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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邪帝舍利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7609 2024-03-05 11:28:41

秘道出口关上后,两人离开浸在渠水的一截斜道,各自挨墙坐下,精元几近涸尽。先前剧烈的搏斗、追逐、水内闭气潜游,耗用他们大量的体力和真元。

寇仲以屈曲的膝盖把右手承托,喘着气道:“今晚糟糕透顶,我还向可达志那小子夸下海口,今晚不去赴约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唉!做猪做狗还是小事,希望云老哥他吉人天相,逃走成功就好啦!”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由云帅乔装雷九指,凭着邪帝舍利控制主动,以对付赵德言和香玉山。现在云帅吉凶未卜,计划将难以实行。如以高占道等其中之一去扮雷九指,只会害了他。假如侯希白仍在,会是另一个适当的人选。

徐子陵道:“那如何处置邪帝舍利?”

寇仲道:“有两个解决的方法,一是任得舍利留在原处;二是你陵少拿它作顺水人情,送给师妃暄。”

徐子陵叹道:“你以为师妃暄是可以贿赂的吗?收了礼就放你这头猛虎回山去兴风作浪。”

寇仲道:“我倒没想过这些,只是怕你难向仙子交代吧。”

徐子陵断然道:“我和师妃暄再没什么感情瓜葛,两个解决的方法均非上策。只有令魔门各派系因争夺舍利弄到自顾不暇,我们才有机会安然离开。”

寇仲点头道:“说得对!这么一个能令赵德言、祝玉妍和石之轩斗个你死我活的千载良机,放过了实在可惜。陵少是否仍认为我们该如期赴约。”

徐子陵道:“正是如此,没有雷九指就没有雷九指,到时可随机应变,只要舍利在我们手上,哪容他们逞强。”

寇仲跳起来道:“时间无多,先看看占道他们进展如何。”

回到库内,高占道等全集中到通往城外的秘道内,忙个天昏地暗,但运宝大行动已接近尾声。高占道兴奋地向两人解释他们经过深思熟虑后想出来的计划:兵器暂时一件不带,以黄金为主的大批财物却半件不留。

高占道道:“城外的出口隐蔽巧妙,我们把宝物藏在那里,逐一分批运走。全部兄弟将分为三组,每组都是独立行动,并不晓得别人运走的方法和路线,那就算真有内鬼,我们也可把损失减至最少。不过我和奉义他们均认为兄弟会叛帮的机会不大。”

寇仲道:“用什么方法运走?”

高占道欣然道:“这些年来,我们试遍各种走私货的方法,就拣其中最安全的一种,从水路和陆路把东西送往彭梁。只要京兆联起兵事败,关中势必乱成一团,我们便有机可乘。加上两位爷儿把对方的注意引开,我们成功的机会非常大,至少可把大部分的宝物运走。”

徐子陵点头道:“成功的机会确很大,因为现在人人以为我们入宝山而空手回,所以把注意力转移到我们两人今后的行动上。”顺便向高占道说出“库下有库”的事。

高占道大喜道:“那就更万无一失,我们原本最怕是京兆联的人,他们不但在关中势力庞大,与关内外的帮会均有联系,对我们同兴社又非常熟悉,我们任何行动,确难以避过他们耳目。幸好他们有此错失,且自顾不暇,使我们不用担心他们。”

寇仲道:“情况仍不宜过分乐观,李世民委派庞玉和李世勣两人专责对付我们,他们肯定会发动地方帮会并无微不至的留心我们的一举一动,一旦让他们发觉情况有异,说不定隐藏不住真宝库的秘密。”

高占道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们在设计走私货的行动时,早想过会有这种情况。当时还以为运的是大批兵器,而非易于隐藏的黄金珍宝,除非老天爷故意和我们作对,否则该没有问题。”

寇仲点头道:“既然占道这么有把握,一切依你的方法去办。”

高占道去后,寇仲道:“陵少以为如何?”

徐子陵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占道要把所有财物一次运走,是明智之举。”

寇仲点头同意,虽说晓得真宝库秘密的十多名兄弟忠心耿耿,可是财宝的诱惑力实在太大,谁敢担保日后没有人私自潜回来,来个顺手牵羊,只要取走半箱黄金,足够终生花用不尽。至于留在库内的兵器,除非是起兵打天下,否则拿一件半件去变卖不会值多少钱,要整批卖掉更属天方夜谭,只是想搬离宝库已非易事。

徐子陵微笑道:“放心吧!只看占道他们把同兴社弄得这么有声有色,短短两年内成为关中水运的领导人物,该知他们是出色的人才。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庞玉对我们和同兴社的调查绝不敢张扬,以免被京兆联甚或建成、元吉的人警觉因而不能发动所有地方帮会参与,威胁仍是有限的。”

寇仲欣然道:“经陵少这么分析后,我也觉得成功的机会很大。照你看,宁道奇今晚是否会出现呢?”

徐子陵叹道:“师妃暄既然误会我骗她,当不会去惊动他老人家。”

寇仲道:“她不是要请宁道奇来对付我吗?今晚将是最好的机会,若让我们这两个逃跑专家离开长安,要再盯上我们可非易事。”

徐子陵道:“这个你要去问师妃暄或庞玉才成。”

寇仲叹道:“我真的希望当师妃暄发现舍利是真舍利时,我能看到她的表情。我们陵少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会以谎言去骗一个……!嘿……一位仙子。”

徐子陵知他本想说“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子”诸如此类的话,只是临时改口,没好气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把舍利起出来再说吧!”

比诸前两夜新春佳节的情景,长安城今晚是另一番不同的热闹。永安渠两端出城的水闸落下,沿岸灯火烛天,映得渠内的游鱼清晰可见,漫空降下的雪花,反映着火把与风灯的光芒,虽比不上烟花的缤纷灿烂,其壮观和规模却远非过眼即消的烟花所能比拟。两岸尽是李元吉的手下和长林军,李建成亦被惊动亲来主持搜河行动,最不愿意参与的可达志在别无选择下,被迫陪在李建成身旁,还要担心两人被困在河内,不能践约。换上水靠的长林军逐段河道的在水下进行搜索,泊在岸旁的船只全被驱走,无一幸免。由于李元吉肯定两人并未离开永安渠,所以搜索的行动谨慎而有耐性,封锁附近一带的街巷,高处满布箭手。城内唐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条贯通南北的大渠间,反便宜了从秘道出城,再潜返城内的寇仲和徐子陵。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外宾馆后院邻近一座不知哪位达官贵人的豪宅顶上,隔远窥探外宾馆四周的形势动静。

寇仲把装载邪帝舍利的铜罐放在屋背处,低声道:“这东西真邪门,挽着它不时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徐子陵正凝神远眺,说道:“若我所料无误,祝妖妇和婠妖女该躲在某处,试图在我们进入外宾馆前先来个拦途截劫。”

寇仲笑道:“她们或会以为舍利不在我们手上,又或我们仍给困在河底下。就算没有以上这些错误判断,至少认定我们会把雷老哥辛辛苦苦地抬着来,以致计算和部署失误。”

徐子陵微笑道:“我们这次的寻宝是阴差阳错占尽便宜,去吧!”

两人腾身而起,流星般射往长街,几个起落来到外宾馆后院墙外,一个翻身,毫不停留的在院落内安然落下。

赵德言长笑声起,现身在小楼门外台阶处,施礼道:“两位果然是信人,赵某佩服至极,只不知雷先生大驾何在?”

寇仲把铜罐放在脚前,双手环抱,悠然道:“此事稍后再说,国师可否把能解‘七针制神’毒刑的高人,请出来一见,以安我们的心?”

整座外宾馆没半点灯火,加上不住降下的雪花,更添肃杀荒寒、危机四伏的感觉。

赵德言上下打量徐子陵,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个没有问题,只要验明舍利真伪,自会把人请出来让两位过目。”

背后康鞘利的声音传来道:“圣舍利肯定是假的,否则就不用以铜罐遮藏,又不把雷九指带来了。”

寇仲头也不回,哈哈笑道:“是真是伪,立即可以证明。问题是你们根本没有诚意,否则为何把人请出来见个面亦推三搪四。”

赵德言哑然冷笑道:“我赵德言纵横天下之时,你们仍未投胎转世,现今竟敢前来骗我,这回要教你们来得去不得。”话尚未完,后方和小楼各涌出十多名突厥高手,把两人重重围困。寇仲和徐子陵却仍是从容自若,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令赵德言大惑难解,隐隐感到占上风的反是对方。

赵德言傲然道:“为免旁人说三道四,赵某人可予你们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其他人都不许插手,你们谁陪我赵德言先玩一场?”

寇仲和徐子陵暗叫厉害,赵德言这招可说除笨有精,不但显示出有稳胜他们任何之一的自信和气度,最大作用是令两人不能突围逃走。而逃走则正是两人的看家本领。

寇仲哑然失笑道:“我们今天来并非要和言帅你老人家分个生死胜败,你难道连分辨舍利真伪的时间和耐性也没有?”

康鞘利在后方笑道:“收拾你们后,把铜罐溶掉铸成铜球尚且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分辨舍利的真伪,少帅的话真好笑。”

寇仲叹道:“康兄似乎忘记我尚懂点功夫,只要抬脚一踹,保证可把罐内的舍利震个粉身碎骨,不信就动手!”

徐子陵微笑道:“早说过他们不会有交易的诚意,只有你不肯相信。来吧!先把舍利来个一了百了,再试试我们能否闯出去。”

赵德言举手道:“且慢!假设你们能证明罐内装的真是圣舍利,一切仍依原定协议进行,赵某绝不食言。”

寇仲道:“这个容易。”

徐子陵一手把铜罐从地上提起,寇仲双手抓紧罐盖,运力一转,“嚓”声响,解开盖锁。事实上寇仲和徐子陵也紧张起来,因为他们一直不敢启盖验货,并未摸通罐内的玄虚。赵德言不愧老狐狸,留意的不是铜罐,而是两人的表情动静。一众突厥高手把警觉提至最高,严阵以待。院落寂静无声,只有雪花不断落下,还有就是从永安渠遥传过来的人声水响。寇仲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把盖子整个拿起,两人同朝罐内瞧去,均露出愕然神色,然后你眼望我眼。赵德言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似乎带点嘲弄的味道,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大感不妥,偏又不知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

完全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的,赵德言大喝道:“动手!”两道黑黝黝幼如尾指的钢链,从赵德言左、右袖内毒蛇般钻出,链子头是菱形尖锥,疾如流星地向两人戳来,阴损毒辣至极点。这对奇门兵器在魔门与西域均名慑一时,名为“百变菱枪”,可软可硬,变化无穷,有鬼神莫测之机,是赵德言仗以成名的兵器,非但不惧神兵利器劈削,还是刀剑的克星,给他以特别手法缠上,几乎难逃甩手被夺的厄运。赵德言最厉害处,是在两人绝想不到他会出手的情况下出手,占尽主动先手之利。眼看菱枪照着两人面门电射而来,四周的突厥人和康鞘利则蜂拥而上,一副要把两人分尸的汹涌情势,寇仲想也不想,拿着盖子的手一挥,铜盖激旋,脱手反朝赵德言咽喉割去。“锵!”井中月离鞘而出。赵德言两手合拢,菱枪交叉,恰把盖子挡个正着。

徐子陵大喝道:“看我的!”两手一震,罐内竟涌出万千银点,往四周攻来的三十多名敌人激溅过去。康鞘利等哪想到徐子陵有此一招,又不知银点是什么法宝,纷纷后撤,退得比刚才所站位置更远。寇仲给激出真火,正要持刀扑过去和赵德言见个真章,赵德言看着洒往地上的银点,仍保持半液态的雨滴状,在铺满雪的地上四散滚动,大喝道:“停手。”菱枪回收袖内。

寇仲横刀立在徐子陵旁,状若天神,大怒道:“停你娘的手,今晚你不但得不到邪帝舍利,我还要取你狗命,教你永回不了突厥当什么劳什子国师。”徐子陵右手抱罐而立,神态从容,对强敌环伺毫不在意。

听得寇仲对他的痛骂,赵德言双目现出凶毒神色,点头道:“我会记着寇仲你每一句话,不过若你仍想解去雷九指中的‘七针制神’,须听赵某人说的话。”

寇仲仰天笑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摆明是不守承诺,既要我们的命,又要把舍利抢去。”

赵德言摇头道:“这只是一场误会,因赵某人以为两位是拿假货来诓骗取巧,故有适才冒犯之举。”

寇仲皱眉道:“那为何忽然会变成一场误会?”

赵德言指着地上的银珠,沉声道:“因为罐内装的是水银,只有水银才能掩盖圣舍利的圣光和它的灵气,只从这点看,浸在罐内水银液中的当是圣舍利无疑。真教人意想不到,你们究竟在什么地方把它寻得?”

两人不约而同朝罐内瞧去,见到的仍是水银,无灯无火下,黑沉一片。寇仲道:“少说废话,现在你既然晓得圣舍利在我们手上,我们就来谈一宗交易。”

康鞘利在后面喝道:“交易不是早谈妥吗?你给我们舍利,我们为雷九指解去极刑。”

寇仲得意地笑道:“你们那什么‘七针制神’只是骗三岁孩儿的玩意,老子随便在街上找个人来即可解掉。我要说的是另一宗交易,不答应我立即把舍利毁掉,然后再动手分个生死。”

赵德言微一错愕,皱眉道:“少帅有什么新的提议,尽管说出来,赵某人洗耳恭听。”

寇仲沉声道:“简单得很,你立即把香玉山那小贼交出来,这舍利就是你的。”

赵德言呆了一呆,接着欣然大笑道:“我还以为是怎么一回事,少帅何不早点说,就此一言为定,请少帅先把圣舍利取出来亮相,以证水银内真有圣舍利,我们立即把人交出。”接着大喝一声,说道:“玉山你给我滚出来。”一阵兵刃交击的声音从楼内传出,不到半晌工夫,本就面青唇白的香玉山被两名突厥大汉押着推出,来到赵德言旁。

这回轮到寇仲和徐子陵目瞪口呆,不是因赵德言对香玉山如此无情无义,而是因香玉山乃旧朝复辟大阴谋中的关键人物,赵德言这么随便把他牺牲,岂非令奸谋功败垂成。寇仲和徐子陵大感不妥,只恨仍像刚才般一时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寇仲狠狠盯着香玉山,说道:“香公子是否早猜到我们晓得你藏在屋内?”

香玉山惨然道:“你害得我这样子,还要说风凉话。”当香玉山碰上徐子陵的眼神,立时打个寒噤,垂下头去。他从未见过徐子陵这种眼神,没有半丝喜怒哀乐,冰冷深邃得令人心悸胆寒。

大雪愈下愈密,人人身上披上厚厚雪花。

赵德言不耐烦地说道:“闲话少说,少帅请把圣舍利取出来,我们立即把人送过来给你。”

寇仲仍看不穿这大邪人的后着,求助地朝徐子陵瞧去。徐子陵随手一抛,铜罐落到两人脚前,没溅出半滴水银。淡然道:“用刀把舍利挑出来。”

寇仲暗忖这是没办法中较安全的做法,邪帝舍利诡异难测,谁都不知深埋地下多年后,它会有什么变化?把井中月下探,伸进水银液内。院内鸦雀无声,包括香玉山在内,人人屏息以待。徐子陵不妥当的感觉更趋强烈。香玉山既是自身难保,为何竟仍对舍利的“出土”如斯期待和重视,他应没有这“闲心”方合理。赵德言深沉如故,不透露出丝毫内心的情绪。这大邪人对舍利的认识,该是从尤鸟倦处听回来的,但可肯定不晓得尤鸟倦那套能感应邪帝舍利的秘法,否则必会要求把舍利连铜罐一并接收。

黄芒倏现,把寇仲和徐子陵笼罩在诡异的暗黄色光内。在井中月刀锋尖处,一个拳头般大的黄晶体,刚离开罐内的水银液。晶体似坚似柔,半透明的内部隐见缓缓流动似云似霞的血红色纹样,散发着淡淡的黄光。邪帝舍利随井中月慢慢升离罐口。赵德言眼中射出狂热的厉芒,目不转睛地盯着舍利。寇仲忽然虎躯剧震,像给人点中穴道般动作凝止。

香玉山猛挺身躯,大笑道:“你们中计了!”赵德言首先发难,百变链子菱枪再从袖内射出,一上一下,分取寇仲面门和小腹下要害,说到就到,事前无半分征兆,阴损厉害至极点。寇仲却像一无所知,如中邪术般目瞪口呆的直勾勾盯着连在刀尖处的魔门异宝邪帝舍利。徐子陵当机立断,在卷入混战前身子一晃,挡在寇仲前方,左脚把铜罐挑起,罐内水银像一道银柱般往攻来的赵德言迎头冲去,右手反手后拍,重重击向舍利,务要把舍利这魔门凶物拍成碎粉,了此祸患,在此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把寇仲解救出来。赵德言二度收回菱枪,往横退开,避过袭来的水银柱箭,大喝道:“动手!”

寇仲则是另一番光景。刀锋触碰到水银内的舍利时,他仍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可是当他把舍利以黏诀挑离银液,一股沉重如山,奇寒无比,邪异极点的至阴气流,立即沿井中月如决堤巨浪般狂涌而来,若被侵入经脉,他肯定要全身经脉错乱爆裂,不死亦落得残废。到此才知赵德言的诡计,难怪这么大方的装作肯把香玉山交出来,就是要在他猝不及防下,失去还手之力。寇仲全身玄功,全用在对抗邪帝舍利的异力上,失去保护自己的能力。“砰!”聚集徐子陵所有功力的一掌,疾拍在刀锋处的邪帝舍利上。邪帝舍利黄光陡地以倍数剧增,竟是安然无损。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剧震,触电般分往前后仆跌倒抛。

邪帝舍利终离开刀锋,掉往雪地。当徐子陵击中舍利的一刻,舍利内出现奇妙难言的变化,就像往核心凹陷下去,变成一个无所不包、无所不容的奇异空间,无间亦有间,有限又无限。寇仲的真气狂涌入舍利时,徐子陵的真气亦一丝不留的被舍利汲个迨尽。两人大叫不妙时,他们的真气狠狠在舍利的奇异空间内碰头,若换过是另两个人,等于被舍利牵着鼻子硬拼一招。可是他们的真气都是来自《长生诀》同一源头,兼且一偏阳热,一偏阴寒,相触下不但不互相排斥,反变成一团螺旋劲气,像太极内阴阳二气生生不息,弹指间以惊人的高速连转十多匝。接着就是赵德言目睹的舍利陡放光明,寇仲和徐子陵则感到舍利的核心像爆炸开来般,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把两人撞得朝反方向抛开,隐隐感到舍利不但把两人同流合运后的气劲分别送回体内,还多加了两人不明白的惊人力量。两人掉往地上时,浑体酸麻乏力,只要敌人的兵器此时招呼到身上,肯定必死无疑。

破风声在上空响起,一道人影以任何人难以相信的高速,横空而至,刹那间来到晶球堕地处,手中弯月刀旋飞一匝,芒气大盛,把涌过来突厥方面的人马尽数迫开,暂解分别仰卧和扑倒雪地上的寇仲和徐子陵杀身之厄,右脚把舍利挑起,变戏法般把舍利收进另一手提着的羊皮袋去,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浪费半分时间。赵德言首先朝那人攻去,百变菱枪一缠往来人弯刀,另一挥打其拿着羊皮袋的左手,并大喝道:“云帅大驾光临,赵某人怎敢不竭诚款待。”

康鞘利是另一个没有被云帅刀气迫开的人,知云帅轻功冠绝天下,腾身而起,就在云帅把舍利收进羊皮袋之际,飞临云帅斜后方两丈许处,马刀化作十多道芒影,罩头往云帅直压下来。赵德言和康鞘利配合得天衣无缝,云帅唯一方法就是往横避开,不过无论闪往任何一个方向,势将陷身其他突厥高手阵内,那时不要说逃走,保命亦大成问题。这批突厥高手人数不过三十,但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加上悍勇凶狠,善于群战,实力不容轻侮。香玉山刚才佯装束手就缚没有出手,此际见状朝战圈窜来,从怀内掏出见血封喉的锋利匕首,目标却非云帅,而是伏在地上生死未卜的寇仲和徐子陵。事实上赵德言早打定主意,只要抢到近处,会先行一脚把最接近他的徐子陵踢毙,去此大患。

云帅不愧为名震西域的宗匠级人物,更表现出对寇仲和徐子陵的义气,大喝道:“起来!”左手羊皮袋往后上方疾挥,右手弯月刀划出芒虹,迎向链子菱枪。寇仲和徐子陵似给云帅的喝声惊醒,同时一颤。香玉山此时离徐子陵只有半丈的距离,以为徐子陵会立即醒过来,竟不敢继续扑过去,抖手射出匕首,直取徐子陵颈侧要害,人却往后急撤,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砰!”康鞘利的马刀劈上云帅贯满真劲的羊皮袋,给震得向后一个倒翻,落往远处。“叮!”“叮!”云帅脚踏奇步,在窄小的空间以绝世身法迅速晃动,迫得赵德言不住变招,仍给他的弯月刀连续命中他的菱枪尖锋。不过赵德言亦知云帅格挡他和康鞘利的联攻,已出尽浑身解数,竟收起菱枪,一掌拍出,迫云帅硬拼内功。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其实乃赵德言毕生魔功精华所在,把敌手完全紧锁笼罩,五指箕张,似缓似快,拙中见巧,变化无穷,乃赵德言压箱底的本领“归魂十八爪”的起手式“朱雀拒尸”。所谓“朱雀不垂者拒尸,如山高昂,头不垂伏,如不肯受人之葬而拒之也”。

云帅本待尽了对徐子陵和寇仲的道义后,立刻冲天而起,再以回飞术脱身逃走。岂知赵德言爪势一出,竟把他牵制得动弹不得,只恨此时再无暇去惊叹这宿敌的超卓魔功,明知此招绝不该去硬拼,但已别无选择,猛咬牙龈,弯月刀破空而去,迎击“魔帅”赵德言凌厉无匹的一击。蓦地徐子陵一个翻身,险险避过香玉山射来的淬毒匕首。大吃一惊的是赵德言,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云帅的弯月刀去,根本无暇去研究徐子陵真正的状况,只知他倒仆之势忽变成仰卧,如若配合云帅攻他下盘,那就大为不妙,为了不吃眼前亏,无奈下只好往后移退。云帅终争取得一线空隙,喝道:“兄弟走吧!”冲天便起。康鞘利和赵德言同声怒叱,斜冲而上,希望能在云帅全力展开身法前把他硬截下来。

香玉山见徐子陵转身后再无动静,对围在四周的突厥高手喝道:“先干掉这两个小子。”岂知这群突厥高手只是新近方随赵德言或康鞘利入关,没人懂得汉语,且人人均知云帅是西突厥的国师,乃最重要的死敌,竟没有人理会香玉山,纷纷散开扩大包围网,以阻止这以轻功名着西域的大敌逃出重围。香玉山气得差点把肺炸掉,恶向胆边生,箭步抢前,提脚往徐子陵顶门天灵穴踹去。升至十丈高处的云帅发出一阵长笑,潇洒从容的还刀鞘内,再以牙咬住羊皮袋口,两手像鸟翼般振动,一个回旋,避过两大劲敌的追击,就那么从高空泻下,朝最接近的北院围墙滑翔过去,姿态优美至极。

“砰!”香玉山重重一脚踢实在徐子陵头顶,徐子陵没有应脚头骨碎裂,亦没有头破血流,原来他的头发根根竖起,形成一个保护罩,不但化去香玉山贯满内功的一脚,还送出丝丝阴寒之气,狠狠破开香玉山的护体真气,攻进他体内去。虽说气功高明者能气贯毛发,甚至以长发攻敌,可是像徐子陵这么以头发反攻破敌,香玉山虽见多识广,仍未听过和见过。魂飞魄散,自作自受下,香玉山整条踢人的腿酸麻刺痛,顿时踉跄跌退,到十多步外“咕咚”一声一屁股坐倒雪地,阴寒劲气蔓延至大半边身子。最接近他的是那两名装模作样押他出来的突厥高手,他们本是奉赵德言之命负责保护他,见状忙奔过来,一左一右把他扶起。徐子陵忽然跳将起来,不屑地往两丈外的香玉山瞥过一眼后,移到寇仲身旁,一掌拍在仰躺地上寇仲的胸口。

此时云帅快要落在墙头处,只要足点墙头,可生出新力,落荒逃去,心中暗喜时,忽见衣袂飘飞,重纱掩面,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首的“阴后”祝玉妍,蓦然现身墙上,纤手盘抱相迎,似要把云帅抱个结实。云帅能逃到这里,已是出尽浑身解数,再无余力凌空变招,晓得唯一保命之法,就是乖乖献上衔在口上的羊皮袋,暗叹一口气,张口一吐,猛摇下颔,羊皮袋往祝玉妍投去。祝玉妍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得意娇笑,一手把羊皮袋接过,另一袖拂出,说道:“难得你这么乖,回去吧!”她确是手下留情,更是不安好心。以她的天魔大法,虽未必能置云帅于死地,但要重创他却是绰有余裕,可是她此一拂旨在把云帅送给从后赶来的赵德言和康鞘利等一众突厥高手,好以云帅牵制敌人。

另一边的香玉山则大叫侥幸,当两名突厥人好心把他扶起,寒气已侵遍全身,可是他虽恶贯满盈,尚命未该绝,忙把体内寒气分别送入两突厥人体内,以他们作替死鬼。在一般情况下香玉山的功力肯定办不到此一招,可是徐子陵送入他体内的乃来自舍利奇阴奇寒的邪异真气,像寄生虫般专找更理想的居所入侵,遂顺势朝那两个不幸的突厥人沿其手臂经脉钻进去,纵然两人功力高于香玉山,仍为他所趁。两突厥高手触电般左右倒跌,面无人色。寇仲刚好从地上跳起来,香玉山哪敢久留,忙朝己方人马所在逃过去。

“砰!”云帅于忍痛割爱献宝后一掌拍在祝玉妍挥来的罗袖处,被送得倒飞而回,向赵德言、康鞘利投去。假若赵德言此刻全力出手,加上康鞘利一众突厥高手相助,肯定明年今夜是云帅的忌辰,幸好赵德言志在舍利无心于此,竟从半空硬是改向下坠,直趋北墙,急喝道:“祝尊者请听赵某人说几句话。”

祝玉妍本要立即离开,但总不能连这几分面子都不给赵德言,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好说的,舍利给我,人给你,言帅总不能占尽天下所有便宜吧!没我祝玉妍,你只怕是物人两失。”

兵器交击声从赵德言后方传来,显是云帅陷身重围,正在浴血苦战,赵德言却没有回头看一眼的兴趣,停在离墙头十步许处,沉声道:“圣舍利乃敝主准备献给武尊作他老人家九十大寿的贺礼,祝尊者若这么携宝离开,德言只好回去如实报上,尊者请三思。”以祝玉妍的纵横天下,亦不由得心底一阵犹豫,赵德言虽说得平淡客气,但不啻告诉她若这么夺走舍利,等于一举开罪了整个东突厥,还与东突厥最顶尖的三个人赵德言、大汗颉利和“武尊”毕玄结下梁子,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后方的打斗蓦地趋剧,惨叫悲呼接连响起。祝玉妍淡淡地说道:“言帅再不过去帮忙,你的人恐怕没多少个能剩下来,那两个小子复原啦!”她终于下了决定。

赵德言怒叱一声,斜冲而起,两爪齐攻,施出“归魂十八爪”的第二式“玄武悲泣”,其诀云:“玄武为水,衰旺系乎形应,以屈曲之玄为有情,有是形则有是应。”忽然间他双手左爪变为直急冲射,湍怒有声;另一手变得屈折弯曲,悠扬深缓。如此爪法,不是亲眼目睹,谁都难以相信。

祝玉妍娇笑道:“言帅功力大有精进,可喜可贺。恕玉妍不再奉陪!”飘身退离墙头,往对街宅舍的瓦面投去。以她的“天魔大法”,竟不敢硬挡此招,只谋急退,好令赵德言难以穷追,可见赵德言此招如何厉害。两大魔门巨头,终因邪帝舍利正式决裂。

赵德言一点墙头,增速往仍在凌空倒退的祝玉妍射去,长笑道:“能与祝尊者决一死战,确是人生快事。圣门八大高手的排名已属陈年旧事,应依最新情况重排名次,尊者以为然否?”从第二式“玄武悲泣”变化为最厉害的第十八式“青龙嫉主”,双手先收回胸口,再卷缠而出。

祝玉妍知道自己是倒退飞掠,在速度上吃了大亏,肯定会给赵德言后发先至的一击在半途赶上。当机立断下把提着的羊皮袋横挥抛掷,娇呼道:“婠儿接着!”赵德言双目凶光尽露,知道休想能把羊皮袋抢回来,原式不变的全力往祝玉妍攻去,将怨恨全发泄在她身上。

“邪帝舍利”原本是第一代邪帝谢泊,为寻找一套有关医学的帛书,无意中于一座属于春秋战国时代的古墓内发现的陪葬品。此墓位于古齐国境内,墓室宏大壮丽,陪葬品极尽奢华,只是生葬的骏马竟达百匹之众,可知墓穴的主人生前纵非王侯将相,权势地位亦非常之高。谢泊虽因不容于当时独尊儒学的正统社会,致愤世嫉俗,行为怪异,本身却非什么十恶不赦的邪人,独寄情医道,希望能通过医术,破解魔门最神秘经典《道心种魔大法》之谜。邪帝舍利被谢泊发现时,是放在墓主所枕后颈之下,满布血斑,晶莹斑驳,因属晶状的半透明特质,故归类为黄晶,事实上它和任何黄晶石都有很大的差异。最惹起谢泊兴趣的是此晶球似乎蕴含某一种奇异的力量,经谢泊长期试验,得出一个惊人的发现,就是晶球拥有吸取和储存人类真元和精气的奇异特性。这发现实是非同小可。

在魔门中,早流传着吸取别人功力的各种邪功异法。但不论施术者如何高明,吸取他人真气只属辅助或暂时性质,从没有人能真地把别人数十年功力永久性的据为己有,并大幅和无休止地增加自己的功力。就算能办到,由于真气本质的差异,只会是有害无益,动辄有走火入魔之祸。较高明是通过男女采补之术,吸取对方元阴元阳,但仍只是辅助性质,其中不无风险,非是上乘之道。但元精却是玄之又玄的另一回事。道家有所谓三元,其在天为日月星之三光,在地为水火土之三要,在人为精气神之三物。而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正是整个道家的修炼过程。在元精、元气、元神的三元中,元精乃一切的根本,元气和元神是把元精修炼提升而得。元气和元神因每个修行之士际遇和方法不同,各有差异,元精却并无分歧。这一发现令谢泊欣喜如狂,经多年钻研,终创出一种把元精注入晶球内的方法,那时他离大归之期不远,遂在临终前把精元尽注球内,并嘱下一代找出提取球内精元的方法。自此晶球被命名为“圣帝舍利”。

这带来魔门两派六道中天邪道最头痛的问题,像谢泊这样博学多才,识见超凡,拥有大智大慧的人实数百年难得一见,历代继承者虽殚思竭虑,千方百计,仍像坐拥宝山,分享不到半个子儿好处。且因不得其法,令舍利不断吸取各式各样有害或无害的元气,令问题更趋复杂,更难解决。不过历代邪帝,只要非是横死者,临终前均依遗训把元精注进舍利内,这亦成为天邪道历代宗主所选择的辞世方式。因着种种变化,研究如何提取舍利元精成为高度危险的事,一个不好,动辄有走火入魔之险。间或有人能提取舍利内有益的元气,确能令功力倍增,这事实使历代传人更是锲而不舍。至于如何提取舍利内的元精,则仍是一筹莫展。直至向雨田出,以天纵之才,修炼“道心种魔大法”,忽然悟出提取舍利元精之法,谢泊的梦想终得以实现。这时向雨田却因修种魔大法出岔子,又见尤鸟倦四徒没有一个是成材的,临终前把舍利交与鲁妙子,嘱他觅寻魔门其他派系有能之士,传予舍利,俾可统一魔道,结束数百年来四分五裂,内斗不休之局。最后鲁妙子认为魔门暂时无人有资格承受舍利,遂把舍利密藏杨公宝库之内。

自知邪帝舍利的存在后,寇仲和徐子陵对舍利从未起过染指之心,若非赵德言凭着从尤鸟倦处得来有关邪帝舍利的资料,蓄意害他两人,他们根本不会与舍利有直接的接触。舍利内的杂气是开放的,只有元精才是封闭,与舍利内庞大杂气交通的方法,就是通过真气的交流。要汲取舍利内的杂气实非困难,问题是无法控制杂气输来的分量和没法子过滤随之而来有害无益的死气和邪气。假若寇仲只是探手到罐内的水银中把舍利取出,反不会发生任何事。可是寇仲是以井中月探进罐内以刀锋挑起舍利,则必须气贯刀身,以内气把舍利黏吸,井中月遂变成一道桥梁,将寇仲和舍利全无隔阂的串连起来,寇仲哪能不立即着了道儿。舍利内的大量邪气、死气像永安渠的渠水般沿着这道由井中月搭成的桥梁势不可当地往寇仲涌去,使他一时脑海内幻象丛生,像千万冤魂齐来索命,寇仲能做到的只有拼尽全力,力图把舍利涌过来的异气逼返舍利内,所以像中邪般不能移动。

幸好此时徐子陵见势不妙,当机立断要把舍利毁去,全力击向舍利,却不知舍利因蕴藏元精,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摧毁,而赵德言正因晓得此点,故毫无顾忌的放手强攻,且利用舍利这特点尽操主动,占尽上风,屡施杀招。徐子陵欲震碎舍利不成,真气狂涌进舍利内,出现自谢泊把元精注入舍利后,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就是他和寇仲两人同时与舍利建立起交通往来的渠道。在寇仲方面,他感到从舍利涌来的异力忽地倒卷回流,哪能收得回真气,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地把真气全送入舍利去。

连谢泊和向雨田也没想过的事此时却在舍利内发生,两人由于功力相若,同源而异质,两股真气竟在舍利内汇聚成流,形成阴阳正反的涡旋,登时把蛰伏其中的元精大幅引发,决堤般往外宣泄到两人身上。换过是别的人,就算高明如赵德言和祝玉妍,恐怕亦禁受不起这狂猛的冲击,犹幸两人经过和氏璧改造经脉后,堪堪可容纳这一冲击,否则会立即落得经脉损裂而亡之局。不过纵是如此,由于他们引发了舍利内大半的元精,送往他们体内时又夹杂大量来自历代天邪道宗主的杂气,寇仲和徐子陵仍是承受不起,震倒地上,体内经脉真气乱窜,濒临走火入魔之厄。

亏得香玉山生出歹念,徐子陵借机把正被体内本身真气强烈排斥的杂气尽赠予他,与杂气本质有异的元精立即跟他本身元精结合,功能体力恢复过来。当他从地上弹起,虽没骤觉功力陡增,却感到整个人像脱胎换骨的与前有别,至于分别在哪里,则一时又说不出来,因为他并不明白元精贯体的道理。寇仲此时仍在水深火热,随时会走火入魔的困境中,幸好徐子陵积吸取和氏璧和邪帝舍利两次前无古人的宝贵经验,立即过去一掌拍在他背心,寇仲立时知机地把杂气送往他身上。当徐子陵把从寇仲处汲取回来的邪异之气以掌风逼出,一切已成定局。在没有人知晓下,两人分别吸取邪帝舍利内魔门中人梦寐以求高达七成的庞大元精,就像从杨公宝库中取去七成的兵器黄金。

此时云帅正陷入以康鞘利为首的突厥高手的重围苦战内,他们顾不得找香玉山算账,连忙赶过去援救云帅。他们势如破竹的破开一个缺口,心知不宜久战,与云帅会合后窜往北墙的方向,当跃上墙头,刚好是赵德言凌空追击祝玉妍,后者则把装有舍利的羊皮袋抛给婠婠的关键时刻。

羊皮袋打着转斜上近十丈的高空,往远方落下去。大雪又浓又密,城中居民因大唐军封路搜渠,若非必要,人人绝足户外,大小街道静如鬼域,只有马嘶人声,不时从永安渠一方传过来。祝玉妍往街心堕下,全身衣袂拂扬,落往她身上的雪花,进入半丈范围内就给劲气激溅开去,情景诡异至极点。寇仲、徐子陵和云帅见祝玉妍魔功如此厉害,都看得倒抽一口凉气。

云帅低喝道:“为我押阵!”两足一屈一伸,足尖再点,箭般弹离墙头,腾空直往正在十多丈外的高空上翻滚的羊皮袋扑去。寇仲和徐子陵反手把康鞘利和另两名高手击下墙头,交换个眼色,同时跃落街上,朝羊皮袋的预计落点疾掠过去。

大街上危机四伏,谁也不晓得是否会忽然有人从某处冲杀出来。白影一闪,赤足的婠婠幽灵般从一座华宅凌空飘出,迎往空中的羊皮袋,刹那间离羊皮袋只有三丈许的距离,由于羊皮袋正朝她的方向抛过去,肯定云帅追到时她可安然携宝离开。几道人影从暗处冲出,赫然是阴癸派的四大元老高手边不负、辟守玄、闻采亭和霞长老,他们非是要拦截三人,而是要在地面为往空中接宝的婠婠押阵。

“砰!”祝玉妍硬接赵德言凌厉无匹的“青龙嫉主”,被击得往后飞退,以化解对方的劲气,两人旋即战在一团,场面火爆眩目,劲气交击之声连串响起,雪花激溅中,两条人影兔起鹘落的展开激烈无比的剧战,魔门宗师级的两大绝顶高手,奇招异学层出不穷的作殊死决战。这边眼看羊皮袋要落入手上,忽然横空剑光骤闪,天仙般的师妃暄凌空御剑而至,化作一道白芒,朝高空中的婠婠激射。若婠婠仍一意去接羊皮袋,肯定要饮恨在她命运注定的大敌剑下。婠婠当机立断,娇呼一声“师伯公”,天魔带从袖内射出,往师妃暄拂去。辟守玄立即腾身而起,往从高空落下的羊皮袋抓去,配合得无懈可击。此时康鞘利等一众突厥高手踰墙而出,康鞘利环目一扫,把握到形势后,大喝道:“随我来!”带头往羊皮袋所在处全速奔去。

此时长街的一端是祝玉妍与赵德言凶险的鏖战,另一边则是以羊皮袋为中心的你争我夺,形势复杂,但阴癸派一方仍是占尽先机上风。

师妃暄在祝玉妍从云帅手上夺得羊皮袋的一刻抵达现场,她本打定主意不到外宾馆来,原因正如徐子陵所猜测的,是认为徐子陵骗她。后来接到天策府的通知,晓得两人中伏,逃进永安渠的渠水里,终按捺不下对徐子陵的关心,暗中在旁监视建成、元吉大规模的搜渠行动。当她判断出两人该早已离渠时,立即赶往外宾馆,见到祝玉妍把羊皮袋抛给婠婠,赵德言则找祝玉妍拼命。心内仍是半信半疑,未敢肯定羊皮袋内的是真舍利。不过既然魔门中人不顾一切,大开杀戒的你争我夺,她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之心,全力出手拦截婠婠。

“啪!”天魔带拂中剑锋,师妃暄借力改变方向,身随剑走,仍往羊皮袋凌空掠去,婠婠姿态潇洒优美至极点,亦教人意想不到。婠婠吃亏在临时变招迎敌,只能施出七成的功力,天魔带拼上师妃暄全力的一剑,登时相形见绌,泛起强烈的波浪旋卷纹,婠婠往侧飘堕。此时辟守玄赶至羊皮袋下方,只要升高丈许,可把羊皮袋抓个结实。他功力深厚,五指生劲,羊皮袋抛势立止,如被磁摄的直往他掉下去。假若师妃暄要如他般争夺羊皮袋,肯定慢他一线,可是师妃暄的目的只是要摧毁邪帝舍利,当然又是另一回事。

横空而来的师妃暄一点不把从下方跃上来以隔空取物手法抢夺邪帝舍利的辟守玄放在心上,色空剑脱手射出,彷似一道闪电般破空而去,所到处雪花激飞,后发先至的在辟守玄只差寸许就可抓着羊皮袋边沿的关键时刻,击中羊皮袋。“轰!”袋剑交击,发出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劲气撞击,低沉若闷雷的激响,羊皮袋被炸成漫天碎粉,黄芒盛射下,与周遭方圆三丈被劲气震成漫天雪尘的雪花,往四外溅去。首先遭殃的是辟守玄,硬给震得往下堕跌。色空剑倒飞而回的同时,邪帝舍利化作黄芒,朝正御空赶来的云帅射去,至奇怪是舍利的黄芒逐渐暗淡下去,似若有灵性的生物。师妃暄终于色变,知道错怪徐子陵。一把接着色空剑,降往地面,至此才知邪帝舍利非是人力所能摧毁。

最高兴的是云帅,以为鸿鹄将至,好运临门,连忙保持势子迎往舍利,立下决心只要舍利落入他手上,将不顾一切的远颺千里,全速赶返西突厥。后面三丈外从地面追来的徐子陵和寇仲大惊失色,怕云帅重蹈他们的覆辙,齐喝道:“碰不得!”云帅乃才智高明之士,更晓得两人不会骗他,又想起刚才两人可怕的遭遇,灵机一触,就那么凌空卸下外袍,挥前往舍利卷去。

这边变化,另一边亦生出变化。赵德言本打定输数,遂将怨恨发泄在祝玉妍身上,他一向不忿排名在祝玉妍和石之轩之下,所以数十年在东突厥潜修魔功,希望能攀上邪道八大高手的首席位置,此次和祝玉妍交手,虽仍未落在下风,但心知肚明仍是稍逊祝玉妍半筹,这时见到另一方出现转机,无心恋战,他仍保持主攻之势,于是使个假身撤出战圈,往舍利所在处赶去。祝玉妍要把他缠着是易如反掌,不过一来她仍未想收拾赵德言,更怕两败俱伤,又怕舍利重入寇仲和徐子陵之手,遂把赵德言放过,追在赵德言身后赶往现场。数方人马,人人各施各法,目标都在正于大雪漫天上方疾飞的舍利。

云帅和舍利在离地三丈的上空不断接近,眼看云帅可把舍利收进袍内,一道人影以没有人能看得清楚的高速,从旁边的院落扑出,以比云帅更快的惊人速度,在云帅外袍接触舍利之前,一手把舍利抓个结实,横过长街,落在对面另一座华宅的院墙上,仰天长笑,并把舍利送至眼前,双目射出狂热的异芒。赫然是“邪王”石之轩。云帅失魂落魄的堕往地上,发觉所有人等无不呆在当场。凭他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法,就算全场所有人齐心合力,怕仍无法把他留下,何况大家互相对敌,各怀鬼胎。寇仲和徐子陵来到他身后,愕然相望,心中奇怪石之轩手抓舍利,却全无异样。

石之轩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邪目缓缓扫过众人,左手一挥,一道火光直冲上天,爆出一朵血红的烟花,傲然道:“一年之后,我石之轩将会重出江湖,统一魔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祝玉妍和赵德言同时怒叱一声,往他掠去。所有人包括云帅在内,此时如梦初醒地往墙头上的石之轩拥去。石之轩一个倒翻,消没墙后。

寇仲和徐子陵都颓然若失,茫不知舍利内七成精华,早给他们摄入体内。师妃暄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淡淡地说道:“这是否是你们希望的结果呢?”两人无言以对,回头看时,师妃暄仙踪杳然。

两人飞檐越壁,横过大雪茫茫的朱雀大街,往永安渠的方向扑去。他们浑身浴血,多处负伤,走投无路。敌人的包围网不住以他们为中心移动收窄,这从火炬光由四方八面逼近可清楚看得出来。长安城乃长林军的地头,对城内的形势了如指掌,又有可达志,梅珣等才智双全之士在背后指挥,更发挥出惊人的高效率。

石之轩看似漫不经意地随手一挥,将烟花讯号在高空放送,实是一石二鸟厉害之极的杀招。这正是建成和元吉约定在晚上找到寇仲和徐子陵时的示警方法,血红的烟花在雪夜的上空爆开,光传数里之外,登时惹得正处于高度备战状态下的长林军转移注意力。全城响起紧急的锣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城墙上守兵人人抖擞精神,严阵以待。石之轩此着不但令寇仲和徐子陵陷进到达长安后的最大危机中,更令对他穷追不舍的祝玉妍、赵德言等遇上解决不了的烦恼,难以肆无忌惮的在城内你追我逐。假若寇仲和徐子陵被杀,石之轩将成为唯一的得益者和胜利者。两人听得蹄声轰隆,直往他们方向驰来,已知不妙,当机立断,立即硬闯城墙。

长安乃洛阳和扬州外最巍峨坚固的大城,外城墙高达三十丈外,即使轻功高明如云帅,又或像寇徐两人般有凌空换气的本领,不借助工具,亦休想能踰墙而出。就算没有人看管,想离城仍要花一番工夫,何况在经验丰富的守城兵将严阵以待下。两人二度抢上城墙,想凭勾索硬闯出城,都无功而还,被守兵以强弩劲箭,拒钩长矛,滚油石灰等硬逼回来,且受了点轻伤,更暴露行藏,让敌人确切掌握他们在城内的位置。街道被封锁,所有制高点均有敌人放哨监视,无论两人朝任何方向逃走,都有灯号在指示他们的行踪。数度与追兵相遇鏖战,犹幸尚能避开对方有高手助阵的主力,侥幸突围,但两人已多处负伤,感到自己正是网中穷途末路的鱼儿,待敌人把网儿收紧,将是他们败亡的一刻。在别无选择下,他们只有往唯一生路永安渠闯去,不过就算他们能成功投进渠水里,并再进宝库,然后穿过秘道离城,宝库的秘密势将不保,因为谁都能猜到渠内有逃生的秘道。

他们只好施展惑敌之计,首先装作往南门硬闯,引得追兵群起追来,才突然跃下地面,冒雪专挑狭小的里巷左穿右转的潜往跃马桥方向。若非碰上今晚大雪,火炬光不能传远,视野模糊,凭他们如何机灵,恐怕亦早落入敌人的重围内。两人一先一后地跃上屋脊,探头往永安渠瞧去,立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见永安渠旁守兵密布,火把光照得两岸和渠水明如白昼,李建成换上戎服,正在跃马桥上发号施令,身旁则是薛万彻、尔文焕、乔公山等一众心腹大将。两人看得头皮发麻,心中叫苦。先不说借水遁非是容易,就算能成功投渠,在水下也避不开敌人的劲箭。这情况合情合理,他们先前既能借永安渠逃走,敌人当然不会容许此事再次发生。在战略上,稳守这道横贯长安城南北的最大河渠,可把他们能活动的范围大幅收窄。此路不通,等于判了两人极刑。

破风声在左侧响起,他们骇然瞧去,大雪蒙蒙中,十多条人影正在远方逢屋过屋地朝他们笔直赶来,显是发现他们的位置。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我的娘,假设我们找户人家躲进去,会有什么后果?”

徐子陵苦笑道:“大概可把小命延长一个半个时辰。”

寇仲心中一动,说道:“随我来!”

徐子陵弄不清楚他的脱身妙计,只好随他翻落瓦面,转个弯,横街一端另有十多道人影朝他们奔来,三支火炬照得他们无所遁形。敌人在收紧包围网后,进一步采取更有效的策略,派出由数十名高手组成的若干搜索队,灵活的在包围网内搜索他们,只要缠上或逼得他们慌不择路的投入包围网,将是他们死期的来临。

带头的赫然是“金枪”梅珣和“长白双凶”符真、符彦昆仲,其他无一不是身手不凡的好手。寇仲本想硬闯突围,杀伤他几个人来出气,可是见到带头的是梅珣,立即改变主意,横窜跃上屋顶,见到四面八方都有人赶来,约有五、六组之众,心中唤娘,领着徐子陵从院宅另一边跃落横巷,左穿右插,施尽浑身解数地往南门再度闯去,途中数次躲进民宅的院落里,让敌人追过了头。徐子陵大惑不解,因为这和送死没有什么分别。寇仲忽然又折回朝跃马桥的方向潜去,这更是惊险重重,步步惟艰,因为敌人的包围网往南面移来收窄,他们能活动的范围更少了。两人窜上瓦面暗黑处,前方就是跃马桥和永安渠,火把光照得天上降下的雪花闪闪生辉,灿烂悦目,但对他们却是最坏的兆头。火光在四面八方不断逼近,他们虽仗灵活的身法和超凡的灵觉,与敌人大玩捉迷藏,但好景难再,依这形势发展下去,最多只能再挨小半个时辰。

寇仲环目一扫,见最接近的搜索队仍在五十丈外,欣然道:“成了!我们可以找个地方睡一觉。来吧!”翻落瓦面,领着“一头雾水”的徐子陵蛇行鼠窜,到翻入无漏寺的院墙,徐子陵始恍然大悟,心中叫妙。寇仲想睡觉的地方当然是无漏寺的方丈室,这是个没有人能猜得到躲藏避世的桃花源。在平时此举是绝不可能,可是石之轩的大德圣僧此时肯定不会在室内坐关,在未来的一年亦不会在里面“参禅”。以石之轩的为人,连徒弟都不肯信任,得到舍利后肯定会在城内另觅秘处藏身,而不会逃回原先的藏身之所。大德圣僧乃长安城德高望重的人,他的闭关修禅全城皆知,建成、元吉怎都不会怀疑到这“圣地”来。

片晌后,两人来到方丈室外,此屋设计特别,除了一道大门外,没有半扇门窗,只在近屋檐处开有拳头般大的通气口。最头痛是门环以铁链铜锁封门,要削断铁链不难,但若让人发觉链锁已毁,不猜得他们会偷进去才怪。

寇仲道:“肯定有秘密通道进入,否则老石如何可轻易地进进出出。”

徐子陵皱眉道:“出口肯定在无漏寺外。”他曾遍搜全寺,没有发现地道入口,故断定出入口在寺外的地方。时间和形势不容许他们再去寺外寻觅秘道入口。

寇仲拿起铜锁,说道:“这是连环子母扣锁,陈老谋曾教过我开锁之法,麻烦陵少找根合用的树枝来。”徐子陵领命而去,不片刻把幼枝交到寇仲手上,寇仲把劲气注入枝内,探进锁孔,几下手势,“啪”的一声,锁头松脱。

徐子陵苦笑道:“你认为我们办得到吗?”

寇仲道:“没试过怎晓得。”

两人脱下外袍,把门外的雪渍脚印扫抹干净,进入方丈室。时值深夜,又是天气严寒,出家人不理尘世事,外面虽闹得天翻地覆,寺内僧人均躲在温暖的被窝内参睡禅。方丈室宽广的禅房空无一物,只有一个蒲团,若非晓得石之轩就是大德圣僧,定会认为大德名实相副,确为不折不扣的圣僧。

寇仲缓缓把门关上,低声道:“来吧!”徐子陵把双掌按在他背上,内力源源输入,但紧接着两人浑身一震,同时“咦”了一声。

以往在同样的情况下,功力的输送只是单向的,由徐子陵把真气送入寇仲经脉内,与寇仲的真气结合,大幅增强寇仲的功力,然后由寇仲把真气回输过来。可是这次作法如旧,却变成双向的发展,真气结合后,竟天然流转的立时回输进徐子陵体内去,如此流转不停,每运转一次,凝聚的真气都有扩展之势。寇仲无暇去想,却信心大增,闭上眼睛,双掌按上大木门,真气透门延往门外的铁链。此乃隔空御物的本领,内功有一定成就的人才可办到,不过借物传力难度又高上一线,像如此在看不见的情况下隔门移动沉重的铁链,还要扣回铁锁,恢复先前的形状,则肯定是闻所未闻,从未发生过的事。即使两人联手合力,徐子陵仍无把握能否办到,所以他先前曾对寇仲表示怀疑。现在两人虽不明原因何在,但他们功力结合后再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是作倍数的提升,使近乎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寇仲的感觉借真气的输送延伸往门外,就像当神医时内察别人体内的经脉般,虽看不见,却能洞悉无遗。两条下垂的铁链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拿着般往上提起,形成一个交叉状,一端还吊着个重达十多斤的巨型铜锁,与链子被遥控至可以锁上的位置。即使寇仲有徐子陵支援,此时仍大感吃不消,心叫一声“天灵灵”,勉强送出最后一股内劲。“嚓!”铜锁天从人愿的锁实链子。两人同时往后坐倒,浑身乏力,比与石之轩或祝玉妍大战三百回合更要疲累。

好半晌后,寇仲在暗黑中喘息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子陵道:“或者是因我们的功力又有突破,所以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幸好如此,否则我们休想能隔门锁上这么麻烦的巨锁。”

寇仲摇头道:“照我看该是和舍利有关。早先我们在城内东奔西跑的与敌人捉迷藏,又和敌人数番恶战,换了以前,早力尽筋疲,但我们这回仍像个没事人似的,不关舍利的事还会关什么的事?”

徐子陵待要说话,门外传来足音风声。两人你眼望我眼,紧张起来,若给人识破他们藏身室内,确是如笼中之鸟,插翼难飞,立即闭上呼吸。

足音响起,一个祥和的声音道:“阿弥陀佛,这是敝寺主持大德圣僧闭关潜修的方丈室,四壁密封,只有这道上锁的大门可供出入,外人绝进去不了,请齐王明察。”

可达志的声音道:“禀告齐王,屋顶和墙身都没有问题。”

梅珣的声音道:“真奇怪,明明看到他们来到这附近失去踪影,却找不到他们。”

接着传来铜锁和链子碰撞的声音,显是人在察视门锁。徐子陵忽然想起一大破绽,闪电移往蒲团坐下,发出深长细密的呼吸声。寇仲这才醒觉,暗抹一把冷汗,继续屏止呼吸,让徐子陵扮演“大德”的呼吸。果然木门发出微响,表示敌人一如他们所料中的耳贴木门,察听室内的情况。

李元吉的声音终于响起,说道:“大师放心,我们当然不敢惊动圣僧参襌,你们这里共有多少位师傅,麻烦大师将他们集中往大殿,好方便我们搜查其他地方。”

声音逐渐远去。寇仲往冰冷的地面躺下去,喃喃道:“睡一觉后才去想怎样找寻秘道的入口吧!”

徐子陵掏出夜明珠,光耀禅室,微笑道:“何用寻找,密室入口就在蒲团之下。”

寇仲坐起来,讶道:“密室?也是合情合理,老石至少该有个地方更换衣服,否则怎到外面去见人。”

徐子陵摇头道:“我不是猜出来的。而是像你刚才隔门关锁般把真气游进地底去,探知内中的情况,若非真气难以及远,否则我说不定可查知秘道通往何处。”

寇仲兴奋地来到他旁盘膝坐下,说道:“你还敢说不是和舍利有关系吗?以前我们哪有这般厉害。不过真奇怪,我并不觉得真气功力方面有什么长进。”

徐子陵道:“毫不奇怪,我们的长进是在固本培元方面,假如说和氏宝璧扩阔我们经脉的容量和流量,舍利就是增加我们能量的源头,以后功效会随修炼时间逐渐显现出来。”

寇仲大喜道:“说得好!石之轩是否会只抢得舍利的空壳,而内中之实都给我们汲掉呢?”

徐子陵颓然道:“照看我们只是抢喝了一大口,石之轩会因舍利而弥补他不死印法的破绽。无论我们在未来的一年如何进步,由于功力相差太远,再遇上他时仍是吃不完兜着走。真气内力仍须与心法招式和战略配合,我情愿对上祝玉妍的天魔大法,也不愿硬撼他的不死印。”

寇仲冷哼道:“只要是人想出来的东西,就不可能完美无瑕,不死印总会有破绽。”

徐子陵苦笑道:“不死印第一诀是察敌,就是把我们这隔壁窥物的异能活用在与人对敌上,当石之轩以内气探查我时,我亦生出感应对他作反查探,否则我早在安隆的酒仓内一命呜呼。”

寇仲咋舌道:“原来石之轩已臻此等境界,幸好我们也不赖。我的娘!试想若我们与敌接触,每一下都预先察知对方下一步的动静,岂非可占尽先机。”

徐子陵道:“这种察敌其实会令人分心,只可偶一为之,否则有害无益。且若对上像祝玉妍、婠婠那类高手,由于其护体真气壁垒森严,岂容随意窥探。反而是对着石之轩时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寇仲点头道:“说得对,打斗时最重一往无前的气势和直觉的反应,若整天想着偷看人家下一式是大鹏展翅还是老树盘根,尚有何奥妙可言。”

徐子陵失笑道:“你这小子真会夸大,顶多不过可感应到对方内功轻重缓急的分布,怎能测出别人是用什么招式。”

寇仲伸个懒腰道:“给你说得我睡意全消,不如到下面看看如何?”

徐子陵道:“这入口被石之轩从内以门闩锁死,要下去将费上一番工夫。”

寇仲哂道:“凭我们现在的功力,就算是铁造的门闩也可震断。”

徐子陵没好气道:“比你的手臂还要粗的门闩你有本事震断吗?那小弟甘拜下风。”

寇仲尴尬道:“有这么粗吗?”

徐子陵把夜明珠衔在唇间,移开蒲团。

寇仲伸手抚地,赞道:“这入口竟不见接缝,完全摸不出来。”

徐子陵忽然道:“今晚我们究竟做对还是做错呢?”

寇仲凝望他好半晌,苦笑道:“可说成功了大半,至少令魔门三大势力难再合作下去。坏处就是想不到让石之轩不费吹灰之力地捡了个大便宜。假如舍利落在阴癸派手上,石之轩和赵德言拼命去抢,会是另一回事,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徐子陵叹道:“我们可能还帮了可达志和香玉山另一个大忙。”

寇仲一震道:“说得对,香玉山和可达志肯定会退出杨文干的叛变阴谋,反令李小子不能乘机把他们毁掉。”

徐子陵耳中响起师妃暄临别的话,心中暗叹,说道:“预备好了吗?”

寇仲把手掌按在他背心,点头道:“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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