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七章 复仇之旅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6899 2024-03-05 11:28:41

“笃笃!”窗门敲响,就像杨公卿刚才叩门般。寇仲微一错愕,移到窗前,把窗推开,竟是龟兹美女“胡姬”玲珑娇活色生香的俏立窗外,身穿夜行衣,清减少许,却另有一股打骨子里惹人怜爱的味儿;不知是因她再没有像以前般冷若冰霜的神态,还是因多添在眉眼间的一丝淡淡哀怨。

玲珑娇轻柔地说道:“少帅你好!”

寇仲冒起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那必是非常醉人的享受,特别是忆起她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可恨姿态!不过他只是在脑袋中腾起幻想,却不会付诸行动。他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地说道:“很久不见啦!”

玲珑娇横他一眼,秀眉轻蹙的微嗔道:“为什么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是否因早把我忘掉呢?”

寇仲暗吃一惊,心想当女人说这种怨怼的话时,肯定是大有情意,迫自己表态。不由得想起在长安向尚秀芳道别而苦候不果的伤心往事,干咳一声道:“怎会忘记娇小姐?进来再说好吗?”

玲珑娇摇头道:“我奉圣上之命要立即到常平探察唐军的动静,起行前特来向少帅打个招呼而已!”

从潼关到洛阳,水路经黄河,陆路则由潼洛官道,常平位于潼洛官道中途,紧扼黄河南岸,同时控制着水陆两大要道,更是洛阳西面最大粮仓的所在,无论在经济上或军事上,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在关东诸城纷纷向李阀投诚之际,常平仍牢牢控制在王世充手中,但若落入李世民之手,关中唐军将可直出潼关,经弘农到常平,或从水路抵洛阳之北登岸,又或循唯一的陆上要道攻打洛阳西潼洛官道上两大重镇渑池和慈涧。

寇仲道:“娇小姐怎知我在这里?”

玲珑娇白他一眼道:“在这里发生的事,很少瞒得过我的。唉!真不明白圣上这般待你,你仍肯来助他。”

寇仲苦笑道:“这就叫利害关系。娇小姐应明白王世充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仍恋栈不去?一旦洛阳失陷,可不是闹着玩的?”

玲珑娇耸耸香肩,迷人娇态不经意的益发流露,皱起鼻子道:“人家是奉命行事嘛。他若完蛋,我将可恢复自由,到时转到你旗下当个小探子吧!”

寇仲颓然道:“希望我还有命享受那个福分。”

玲珑娇微嗔道:“少帅怎可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不跟你说了!”一个翻腾,灵巧如貍猫的抵达墙头上,不忘对他打出道别的手势,迅速消失墙外。

寇仲摇头苦笑,对李世民的雄才大略,用兵之奇,他有深刻的体会。除非王世充立刻让位予他,又或把兵权尽托付于他寇仲,那说不定仍有少许逆转的生机。这并非他自以为韬略超群,足可抗衡李世民,而是至少他能安抚王世充麾下早有离心的诸将,量才用人,而不是像王世充般只懂任用亲族。由现在开始,到洛阳城破,对他的少帅军将是最重要的一段时间。这时期愈长,对他愈是有利。他将透过杨公卿与宣永、白文原、卜天志等见面,安排攻守大计。只有夺得他的老家江都,他才有希望问鼎天下,与所向无敌的李世民逐鹿中原。

接着的十五天,寇仲足不出户,专心一意地把从宁道奇处领悟回来的宝贵体会消化,更深入地去提升“井中八法”的精微玄奥。每当杨公卿找上门来,则和他研究洛阳的地理形势与兵法的应用,生活安静而充实。第十六天,王世充没理由地延迟了至少五天的军事会议终于召开。

杨公卿奉命来接他入宫,甫登马车,杨公卿愤然道:“你知道王世充为何硬要把会议拖延了几天?”寇仲忙问其故。

杨公卿狠狠道:“王世充今早下诏公告,王弘烈镇守襄城,王行本守虎牢,王泰守怀州,王世恽守南城,王世伟守宝城,玄应太子守东城,王玄恕守含嘉城,王道徇守曜仪城,他自己则率兵三万,抗击唐军。”

寇仲听得愕然以对。这批镇守洛阳八方重城的将领,全是王世充的宗亲,显示他根本不信任外姓将领,如此举措,肯定会令外姓诸将进一步离心。王世充可能是因李密前车之鉴,知道一旦兵败,手下诸将会出现连锁式的降敌反应,不过这么任亲不任才,调兵遣将,只会把郑军置于必败之地。这安排亦曾使王世充为之大动脑筋,费尽心力,致使会议延迟。

寇仲道:“张镇周来了吗?”

杨公卿道:“镇周六天前已抵达,来的尚有显州总管田瓒和管州总管杨庆。但李密的降将段达和单雄信并没被他召入京来,因为王世充更不信任他们。唉!少帅你说吧,这场仗不用打也可知输赢。”

寇仲苦笑道:“王世充就是那个唯一不晓得自己会输的人,我们对他的期望是想他能挨久一点。”

杨公卿点头道:“舍此之外,对他尚有何求?”

马车进入皇城。

当三艘风帆从黄河驶进通济渠,朝梁都开去,徐子陵已知道不负寇仲所托,成功把宝货运回彭梁。由于同兴会一向做足工夫,定期孝敬,兼之信誉良好,所以没遭郑军任何留难。众人兴高采烈,急忙换上少帅军的双龙旗号,免致惹起不必要的误会。离梁都尚有个把时辰的水程时,卜天志闻风而至,亲率战船相迎,各人久别重逢,当然欣慰异常。船队浩浩荡荡的顺流而下,徐子陵、卜天志、高占道、牛奉义、查杰聚在舱内说话,互道别后情况。高占道等见到卜天志如此人才,亦投靠寇仲,更是信心倍增。

卜天志道:“少帅已安抵洛阳,正与老狐狸交手,希望他能稳守洛阳,四天前少帅传来消息,说子陵和高大将等随时会到。”

众人正担心寇仲近况,得知此事,立即放下心头大石。却只有徐子陵晓得寇仲成功地由宁道奇手底下溜掉,更晓得从那刻开始,如若单打独斗,天下间已数不出多少个人可奈何寇仲。

高占道讶道:“卜先生为何称我为大将?”

卜天志微笑道:“这是虚军师的安排。少帅确有眼光,虚军师真是难得的人才,把我们这盘散沙组织成真正的少帅雄师,治理经济民生等方面更是井然有序。高兄现在正是我少帅军八镇大将之一,等于少帅的得力肱股,牛兄和查兄则分别为左右飞将,一镇的兵力暂时是三千五百人,日后当然会大为扩充。”

高占道等做惯海贼,有二百多人聚众纵横,已感非常了不起,听到一下子有三千多人拨给他们指挥,立时精神大振,喜出望外。

卜天志压低声音道:“少帅的口讯对杨公宝库只字不提,究竟情况如何?”

徐子陵道:“你们听到什么传闻消息吗?”

卜天志叹道:“收到的全是坏消息,据说你们寻宝出了岔子,反被李阀把宝库据为己有。不过钱财兵器始终是身外物,只要人能安全无恙,其他实不用介怀。”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事实刚好相反,在我们这三艘船的底舱中,运载的黄金加起来足可够彭梁全区军民至少三年的花用。此乃少帅军的秘密,切不可传泄出去。”

卜天志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经徐子陵扼要解释后,卜天志拍腿嚷道:“这将解决了虚军师最头痛的问题,我们把曹应龙各地密藏起出来后,虚军师依少帅意思还富于民,免去彭梁区所有税项一年,又通过龙游帮的泽岳从各地购得大批粮货建材,把库存用得零零落落,现在得到这批黄金,当然又是另一回事啦!”

牛奉义问道:“彭梁目前情况如何?”

卜天志欣然道:“在虚军师的治理下,彭梁万众归心,欣欣向荣。就算唐军明天便到,我们也有信心撑上一段日子。”

查杰兴致盎然地问道:“八镇大将除高大将外,尚有什么人?”

卜天志答道:“现在只得六镇大将,尚有两个空位待贤,另五位大将就是宣永、陈长林、白文原、焦宏进和小弟,各领一镇,总兵力在二万人间。”

徐子陵奇道:“当日我离开之际,总兵力应过此数。”

卜天志道:“这正是我佩服行之的一个原因,以前我们是兵民不分,装备兵器马匹都不够分配,人数看似有四、五万,其实只是乌合之众。行之于是大事兴革,先把全军解散,再从有意参军効忠者中选拔精锐,组成六镇大军,严加训练,又把彭梁分为六区,每区一镇,既可维持治安,又可协助地区农事生产,建屋修路,并加强各区防御军事。少帅军再非以前的少帅军哩!”

徐子陵暗赞寇仲行运,更明白李世民为何对寇仲日增忌惮,皆因彭梁的情况,必会经探子之口向他详报。

卜天志谈得兴起,续道:“在内政方面,行之创立四部督监,由任大姐任户礼督监,掌六区田户、度用、钱帛、仓库、礼仪、主客、膳饲等各部;陈老谋任工部督监,掌土木建造、屯田、拓田、山泽苑囿、舟楫河渠等司职;行之自己则兼刑吏督监和兵部督监,管官吏铨选、考谋、勛赏、刑律、兵事各项。由于大家都非常齐心,整体运作既精简又有实效。”

徐子陵听得不知是何滋味。少帅军在虚行之等苦心经营下,终具备规模,若给大唐军趁其仍未成气候下以泰山压顶的强势摧毁,人亡军散,他徐子陵绝不好受。

查杰兴奋地说道:“少帅有什么指示,我们会否出兵助王世充守洛阳呢?”

卜天志苦笑道:“我们名义上虽有二万兵力,实际上能作战者只有万二、三人,其他的是囊括各式人才的工事和辎重兵,且因尚要派人留守彭梁,免得被虎视眈眈的李子通乘虚而入,实质能抽调的人手绝不过三四千。幸好少帅明言我们只须守稳大本营,并嘱我们偕子陵同赴洛阳与他碰头商议。”

徐子陵道:“准备什么时候去?”

卜天志道:“若你不反对,我们今晚立即起程。”

徐子陵点头道:“好吧!我们今晚走。”

决定郑国兴亡的军事会议在议政殿内举行,由王世充亲自主持,包括王玄应、王玄恕、王弘烈、王行本、王世恽、王世伟、王道徇等太子、王子及亲王,外姓将领则有杨公卿、张镇周、宋蒙秋、郎奉、杨庆和田瓒,勉强加上寇仲,才能两边人数相等。王世充显然消化了寇仲初来通报的震撼,显得胸有成竹,从容不迫。不过至少在表面上仍尊重寇仲,让他坐在右首的上座,与对面的王玄应并列。寇仲本以为会见到玲珑娇,这位龟兹美女却没有出现。

王世充开腔道:“刚接到消息,宋金刚以二万精骑突袭榆次,击溃了唐将姜宝谊和李仲文的部队,下一个目标非平遥则为介州。”

众皆哗然,只有王玄应脸含冷笑的观察寇仲,与其他人反应截然不同。寇仲心中纳闷,王玄应不感惊讶,自因早晓得此事。但对自己表现得这般不友善,却是耐人寻味。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王玄恕不解道:“宋金刚虽是猛将,不过唐军仍不该弱至如此不堪一击的地步。”

王玄应得意洋洋地说道:“王弟是有所不知。这回宋金刚南侵太原,后面有颉利全力支持,不但供应战马装备,还以突厥精锐乔装宋金刚的手下,岂是唐军所能应付。”

寇仲开始明白李渊为何对突厥如此忌惮,不敢公然开罪颉利。如若扯破脸皮,颉利毫无顾忌的联手与宋金刚挥军南下,谁架得住他们?还幸现在仍未致如此明目张胆。

张镇周道:“宋军一旦攻陷平遥和介州,将可直接围攻太原本城,太原不但是李渊的老巢,更是唐室的后援粮仓,不容有失,不知李渊有何对策?”

王世充朝寇仲瞧来,神态轻松地说道:“假若真如少帅所猜,李世民是故意让李元吉吃败仗,以诱宋金刚深入,那他极可能犯下令李家由盛转衰的大错失。”

寇仲淡然道:“错在什么地方?”

王世充提高声音,字字铿锵有力地说道:“错在低估敌人,现在李渊以李元吉出守太原,又命裴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率军援助李元吉,可知李渊觉察危险。一旦太原失守,宋金刚部可沿汾水南下,循李渊当年入关旧路,渡黄河直指长安,否则何有裴寂往援之举?”

王玄应阴恻恻地笑道:“只要我们能牵制李世民在关外的大军,当宋金刚顺利南下,任李世民三头六臂,也要在腹背受敌之下覆亡,没有人可改变他的命运。”

寇仲耸耸肩头,没有答话。

田瓒道:“李世民兵力如何,屯驻何处?”

王玄应抢着道:“李世民的主力大军目前集中在弘农西北的稠桑,行军两天即可抵桃林,看情况是想进犯常平,这回我们定要他来得去不得。”寇仲心中暗叹,以王玄应的低能无知去猜李世民的能耐,等于夏虫语冰,不知所云。

张镇周皱眉道:“以李世民的精明,怎会蠢得妄开两处火头,谁都知道纵然洛阳剩下一座孤城,亦非一年半载所能攻克的。”

王玄应不悦道:“他不来攻我,何如由我去攻他,务要令他泥足深陷,不能分兵去对付宋金刚,等到宋金刚与李军两败俱伤,我们乘虚而入,尽收渔人之利。”

王世充干咳一声,打断王玄应洋洋自得的滔滔话河,转向寇仲道:“少帅对此有什么意见,请放言直说,不用有丝毫避忌。”

寇仲心中暗骂,王世充虽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事实上却早有安排,使各亲王出掌洛阳四周的战略重镇,目的是要确保洛阳安全及粮道畅通,并防止手下叛变。倘要围困洛阳,首先得清除重重屏障。当下徐徐道:“李世勣一方有何动静?”

王世充道:“李渊任命淮安王李神通为山东道安抚大使,助李世勣攻打魏县宇文化及的军队,希望能比窦建德早一步攻陷宇文化及,好阻截窦建德的大军。”

寇仲拍案叹道:“这正是李世民屯军稠桑的作用,目的是牵制圣上的郑军,使李世勣能向北扩展。”

张镇周点头道:“少帅之言有理。”

王玄应冷笑道:“我却认为李世民是自寻死路。宇文化及灭亡在即,这是无人能挽回的事实,无论是哪一方攻陷宇文化及,在失去缓冲下夏唐势将正面交锋,对我们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王弘烈等一众王玄应的“自己人”纷纷交相赞许,对他作出支持。

王世充再干咳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沉声道:“今天我们这个会议,是要决定应否出兵攻打李世民,此事关系重大,干戈一动,我们将正式和李渊扯破脸皮。”

王玄应断然道:“此乃千载一时之机,我们绝不可错失。”

张镇周和杨公卿交换个眼色,没有说话。田瓒和杨庆两人地位低于他们,更不敢作声。宋蒙秋自己先表态赞成,郎奉和其他宗亲亦相继附和。

王世充见寇仲像呆了般皱眉苦思,奇道:“少帅是否有别的想法?”

寇仲猛地醒过来般,点头道:“确是另有想法,愚见以为在现时的情况下,绝不宜出军攻唐。”

“砰!”王玄应重重一掌拍在几上,大怒道:“早知你是李世民派来的奸细,还不露出狐狸尾巴。”包括王世充在内,众皆愕然。

王世充喝道:“王儿勿要胡说。”

王玄应猛地起立,瞪着另一边的寇仲戟指道:“大丈夫敢作敢认,寇仲你在长安时,是否在李靖穿针引线下,早向李世民投诚?”

寇仲仍是好整以暇的闲适模样,微笑道:“太子何必这么动气!似此关系重大的谣诼,小弟尚是首次得闻。不知消息是否源自我们洛阳大美人荣姣姣的探报?”

王玄应显然给他说中,其理直气壮之势立即打个折扣,仍色厉内荏的撑下去道:“消息从什么地方来不用你理,你敢答我的问题吗?”

殿内鸦雀无声。寇仲神态轻松地哈哈大笑道:“我寇仲是何等样人,天下自有公论。别人若不了解,我亦不必白费唇舌。”

张镇周沉声道:“太子怕是误会了,少帅绝不是这种人。”

王玄应见王世充没说话,胆子大起来,忿然道:“若真是误会,为何他力主我们不要对李世民用兵?”

寇仲暗忖不宜与王玄应闹得太僵,乘机让他下台,一拍额头道:“原来太子因此而致误会小弟,太子请坐下,且听小弟说几句话。”

王世充向王玄应点头示意,王玄应虽深感不忿,仍无奈地坐下听寇仲解说。众人目光集中到寇仲处。

寇仲正容道:“我这人最爱切身处地为人设想,假若小弟是李世民,绝不会在这情况下与圣上全面开战,因为必须留力以应付声势逼人的宋金刚。”

王世充讶道:“既是如此,李世民为何要屯兵关外?难道只为牵制我们,令我们不能干涉李世勣的活动?”

寇仲道:“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在试探圣上的心意。假设我没有猜错,李渊现在绝不愿对洛阳动武,至少希望把事情延至十个月后。”

众皆愕然,更不明白这十个月的期限是如何定出来的。

连杨公卿亦忍不住道:“少帅何有此言?”

寇仲微笑道:“道理非常简单,皆因董贵妃刚怀了李渊的骨肉,若唐郑开战,董贵妃说不定会惶然失措,伤了胎儿。以李渊的性格,当不会希望发生这情况。”众皆恍然,又感难以置信。

王弘烈不解道:“少帅不是说过唐军要来攻打洛阳?现在又说出这番话,是否前后矛盾?”

寇仲道:“攻打洛阳是势在必行,但次序却有先后之分。只看唐军兵分两路,一抗宋金刚,一攻宇文化及,李世民则留守后方,可知李世民的策略是要先巩固黄河北岸,始图谋潼洛官道,倘官道落入李世民手上时,唐军将从水陆两路掩至,先蚕食洛阳外围的所有城池,当成功截断粮道,始会直接围攻洛阳。”

王玄应振振有词地说道:“既是如此,我们难道仍坐以待毙,任得李世民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吗?”

寇仲从容不迫道:“假若我们此时发兵攻唐,会白白帮李世民一个大忙,使他不用再理会李渊的旨意,李渊亦有话可向淑妮小姐交代。届时李世民只要把大军渡过黄河,请问太子敢否渡江追击?”

王玄应为之语塞。他们虽在黄河北岸取得几个据点,但均在洛阳之北,且被李世勣的军队压得不能动弹,若把主力大军调往进攻稠桑,势将首尾难顾,说不定北岸的据点亦要失守,而另一边则扑个空,当然非是良策。

王世充沉吟道:“那少帅是否认为我们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寇仲道:“郑唐之战,事实上圣上是占尽地利的优势,若能再得人和,使上下一心,李世民在久战力疲下,极可能重蹈李密覆辙。圣上又宜与窦建德结成联盟,共抗唐军,如此将更万无一失。”这可说是寇仲对王世充最后一个语重心长的警告和提示,点出他最大的弱点。张镇周等外姓将领,无不心内称许,脸上却不敢作出任何表示。

王世充点头道:“与窦建德的联盟,是势在必行。他曾亲到洛阳跟朕谈了一晚,不过因在一些利害上有分歧,始终谈不合拢。”

寇仲讶道:“分歧?”

王世充有点尴尬,干咳一声道:“自徐圆朗归降窦建德,夏军的势力直达通济,使我们跟徐世勣、窦建德在荥阳之西发生过几起冲突,弄得很不愉快。”

寇仲听他语焉不详,隐隐猜到说不定事情与他有关。因为通济渠南下便是梁都,正是他寇仲的地盘。因刘黑闼的关系,窦建德早视他寇仲为自己人,说不定王世充对他少帅军有图谋,却被窦建德反对,所以夏郑才谈不合拢。他当然不会揭破,提议道:“此事包在我身上,只要圣上同意,我可到乐寿向窦建德说项,向他痛陈利害,保证他肯共抗唐军。”

这提议正中王世充下怀,要知寇仲自大破李密后,已在郑军中确立了崇高的声望和地位,故后来王世充与李世民联手对付他和徐子陵,曾惹来军中激烈的不满。以王世充的自私自利,当然怕寇仲联同其他外姓将领,将他取而代之,所以寇仲肯离开洛阳,王世充实是求之不得。哈哈笑道:“只要少帅能说服窦建德,唐军又有何惧哉。”寇仲陪他笑起来,心中想到的却是趁宇文化及尚未给李世勣或窦建德化骨之前,他和徐子陵须好好把握机会,替娘报仇。

在杨公卿的安排下,寇仲和徐子陵在陈留碰头,与徐子陵一道来的尚有虚行之、宣永、卜天志三人。他们在一艘泊在码头的船上议事,寇仲把北方的形势交代后,问道:“南方的情况如何?”

虚行之道:“李子通表面看来声势大盛,不但重创沈纶,杜伏威亦暂时退兵。李子通更率兵渡江攻打沈法兴,进占京口。沈法兴遣部将蒋之超迎战,被李子通当场格杀,逼得沈法兴放弃毗陵,逃奔吴郡,丹阳亦陷落李子通手上。”

寇仲道:“这确是声势大盛,为何行之只说是表面看来大盛?”

虚行之分析道:“李子通是不得不冒险进攻沈法兴,因他北方老巢东海被我们占领,西方则有杜伏威纵横无敌的江淮劲旅,所以唯一发展的矛头就只有江南的宿敌沈法兴。”

徐子陵讶道:“比起沈法兴,少帅军明显兵微将寡,为何李子通选强舍弱,不作反扑,反图江南。”

虚行之道:“舍弱选强正点出其中关键。李子通晓得我们无力进犯江都,所以先全力收拾对他构成威胁的沈法兴。”

寇仲点头道:“江淮军由于杜伏威和辅公祏两大巨头出现严重分歧,暂时无暇理会李子通,难怪他这么放肆。”

宣永道:“少帅认为洛阳可守多久?”

寇仲道:“王世充的任用宗亲亦非一无是处,他本身又是身经百战的统帅,现在更在城内拼命堆积粮草,就算洛阳变成一座孤城,至少亦可守一年半载。”

虚行之叹道:“那李世民极可能会吃败仗,他不但要先克服混杂突厥精锐的宋金刚部队,还要应付窦建德的雄师,加上关中战士久战思家,攻打洛阳又必伤亡惨重,形势对他非常不妙。”

卜天志道:“李世民大可在击破宋金刚后,改攻为守,巩固收复的失地。”

宣永道:“这是下策,一旦宇文化及被灭,窦建德大军将如决堤的潮水般沿大河北岸席卷而来,假若李世民不能于这形势发生前夺取洛阳,将尽失关外辛苦经营的优势,被迫退守关中,那就变成只能坐看窦建德雄霸关外之局。”

寇仲道:“李小子正因深知此中关键,所以采取目前似令人费解的战略,不过任他李世民是武侯再世,孙武转生,要攻陷洛阳亦将是一年半载后的事,且不论谁胜谁负,除非我们肯弃械投降,否则火头接着就烧到我们,行之对此有何应付妙法?”

虚行之洒然笑道:“少帅早胸有成竹,何须行之献丑?”

宣永沉声道:“攻打江都?”

寇仲道:“只有取得江都,我们方有希望抗北图南。现在我们尽得宝库黄金,不虞财政短缺,可趁洛阳失陷前,全力扩军备战,但切勿盲目扩军,那不但损害地方生产,加重库房负担,更会令少帅军质素下降。”

宣永拍胸保证道:“这个包在我们身上,所有不合水平的士卒都会被淘汰,绝不滥收新兵。”

卜天志道:“我们可对外宣称从曹应龙处得到大批黄金,那就算我们手头充裕,亦不致惹人怀疑。”

虚行之微笑道:“彭梁的发展非常理想,少帅放心去对付宇文化及吧!”

寇仲拍案赞道:“行之定是我肚内的蛔虫,竟能摸通我的心意。”

徐子陵笑道:“只看你约我们在这里碰头,就知你老兄暂无意思返回彭梁了!”

寇仲苦笑道:“陵少又来耍我。”转向虚行之等道:“在备战期间,有两件事必须分头进行,首先是要与竹花帮的桂锡良取得联系,透过他们掌握江都和南方的形势;另一方面则设法向飞马牧场秘密买一批第一流的战马,这是商秀珣曾亲口答应的。我寇仲重返彭梁之日,就是进击江都之时。”

三人轰然应喏。

与虚行之三人辞别后,寇徐扮成渔人,操渔舟北上。天气忽然转坏,风雪交袭,不得已下他们把渔舟泊往岸旁暂避。两人不惧寒冷,坐在船篷外欣赏通济渠的雪中景况。

寇仲道:“再有一个时辰就可北抵大河,然后转右顺流东下,两天可抵宇文阀的老巢许城。当年炀帝尚未归西,想宇文阀何等威风八面,现在却是穷途末路,徐圆朗归降窦建德,注定宇文化骨败亡的命运。”

徐子陵目注一阵狂风刮得雨雪像堵墙般横过广阔的渠面,沉声道:“自宇文化骨攻打梁都损兵折将而回,他们就只剩下待宰的份儿,徐圆朗投靠窦建德,更令他们四面受困,逃走无路。”

寇仲道:“现在宇文化骨亲率大军在永济渠东岸的魏县力抗李世勣和李神通的大军,争夺永济渠的控制权。照我看宇文化骨该挨不了多久,我们这么直扑魏县,大有可能会扑个空。”

徐子陵皱眉道:“若不到魏县,该到什么地方去?”

寇仲分析道:“我们欠缺的是消息情报,所以有无从入手之叹。”

徐子陵道:“你想找刘黑闼帮忙?”

寇仲苦笑道:“我早晚要见窦建德,只因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暧昧不清,所以小弟要兜几个圈说出来试探陵爷的反应。”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这叫做贼心虚。不过找刘黑闼并不比找宇文化骨容易,且往来费时,假若宇文化骨给李世勣干掉,我们就悔之莫及。”

寇仲抓头道:“我总说不过你的……”

徐子陵截断他道:“因为你有私心,所以说不过我。”

寇仲失声道:“私心!我寇仲会为娘的事别有私心?”

徐子陵开怀笑道:“想认识一个人绝不容易,能无偏地认识清楚自己更加困难,我还未有机会问你,宁道奇那一关你是怎么过的?”

寇仲狠狠道:“好小子!摆明是不给我辩白的机会,好!老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徐子陵捧腹笑道:“大人有大量的怕是宁道奇而非你这小子吧?”

寇仲事实上给徐子陵抓着痛处,乘机“见好即收”,点头道:“宁道奇确是仙道辈的超卓人物,全无好胜之心,有如流水,无论过石穿林,都是那么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收放自如。坦白说,若果他真如早先我们以为的那样不择手段对付我,我应该不能在这里和你说此番对他表示最高崇敬的话。”

徐子陵沉声道:“你是否故作谦虚?”

寇仲大力拍他的肩头,畅怀笑道:“又给你看穿,但除最后那句外,其他都是真话。当我接着宁道奇全力劈来的一掌时,我就知道自己确有一拼之力。”

徐子陵道:“有用他的‘散手八扑’吗?”

寇仲道:“没有!肯定没有!”

徐子陵生出兴趣,问道:“你老哥既从未见过散手八扑,如何晓得他有否用过?”

寇仲耸肩道:“散手八扑应是一套完整的武道精华,招与招之间自有其连贯性,这包括精神和实质上表现出来的法度,就像小弟的井中八法。咳!我之所以要八法而不是九法或十法,正是对他八扑的一个致敬。”

徐子陵道:“另一个问题,宁道奇为何不使出他最拿手的绝技?看来你也不可能挡得过他的八扑。”

寇仲苦笑道:“因为他限自己只可以用一只手来对付我,还如何八扑?”

徐子陵道:“以宁道奇那种智慧卓越的人,岂肯放虎归山?若是如此,根本不该答应师妃暄出手,师妃暄亦不会请他出手。”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色,沉吟道:“对!其中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变化。”

徐子陵双目闪耀着智深如海的光芒,缓缓道:“那些变化,我们应是知道的,若我没猜错,师妃暄这回并不绝对看好李世民,所以放你一马。眼前情况李世民仍是首选,寇少帅则是副选。”

寇仲剧震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分析道:“你想想吧,连杨文干叛乱如此严重的事,建成仍可免去罪责,可知太子贵妃党的联合力量多么强大。李世民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在外拥兵自立,要走这条路必须攻陷王世充的地盘,否则只是自寻死路。”

寇仲接下去道:“另一条路就是在长安策动政变,那更不容易。在突厥人的支持下,建成、元吉合起来的力量比李世民只强不弱,何况建成、元吉更有李渊的支持。你说师妃暄不看好李小子确有道理!”

徐子陵道:“仍令人不解的是,既然如此,宁道奇为何还要出手?”

寇仲道:“为的怕是我们的长生诀吧!宁道奇借此机会,迫我拼尽全力,让他可窥探长生诀的虚实。”

徐子陵点头同意。

寇仲一拍额头道:“我真蠢,竟忘记了杨公卿,我们大可请他帮忙,提供有关宇文化骨的情报。”

徐子陵眉头大皱道:“岂非又要折往洛阳?”

寇仲道:“杨公卿目前该在荥阳而非洛阳,找他只是路过之便。”

徐子陵道:“就这么办。”

寇仲苦笑道:“为娘报仇后,陵少会到哪里去?”

徐子陵道:“我想去探看大小姐和小陵仲。”

寇仲叹道:“我也想看看他们。”

徐子陵摇头道:“除非你懂得分身术,否则哪来余闲?之后我会到塞外走一趟,见识一下老跋的大草原和可达志钟情的沙漠。”

寇仲默然无语,明白到徐子陵是要避开中原,俾能置身他的事之外,否则若闻得他寇仲遇险遭困的消息,徐子陵能袖手不理吗?

寇仲和徐子陵顺利地在荥阳的原密公府找到杨公卿,旧地重游,想起当年与素素历尽艰劫下逃出大龙头府,再逃出荥阳的诸般往事,境迁物异,素素已去,李密则虎落平阳,沈落雁嫁作人妇,不胜唏嘘。

杨公卿没想过两人会联袂而来,大喜道:“我正为找你们头痛。”

寇仲讶道:“什么事?”

一人从内堂大步走出来,哈哈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两位老兄竟会送上门来,免去小弟寻寻觅觅之苦。”来人潇洒风流,正是“多情公子”侯希白。骤见故人,两人欣悦非常。

寇仲大笑道:“还以为你会躲往深山穷谷之中,哪想得到你会四处乱跑呢?”

徐子陵微笑道:“大隐隐于市,侯兄乃不甘寂寞的人,没有红颜知己作伴,如何过日子?”

侯希白道:“子陵说笑啦!这些日子来小弟绝迹红楼楚馆,心中只在惦念你们,且想得很苦。”

寇仲夸张的惊呼一声道:“吓!我和陵少可都是不好此道的。”

侯希白哑然失笑道:“少帅又来耍我,小弟只是把话说得夸张点,否则如何表达心中感激之情。”

寇仲故意板起脸孔道:“但你那秀秀气气的相公模样会教人思疑嘛!”

三人六目交投,同时笑得前仰后合。杨公卿亦给他们的互相戏谑惹笑,感觉到三人之间没有机心,充满真诚的交情。无论在官场上或江湖中,都是难能可贵的,忙道:“坐下再说。”四人围桌坐下,杨公卿亲自替各人斟茶。

徐子陵道:“侯兄怎懂得通过杨公找我们?”

侯希白道:“离开长安后,我先抵洛阳,住了十多天才到荥阳,在这一带小弟亦算有点人面,可是直至少帅离开洛阳后,我才收到风,晓得杨公与少帅关系较密切,遂不嫌冒昧的请杨大将军帮忙。”

两人记起当日荣凤祥摆寿酒,侯希白是座上客之一,足证他在洛阳非常吃得开。在这种文化大邑,只凭他多情公子的画技,肯定广受欢迎,何况他技不止此。

寇仲道:“杨公是自己人,没有话须隐瞒的,侯兄的不死印法练得如何?”

杨公卿从未听过不死印法,故没有什么反应。

侯希白欣然笑道:“欲速不达,我是一切随缘,现在可说已有小成,多谢少帅关心。”

寇仲叹道:“我是不能不关心你。因为舍利已落在令师手上,他宣告闭关潜修一年,一年后随时会来考较你的功夫。”

侯希白俊脸微微变色,苦笑道:“这消息会令小弟更加努力。”

杨公卿终忍不住问道:“什么舍利?侯公子的师尊是谁?”

寇仲解释一番后,杨公卿始晓得真宝藏落入两人手中,更对寇仲的推心置腹,非常感动。

侯希白听得目瞪口呆,摇头叹道:“我从没想过你们真能携宝离开长安,还可令天下人以为你们寻宝失败。”

徐子陵道:“我们的成功,其中实有很高的侥幸成分。”

侯希白道:“你们是否准备去找宇文化及算旧账?”

寇仲大讶道:“你怎会晓得的?”

侯希白哂道:“凡知道你们出身的,哪个不晓得你们跟宇文化及仇深似海,现下宇文化及覆亡在即,以两位大哥一贯的作风,自不会假他人之手为你们了却血仇吧!”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头道:“有你的!敬你一杯茶。”四人兴高采烈的举茶互敬。

侯希白饮一口热茶后,微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又可并肩作战哩!”

徐子陵不解道:“你和宇文化及有什么过节?”

侯希白耸肩道:“他和你们有过节,等于和我侯希白有过节。前几天宇文化及的头号心腹,也是我的旧识张士和到洛阳找我,央我去为宇文化及的爱妃卫夫人画肖像,代价是一幅汉代的美人挂轴。”

杨公卿奇道:“兵临城下,随时国破家亡,宇文化及仍有此等闲情逸致。”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亦涌起怪异的感觉,一直以来,他们心中的宇文化及都是冷酷无情,没有什么人性的,岂知竟有此温馨多情的一面。

徐子陵沉声道:“他们请你到什么地方去?”

侯希白道:“当然是魏国的都城许城哩!”

寇仲问杨公卿道:“宇文化及目前的情况如何?”

杨公卿道:“能守过正月,已相当了不起呢。照李世勣一向的作风,若攻陷魏县,必会乘胜全力追击,不让宇文化及有回气的机会。”

徐子陵道:“窦建德一方有没有动静?”

杨公卿道:“可用虎视眈眈来形容。窦建德正在靠近魏境的几座城池集结重兵,任何一刻也可发兵侵魏。”

寇仲抓头道:“真教人头痛,不过照我看,宇文化及该没这般容易死掉,就算兵败也会败返许城,对吗?”

徐子陵道:“侯兄当时怎样回复那张士和?”

侯希白微笑道:“老朋友的事就是我侯希白的事,小弟当然乐于答应。”

寇仲拍桌道:“那就成啦!”

杨公卿道:“尚有一事,我们最新收到一个消息,原来颉利本准备亲率大军,偕刘武周、宋金刚联袂入侵太原,最后却因突利返国,向颉利发动战争,使颉利无法分身,只好仍用现在这种送人送马的方式增强宋金刚军力。”

侯希白道:“这么说,少帅和子陵确帮了李世民一个天大的忙。”

杨公卿道:“该说帮了中原所有人一个忙。突厥人做惯马贼,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当作家常便饭,若让他们长驱直捣中原,会造成极严重的破坏。”

徐子陵苦笑道:“照现时的形势发展,突厥人终有一天会从北疆杀进来的。”

寇仲岔开话题向侯希白道:“侯公子!请问我们该以什么方式混进许城去?”

侯希白“嚓”的一声张开美人扇,悠闲的轻轻摇拨,微笑道:“你们知否狮豹是怎样猎食的?”

寇仲愕然道:“我连狮豹也没有见过,怎知它们如何觅食?”

侯希白道:“这是石师训练我时说的一番话,令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寇仲和徐子陵知是石之轩说的,均露出注重的神色,因愈能摸清楚石之轩的底子,将来愈有机会保命。现在仍有破绽的石之轩已这么厉害,一年后出山的石之轩会如何了得更令人难以想象。

杨公卿兴致盎然地说道:“我曾遇过一个被豹伤的人,伤口非常可怕。”

侯希白道:“除非是老狮饿豹,否则极少伤人,它们都是有了固定的目标,把猎物的习惯反应摸通摸透,才进行袭击以增加成功的机会。”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说道:“此正合兵家之旨,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侯希白沉声道:“狮和豹是猎狩的高手,分别在狮子联群结队的出动,像草原上的无敌雄师;豹子则是荒野的幽灵,独来独往,大有独行夜盗的风范。”

徐子陵道:“令师该像豹多一点,侯兄亦是独来独往。”

杨公卿道:“那少帅和子陵就该是两头雄狮呢!”

侯希白摇头道:“他们是两条龙,龙不但变幻莫测,既能潜游渊海,又能翔于九天之上,本是独自逍遥,现竟结成伙伴,故能纵横天下,无人能撄其锋锐。”

徐子陵最怕给人当面称赞,尴尬地说道:“侯兄夸奖,不如说回狮豹的事吧。”

侯希白道:“狮群出动时,都是养精蓄锐,处于最巅峰的状态下,它们从不鲁莽行事,而是有精确的战略部署,因应不同的形势而有不同的策略。首先是观敌,把族群分作二至三组,伏在猎物所在的外围,可随时等上几个时辰。”

寇仲咋舌道:“厉害!那些牛马羊鹿,不被它们吓得心悸神慑才怪。”

侯希白道:“当他们瞧准猎物虚实,就由其中二、三头狮子扑前驱赶,把猎物冲散隔离,当猎物陷入它们的死亡陷阱,狮子会空群而出,以轮番追截、惑敌乱敌、伏击等种种手段,把比它们跑得更快的猎物变成果腹的美食。”

杨公卿倒抽一口凉气道:“真可怕,只是听听已教人毛骨悚然。”

徐子陵想起逃离长安途中,群狼攻袭野鹿,雪地血迹斑斑的恐怖情景,问道:“豹子又如何?”

侯希白道:“在短途内没有动物能跑得快过豹子,它的战略是如何接近猎物,所以豹子无一不是潜踪匿迹的高手,只要到达某一范围距离,差不多是每击必中。”

寇仲一对虎目闪闪生光,点头道:“难怪希白对令师这番话留下深刻的印象,对我们也有很大的启发。宇文化及的魏军等于被群狮独豹监视的羊群,注定成为狮豹果腹之物的命运。问题是究竟被狮击还是豹袭?”

侯希白道:“我们抵许城后,分头混入城内,我负责深入敌阵探察敌情,看看如何把猎物隔离,只要猎物进入你们两条龙的猎程内,你们该不会比狮豹逊色吧?”

徐子陵和寇仲在武阳东南的黄河渡口登岸,踏上通往武阳的官道。武阳西北约三百余里是宇文化及抗击唐军的魏县。从武阳朝东走,经过元城、莘县、武水三城,就是宇文化骨的魏国京城许城。侯希白的旅程写意得多,乘船顺流直赴许城,作他们的先锋。两人则以本来面目,大摇大摆地在官道上昂首阔步。

寇仲笑道:“当宇文化骨晓得我们来寻他算旧账,会有一番什么滋味呢?侯公子虽以羊来形容他,但我总感到把宇文化骨想象为一头受惊吓的小羊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徐子陵欣赏着沿途雪景,微笑道:“我们大可视这次行程是修炼的一个过程,以杀死宇文化骨为终点,沿途以战养战,由宇文阀供应养分。在现今的情况下,宇文化骨是既无暇更无余力对我们进行大规模的围剿,只能坐看我们时狮时豹的逼近。我也很想知道他的感受,只恨这是没法知道的。”

寇仲双目闪着深刻的仇恨,说道:“这一天我们苦候太久,若只是把宇文化骨骤然刺杀,只是白白给他一个痛快,岂能泄我们心头之恨!所以我们要和宇文化骨玩一个死亡的游戏,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应说是谁的命更硬,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宇文化骨的冰玄气已达登峰造极的境界,他后面尚有个宇文伤,所以我们必须玩得聪明点。”

寇仲哈哈笑道:“谁能拦得住我两兄弟,咦!”

前方异响传来,听清楚些,竟是车轮、足音和人声。两人你眼望我眼时,大群农民装束的人拖男带女,扶老携幼的以牛车骡车载着家当,哭喊震天,从弯角处转出来,无不神色仓皇,一看便知是正在逃离家园,避祸他方的难民。忽然官道挤满数以千计逃难的老百姓。

寇仲随意抓着其中之一问道:“发生什么事?”

那人答道:“魏县失守啦!”言罢匆匆随大队远去。

徐子陵抓着另一人问道:“你们要躲避唐军吗?”

对方见他一面正气,心内稍安,哂道:“唐军有什么可怕,我们怕的是败退的军兵,所到处鸡犬不留,你们还不回头?”

寇仲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另一人答道:“大河之北再没有安全的地方,只有逃到少帅军的地方方会有好日子过。”

寇仲一震道:“什么?”

对方哪有闲情理他,匆匆上路。两人立在一旁,直待队尾经过。

徐子陵笑道:“看来虚行之把彭梁治理得很好。”

寇仲欣悦地说道:“将来得天下,不如把皇帝让给他来当,我和你到塞外找老跋喝酒。”

徐子陵忽又叹一口气道:“我有些怕朝前走。”

寇仲容色一暗,点头道:“你是怕重见败军奸淫掳掠,生灵涂炭的可怖情景。”

徐子陵道:“走吧!”

蹄声响起,沙尘翻滚中,二十多骑全速驰来,正是宇文化及的魏军。两人卓立官道中心,把道路截断。敌骑终见到两人,被他们气势所慑,不敢硬闯,逐渐减速,最后在两人丈许外停下,马儿呼呼喷气,不住踢蹄。领前的军头双目怒睁,大喝道:“何方小子,还不给我滚开!”

寇仲仰天哈哈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寇仲是也。我身边的就是我的兄弟徐子陵,有本事就逼我滚开。”

众骑无不色变。寇仲、徐子陵之名,天下谁人不知。

军头与手下们交换几个眼神,瞧出人人心怯,干咳一声道:“原来是寇爷和徐爷,请恕小人冒犯之罪。”勒转马头,想掉头离去。

寇仲喝道:“且慢!”

军头登时不敢移动,勉作镇定地说道:“两位爷儿有什么吩咐?”

徐子陵道:“你们匆匆赶来,所为何事?”

军头心惊胆战地说道:“我们是奉大将军之命,向民间征收粮草。”

寇仲大怒道:“什么征收粮草,分明是强夺老百姓的粮货,大将军是谁?”

军头低声下气道:“是宇文仕及大将军。”

宇文阀以宇文述、宇文伤两兄弟声名最着,前者是旧隋重臣,后者在阀主排名仅次于宋缺之下。宇文述有三子,分别是宇文化及、宇文仕及和宇文智及;宇文伤有二子,就是宇文成都和宇文无敌,两人均在梁都之战中死于寇仲手上。宇文仕及更曾是隋炀帝的驸马。

徐子陵喝道:“你们立即滚回去通知宇文仕及,告诉他着宇文化及好好保管他的小命,待我们来摘取。若给我们再见到你们抢夺民粮,必杀无赦。滚!”众兵如获皇恩大赦,匆匆溜了。

寇仲瞧着远去的尘头,摇头叹道:“宇文阀真的完了。我从未见过这么没有斗志的部队,只求活命,竟没有一试我们真伪虚实的勇气。”

徐子陵道:“照我看这批该是逃兵,所以不肯为宇文化骨卖命,如想敌人晓得我们来了,恐怕要闹大点才行。”

寇仲笑道:“那就要到武阳去喝杯好酒了!”

烧烤狼肉的香气,惹来五、六头被主人遗弃的狗儿,馋涎欲滴的在一旁等待徐寇的垂怜。当他们进入这举村迁离的村落时,它们对徐子陵和寇仲并不友善,直至他们在村屋间的空地燃起篝火烤狼,众犬的态度才从张牙舞爪变得温驯起来。这头恶狼也是自招其祸,竟伙同其他饿狼袭击两人,被寇仲一掌拍死,驱散狼群。在来此途上,难民潮一波一波地往黄河方向涌去,看得两人心酸难过,偏又毫无改变他们苦况的能力和办法。

徐子陵以寇仲的井中月割下狼肉,分给狗儿,让它们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此时寇仲提着两罈米酒来到他旁坐下,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找到两罈私酿的米酒,吃起来痛快得多。”

徐子陵目光扫过吃饱后卧在四方休息的狗儿,叹道:“它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接过寇仲递来的米酒。

寇仲拔起罈塞,痛喝两口后,喘着气道:“好酒!”

徐子陵道:“我们把狼肉留下,你道它们可吃得多少天?”

寇仲目光落在被狗儿吃掉四分之一的狼餐,说道:“该可多挨两天吧?唉!给你说得我心中难过,我们改吃随身携带的干粮吧!狼肉全送给它们好了。这群狗儿就像我们两兄弟般,不会因争食而打斗,真难得。”

徐子陵道:“若只是一大块肉,它们说不定会争吃,让我把狼肉割开平均分配,好减少它们的摩擦。”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瞧着徐子陵刀起刀落为狗儿作安排,心中涌起深刻难言的感觉,把酒递给徐子陵道:“你这招对人来说并不管用,否则李世民就不会攻打宇文化及,突厥人也不用觊觎中原这块大肥肉。”

徐子陵痛饮两口,说道:“因为人的思想复杂得多,其欲望更是层出不穷,永无满足。即使世外高人,亦不过因别有怀抱理想,非代表他们一无所求,不作他想。”

寇仲道:“陵少又如何?”

徐子陵坐下苦笑道:“现在我最渴望的,是避开眼前所见的苦难,不用去想狗儿将来的命运。无论狗儿遇上的是宇文化骨的败军又或逃难的饥民,都注定不能活命。不过纵使我的人能避开,心却避不开。”

寇仲似乎有话要说,却没有说出来。掏出杨公卿为他们准备的干粮,递给徐子陵。

徐子陵摇头道:“我不饿!”忽地双目精芒一闪。

寇仲同时生出警觉,两眉上扬,沉声道:“何方高人大驾光临,请现身相见。”

一阵长笑声在村后的林木间响起,只听有人道:“寇兄徐兄果然名不虚传,小弟一向自许精于潜藏匿隐之术,仍瞒不过两位。”

众犬此时颈毛耸竖,喉咙“胡胡”作响,徐子陵连忙喝止,一人悠然从林木间走出来,予人勇猛坚毅的骠悍感觉,肤色黝黑,容貌朴实,若不是双目电芒烁闪,显示出高明的功力,与道地的农民无异。不知因他悠闲的姿态,还是徐子陵的喝止有效,众犬停止咆哮,敛止戒备的状态。其中两只趋前嗅他,来人露出微笑,探手轻摸它们的头,欣然道:“都是又乖又驯的狗儿,给遗弃在这里太可怜了!”他的表情说话均有种发自真心的味道,使两人对他生出好感。

寇仲道:“兄台坐下再说。”

那人在篝火另一边盘膝坐下,说道:“小弟张金树,乃燕王高开道座下的冲锋小卒。”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会在此处遇上高开道的人,均感愕然。更从此人的谈吐风度,肯定此君非是小卒而是权臣大将。高开道是沧州阳信人,在北疆与“鹰扬双将”刘武周和梁师都齐名,武功高强。隋末时聚众起义,先后攻取北平、渔阳等郡,自立为燕王,建都渔阳。由于北联突厥,所以窦建德声势虽远胜于他,仍不敢对他轻言用兵。

张金树接过寇仲递给他的米酒,“咕嘟咕嘟”的大喝几口,放下酒罈叹道:“不知是否因是少帅请喝的酒,饮来特别够味道。”

寇仲笑道:“好酒就是好酒。”见他仍不忘抚摸坐到他旁的狗儿,点头道:“张兄很爱惜狗儿啊!”

张金树目注狗儿,射出爱怜神色,说道:“小弟自少对牲畜深有喜爱,乐与它们交朋友,所以见到两位为狗儿费尽心思,心中感动,忍不住走出来和两位说话。”

徐子陵道:“张兄确是潜踪隐迹的高明人物。”

寇仲却道:“听张兄口气,本不愿与我们交谈见面,不知何解呢?”

张金树道:“我正在武阳作客,闻风而至只是想一窥两位过人的风采,本无意卷入两位与宇文家的争端去,可是见到两位如此善待狗儿,晓得遇上同道中人,哪还有什么顾忌。”

寇仲哈哈笑道:“来!喝酒。”

三人轮番痛饮,畅快异常。

张金树举袖拭去唇边酒渍,目注窜闪不停的火燄,说道:“两位这回平白帮了宇文仕及一个大忙。”

寇仲忙问其故。张金树道:“宇文仕及正动脑筋看如何能体面的投降唐室,两位却于此关键时刻大驾光临,宇文仕及当然是求之不得。”

徐子陵听他说话有趣,笑问道:“什么是有体面的投降?”

张金树道:“体面的厚薄,由投降后得官的高低而定。”

两人恍然而悟。寇仲皱眉道:“想不到宇文仕及会出卖家族!这么一来,魏国西面的防线势将全面失守,宇文化及只有逃回许城等死一途。”

张金树压低声音道:“宇文仕及不仅没有出卖家族,还是为家族作出最佳的抉择。”

两人初听得一头雾水,旋即又醒悟过来。张金树确有非凡的洞察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现今宇文化及的魏国四面受敌,绝无幸理,与其整个家族随魏朝覆亡,不如由其中身份特别的宇文仕及向唐室投诚,那宇文阀仍可继续风光下去。在眼前的情势下,宇文仕及肯定可以向李世民换回优厚的投降条件。首先他乃炀帝的女婿,与李家有亲戚关系,其次是唐室急于在窦建德大军南下前攻取魏地,宇文仕及拱手让出武阳这西线最重要的大城,自然受到欢迎,最后加上寇仲和徐子陵这另一份大礼,更是姣妇遇上色鬼,一谈便拢。至于宇文化及,则注定战死的命运,皆因身负弒炀帝夺位的包袱,绝不容于李渊这类起兵时打着捍卫隋室旗号的隋朝大将。且李家一向与宇文阀明争暗斗,嫌隙甚深,宇文仕及因是驸马爷才能置身事外,投降亦较易为李家接受。宇文仕及的降唐,该是取得宇文伤、宇文化及暗中同意的。

寇仲沉吟道:“请恕小弟交浅言深,张兄这次到武阳来,是否有特别的任务?”

张金树爱怜地瞧着迷醉在他的轻抚下的狗儿,淡淡地说道:“小弟是奉燕王之命,到此来看看唐军的形势。”

寇仲听得差点抓头,皆因弄不清楚他这话的含意,可是因事情牵涉到高开道的策略,只好按捺下好奇心,不再追问。

徐子陵想起一事,顺口问道:“塞外的形势如何?听说颉利和突利大兴干戈,张兄该比任何人清楚。”

张金树道:“双方的确打了几场硬仗,突利还占点上风,但主动却在颉利手上,因为突利实力上始终差颉利一大截,无力扩大战果。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颉利会请出毕玄摆平此事,平息内讧分裂。唉!我们刚好夹在中间,深切体会到什么是叫左右做人难。”

寇仲皱眉道:“燕王难道不晓得突厥人对我们有虎狼之心?”

张金树叹道:“晓得又如何?边塞四支部队,不论是刘武周、郭子和、梁师都又或我们燕军,首要是求存。若开罪突厥人,被他们大举来犯,突厥精骑的铁蹄践踏下,城市会变成废墟,农村将化成荒地,谁敢冒这个险。”

寇仲道:“突厥军这么厉害?”

张金树道:“突厥人在马背上长大,他们的骁勇善战是与生俱来的,又远比我们汉人团结,作战时的联手配合如有神助,来去如风,一千人的兵力足可抵我们汉军万人之众,若非北疆有高山长城阻挡,中原恐无半寸安乐的土地。”

徐子陵道:“刚才张兄说若颉利收伏不了突利,会请出毕玄说服突利双方和好,张兄认为突利肯否接受?”

张金树道:“突利为何不接受?东突厥东有高句丽和契丹,西有薛延陀和回纥,近年都是声势大盛,假如颉利和突利苦战不休,首先遭殃的将是力量比颉利薄弱的突利,迫于形势下,突利只有见好就收一途。”

寇仲乘机问道:“这回宋金刚偕突厥人进侵太原,张兄对胜负有何看法?”

张金树断然道:“如正面交锋,即使李世民也要吃败仗。”

徐子陵和寇仲听得面面相觑。

张金树微笑道:“两位勿要怪小弟说得武断,这确是由衷之言。不过战争千变万化,并非一两场交战可决定最终的战果。宋李之战将是对李世民最大的考验,希望他可以过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听得哑口无言,更不明白张金树内心的想法,照道理他不该希望李世民获胜的,但听他口气又似非如此。

张金树压低声音道:“不知是否因大家是爱护狗儿的人,所以小弟对两位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这才不怕坦言直告,北疆诸雄中,除梁师都外,被突厥利用者谁非慑于其淫威,更晓得若突厥大军真的南下,中土将是生灵涂炭,大祸临头,没有人能幸免。小弟这次奉命来作旁观者,正是要对唐军的实力作出判断。”

寇仲心中一懔,暗估到高开道有降唐之意,关键在于李世民能否击退突厥人借刘武周和宋金刚的间接入侵。高开道这种心态代表部分势力较次的割据群雄的心态,就是在大唐军兵临城下,趁有资格讲条件前先一步投诚。

徐子陵奇道:“为何只有梁师都希望突厥入侵,刘武周和宋金刚竟不被算在内?”

张金树道:“在北疆诸豪中,以梁师都与突厥人关系最密切,兼且梁师都有突厥人血统,他早把自己视为突厥人而非汉人。”顿了顿续道:“至于刘宋两人,若有选择,会待唐军攻打洛阳时才发动攻击,好坐收渔人之利。”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表面简单的事,内里原来如此复杂。颉利因知悉杨文干密谋叛乱的事,故不理刘宋两人意愿策动他们南犯太原,岂知杨文干给李世民轻松得像吹一口气般荡平了,李阀没损半根毫毛,反令李世民声势扩大,压下太子嫔妃党的凶燄。颉利本打算亲率大军入侵,却给突利牵制着动弹不得,只好由爪牙出手。

张金树叹一口气道:“与突厥人为邻的日子绝不好过,颉利苛索无道,今天丝绸绢帛,明天钱财美女,谁应付得了?”

徐子陵沉声道:“一天不能清剿突厥人,我们休想有安乐的日子过。”

寇仲问道:“张兄的燕国邻近高丽,对他们的事该较清楚,不知‘弈剑大师’傅采林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张金树皱眉道:“傅采林在高丽人心中已是神而非人,充满神秘的色彩,据小弟零零碎碎得回来的资料,他是个爱讲求完美的人,到晚年收下三位女弟子,位位貌美如花,以幼徒傅君嫱最出色,亦最得他宠爱。”

两人听得你眼望我眼,想不到娘除傅君瑜外,尚有位小师妹。

寇仲道:“有个叫金正宗的人,武功高强,张兄有否耳闻?”

张金树道:“金正宗是高丽王的御前首席武教习,专责训练御卫,听少帅的口气,似和他交过手,对吗?”

寇仲点头道:“确和他过了几招,胜负未分,大家齐齐船破堕海。”

张金树道:“高丽与契丹为对抗颉利,结成联盟,契丹人在没有后顾之忧下,不时乔装马贼,侵扰边疆,对边塞的百姓造成严重的伤害和破坏,他们不但要钱更要掳人,若非顾忌突厥,恐怕早大举入侵。”

寇仲对此已有深刻体会,心想若给自己统一中原,必挥军北征,直捣突厥和契丹的老巢,条件是必须国富民强,否则只会重蹈炀帝的覆辙。倘能收服突厥和契丹,便可与高丽人讲和平共处之道,看在娘的份上,怎样都不能对高丽用兵。

张金树又道:“看两位老兄的悠闲姿态,似乎一点不把宇文仕及勾结李世民等来对付你们的事摆在心上,可是两位早有对付计划?”

徐子陵笑道:“我们别的不行,逃跑却有点心得,故从不怕被人算计。今日得会张兄,令眼界开阔,乃人生快事,不知张兄下一个行程,是否以太原为目的地?”

张金树拍腿赞叹道:“徐兄确把小弟看通看透。”长身而起,环视四周狗儿,说道:“这几头狗儿令小弟与两位结成知交,把它们留在这里实于心不忍,幸好小弟在这里尚有点办法,可把它们从水道运往敝处。”

两人大喜,忙站起来道谢,事实上两人亦正为此惆怅。只从这点,已使两人打心底愿交上这样一位朋友。逢此兵荒马乱之时,张金树仍肯为狗儿背上麻烦,可见这人的爱心。

张金树又压低声音道:“两位要往许城找宇文化及算账一事,现已轰传四方,兄弟仅在此祝两位旗开得胜,了结心事。”说罢竟脱下外衣,把狼肉包裹,道别后洒然领着群狗去了。

两人看得胸怀大慰,自行分头上路。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