。

寇仲只觉虎口痠麻,骇然向后背靠着的跋锋寒道:“什么人的箭法如此厉害?且有四个之多。”

跋锋寒神色凝重的盯着玉脸含春的婠婠,低声答道:“若我没有猜错,该是铁勒王座下有“铁箭卫”之称的铁勒高手,想不到竟到了中原来。”

寇仲心中大懔,他们立足实地已挡得这么辛苦,若在凌空腾跃之际,形势岂非更是险恶。若对方只有一人,还可凭和氏璧赋予他们迅快换气本领闪躲。但在四箭齐发下,而对方又是此道大行家,能否挡得过确是未知之数。

婠婠娇笑道:“这四箭只是打个招呼的见面礼,好戏尚在后头呢。”

一阵长笑,来自与婠婠遥对的另一边桥头。

寇仲面对的正是那个方向,见到一男一女从桥头旁闪出来,一个是腰挂飞挝,有点阴阳怪气,毕玄的嫡传弟子拓跋玉。俏立他身旁的是淳于薇,腰上挂着那把微微弯曲是突厥人爱用的腰刀,最适合在马背上杀敌。脸上表情似嗔非嗔,又带点无奈的神色,幽幽的盯着寇仲。

拓跋玉先向寇仲打躬作揖,微笑道:“这回要与别人联手来对付寇兄,实属迫不得已。上次小弟曾在襄阳好言相劝,勿与跋锋寒这贼子走在一道,可惜寇兄听不入耳。不过小弟仍眷念情谊,至今没有插手。假若寇兄现在立即离开,小弟和师妹绝不出手阻拦。”

寇仲心中暗叹,拓跋玉虽形貌古怪,但肯定不是坏蛋,且颇有风度。现在却不得不以生死相搏,想想都让人心伤。颓然道:“拓跋兄与恶名远播的阴癸派联手,不怕有损尊师声誉吗?”

淳于薇秀眉紧蹙,不悦地责道:“你这人怎么如此食古不化?我们到中原来,目的就是要把跋贼押回突厥,其他一切,哪有心情去管。跋贼最是可恶,每次截上他,都拼命逃跑,差点气死了人家了!”

寇仲还有什么话好说?跋锋寒有了他和徐子陵作伙伴,拓跋玉的一方,根本奈何不了他。唯一方法是与像阴癸派这种实力雄厚的教派联手,始有完成任务的可能。

寇仲背后的跋锋寒轻轻道:“我猜错了!四座高楼上的箭手该非铁勒的“铁箭卫”,而是曾受毕玄亲自指点的突厥高手。”

寇仲登时色变,沉声问道:“有多少个?”

这次随拓跋玉师兄妹到中原来的,尚有由毕玄亲手训练出来的“十八骠骑”,精于群战围攻之术,人人悍勇无伦。所以即使以跋锋寒的强横,遇上他们亦只有落荒而逃的一法。

不过屡次交战后,十八骠骑被跋锋寒杀伤了部分人,故寇仲才有此一问。

跋锋寒苦笑道:“该是十二名箭手,而非是四个。”

寇仲虎躯一颤,终于明白为何婠婠有信心不怕他们溜掉。只要其他箭手像刚才发箭那四人般厉害,他们跃飞空中时,只会成了猎手箭下的肥雁儿,禁不住后悔跑到天津桥上来。这是个精心布下的陷阱。从他们的角度往上望,是瞧不到楼顶的情况。而敌人则可对他们一览无遗,优劣之势,不言可知。何况左右桥栏外,尚有两艘看来不会有什么好路数的大船。

跋锋寒续道:“为何他们还似在拖延时间呢?”

寇仲再度色变,隐隐感到眼前局面,绝不像表面仅是仇杀般单纯。

两旁灯火突然齐亮,原本黯无灯光的两艘大船,船首处同时燃着了十多个灯笼。

两人一瞥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知道今次除非神明显灵,又或宁道奇、师妃暄等联手来救,否则休想有命离开。

左右两艘大船开始离开堤岸,移往河心,与南北桥头的拓跋玉师兄妹及婠婠,四座高楼的十二名骠骑杀手,形成一个以他们为中心的天罗地网。

徐子陵此时潜至天津桥西洛堤近处,瞧着岸边的十多名壮汉把大船以缆索扯往河心固定。

他这“局外人”对形势的把握要比寇仲和跋锋寒更清楚。心知敌人所有布置,均在防止他们借洛水遁走。那亦是唯一的逃命捷径。想到这里,他再不犹豫,滑进河水里去。

左右两船的望台上,或坐或站各有十多人,无不像看耍猴戏的冷冷瞪着被灯火照得纤毫毕露的跋锋寒和寇仲。船首除了持灯笼的大汉外,尚各有十多名弯弓搭箭的劲装大汉,摆出一副绝不容他们逃走的格局。

在一般情况下,就算加上高楼上的突厥神射手,怕仍奈何不了跋寇两人。可是假若在与高手如婠婠等交战的情况下,他们若想突围离开,则分处四方高处和河中左右两边的箭手,将会对他们构成致命的威胁。

仅剩的两条逃路分别是南北桥头,任凭选择。

“笃!”

西方大船望台传来一下杖子触地的闷响,人人耳鼓嗡鸣。

被誉为独孤阀的第一高手尤楚红,安然坐在望台上太师椅之内,眼帘内的两道精光,越过六丈许的河面,落在桥上两人处。右手碧玉杖柱地,发出一阵难听而带着浓重喉音的枭笑,先干咳一声,再以她沙哑的声音冷喝道:“小霸到哪里去了?是否你两人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她身后高矮男女站了十多人,最抢眼自是美丽的独孤凤,其他寇仲认得的只有独孤策,人人衣饰华丽讲究,看来该是独孤阀本系的高手。只是他们,足够收拾两人有余。

与独孤阀遥遥相对的另一艘船上,则是以突利为首的突厥人,人数不过十人。可是人人眼神如电,显然都是高手,却没有一个是女的,芭黛儿当然不在其中。自拓跋玉和淳于薇现身后。他们早猜到不会少了“龙卷风”突利的份儿。他随来的手下中有两个是寇仲认识的,就是“双枪将”颜里回和“悍狮”慕铁雄。此二人当年与李密和祖君彦合谋,掳去翟娇,再在荒村布局暗算翟让,种下其后翟让惨遭杀身的大祸。

突利眼中射出欣悦的神色,哈哈笑道:“老夫人何须担心,只要擒下两个小子,要他们叩头喊娘的也只是一句话便可办到。”

桥上的寇仲倒抽一口凉气,向身后的跋锋寒低声道:“看来这就是伏骞那小子所指的铁勒人的阴谋了。”

话犹未已,婠婠那方衣袂声响,四个人疾掠而来,带头的赫然是“飞鹰”曲傲,后面跟着的是他三个徒弟长叔谋、花翎子和庚哥呼儿。四人来到婠婠身后立定,冷然不语,一副吃定了他们的神态。

无论空中、地面、河上所有逃路均被封闭,形成一个插翼难飞的天罗地网。两人这时才醒觉,这代表四股强大势力的敌人,早有联手对付他们三人的秘密协议,而救回傅君瑜只是引发出眼前局面的导火线。自离开任恩那秘巢后,他们的行踪便落在敌人的眼线监视下。当知他们朝天津桥走过来,便调集各方人马,决定在这四通八达的交通要点截击他们。现在终于把他们逼得陷身在绝境内,除了力战至死外,再没有其他的可能性。此实他们始料所不及。

婠婠凄迷的美目射出复杂的神色,幽幽叹道:“这里再没有奴家的事了,诸位前辈高明看着办吧!奴家尚有要事须处理呢。”

突利施礼道:“婠小姐请便,有机会,希望能与婠小姐多点亲近。”

只看他神情,便知他深为婠婠美色所动。事实上在场所有男人,无不为她现出迷醉的表情。

婠婠深深瞧了跋锋寒和寇仲一眼,再叹道:“跋兄寇兄珍重!”

一闪不见。

两人虽想到她是要去追击徐子陵,可是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任她离去。

曲傲踏前三步,来到婠婠刚才的位置,撩起长袍的下摆,扎到腰带去,仰天长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今天让我曲傲来清雪杀子之恨。寇仲,让老夫看看你除了逃跑外,尚有什么本领。”

寇仲从跋锋寒身后转出来,一拍背上的井中月,大笑道:“曲老头果然有种,只不知如若你单打独斗不敌本人时,其他人会否出手相援?”

右方的突利哑然失笑道:“果然是无知之徒,死到临头仍敢口出狂言,曲大师请立即出手,待本人看看他的刀是否像他的口那么硬。”

只这几句话,可看出突利极工心计。因为若任由曲傲自己回答,碍于他的身份地位,怎都不能让人插手。那时一个不好,只要寇仲能来个两败俱伤,别人要出手干预和相帮就有问题。但突利这番话,既顾及曲傲的面子,又堵塞了寇仲的话,拿捏得恰到好处。

长叔谋在曲傲身后得意笑道:“寇兄是真糊涂抑是假糊涂,今次岂同一般依足江湖陈规的决斗。两位仁兄乃人人得而诛之的奸徒,对你们何用什么礼数规矩。”

他虽是含笑说出,谁都听出他对两人怨恨之深,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仍洗涤不清。

寇仲洒然一笑,先瞥了面容冷硬有如岩石的跋锋寒一眼,再环视把他们围得水泄不漏的众多强敌,最后目光落在曲傲身上,讶道:“曲大师不是约了那位虬髯小子在子时比武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要为此因伤或因死延期,使不知情的人又会以为曲大师怯战了!”

包括尤楚红在内,无不对寇仲的胆色暗暗佩服。换了是别人,在这种成了众矢之的,明知必难幸免的情况下,谁能学得他般不但仍从容自若,还口角生风,一派洋洋自得之状?

曲傲终是宗师级人物,际此决战关头,丝毫不因对方的冷嘲热讽动气,悠然逼前,微笑道:“收拾你这小子要费半个时辰吗?动手吧!”

凌厉的气势,立时涌迫而出。

寇仲脊骨微俯,双目射出熠熠奇光,凝注在曲傲身上,像一头豹子般瞧着猎物的接近。

天上星月争辉,桥下洛水淌流,在这本是美丽明秀的晴夜,横跨洛水接通东都南北的天津桥上,却是战云厚布。

战火一触即发。

徐子陵贴着河床,潜至独孤阀座驾船的船底下,心中犹豫。像尤楚红和独孤凤那种级数的高手,他只要用力在船底凿一下,说不定会惹起对方的警觉,何况是要在船底弄出一个破洞来。不过却非全无办法。

他伸出双掌,按在船底处,气海不住积蓄真气。心底下亦不由有点紧张,虽然真气掌劲很多时被形容为比刀刃还锋利,但是否真如刀刃般起切割的作用,尤其对象是坚实的船体,则仍是未知之数。

经过这些年来的钻研、遇合和修炼,他对体内真气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强弱、快缓,至乎吐劲的方式,螺转的方向,都能随意而为,挥洒自如。却从未想过控制真气发出的刚柔锋利状态。在与人对敌时,他可凭借指尖、拳头、手掌的组合变化,针对情况而施用,但仍没有试过把真劲以另一种形态发出。以他目下的修为,当然可以硬生生在船底震破一个巨洞,又或以掌尖插穿船底,但这样必然瞒不过船上的顶尖高手。那时戏法就不灵。

此时体内已蓄满爆炸性的能量,徐子陵猛一咬牙,螺旋劲发。本是偏于阳刚迅疾的劲气,变得既阴柔又沉缓,从双掌吐出,劲力覆盖以双掌为核心的方圆近六尺的舱底。核心的部分竟然应掌凹了下去,却没有发出破穿碎裂之声。徐子陵也料想不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往凹陷的部分戳去。手指直没入木,便若插进面粉团里的样子。徐子陵自己都吓了一跳,想不到内劲可厉害至此。

收回手指,留下一个指形深洞,可是由于船身颇厚,故尚未洞穿。他正要加点手脚,却发觉凹陷处的木粉一层层的溶洒下来。心中叫妙时,突生警兆。暗涌阵阵传来,显示河水内正有某种人为的活动在进行中。徐子陵心中凛然。难道自己如此小心,仍瞒不过敌人吗?

寇仲虽摆出打硬仗的格局,口上却嘴皮子微张的低声向左后旁靠栏而立的跋锋寒问道:“哪一方?”

跋锋寒当然明白他意思,但只能以苦笑回报。敌势实在太强了,唯一方法是突围逃走,但选取哪一方逃走,却是最难决定的问题。表面看来,自以拓跋玉师兄妹把守的南桥头实力最为薄弱,但也可能是个陷阱。

跋锋寒望往其中一座高楼,隐见人影缩闪,沉声答道:“洛水!”

寇仲点头表示同意,“锵”地一声掣出井中月,朝迫至三丈近处的曲傲迎去。

跋锋寒适于此时冷喝道:“曲傲你何时成了突厥人的鹰犬?”

以曲傲的老练,也为这句尖刻之极的话略一错愕,气势登时减弱两分。要知突厥势大,铁勒势弱,所以铁勒人臣服于突厥,乃合情合理的事。正因跋锋寒这句话勾起了曲傲在这方面的联想,才有气势被削的情况出现。

不待任何人有机会回答,跋锋寒后发先至,越过寇仲,斩玄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曲傲劈去。

四周怒叱声起,众敌纷纷赶来援手,跋锋寒只耍了一记手段,顿然改变了整个形势。愈乱他们愈有逃生的机会。

眼前的情景,看得徐子陵头皮发麻,暗叫侥幸。

原来敌人正把两张满是倒钩的大网,铺在天津桥左右下方的河水上,在水面下半尺许处浮张,如若寇仲和跋锋寒往河水跳下去,不给生擒活捉才是怪事。

徐子陵知事不宜迟,由河底往盖河大网潜过去。

曲傲曾与跋锋寒数度交手,自以为对他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怎会怕他,冷哼一声,两手箕张,分别向跋锋寒和寇仲抓去,一出手就是看家本领鹰变十三式的招数,务要制敌死命。

他一对掌爪随着迅疾步法,封挡了对手所有可能进攻的路线,又擅于夺取敌人兵器,的确是非常厉害。当他把十三式发挥至极限,他的双手若能进出于虚无和现实之间,时现时隐,如虚似幻,让人防不胜防。

当日跋锋寒正是因此差点在他爪下送命,所以故意在动手前,设法以言语削弱其气势。接着就是要凭借因和氏璧而来的突破,打击他的信心。

像曲傲这种宗师级的人物,无论如何退步,总有千锤百炼深厚得难以动摇的根底。要胜他谈何容易,想杀他更是近乎不可能。所以若要达到挫折他的目的,必须有出人意表的惊天手段,不但讲功夫,亦要讲心法、智计、战略,作多方面的配合。

跋锋寒冲前,寇仲却抽身后退,避过曲傲的爪风,跃上桥栏,登时箭声嗤嗤,独孤阀那边船上的十五名箭手射出一片箭网,假设他想跳河逃走,首先便要设法不变成刺猬。

而寇仲这着纯属刺探性质。他自问有能力可尽挡由船上射来的箭矢,却没有把握在落河的空间距离避过高楼射下来的冷箭。最危险是刚入水前的一刻,他将因水的阻力而速度减缓,将更易中箭。何况对方船上尚有高手如尤楚红和独孤凤等虎视眈眈,只要他们施放暗器,又或发出拳风掌劲,他的小命就危乎其危了。

心中暗叫一声娘,寇仲翻往桥心。此时跋锋寒和曲傲刚短兵交接。

本从两边桥头逼过来的拓跋玉师兄妹和长叔谋等,见寇仲退开,已相应止步,只把包围的距离缩短,在五丈许的近处监视。

但分别从左右两船凌空掠到的独孤凤和突利那边的“双枪将”颜里回与另一个突厥高手,就不是说停便停。

而从他们的反应,亦可看出功力的高低,丝毫走不过眼。

独孤凤见寇仲非是与跋锋寒合击曲傲,遂依照原定计划,竟在空中换气,一个回旋飞返船上,姿态曼妙,如若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勉强。

颜里回和他同伙便没此本领,兼之突厥人生性好勇斗狠,就那么顺势凌空扑往寇仲,双枪单刀,狂风暴雨般向寇仲攻去。

寇仲像对敌人如狼似虎的攻势视若无睹,傲立桥心,大笑道:“我两人能令各位劳师动众,费尽苦心,已是很有光彩哩!”

说到最后一个采字时,倏地移闪,避过颜里回的双枪,井中月结结实实磕在那突厥高手当头凌空劈来的单刀处。

这边厢的曲傲眼看可把跋锋寒的斩玄剑抓个正着,岂知就在他尚差少许指尖才可捏上剑锋之际,跋锋寒的斩玄剑却近乎奇迹般沉下三寸,再在不过半尺丁方的窄小空间内变化挪移,似可攻向他曲掌箕指成鹰爪的右手任何一个部位。

以曲傲的老练,也不由懔然一惊。他这看似简单的一抓,事实上乃积六十年战斗经验、眼力和判断的成果。踏足的位置是跋锋寒左斜方斩玄剑威胁力最弱的死角位,首先逼得对方变招相迎。其次是他这一抓已到了化腐朽为神奇,舍灵巧而朴拙的大家境界,纯以角度、速度和预计对方出手而来的准绳制胜。却想不到对方不但不避不闪,还有能力疾施反击,功力大胜从前,怎不让他心骇欲绝。

斩玄剑倏地挑往他腕脉处。

曲傲惊上加惊,缩回右手,双肩不动,右足平踢一脚,取的是跋锋寒的左足踝,阴毒之极。

跋锋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脚踏奇步,同时剑交左手,剑势暴涨,把锐气信心已泄的曲傲卷进令人目眩的剑光芒影里去。

“当!”

两刀毫无花假地硬拼一记。

螺旋劲发。强化了的经脉,令寇仲在真气输送的份量和速度均大幅增加,真有千军辟易之势。

那突厥高手刚腾跃上来掠过近六丈的远距离,气势力道均有损泄,硬拼下立时吃了大亏。

“哗!”

那人连人带刀,被寇仲劈得像落叶飘絮般倒飞出桥外,口喷鲜血下,往船桥间的洛水掉下去。

寇仲长笑道:“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井中月看似随意的把颜里回像骤雨般攻来的双枪悉数封格,发出一阵像雨点打在芭蕉叶上的清脆声响,颇为悦耳。

突利此时飞离大船,把手下在伤重落水前接回来。他那一方再有四人跃起,要为同伙雪此一刀之恨。

尤楚红本已手痒难熬,跃跃欲试,但始终要顾及身份,见状只好让突厥人先打头阵。

寇仲和跋锋寒两人如有神助的武功,实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跋锋寒和曲傲之战更让人吃惊。

“笃!”

曲傲连施上十多种手法,千辛万苦得以掌尖扫上跋锋寒的斩玄剑。事实上两人交手至此刻,尚是首次有实质上的接触,其中的诡幻凶险,可想而知。

跋锋寒只觉手中之剑,有如被大铁锤连续猛击九下,震得手腕痠麻,心叫厉害,当斩玄剑交回右手,曲傲终借此良机,腾上半空,全力展开他的“鹰变十三式”。

却不知这是正中跋锋寒的下怀,一声长笑道:“曲傲你的风光日子已过去了,否则怎会中计。”闪电挺剑上攻,立见光华大盛,隐隐挟着风雷之音,又是那么自然而然,每剑击出,都有石破天惊的威势,似乎他一直收敛掩藏,直至这刻终全力出手,望能速战速决的样子。

另一边的“双枪将”颜里回一声惨哼,肩头中刀,像断线风筝般倒飞寻丈,抛跌在拓跋玉师兄妹两人身前,一枪脱手,失去作战的能力。

寇仲则横刀傲立,静待快到头上的四名突厥高手下击。于此百忙之时,他仍有余暇环视全场。

只见突利脸含冷笑,不但似乎并不把两名手下先后受伤的事放在心上,还一副成竹在胸,好整以暇的样子。

另一边独孤阀的船上,性格刚暴的尤婆子仍安坐太师椅上,被阀内的后辈众星拱月般恭侍着。而奇艳的独孤凤还和她喁喁细语,神态悠然自若,半点不把他们占在上风的情况放在眼内。

拓跋玉身后则奔出两名大汉,把伤重卧地的颜里回迅速移走。

而长叔谋等三人虽全神注视乃师与跋锋寒交手的情况,却出奇地没有上前加入战团。

寇仲乃玲珑剔透的人,首次感到有些不妥当;可是敌人已至,哪有余暇细想,连忙运刀相迎。

桥下的徐子陵已成功把盖河的钩网神不知鬼不觉的以匕首割开一个大洞,又以手抓网,防止网子被水流冲走,让敌人发觉。但心中的焦急,却是难以形容。同时后悔刚才在船底弄的手脚。船底随时会“溶解”洞穿,当河水涌入船舱,必瞒不过上面的尤楚红和独孤凤,当猜到有人潜在洛水里,他的戏法便不灵了。

另一个是时间上配合的问题。敌人会在河中铺上钩网,目的自是要把寇仲和跋锋寒两人生擒活捉,所以定会布下一种形势和压力,使两人感到洛河乃唯一的逃路。故此他并不担心两人不借水遁,却担心他们不能在船底破前逃命。就在此时,他从网底下仰头上望,刚好见到曲傲跃上半空。他差点便要大声叫好,哪还犹豫,立即采取行动。

“呛啷”一声,颜里回被格飞的右手枪此时才掉在地上。

爪与剑在眨眼的高速中硬拼七记,双方都是招出如电,全身功力所众,虽只数招,却抵得上一般高手苦拼千百招之多,登时生出一种像千军万马,在沙场交锋对垒,厮杀缠斗得日月无光森厉惨烈的气氛,感染全场。

事实上直至此刻,若纯论功力招数,跋锋寒仍要逊上曲傲一筹。可是他却能在才智上用心,以种种手段挫折这强横对手的气势和信心,又因对手低估自己,于猝不及防下使他取得些许优势,故锋锐在此消彼长下有增无减,由此可见跋锋寒的天资,确胜于这名震域外的宗师级人物。趁着眼前的优势,他必须踏出最重要的一步,为逃生铺路,否则将再没有逃走的机会。跋锋寒发出一声震耳长啸,斜射而起,剑势如虹,直往丈半高空处的曲傲射去。

另一边的寇仲心知肚明是跋锋寒招呼他逃命的时刻到了,忙以猛狮搏兔的雄姿,竭尽全力,先“锵”地一声把左方劈来的钢矛荡开,然后使个假身,彷似前攻,待其他三敌骇然退避,猛地抽身,往跋曲两人交手处掠去。

四周吆喝连声,不但拓跋玉、长叔谋等分别由两边桥头赶来,连突利亦从船上跃起,横空掠至。独孤阀方除尤楚红仍安坐不动外,包括独孤凤在内,人人掣出兵器,箭手则满弓待发,形势紧张至极点。桥西两座高楼上的箭手,不顾暴露形迹,现身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跋锋寒击向曲傲的一剑,已施展出压箱底的本领。不但是他毕生功力所聚,还存有与敌偕亡之决心。而且由于他是斜冲之势,剑势把桥栏的上空全部笼罩,而桥心处则有寇仲如飞掠来,所以除非曲傲要与他拼个两败俱伤,否则就只有避退至桥西上空一途。如此可令高楼上的突厥箭手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去了他们的上顾之忧。若挡的只是单从独孤阀那艘船射来的十多枝劲箭,他们自然有把握多了。

曲傲当然不肯和他以命搏命,故意合作非常,还露出一个暖昧的笑容,爪化为掌,重重打在他剑网上,借力腾上桥西洛河的上空。

寇仲此时恰好赶至,两人同时贴栏翻往桥下。

尤楚红发出一阵难听之极的枭笑,十多枝架在弓弦上的劲箭脱弓而出,嗤嗤声中,射往两人。笼罩范围之广,除了硬架一途外,再无别法。

“哗啦”水响。

一片长阔达两丈的钩网离水而起,像一幅墙般把所有劲箭全部挡着,还去势不止的往尤楚红等人罩去,声势惊人,兼之事起突然,均使敌人有措手难及之感。

突利等人已赶至桥栏,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何事,十多条水柱连珠弹发般从河里激射而起,分别袭往各人,连曲傲亦没有放过。以突利、曲傲之能,面对这种螺旋而来,劲道十足,时间位置又拿捏得无隙可寻的水柱兵器,也要狼狈不堪,竟连寇仲和跋锋寒何时入水都弄不清楚。

当洛河恢复平静,重新反映天上的星光月色,人间灯火,三人早踪影杳然,逃个不知所踪。

独孤阀一方的座驾船这时开始入水下沉。

寇跋二人湿淋淋的爬上徐子陵早前泊在洛堤柳荫隐处的小艇,均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寇仲瞧着远方桥旁独孤阀那艘倾侧下沉的大船,欣然道:“若能气得老婆子哮喘病发,就最理想不过。”

跋锋寒一边运功挥发身上的水气,冷然道:“我们在这里闹得洛河翻转了过来,曼清院只是隔了十多个街口,却不见有半个人来打个招呼,人情冷暖,此为一例。”

徐子陵叹道:“谁不希望我们和敌人拼个几败俱伤;不来插上一腿对付我们,已是非常客气。”

寇仲担心道:“瑜姨呢?为何小陵你忽然来了,也幸好你来了,否则我和老跋定成了浑身钩伤的网中鱼。”

徐子陵扼要的解释了后,向跋锋寒道:“公主总算仍对你有三分情意吧!”

跋锋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淡淡地说道:“我和李世民或者真曾令她心动,可是她深心里真正着紧的人只是你徐子陵,事实如此。”

寇仲怕徐子陵尴尬,岔开道:“她是否确有本事把瑜姨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往城外呢?我们应否为她护行?”

跋锋寒断然道:“东溟派该和阴癸派有很微妙的关系,否则也不会知道我们救回了君瑜。而且东溟夫人乃一等一的高手,即使祝玉妍也不敢轻易惹她,何况祝玉妍目下该不在洛阳,所以她们应比我们更有把握将人送走,我们若插手,反会惹起婠婠的疑心。”

徐子陵和寇仲点头同意。现在此事最大的优势,是阴癸派怎都猜不到傅君瑜在东溟派的巨舟上。且有宋师道参与其中,此人才智武功,均是上上之选。

寇仲学跋锋寒和徐子陵行功挥发身上的水气,双目闪闪道:“此仇不报非丈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跋锋寒面露杀气,唇边泻出一丝寒似冰雪的笑意,声调却是出奇的温柔,轻漫而不经意地道:“快子时了,仲少你不是约了宋金刚吗?”

天街的住民不知是否被适才的打斗厮杀吓怕了,家家户户、大小店铺全关上门窗,唯独是曼清院灯火通明,照得附近一带亮如白昼。尚有一刻钟就是子时,赴会的人大多已抵达听留阁,大街上不见半个人影,连巡更的城卫都不知躲到哪里去。由于杨侗、独孤阀与王世充的斗争,使洛阳城的管制出现真空的状态,可是治安反比往常更佳,皆因地方帮会尽量约束手下,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惹事。而外来人更不欲闹出事来,免致成为众矢之的。三人沿街而行,朝曼清院走去。

寇仲忽地叹了一口气。

跋锋寒奇道:“在刚才那种恶劣的情况下,你仍可以不损半根毫毛的脱身,为何仍要长嗟短叹?”

寇仲伸手搭上跋锋寒的肩头,衷心诚意地道:“我是想你老兄即将远离,心中很舍不得罢了!”

跋锋寒面容硬朗的线条也似溶化了少许,瞥了一眼在另一旁默默而行的徐子陵,微笑道:“这叫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次跋某到中原来,能遇上两位兄台,已是不虚此行。何况更在武功修为上得逢旷世奇遇,作出连自己也未梦想过的突破,人生至此,尚有何求?”

徐子陵淡然道:“锋寒兄准备何时起程?”

跋锋寒沉声道:“干掉曲傲,我立即离开,说不定就是今晚。”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愕然。

前者皱眉道:“为何你似是对曲傲特别不客气呢?”

跋锋寒双目闪过深寒的杀机,冷然道:“这是我在那次被曲傲击得重伤投水逃生时立下的誓言,谁要我的命,跋某人必有回报。”

接着微微一笑道:“我和你两人所以特别投缘,还有一个原因是遭遇相似。”

寇仲目注空寂长街,愕然道:“什么遭遇?”

跋锋寒欣然道:“就是我们的武功都是在被人追追逐逐下逼出来的,没有一天不是过着逃亡的日子。你们自得到《长生诀》后,不是也有这样的遭遇吗?”

徐子陵忽然道:“你对杀死曲傲究竟有多少把握?”

跋锋寒道:“本来半成也没有,现在却有十足把握。”

寇仲挪开搭在他肩头上的手,大讶道:“为什么会有这么极端的转变?”

跋锋寒平静地答道:“因为他的心灵修养尚有很大的破绽,会产生情绪上的波动,刚才在天津桥一战,我已令他对击败我失去信心,所以若今晚我能扩大他这破绽,必胜无疑。”

最后再加一句道:“若我能杀曲傲,那时就算我不去找毕玄,他也会亲来找我,对手难求,毕玄要维护我还来不及哩!”

两人这才恍然。

寇仲道:“不知曲老头和伏小子两人交手了没有呢?”

此时曼清院的门口已在五丈开外,把门的大汉深头引颈来瞧他们这三位迟来的宾客。

跋锋寒道:“我只怕他会爽约。”

三人尚未进门,守门的十多名大汉早迎了出来,恭恭敬敬,爷前爷后的叫着,与上次的冷遇确有天渊之别。

跋锋寒问道:“曲傲来了没有?”

有人答道:“曲大爷刚才着人来通知,要在丑时始到。”

三人交换个眼色,露出会心微笑。

寇仲皱眉道:“曼清院是否仍由洛阳帮掌管?”

另一人答道:“当然是属于我们洛阳帮的业务,三位大爷给我们揭破上官龙那奸贼的身份,我们全帮上下,都深深感激三位哩!”

寇仲暗忖又会如此的,顺口再问一句道:“现在洛阳帮是谁在主事?”

先前那汉子肃容道:“为免本帮陷于四分五裂之局,副帮主和各堂堂主请出荣凤祥大老板作我们的帮主,有他老人家一句话,谁敢不服。”

三人暗忖竟会这么巧的,由此亦可见荣凤祥乃洛阳举足轻重的人物。要问的话问过了,三人遂在前呼后拥下,朝听留阁走去。听留阁比之前天晚上更见热闹,座无虚席,幸好荣凤祥不知为何竟亲自下令把上次那间位于北厢顶楼的厢房给他们留着,所以不用和其他人挤在一块儿。

美婢奉上酒菜后,一名唤作翠儿,似是婢子头领的艳女媚笑着向三人道:“荣老板特别吩咐要好好侍候三位,我们曼清院的三朵鲜花,莲儿、菊儿和萍儿那晚曾见三位大展神威,心生向慕,要不要她们来为大爷唱两首小调儿呢?”

寇仲奇道:“今晚这么多贵宾,她们怎能分身?”

翠儿抛他一记媚眼道:“别人求我也没用,但三位大爷却是不同!翠儿怎么为难,都会为你们安排妥当。现在离丑时尚有大半个时辰,有她们来为大爷遣兴,保证时间会像白驹过隙般弹指即逝。”

跋锋寒随手塞了半锭黄澄澄的金子进翠儿手里,淡淡地说道:“这次是否又再是“知世郎”王薄请客?看来这笔数目可不少?”

翠儿拿到金子,更是笑意盈然,半边身子挨到跋锋寒身上,昵声道:“今次是荣老板请客,他是双喜临门哩!既登上帮主宝座,又适逢大寿之期,以后财源广进,些许花费哪有闲情去计较呢?好了!一切包在奴家身上,我这就去把三朵花请来好吗?”

徐子陵皱眉道:“我们还有要事商讨,不如……”

翠儿接下去道:“那奴家安排她们稍后才来好了!”

一阵娇笑,像只彩蝶般飞走了。

寇仲向跋锋寒笑道:“你出手倒阔绰,就像囊中满载黄金的样子。”

跋锋寒淡然道:“这几年我的确赚了点钱,在乱世中,人人争着铸币造钱,却只有黄金最可靠,中原域外都通行,我走时分点给你们做使用吧!”

“笃!笃!”

寇仲虽没有听到足音,却早感到有人在门外,低声道:“谁?”

门外响起邢漠飞熟悉的声音道:“小弟奉王子之命,请三位到楼下主厅一叙,大家喝杯水酒。”

三人对此人颇有好感,更想看他长得是怎个样子,寇仲遂道:“邢兄请进!”

邢漠飞闻言推门而入,拱手为礼。三人立即肯定昨晚此人并非伏骞身旁的其中一人,否则他们绝不会看走眼。

这位吐谷浑的高手年纪在二十五、六间,身材瘦削修长,浓发粗眉,举止从容。一身便于骑射的劲服长靴,整个人就像一枝离弦劲箭那么锋利,双目精满神足,但又令人感到他很易动感情。他虽不算英俊,但五官显得很有性格,属于那种耐看和愈瞧愈有味道的人。

三人同时起立回礼,坐下后,跋锋寒问道:“下面大厅还有什么人?”

这时猜拳斗酒、丝竹弦管的喧声阵阵从露台方向传来,邢漠飞洒然笑道:“自然少不了王薄和荣大老板两人。”

徐子陵讶道:“听邢兄的口气,好像不把王薄放在眼内。”

邢漠飞油然道:“论鞭法,无论中外都难有人能出其右,不过论人不能只论武功,还需有品格配合,始能让人心服。像三位这种真英雄,才是敝主心仪交往的对象。”

三人听得面面相觑,因据传闻:王薄不是与伏骞关系很密切吗?且若王薄乃失德之人,像了空那类方外高人,怎会视他为知交?寇仲讶然诘问。

邢漠飞微笑道:“此事还是留待敝主在有机会时亲自回答妥当些。不过三位只要看当今群雄中,如杜伏威、李子通之辈,均曾投在王薄麾下,后来又反目叛走,当知此人没有容人之量。否则其声势绝不会在任何义军之下。”

接着又道:“三位会否在昨晚因王薄没有现身而奇怪呢?”

三人愕然点头。

邢漠飞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此事他是要自己揽在身上,以讨好师妃暄,但人家却不领情。三位对此人务要小心一点,其他的事恕小弟不便吐露。”

寇仲点头道:“邢兄虽是初识,已很够朋友,这些消息我们尚是初次得闻,非常管用。”

跋锋寒道:“王薄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而且他不是公开声明不再逐鹿中原吗?”

邢漠飞叹道:“有野心的人是始终不肯死心的,由于小弟对三位的敬重,特再透露一个消息与三位知晓:宇文化及北归后,已重整阵脚,凭着他宇文阀深厚的根基,正密锣紧鼓,准备再次大展拳脚,而王薄极有可能和他结成联盟,所以在和氏璧一事上搞风搞雨。”

三人恍然而悟。

邢漠飞苦笑道:“看三位的神情,是不会到下面去见敝主的了。”

四人你眼望我眼,齐齐放声大笑,充满相知的得意之情。

笑罢徐子陵问道:“请恕在下冒昧问上一句,伏王子今次到来,所为何由呢?”

邢漠飞压低声音道:“敝王子今次来中原,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看看中原究竟有些什么超卓人物,另一个目的是要找一个人算账。”

寇仲双目射出锋利的光芒,道:“第一个目的含意太广,让人摸不着边际,但邢兄既不愿说明,不问也罢!至于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何人的面子如此之大呢?”

邢漠飞欣然道:“和你们说话真有意思,省了很多废话,至于要找的人就是裴矩。”

寇仲一呆道:“裴矩是什么家伙,我怎会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跋锋寒哂道:“仲少你今次出丑了!裴矩这人的名字在我们处也是无人不识,可谓臭名远播,莫此为甚。”

邢漠飞冷然道:“裴矩乃杨广的大臣,主持西域与旧隋边境一带的商贸事务,着有《西域图记》三卷,记述西域四十四国的概貌,序文末尾还写有:“故皇华遣使,弗动兵车,诸蕃既从,浑、厥可灭。混一戎夏,其在兹呼!不有所记,无以表威化之远也。”正是浑、厥可灭这句话,令我们吐谷浑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此仇不报,怎对得住我们死去的族人。”

寇仲和徐子听得无言以对。同时想到伏骞这趟来中原,应和突利有同样心态,或多或少存在报复的意念。中原将更多事了。

跋锋寒若无其事地道:“裴矩仍未死吗?此人擅用离间计,累得我们西突厥分裂成两部,攻战不休。而裴矩便趁我们无力外顾之时,暗许铁勒出兵攻打吐谷浑,此计确是毒辣之极,借刀杀人,自己却不用损半个兵卒。”

邢漠飞露出悲愤神色,狠狠道:“我皇伏允被铁勒那些狗种突袭大败后,仍不知乃其视之为友的裴贼在暗中唆使,还遣人向裴贼求援,却被他派出两路兵马追击,落井下石,连番接战,我皇最后只余数千残骑逃出重围,这个仇恨,没有一个吐谷浑的子民能够忘记的。”

寇仲和徐子陵这才弄清楚铁勒、裴矩和吐谷浑间的恩怨,难怪伏骞南到中原,找铁勒第一高手曲傲作生死之战。

跋锋寒再漫不经意地说道:“跋某差点忘了,曲傲今晚是我的,刚才我曾和他交过手,此事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吧!”

邢漠飞叹道:“此事可轮不到我做主,若曲傲知道自己这么抢手,可能会后悔此行呢。”

接着长身而起,抱拳道:“小弟有命在身,不宜久留,跋兄的尊意,小弟会如实转告敝主,至于如何决定,则要由敝主定夺。”

邢漠飞去后,寇仲笑道:“不若我们到门外守候,先截着曲傲杀他一个落花流水,不是一了百了吗?”

跋锋寒点头道:“我正有此意。不过总不及有数百人在旁呐喊助威那么痛快。”

寇仲站起身道:“差点忘了宋金刚之约,我在丑时前必回,记得要等到我来才行动,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徐子陵笑骂道:“时间无多,还不快滚。”

寇仲洋洋得意地说道:“待会妞儿来了,多出来的记紧留个给我,这叫有福同享嘛。”

边说边把门拉开,接着是目瞪口呆地瞧着门外。

跋锋寒和徐子陵均生出警兆,朝入门处瞧去,不过却被寇仲魁梧的躯体阻挡了视线,只见到一袭多褶皱的素黄罗裙,和裙底露出一对鞋头缀着凤饰的浅绿绣花鞋。只看此女能来至门外而不惹起三人惊觉,肯定非是等闲之辈。

寇仲却是眼前一亮。骤然出现门外的女子大约二十三、四岁,不像商秀珣又或沈落雁等那样让人一眼看来便觉得她长得绝美,却另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和气质,把你深深吸引。

她的神态沉着老练,娴静端庄;但她专注坚定的眼神,又使人感到她不仅貌美动人,且有不让男儿的果断大胆,无所畏惧,对自己充满信心,似是对自己所做每一件事的正确性都会深信不疑的样子。乌黑发亮的秀发,白嫩的娇肤,苗条匀称的身段,秀而弯曲的眉毛下深邃修长的凤目,配合着身上散发淡淡的天然幽香,构成了一幅令人倾倒的美女图。

但最令寇仲瞩目的却是她背上斜插着,在左肩处露出了一截似是红丝织出来的拂尘,使寇仲立即把握到她的身份。赫然是李世民上策府中被誉为居于“上将榜首”的超卓女高手,李靖的娇妻红拂女。

她冷漠而锐利的眼神凝注在寇仲脸上,语气不含任何感情的淡淡地说道:“你是寇仲?”

寇仲移往一旁,让徐子陵和跋锋寒两人锋利的目光可直接落到她身上,沉声道:“正是小弟,这位姑娘我该称呼作李夫人还是嫂子呢?”

红拂女严峻的眼神毫不畏怯地瞧往徐子陵和跋锋寒,听到寇仲话儿的一刻,似是闪过某种带有嘲讽的神态,冷冷道:“那就要看你们如何自处了。”

三人均感愕然,隐隐感到很不妥当,否则她是不会用这种不客气的语调说话。

红拂女的目光最后落在徐子陵身上,凤目闪动着智慧的异芒,语气转柔道:“秦王有要事想与两位一会,故特遣妾身来请驾,事关重大,两位万勿拒绝。”

跋锋寒再不看她,径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寇仲脸上露出一个带点愤怒的复杂神色,冷然道:“若为的是和氏璧一事,就不用说了。”

红拂女一对秀眸掠过凌厉精芒,盯住寇仲,尚未说话,跋锋寒截入道:“何不去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此事迟早也要以某种方式来解决的。”

徐子陵从容道:“仲少去吧!一切由你拿主意。”

寇仲默然片晌,终点首同意。

红拂女把门推开,轻喟道:“进去吧!希望出来时你仍是靖郎的好兄弟,而非势不两立的敌人。”

寇仲淡淡瞧了她一眼,步入门内,顺手把门关上。这是北翼第三层东端最后一间厢房,比之他们那间大上近倍。李世民背着他负手立在窗前,正凝望下方园子的鱼池。

听到寇仲的声音,李世民叹道:“事情是否尚有转圜的余地呢?”

寇仲来到摆在中间的圆桌前,盯着他雄伟挺拔的背影,沉声道:“世民兄是指哪一方面的事?”

李世民缓缓转过身来,深深瞧着寇仲道:“我们多少年未碰过头了?仲少你比我想象中变得更厉害,无论举手投足均有一代高手的风范,难怪虽是仇家遍地,仍没有人能奈得你半点何,反给你戏弄于股掌之上。”

寇仲微笑道:“比之秦王殿下,小小一个寇仲又何足道哉。秦王自太原起兵,先后击败旧朝猛将宋老生和屈突通,以少胜多,智取关中,令贵阀能拥有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力据地。接着又西征陇右以巩固关中,把薛举父子来犯的大军赶回老巢去。现在谁还敢小觑你们李家,如此功业何人能及。”

李世民哂道:“我李家屡世为将,根基深厚,只要师出有名,策略正确,得胜是理所当然,怎及仲少你孑然一身,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改变了天下的形势。不见这么久,坐下来喝杯酒如何?”

寇仲无可无不可的坐下来。

李世民举起酒壶,为他注酒,微笑道:“我还是喜欢你唤我作世民,我们的交情岂同泛泛之交。当年若非有你们兄弟之助,我李家怕亦没有今天的风光。”接着坐下双手举杯敬礼道:“这一杯是为谢仲少于飞马牧场仗义援手,使秀宁免陷于李天凡、沈落雁的谋算中。”

火辣攻心。

寇着喉咙叫道:“好酒!不是有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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