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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百里逃窜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6758 2024-03-05 11:28:41

毛毛细雨,漫天洒下来。自午后开始,天上的云愈积愈厚,遮日蔽天,到黄昏时终落下小雨点。整个伊洛平原被茫茫雨粉笼罩,如烟如雾。

胜利的大唐军对整个战场的清理,搜索敌人的行动,到此时告一段落,开始在伊阙城西南方的平原集结和重组。寇仲比任何人更明白李世民的心意,一天未杀他寇仲,他绝不会罢休。大规模的搜索行动,即将全面展开。

寇仲带着无名和一颗正在受伤淌血的心,来到能遥眺大唐军行动的小丘上,感觉着孑然一人的孤独滋味。成则为王,败则为寇。他终尝到惨败的痛苦和失落。雨点洒到脸上,凉浸浸的。蓦地一道人影从左方密林闪出来,哈哈笑道:“好小子!原来你真的未死!”寇仲一声怪叫,扑下山坡,与跋锋寒拥个结实,欢喜得眼睛贯满热泪。

跋锋寒叹道:“子陵他!唉!子陵……”

寇仲如受雷击,脸上血色褪尽,往后跌退三步,颤声道:“子陵?”

跋锋寒苦笑道:“不要误会,子陵仍死不去;不过被杨虚彦以石之轩的魔功加上《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歹毒武功重创,幸好侯希白想起有石青璇在,她已成能令子陵复原的唯一希望,我们只能听天由命。”

寇仲一呆道:“侯希白?”

跋锋寒把经过说出来后,目光投往远方的唐军,双目立即杀机大盛,淡淡地说道:“我要李世民双倍奉还我们所受的折辱和痛苦。”

寇仲晓得徐子陵仍健在,立即龙精虎猛起来,说道:“李小子这回杀不死我寇仲,叫人算不如天算。事实上我们的突围战非是一败涂地,至少我们三个仍是活生生的,子陵醒过来后便不会有事。我们去找杨公、麻常、王玄恕和陈老谋那队兄弟,他们理该成功突围逃出生天。”说罢发出命令,无名冲天而起,侦察远近。

两人仰天观察无名飞行的姿态,跋锋寒道:“若我所料无误,李世民现在是故意予我们足够时间收拾残兵,继续南下,而他因有水路之便,根本不怕我们飞出他的手指隙。”

寇仲点头同意,以李世民的力量,大可把搜索范围扩展至伊阙和寿安南面的山野,但他却没这般做。摆明是让寇仲与残兵败将会合,令他难以独自逃亡,再挥军追击,置寇仲于死地。

蹄声在南边响起。寇仲一震道:“该是我们的人,见到无名故赶来相会,我们去看看!”

两人展开脚法,越过另一座小丘,漫天风雨下只见麻常和七、八名手下,正朝他们方向奔来。两方相见,恍如隔世。

麻常隔远便泪流满脸,悲泣道:“少帅快随我来,杨公不成了!”

这句话有如青天霹雳,震得两人浑身麻痹,呆在当场。

徐子陵睁开双目,见到侯希白正全速催舟,自己则躺在船尾,五脏六腑似被小刀切割般疼痛难当,体内真气涣散,浑身无力,两腿瘫软,脑袋像有上千根小针无情地刺戳肆虐,难受得差点呻吟出来。徐子陵最后的记忆止于杨虚彦漆黑发亮、邪恶诡异的魔手,对眼前所见却无法理解,想说话,却只能发出一声呻吟。

侯希白正回头察看后方,闻声别头,大喜道:“子陵醒啦!觉得怎样了?”

徐子陵无力地闭上双目,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侯希白扼要解释一遍,说道:“我现在要立即把你送往青璇处,只有她才能令你复原。”

徐子陵虎目再睁,已神气多了,勉力坐直身体,沉吟道:“若敌人沿河追来,早晚会追上我们,我必须争取一晚打坐自疗的时间,否则终逃不过敌人的追击,杨虚彦乃追踪的高手,绝不会坐看我们离开。”

侯希白点头道:“那我们就沉舟登岸,只要子陵能恢复几成功力,我们大有逃生的机会。”

寇仲和跋锋寒在附近一座密林见到杨公卿,他挨着一棵老树躺在林内,面如死灰,致命是一枝贯背而入的劲箭。陈老谋、王玄恕、跋野刚、邴元真团团围着他,却是回天乏术,一筹莫展。寇仲一眼看出杨公卿生机已绝,性命垂危。他强忍热泪,来到杨公卿旁跪下,抓起他双手,送出长生真气。林内蛰伏着近五千突围逃至此处的杨家军、飞云卫和来自洛阳的将兵,人人身负创伤或躺或坐,在凄风苦雨下,一片穷途末路的气象。

杨公卿眼睑颤动,终睁开眼睛,见到寇仲,躯体微颤,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哑声道:“少帅!”

寇仲涌出英雄热泪。

跋锋寒在杨公卿旁蹲下,探手抓着他右肩,察看他背后箭伤,神情一黯,摇首无语。

寇仲强忍悲痛,说道:“一切都没事啦!”

杨公卿不知是否受寇仲输入真气影响,双目神采凝聚,脸上抹过一阵红晕,反手抓紧寇仲双手,说道:“我早知少帅不会出事,胜败乃兵家之常,只要少帅坚持下去,终有直捣关中的一天。”

寇仲晓得他回光返照,心如刀割,自第一天认识这位亦师亦友的名将,他一直像慈父般关怀和照顾着他,义无反顾全力的支持他,而他却因自己的策略斗不过李世民而身亡,悔恨像毒蛇般噬咬他早伤痕累累的心。“噗!”麻常在杨公卿旁跪下,脸孔埋在双手中,全身抽搐,却强忍着没哭出声来,其他将士无不凄然。

杨公卿像用尽生命仅余的力气般松开抓着寇仲的一对手,露出最后一丝笑意,柔声道:“有生必有死……少帅……”寇仲大骇,把耳朵凑到他颤震的嘴旁,杨公卿以微仅可闻的声音道:“给我杀死李建成。”喉头“咕”的一声,就此断气。

侯希白和徐子陵躲在洛水西岸一处密林内,瞧着近三十艘载满兵员的大唐水师船,满帆驶过。

侯希白叹道:“情况真令人担心。”

徐子陵摇头道:“我们该高兴才对,李世民从水路把大批兵员调往南方,表示寇仲仍然健在,故要断寇仲往锺离的去路。否则李世民当掉头去攻打陈留的少帅军,而不会在此浪费时间。”

侯希白苦笑道:“有道理!但我却在担心寇仲,他凭什么来应付李世民的追杀?”

徐子陵道:“战争从来都是这么残酷无情,寇仲必须证明自己纵使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仍能把李世民的大军牢牢牵制,直至宋缺大军来援,而我深信他有这个能力。”

侯希白点头道:“听你这么说,我也安心点。子陵现在感觉如何?”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杨虚彦不但学晓《御尽万法根源智经》魔功,更练成令师的《不死印法》。”

侯希白色变道:“这是不可能的。”

徐子陵叹道:“事实却是如此。希白兄可否把《不死印法》念一遍来听听,希望明早启程时我再不用你老兄背着我来走路。”

漫天风雨的黯黑中,寇仲、跋锋寒、麻常、陈老谋、跋野刚、邴元真和王玄恕七人,立在密林旁靠近伊水一处山头高地,瞧着三艘大唐巨舰,沿伊水驶来,望南远去,人人心头沉重,感到前路艰难灰黯!只有寇仲双目神光闪闪,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杨公卿的死亡对他造成严重的打击!可是杨公入土为安后,他立即恢复过来,杨公之死反激起他的斗志。不计徐子陵,他们七个人是突围军仅存的七位领袖,洛阳群将中只跋野刚、邴元真和王玄恕三人能追随寇仲到此地。其他大将如段达、崔弘丹、孟孝文、单雄信、郭善才、张童儿等十多人均命丧当场,可见战况的惨烈,突围军伤亡之重。

寇仲忽然道:“假若我们背崇山结阵而战,可以守多久?”

众人均明白寇仲的意思,由于敌人有水路之便,可迅速调动大批兵员,无论他们往任何一方逃遁,必给敌人截击于途上,不要说南下千里逃往锺离,襄阳那一关他们肯定闯不过去。换句话说,他们绝没有逃脱的侥幸。但若就地背险一战,虽终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却死得轰轰烈烈,不用似丧家之犬般给人赶得窜南遁西,死得窝囊!这是所有人对寇仲说话的理解。

麻常颓然道:“我们的箭矢足供我们顽抗三个昼夜。”

陈老谋嘿然道:“没有箭矢可削木为箭,我的工事兵尚余一百二十五人,以树干筑垒寨,广布陷阱,守个十天半月该非困难。”

跋野刚叹道:“可是粮食的问题却无法解决,即使我们狠心杀马吃肉,仍支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更大的是士气的问题,既明知必死,当有人生出异心。”

寇仲摇头道:“我们不是必死,而是必胜。前晚将是我寇仲最后一次吃败仗。”

众皆愕然。

跋锋寒大讶道:“少帅凭什么有把握打一场胜仗?”

寇仲胸有成竹地微笑道:“大家试想想以下的一种情况:我们背崇山峻岭结阵,而又有源源不绝的粮食供应,兼有大批威力庞大足够摧毁李世民整师军队的歹毒火器,情况又如何?”

跋锋寒剧震道:“对!我差点忘了,你是否指襄城南面的天城峡,那确是似绝不绝的险地,但火器从何而来?”

麻常等至此晓得寇仲非是胡言乱语,均生出希望,纷纷追问。

寇仲解释道:“天城峡是当年我们逃避李密和曲傲的追杀,于襄城南面高山发现的峡道,全长半里,两边岩崖峭拔,壁陡如削,北端狭窄至仅可容一车一骑通过,峡口外是起伏无尽的丘陵山野,天城峡与襄城间还隔了横跨数十里的隐潭山,只要我们在天城峡北端结阵固守,令敌人以为我们陷身绝境,而事实上我们则后有通路,我们将可把李世民大军牢牢牵制,直至救兵来援。”

邴元真等恍然大悟,喜出望外。就像在怒海沉舟的当儿,发现陆地在咫尺之外。襄城位于洛阳东南百余里处,若他们横过伊水,朝东行军五十里许,即可抵天城峡,而此着将大出李世民意料之外,说不定还以为他们患了失心疯,自投绝地。

寇仲继续道:“至于火器,则是我和子陵从阴癸派手中抢来的战利品。这批来自江南的火器,阴癸派本要运往长安助杨虚彦和杨文干造反之用。给我和子陵取得后,藏在长江一处支流的岸旁秘处,倘若我们到天城峡后,立即派人把火器起出来,一来一回,半个月时间肯定足够。我们将可给李世民一个大惊骇。”

众人无不听得精神大振,一洗颓唐之气。

跋锋寒点头道:“我们舍锺离而取襄城,李世民会怎么想呢?”

陈老谋兴奋道:“他当然会以为我们是走投无路,行险一搏攻打襄城。”

跋野刚道:“也许他误以为我们是声东击西,事实上是想冲破李世勣的封锁线,逃返陈留。”

寇仲道:“不管李小子想东或是想西,现在我们成败的关键是能否到达天城峡,我们必须多方惑敌,此行才有机会成功。各位有何高见?”

王玄恕道:“玄恕对附近的环境比较清楚。若我们沿伊水西岸南行,沿途均是山野丘陵之地,以李世民的精明,会在南方前路平原等候我们,而不会冒险在山野截击。当我们抵达伊水南端尽头,立即改往东行,直扑襄城,将大出对方意料之外,我们则过襄城不入,诈作直扑陈留,可令对方慌忙调军兜截,到此时我们穿越隐潭山,往天城峡进发,只是这般行军,足可拖延十天光景。”

寇仲喜道:“好计!就这么决定。我们立即重组军队、振奋士气。从没有一刻,我比现在更有信心令李世民吃一个大亏,因哀兵必胜。”

众人轰然答应。

黎明前,云散雨收。徐子陵从深沉的调息中天然醒转,长长呼出一口气。

在他旁护法的侯希白大喜道:“有没有进展?”

徐子陵点头道:“我现在恢复一、两成功力,可在丹田凝聚真气,杨虚彦自创的黑手魔功真厉害,我现在绝不能和人动手,否则将永难痊愈。”

侯希白道:“子陵能否凭本身功力恢复原状?”

徐子陵沉吟半晌,苦笑道:“杨虚彦的邪毒深深侵蚀我的经脉和腑脏,我能保不死,全赖长生气对他邪功魔法的天然抗力,除非能把邪毒完全驱除,否则我根本无法真正运功疗伤。”

侯希白骇然道:“杨虚彦竟变得这么厉害?你现在已清楚不死印法,仍不能自疗吗?”

徐子陵道:“这两成许功力的恢复,是在晓得不死印法后的骄人成绩,若我能看一遍《御尽万法根源智经》,说不定可驱走邪毒,现在却是没有办法。”

侯希白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赶去青璇隐居之所。”

徐子陵想起可见到石青璇,心中一热,正要点头答应,一艘快速斗舰沿洛水从南驶至。两人均瞧得心中一沉,大感不妥。

侯希白把徐子陵扶起来,说道:“他们肯定猜到我们弃舟登岸,更晓得子陵伤重难行,要不要我背你走。”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我还走得动。”

侯希白抓着徐子陵衣袖,穿入洛水西岸密林,往西疾行。斗舰在后方缓缓靠岸,十多道人影从舰上飞登岸陆,往他们追来。

侯希白骇然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怎能掌握我们确实的位置?”

徐子陵抬头望天,三个黑点在上空盘旋,叹道:“我们是棋差一招,忘掉身上的血腥气,故瞒不过这三头恶鹫。”

侯希白道:“走!”

少帅军分散在密林山野间休息,高处遍设哨岗,监视远近。他们采取昼伏夜行的策略,白天易于防范敌军追蹑袭击,夜色则有利秘密行军。寇仲又定时放出无名在高空侦察,除非敌人有隐身之术,否则休想以奇兵突袭。昨夜他们全速赶路,直抵离伊水尽端只余十多里的山野,但亦到达可能被伏击的危险区域,故必须养精蓄锐,以应付入黑后的行程。

寇仲和跋锋寒在伊水西岸一处山头放出无名,陈老谋来找两人道:“我有些很不祥的预感,觉得李世民不会放过在伊水南端截击我们的机会。”

寇仲微笑道:“陈公对此有什么好提议?”

陈老谋道:“我想立即伐木造桥,入黑后架起浮桥迅速渡河,到李世民发觉时,我们早远离伊水,他只能从后赶来。”

跋锋寒沉声道:“李世民此人不能小觑,说不定他已有人在对河监视我们,可及时于我们渡河时赶来施袭。”

陈老谋道:“我们可先派一支精锐泅水渡河,摸清楚对岸形势,才下决定。”

寇仲同意道:“陈公的提议甚为周到,造桥的事交由陈公处理,最重要是不动声息,若被李世民晓得我们造桥,便非常不妙。”

陈老谋微笑道:“这个包在老夫身上。”欣然领命去了。

寇仲转向跋锋寒道:“我有一项重要任务,必须劳烦你老哥帮忙。”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用说得这么客气。”

寇仲一阵感动,探手搂着他肩头道:“那我再不会对你客气,就请你老哥立即渡过伊水,全速赶往陈留,把我们这边的情况通知行之,着他竭尽全力坚守陈留,直至宋缺大军来援。只你老哥有本领突破李世勣的封锁,其他人都不行。”

跋锋寒轻松地说道:“就是这么简单?不若让我顺道去起出火器,再从天城峡另一端回来与你会合,当可省却十来天工夫,且保证不会被唐军察觉。”

寇仲大喜道:“这就更理想。行之会为你安排飞轮船和足够人手,最好同时运来粮草辎重,那我们应付起李小子,当更有把握。”

跋锋寒目光投往对岸,淡然自若道:“坦白说,我现在心中蓄满窝囊气,只要能伤害唐军的事我都会去做。我不但为你,也是为自己出一口气。现在我立即动身,若对岸有唐军的探子,我会顺道为你清除。兄弟!天城峡再见,保重!”

寇仲把火器藏处向他仔细告知后,紧拥一下他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跋锋寒拍拍背上的偷天剑,几个纵跃,没进河水去,不溅起半点水花,就那么从水底潜往对岸。

侯希白迅如鬼魅的在山林间飞掠,绕个大圈回到躲在附近山头的徐子陵旁,学他般在草树丛中蹲坐,低声道:“我把你染满血渍的衣物缚到那头黄鼠狼身上,令它吃痛急遁,我回来时则运功收束毛孔,不使体气外泄,希望这一招有效,否则我就要把你背负起来杀出重围。”

侯希白颇不像寇仲和徐子陵,对衣着讲求干净整洁,无论到什么地方去,总携带替换的衣服。适才两人在逃走途上,遇上一头觅食的黄鼠狼,徐子陵着侯希白把黄鼠狼捉拿,脱下血衣,他则换上侯希白包袱内的衣服,施展此计。

徐子陵微笑道:“我们至少成功了一半。看,三头恶鹫追着去了!”

侯希白亦注意到三鹫望西飞去,且不住低飞,它们是爱吃腐肉的飞禽,对血腥气味特别敏锐。

侯希白低声道:“来了!”

破风声起,十多道人影在林木间掠过,循着秃鹫的飞行路线迅速去远,带头者赫然是李元吉。

侯希白大喜道:“成了!”

徐子陵一把拉着他,防他露出身形,低声道:“多点耐性!”话犹未已,一道黑影现身于一株高树近顶横杈处,往四方张望,正是练成《不死印法》和《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杨虚彦。

侯希白倒抽一口凉气,暗呼好险。两人缩入树丛里,不敢透出半口气。听得杨虚彦冷哼一声,追着李元吉等人的方向掠去,迅速不见。

侯希白松一口气道:“这小子真狡猾,现在怎么办好?说到逃避敌人追杀,没多少人比子陵和寇仲更在行。”

徐子陵微笑道:“当年我和寇仲为躲避李密的搜捕,曾在这一带山野东窜西逃,故对附近形势有一定的认识,应可甩掉他们,来吧!”

两人离开藏身处,远颺而去。

夜色甫临,陈老谋立即使人架设浮桥,五千人马迅速渡河,再把浮桥拆毁,望东急行,一口气急赶近四十里路后,人马睏乏不堪。寇仲捡选一处野树密生的高地,伐木为栅栏,成为原始却有效的防御措施,然后令全军在山头生火造饭,好好休息。寇仲则和麻常、王玄恕、跋野刚、邴元真四人走到营地西方另一座山头,放出无名,观察伊水那方向的动静。离开危机四伏的伊洛野原,更远离损兵折将的伤心地,众人均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危机未过,心情已大为开朗。何况有明确的应付策略和目标,与新败时的颓丧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跋野刚道:“我们此着肯定大出李世民意料之外,令他原先的计策派不上用场,所以直至此刻他仍未能及时追来。”

邴元真点头道:“至少不用每一刻都活在唐军水师威胁的阴影中。”

寇仲瞧着无名在高空的活动,心想的却是埋骨伊水另一边的杨公卿,欲语无言。

王玄恕道:“李世民会以为我们走投无路,故冒险往陈留硬闯;在这情况下,他倘若知会襄城守军,自己则率大军随后追逼,待我们走得筋疲力尽时来个前后夹击,可轻易把我们击溃。”

麻常同意道:“玄恕公子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王玄恕苦笑道:“我再非什么公子,唤我玄恕会令我舒服点。”

寇仲探手搂着玄恕肩头,爱怜地说道:“你是我们钟爱的小弟弟。唉!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是任何人始料未及的。”

王玄恕颓然道:“希望李渊能善待我爹吧!”

寇仲陪他叹一口气,摇头无语。跋野刚与邴元真交换个眼色,对寇仲的神情感到愕然。

王玄恕嘴唇微颤,终忍不住问道:“少帅好像并不看好我爹。”

寇仲沉声道:“玄恕你必须坚强面对残酷的事实,就像在战场上面对生死,每一个人均可能遇上不测灾祸。”

麻常讶道:“董淑妮现深得李渊宠爱,为讨好爱妃,李渊该不会下辣手对付玄恕投降的族人吧?”

寇仲道:“希望我猜错。因问题不是出在李渊身上,而是在背后操纵李阀的魔门中人,所谓‘多个香炉多只鬼’,由于玄恕尊翁深悉魔门秘密,对淑妮又极有影响力,所以杨虚彦之辈绝不会容这样的一个人安然入长安的。”

王玄恕一呆道:“爹怎会晓得魔门的事?”

寇仲头痛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告诉你,但望令尊吉人天相,可是玄恕你该在心里作最坏的打算,争霸天下就是这么残忍无情的一回事。看无名的鹰舞,李世民的快速骑兵部队正从西南方漫山遍野的杀过来,瞧势头,李世民会立即纵兵猛攻我们,设法把我们困死在山头上,我们快些回去作好准备。”

众人轰然答应,士气昂扬。

侯希白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咦!那边有座荒村。”

徐子陵倏然止步,瞧着山路斜坡尽处从林木间露出的屋顶,百感交集地说道:“就是在这座村子,我们遇上董淑妮。希白兄想告诉我什么事?”

侯希白叹道:“子陵兄该知我无法把妃暄入画的事。直到此刻,我仍没有捕得妃暄神态的把握。我想告诉你的是:现在除妃暄外,我又多了个没法以笔锋去捕捉她最动人一刻的美人儿,就是石青璇,两个都和你有关。”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婠婠也该是很艰难把握捕捉的,为何你又能挥笔立就的把她画得那么好。”

侯希白索性移到一块大石坐下,目光投往正在西沉的夕阳,苦笑道:“那是没法解释的事。子陵因何领我到这座村子来,不知如何?我总感到这座荒村有点不对劲。”

徐子陵在他旁坐下,露出深思的神色,淡淡地说道:“我自受伤后,人却反像比以前清醒得多,想到很多以前忽略的事,灵台空朗清明;刚才隐隐感到应朝这个方向来,因为觉得这里会发生一些事。”

侯希白皱眉道:“以子陵目前的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吗?”

徐子陵微笑道:“我岂是爱生事的人?但事情很奇妙,一直以来,由于我身怀有疗伤神效的长生气,从没能令我束手无策的内伤,而这个灵效终被杨虚彦融合两大秘法于一身的可怕魔功破去。暂时我再不能恢复原有能与敌争雄斗胜的武功,可是我的精神和灵觉不但没因武功减退而削弱,反而比之以前更凝聚、更清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侯希白喜道:“这么说,受伤对你可能不是坏事,反是修行上一个难得的转机;到子陵内伤尽愈时,修为可能会像脱胎换骨的更上一层楼,达到舍此之外别无他途的突破。不过我仍不赞成你去冒险,若你有什么不测,我如何向寇仲、跋锋寒、妃暄和青璇交代?”

徐子陵慢条斯理道:“那你就必须信任我的预感,荒村内等待我们的事物虽是祸福难料,但我总感到是关乎我精神修行的一部分。修行非是逃避而是面对,只有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人的潜藏力量始能发挥出来。这当是希白兄一个机会,希白兄以画道入武道,必须经得起风浪和考验。”

侯希白苦笑道:“你的话言之成理,不过我们的敌人是李元吉和他麾下众多高手,再加上个杨虚彦,无论我怎样自信自负,仍不敢保证你的安全。”

徐子陵道:“这可能正是我精神异力的作用。一路逃到这里来,我都有一种清晰灵明的感觉,似乎晓得真正的危险在什么地方,故不住改变逃走的路线,最后抵达这座荒村,且隐隐感到荒村是唯一的生路,这是没法解释的感觉,希白兄只能信赖我。”

侯希白露出笑容,大感兴趣地说道:“子陵的说法玄之又玄,却又似是隐含至理。我可否顺带问你一个问题,就是子陵此刻能否感觉到追兵的位置?”

徐子陵若无其事地说道:“危险的感觉愈来愈逼近,若我所料不差,他们正衔着我们的来路追来。由于我没法掩饰足印,岂能逃得过杨虚彦擅长追踪的法眼?”

侯希白色变道:“为何不早些说出来,我可背着你走路嘛!”

徐子陵叹道:“那有什么用?我留下的气味仍瞒不过高明的追兵。不用犹豫啦!我们到那座荒村碰碰运气如何?”

侯希白苦笑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寇仲施尽浑身解数,指挥少帅军苦守山头,借树木建成的障碍,击退一波又一波从四面八方攻上来的唐军骑兵部队,双方均有伤亡,却以主攻的敌人伤亡惨重更多,可是敌人终形成合围之势。唐骑兵的先头部队一万人,由大将王君廓率领,甫抵达立即挥军狂攻,兵分数路的猛攻山头阵地,幸好寇仲方面早占上以逸待劳和居高临下的便宜,兼且上下一心,始能稳守战阵。敌人在号角声中潮水般后撤,重整阵形。

寇仲收起摺叠弓,沉声道:“李世民到了!”

在夕阳余晖下,西南端远处山林尘头大起,隐见旌旗飘扬。四周将士均瞧得心如铅坠,有呼吸不畅的压迫感。

寇仲沉声问道:“我们尚有多少箭矢?”

陈老谋答道:“足可支持到明天日出时分。”

寇仲转向麻常道:“去路情况如何?”

麻常神色凝重的答道:“王君廓派出一支约三千人的骑兵队,部署在东面离我们约半里远的一处山头,若我们要离开,首先要过这支人马一关。”

跋野刚担心地说道:“若李世民大军到达,他会立刻增强那方的兵力,我们脱身的机会更渺茫。”

寇仲微笑道:“好小子!李世民肯定看穿我们的意图,故懂得以这么雷霆万钧之势明刀明枪的杀过来。幸好我们不但占有地利,且得天时。李世民到达时天将黑齐,那会是我们逃走的唯一机会。”

邴元真道:“少帅请指示!”

寇仲胸有成竹地淡然道:“现在吹的是东北风,我们把人马分成两队,每队二千六百人,在李世民抵达之际,趁他们阵脚未稳之时,一队往东北方突围,沿途放火烧林,另一队则随机应变,负责殿后。有燎原的大火和烟雾作掩护,兼且月黑风高,敌人又兵疲马乏,我们必可安然离开。否则若苦守山头,俟敌人砍掉附近林木,我们将变成暴露于敌人重围内的孤军,永远失去生离的机会。”

麻常等终于明白他所谓在天时和地利上的优势,无不信心倍增。

寇仲下令道:“突围军由麻常指挥,跋大将军和邴大将军为副,玄恕和谋公留在我身旁,与我负起殿后之责。”众将齐声答应,领命而去。

到最后剩下陈老谋和王玄恕在旁,寇仲狠狠道:“李世民想除去我寇仲,早错失良机。我将以突厥人的战术与他周旋到底,让他晓得我寇仲可不是好欺负的。”

两人均听出他对李世民深刻的恼恨,中间再无丝毫情义。

王玄恕道:“突厥人的战术是怎样的?”

寇仲双目杀机剧盛,语调却出奇的平静,悠然道:“突厥人打的是来去如风的消耗战,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突然而来,忽然而去,在荒原中能发挥意想不到的破坏力,更能以寡胜众。由这里到襄城山野连绵,正是突厥人战术最佳的发挥场所。两军对垒如高手交锋,不管对方如何人强马壮,只要我能掌握主动,避强击弱,李世民有何可惧哉?李世民以善守知名,我却长于进攻,现在掉转头变成他来攻我,我就以攻对攻,置之死地而后生。”

陈老谋和王玄恕均听得心中佩服,换过别人,在惨痛的新败后,在眼前此刻的劣况下,不斗志尽失抱头鼠窜才是怪事。只有寇仲仍是坚毅不拔,毫不畏惧的顽强反击。

寇仲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李世民来了!”

两人缓缓下山,朝荒村走去。这晚厚云积压,星月无光,山风呼呼下,说不尽的荒凉凄清。

徐子陵问道:“希白兄因何认为这座村子不对劲?”

侯希白答道:“这座村的房舍结构和规模,均有别于一般偏僻的小村落,似是颇有家势的人避世隐居的处所,故使我感到有些邪门。”

徐子陵点头道:“确是如此。可是我和寇仲早前却没有放在心上,还烧掉其中几所房子。”

侯希白微笑道:“我还有个问题;子陵刚才不是说受伤后,会想起平时许多忽略了的问题,不知是什么问题呢?我好奇得要命。”

徐子陵轻轻道:“我在思索眼前这庞大无匹,无始无终的神秘宇宙,她就在我们面前,像一个无穷无尽的谜,卓立于我们之外,又与我们息息相关,我们更是她其中一部分。这感觉异常迷人,单是对她的沉思冥想,本身就像一种解脱,一种超越。这种感觉,令我从受伤的困苦提升和净化出来,更隐约觉得自己能纯凭思维去掌握或改变现状,甚至治好内伤。”

侯希白饶有兴趣地说道:“子陵这想法很新鲜。但你所说的事实上亦是玄门或禅道中人追求的精神境界。武道最高层次的修行亦正系乎精神的境界和修养。”

徐子陵欣然道:“只是这种看法和明悟,足令我对身处的天地有全新的体会,更清楚地去掌握眼前每一刻,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平静和喜悦。”

侯希白道:“《尚书》中有‘人心惟危,说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精句,子陵言及的境界,庶几近矣。”

徐子陵低声念道:“道心惟微,唉!道心惟微。”

侯希白讶道:“子陵想到什么呢?为何要咳声叹气?”

两人闲聊间,抵达村口。路边两方的两重房舍,在前方延伸开去,贯通全村的大路野草蔓生,一片荒芜。

徐子陵悠然止步,压低声音道:“村内有人。”

侯希白微笑道:“有人才会有事,子陵既预感村内会有事情发生,村内自该有人。那我们应满不在乎地走过去,还是逐屋搜索?”

徐子陵欣然举步,淡然自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际此兵荒马乱之时,敢处身这区域的当非等闲之辈,让我们入村见识一下。”

侯希白与他并肩踏上荒村主路,同时提聚功力,准备应付任何突变。

倏地左方一座房子,亮起灯火。两人愕然瞧去,只见灯火移近靠街的窗子,一个熟识甜美的女声温柔地说道:“究竟是什么风,把子陵和侯公子吹到这里来?”

李世民的二万主力骑兵部队,缓缓注进寇仲山头阵地西面的山野平原,部署列阵,持火把照明的三支骑兵队,像三条火龙般蜿蜒而来,照得天际一片火红,军威之盛,确教人望之心寒胆落。李世民离开己队,在十多名将领和三千名玄甲战士簇拥下直趋前线,使人感到他今仗会亲自下场作战,与寇仲正面交锋。

寇仲卓立寨门之外,居高临下目注李世民的接近,两旁分别立着麻常和跋野刚两员大将。寇仲心中涌起一股连自己也难以明白的情结,从初相识至现在这一刻,经过这么多年恩怨交缠的关系,他和李世民终到达誓不两立,看谁是成王,谁是败寇的时刻,中间再无任何缓冲的余地,更没有人能改变这形势。李世民现今是占尽上风,他寇仲则是挨追挨打,而他却必须把情势扭转过来。没有一刻,比这一刻的寇仲更渴望和需要一场胜利,在没有可能中制造出那种可能性。从没有一刻,寇仲比现在更敬仰李世民,因为他确是位了不起的对手。由慈涧之战揭开序幕,到突围之战,李世民就像战场上最神通广大的魔法师,把包括寇仲在内的敌人戏弄于股掌之上。当窦建德在他眼前被李元吉以冷酷残忍的方式当众处死,寇仲立地成佛的在无情的战场上顿悟刀法和兵法的真谛。

李世民终抵前线,与王君廓耳语数句后,排众而出,直朝寇仲立足处奔去,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庞玉、罗士信等诸将和百多名玄甲战士,慌忙追随左右。

寇仲差点要从怀内掏出刺日弓远射之,可是想起大家终是一场朋友,对方又似有话要说,只好压下诱人的冲动,先扬手着手下勿要跟随,跨前数步,朝驰至斜坡下的李世民哈哈笑道:“累得世民兄没觉好睡的赶来,小弟真过意不去。”

李世民勒马停定,苦笑道:“我们为何会弄至如此田地?请少帅原谅世民忍不住要再说废话。言归正传,少帅舍南取东,确是一招出乎世民意外的奇着,所以决定不惜一切,要把少帅留在此处。”

寇仲大讶道:“既是如此,世民兄为何仍废话连篇?何不立即下达全面进攻的命令。”

李世民微微一笑,说道:“只听这两句话,就知少帅成竹在胸,非是要冒险攻打襄城,更非要自投绝路直闯彭梁。坦白说,从没有一个人能像少帅般令世民常感头痛懊恼。”

寇仲哈哈笑道:“世民兄勿要夸奖小弟,至于小弟有什么法宝,恐怕大家还要走着瞧了!若世民兄再没有其他有建设性的话,小弟尚要趁黑赶路!”

李世民皱眉道:“现在吹的是东北风,假设世民在少帅后方的部队放火烧林,火势浓烟会随风席卷少帅的山头阵地,断去少帅东遁之路。那时世民再兵分三路,从正面和两翼冲击少帅的山头阵地,以火箭烧掉少帅简陋的防御设施,少帅如何应付?这算不算是有建设性的话?”

寇仲听得一颗心直沉下去,李世民这一招确是狠辣之极,令他原先想出的逃走大计再不可行。苦笑道:“世民兄最好莫要逞匹夫之勇,亲率大军攻阵,否则小弟必先取汝的小命!”说罢迅速退回阵内去。

李世民黯然一叹,发出命令,传信兵以灯号传信,山头阵地后方半里许处立即熊熊火起,横亘达两里的山野全陷进烈燄中,随风势往山头阵地的方向蔓延过来。

婠婠像幽灵般持灯立在窗内,火光掩映中一身素白,美眸挥闪着秘不可测的采芒,既清丽不可方物,又有种诡异莫名的味道。子陵他们两人怎想得到会在村内遇上婠婠。一时均看呆眼,说不出话来。

婠婠露出一个动人的灿烂笑容,柔声道:“子陵受伤吗?真教人家心痛。谁人这么可恶和有本领伤你呢?让婠儿给你讨回公道好吗?外面风大,还不进来?”

窗户转暗,婠婠持灯离开,两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法想透为何她会在这里出现时,大门“咿啊”一声给推开,赤足的婠婠俏立门内,娇呼道:“进来呀!”

徐子陵没有丝毫怀疑,领先入屋,侯希白只好紧随其后。

婠婠让往一旁,在两人入屋后把门关上。屋内显是经过一番打扫,纤尘不染,大部分家俬仍是完好。

婠婠从两人旁走过,把烛台放在靠窗的小几上,背着他们轻声道:“这是否叫有缘千里能相会?徐子陵啊!为何你要再现身在人家眼前?唉!坐下再说好吗?”

两人呆头鸟般到另一边的一组几椅坐下,瞧着婠婠优美动人的背影。

侯希白干咳一声,说道:“婠婠你像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的样儿。因何会选上这座村子,附近并不太平哩!”

婠婠柔声道:“侯公子可知婠儿的童年是在这座美丽的小村庄度过,到人家十五岁时,师尊放弃村庄,别迁他处。”

两人这才晓得此有别于寻常村落的庄园,曾是阴癸派的秘密巢穴。

婠婠别转娇躯,在两人对面坐下,秀眸闪闪生辉,美目深注地瞧着徐子陵,说道:“子陵仍未回答人家的问题。”

侯希白代答道:“是杨虚彦那小子,他练成融合不死印法和《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邪门功夫,趁子陵在战场上被强手围攻的当儿重创子陵。”

婠婠眉头大皱道:“竟有此事?”

侯希白瞥徐子陵一眼,苦笑道:“坦白说,直至此刻,我仍不大相信杨虚彦能练成不死印法,不过子陵既有此看法,我便依他的话说出来。”

徐子陵岔开话题问道:“婠大姐不是打算在此隐居潜修吧?”

婠婠淡淡地说道:“睹物伤情,自非我隐居的好地方。你们会在这里遇上我,是因婠儿约定今晚在这里与敝派的人见面,好解决婠儿手上《天魔诀》谁属的问题,婠儿再没兴趣和他们纠缠下去。”

徐子陵不解道:“你只要找个幽静处所躲起来,谁能找得到你?为何却要冒这个险?”

婠婠微笑道:“因为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才是阴癸派的正统,阴癸派的继承人,阴癸派会因我而薪火承传,发扬光大。”

侯希白沉声道:“《天魔诀》不仅是贵派中人人欲得之物,圣门其他派系亦无不觊觎,若惹出石师来,你会是弄巧反拙!”

婠婠含笑摇头道:“没有人能在我身上把《天魔诀》取走,包括令师在内。婠儿天魔大法已成,最后一招‘玉石俱焚’即使令师亦没有十分把握应付。我定下这回生死之约,正是要证明给圣门所有的人看,我婠婠不但有资格更有那本领保存师尊亲手交予我的东西。”

徐子陵低呼道:“有人入村了!”

婠婠讶然朝他瞧来。

边不负的声音在街上响起道:“婠儿这是何苦来哉?还不出来见你边师叔。”

婠婠神色恢复冷漠平静,轻轻道:“待我杀掉此人,再想方法为子陵治好伤势。”说罢幽灵般出门去了。

寇仲退回阵内,四周将士人人脸色煞白地瞧着他,想不出他有任何应付的良方。

寇仲神色平静至近乎冷酷,沉声道:“以火攻对火攻,以快胜慢。”

陈老谋等听得心领神会,暗骂自己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想不到。跋野刚一声令下,山头的战士纷纷把手上火把往两翼和前方山坡投去,风高物燥下,烈火熊熊烧起,卷往敌人阵地。浓烟蔽天下,寇仲飞身上马,领着手下从阵地东面缺口撤离,趁东面火势尚未波及之际,五千多人马组成一条怒龙般的队伍,望南狂奔。大火从东面卷来,但另一边的大火却铺天盖地的阻隔着敌人追截,他们就在两个火场间全速飞驰,力图在敌人作进一步拦截前先一步逃离险境。

前方杀声震天,部署在那方向的一支三千人的唐军骑队迎面拦截过来。寇仲岂会把他们放在心上,在吹卷过来的烟雾掩护下,少帅军一边继续放火燃烧右方的山野,阻隔西面的敌人大军,一边冲锋陷阵。寇仲令无名飞上高空,接着掣出刺日弓,连珠箭发,敌人纷纷饮恨箭下时,在寇仲的井中月开路下,甫接触即以凌厉攻势和拼死突围之心冲得敌人支离破碎,四散奔逃,大军溢出火势的包围,从火场南面缺口逃进原野去。此时后方尽陷火海之内。

婠婠刚隐没门外,立即传来边不负的惊呼声和劲气交触的激烈打斗声,显示婠婠毫不客气的向边不负立下杀手。徐子陵和侯希白你眼望我眼,均想不到婠婠如此悍勇,丝毫不念边不负师叔师侄的尊卑辈分。两人连忙起立,移往窗旁观战。边不负处于绝对的下风,给婠婠的漫天掌影杀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性命危在旦夕。

五道人影从对街屋顶飘下,正是阴癸派“云雨双修”的辟守玄和闻采婷,霞长老,还有久违了的“银发艳魅”旦梅,和两人都没有猜到会出现的荣凤祥。

辟守玄厉喝道:“还不给我停手!”

“砰!”婠婠劈出妙至极点的一掌,边不负施尽浑身解数仍是躲避不开,只勉强避过胸口要害,以肩头硬挨一掌,登时响起骨碎之声,谁都晓得他的左臂报废。边不负应掌飞跌,被霞长老在后扶着,哗的一声狂喷鲜血,脸色如死,显然不但给婠婠毁去一臂,且内伤甚重。这天性邪恶的人双目射出无比的怨毒,却无力为自己报仇。

婠婠像干过无足轻重的闲事般,淡淡地说道:“边师叔一向关怀婠儿,婠儿当然心中感激,不肯放过任何回报的机会。”

辟守玄怒喝道:“好胆!以下犯上还敢口出狂言。”

闻采婷目光投往立在窗内的徐子陵和侯希白,阴恻恻地冷笑道:“原来有外人为婠儿撑腰,难怪如此肆无忌惮。”

屋内的徐子陵和侯希白心中大讶,要知闻采婷并不晓得徐子陵身负内伤,不能动手,若两人真的站在婠婠一方,对闻采婷将大大不利,为何闻采婷仍像不把两人放在心上?唯一的解释当然是对方另有援兵,根本不怕两人相助婠婠。

婠婠像没有听到闻采婷的话般,冷然瞅着荣凤祥,淡淡地说道:“我们派内的纷争,又关道长什么事?”

霞长老踏前一步,面寒如冰地说道:“两派六道本一家,辟尘道兄不但是自己人,且是你的尊长,以下犯上是死罪。”

婠婠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说道:“真是笑话。什么尊卑上下,师尊殉道前指定我婠婠为阴癸派这一代的掌门人,且有《天魔诀》为凭证,你们现在才是以下犯上,就由我执行门规,将你们处以极刑。”

旦梅叹一口气,柔声道:“婠儿这是所为何来?长老会已一致决定,把握这回重兴圣门的良机,与圣门其他派系同心合力,为圣门的未来努力。老身一手把婠儿抚养长大,实不愿看到婠儿执迷不悟,自取灭亡。”

徐子陵心中恍然,说武功,旦梅不过尔尔,起不到什么作用,她之所以被邀来,是因她与婠婠的特殊关系,希望能动之以情。

边不负勉强站定,狂怒道:“就算这贱丫头跪地求饶,我也不放过她。”

辟守玄正要说话,破风声从大街另一端响起,以李元吉为首的十多名高手,凶神恶煞般现身村内。

李元吉昂然走在最前方,裂马枪由亲随为他扛着,双目神光电射,在离婠婠百许步处停下,目光逡巡一遍后,盯牢在婠婠身上,显是为她的绝世容色所吸引。随他而至的梅珣、康鞘利、史万宝、李南天、薛万彻、冯立本和五名亲卫高手在他身后一字排开,把贯村大路北端封锁,人人杀气腾腾,一副一言不合,立要动武交锋的神态。攻陷洛阳的气燄,在李元吉和从人的身上表露无遗。其中三名亲卫高手高举火把,照亮昏黑的荒村。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立在窗后外望的徐子陵和侯希白。

婠婠像不晓得李元吉等闯入荒村似的,眼观鼻、鼻观心,神态笃静冷漠。屋内的徐子陵和侯希白则心中叫苦,敌人中最具威胁的杨虚彦尚未现身,但以他影子剑客的一贯作风,可以在任何一刻从暗处扑出,对目标猎物施以致命的攻击。

荣凤祥哈哈一笑,踏前数步,向李元吉一揖到地,恭敬地说道:“原来是齐王大驾光临,老夫洛阳荣凤祥,参见齐王。”

梅珣移到李元吉身后,低声说话。李元吉则不住点头,当是细听梅珣解说荣凤祥的身份来历。山风吹来,火把烧得猎猎作响,村内各处更不时响起风吹物动的撞击声音,更添荒村鬼域般的气氛。

梅珣说罢,李元吉冷冷道:“原来是河北商会行社的荣老板,其他是什么人?这位姑娘是谁?”

他的话毫不客气,一点不把荣凤祥放在眼内,辟守玄等无不是横行霸道的人,不过人人城府极深,并没有把心中的不快放在脸上。屋内的徐子陵至此肯定阴癸派与李元吉并没有直接的交往和关系,否则不会出现目前的情况。

闻采婷娇声道:“我们只是山野游民,不值齐王一顾。不知齐王此来是否要追捕徐子陵和侯希白呢?”

李元吉一震道:“他们在哪里?”

边不负狠狠道:“就在屋内!”举起仍健全的手臂,直指立在窗后的徐子陵和侯希白。

“铿铿锵锵!”李元吉一手取过亲卫肩上的裂马枪时,其他人亦纷纷掣出兵器,如临大敌,可见即使是已严重受伤的徐子陵,仍教他们不敢大意轻忽。

婠婠淡淡地说道:“谁想杀徐子陵,我就先杀他。”

此时连贪花好色的李元吉亦感到她的邪门。换过说话者是另一个人,他早已想也不想的下令攻击,此时却讶然问道:“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康鞘利移到他旁,低声说话,李元吉听得双目杀机剧盛,像刀般锐利的眼神对婠婠巡视,待康鞘利语毕,才仰天笑道:“原来是阴癸派的婠大小姐,难怪敢如此大言不惭,阻挠我李元吉追捕钦犯。不过看来婠小姐自身难保,何来余暇管别人的闲事?”

辟守玄插嘴道:“齐王果是英明神武,一下子把形势完全清楚掌握。”接着冷喝道:“徐子陵你若是男子汉大丈夫,立即滚出来亲自向齐王交代。”

闻采婷娇笑道:“徐子陵何时变成缩头乌龟,由别人来为你出头了?”

屋内的徐子陵和侯希白心中大骂,晓得辟守玄和闻采婷年老成精,瞧出他徐子陵有问题,否则以徐子陵的武功,再加上一个侯希白,打不过大可逃之夭夭,何用婠婠为他们出头。辟、闻两人更非为婠婠着想,怕她与李元吉冲突,而是怕婠婠身上的《天魔诀》落到李元吉手上,无法讨回来。而说到底婠婠终是魔门中人,不宜让外人插手干预他们门内的事。三方的人各有顾忌,形势微妙。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们出去。”

侯希白担心道:“你的情况如何?”

徐子陵道:“稍有改善,应可勉力硬拼两招,真奇怪!杨虚彦为何仍不现身?白白错过杀伤我们的大好机会。”侯希白点头同意,也想不通杨虚彦袖手旁观的理由,他既深悉婠婠与派内长老的争执,又比谁都清楚徐子陵的伤势,对整个情况智珠在握,没理由放过如此良机。

徐子陵跨步朝大门走去,侯希白一个闪身,先一步移至门前,取出美人折扇,“嗖”的一声张开,潇洒的轻摇折扇,跨步出门,哈哈笑道:“尝闻‘云雨双修’辟守玄武功在阴癸派中数一数二,更因有林士宏这青出于蓝的好徒弟而威名更盛,让我侯希白来领教两招,看看是否名实相副。”他并非真的要与辟守玄动手,而志在弄得形势更为复杂,最厉害的是暗讽和点出阴癸派与林士宏的关系,他们既是林士宏的同党,当然与李元吉是敌非友。

李南天大喝道:“闭嘴!侯希白你不知自爱,竟敢庇护钦犯,犯下死罪,还不立即跪地求饶?”

徐子陵从容自若的随侯希白来到屋外,微笑道:“一天寇仲未死,天下还不是李唐的天下,什么钦犯死罪,笑话至极。”

李元吉等无不愕然,眼看徐子陵的神态,再听他的声音,哪有丝毫杨虚彦所形容的严重内伤,不由得心中打个突兀。李元吉本打定主意,当徐子陵现身时立即下令攻击,这时不禁犹豫起来,兼且受到侯希白说话的影响,对辟守玄一方不无顾忌。假设徐子陵内伤已愈,阴癸派的人又是跟他李元吉对立,此仗立时变成没有把握的一仗。

荣凤祥扬声道:“荣某人有一个提议,请齐王斟酌。”

李元吉有点不耐烦的朝他瞧去时,婠婠退入徐子陵和侯希白中间处,借身体和衣衫的掩护,暗里握上徐子陵的手。徐子陵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他首次这样完全地信任婠婠,感到她不但不会伤害自己,且是全心全意来帮助他。除寇仲外,最熟悉徐子陵体内真气运动情况的就是婠婠,若连她都对自己无计可施,石青璇能治好他的机会将更为渺茫。李元吉和辟守玄两方人马,见婠婠亲昵地移到徐子陵和侯希白间,虽看不见他们握手的动作,均大感不妥。

论狡猾机灵,婠婠肯定是在场诸人之冠,她向李元吉展露一个可迷死任何男人的笑容,娇柔地说道:“齐王啊!无论荣老板有什么提议,千万勿要接纳。因为他本是我圣门两派六道中老君庙的辟尘道人,齐王不该没有听过。他们想的只是奴家怀内敝门的宝典《天魔诀》,请齐王明鉴。”

辟守玄一方人人震怒,要知魔门有一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绝不能向魔门外的人透露任何有关魔门的事,婠婠如此向李元吉揭穿荣凤祥的身份,等于背叛魔门,与整个魔门为敌。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激,明白婠婠志在争取时间治疗他的伤势。婠婠的天魔真气在说话时缓缓在他经脉脏腑间游走三遍,凭天魔真气能收束邪气的特性,将杨虚彦侵入的邪毒逐分逐毫的吸纳带走,行功正至紧张关头。

旦梅尖叫道:“婠儿你怎可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李元吉则听得双目放光。荣凤祥是否辟尘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是婠婠怀内的《天魔诀》却非同小可,乃魔门荣辱的象征。若他能夺得宝典,不但可大增本身的威望,更可令对魔门深恶痛绝的李渊龙心大悦,功劳当不在生擒或杀死徐子陵之下。辟守玄等虽恨不得立即围攻婠婠,但因李元吉虎视在旁,只好强忍下这口气。

闻采婷按下怒火,柔声道:“俗语有谓‘各人自扫门前雪’,齐王尽管捕捉钦犯。敝派的叛徒则由我们处理,齐王请下决定。”

李元吉冷哼道:“邪魔妖孽,竟敢威胁我李元吉,怕是活得不耐烦。识相的立即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勿要妨碍我捉拿钦犯,否则莫要怪我不客气。”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徐子陵和侯希白刚离开不久的房子内响起道:“邪魔妖孽?好一个邪魔妖孽,即使李渊亲来,也不敢如此大言不惭,何况是你李元吉这么一个黄毛小子。”

除辟守玄一方诸人外,人人闻之色变。不可一世,横行天下,直至今天仍没有人能奈他何的石之轩负手悠然从婠婠三人身后步出屋门,毫无顾忌的朝李元吉一方走去。以李元吉的悍勇,仍要露出惊骇紧张的神色,与手下全体摆开阵势,严阵以待。石之轩在长安被李渊亲率高手围攻于无量寺的禅室,最后仍给石之轩杀出重围一事在他们脑海中记忆犹新,故虽是人多势众,却没人有丝毫取胜的信心。石之轩的出现,立时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婠婠、徐子陵和侯希白则心中叫苦,石之轩比辟守玄和李元吉两方人马加起来还更难应付。后两者至此才明白为何杨虚彦不敢现身,皆因有石之轩伏在暗处,更难怪辟守玄等不把徐子陵和侯希白放在心上。

石之轩在离李元吉十步许处安详立定,双目魔芒大盛,微笑道:“齐王为何忽然变成哑巴,我石之轩一向被所谓正道之士视为邪魔妖孽,你既自命正道,就让石某人来称称你有没有除魔卫道的斤两。”

无论李元吉脸皮有多厚,亦抵不住石之轩当众的藐视羞辱,大喝一声,裂马枪由下而上斜刺而出,直搠石之轩胸口。梅珣的金枪、康鞘利的突厥马刀,立即从李元吉左方攻向石之轩,冯立本的剑和史万宝的矛,亦从李元吉右方向石之轩发动攻势,务令石之轩应接不暇,难以发挥他的不死印法。薛万彻和李南天一持铜棍,一提长剑,从两翼外围绕往石之轩后方,防止石之轩往后撤走,李元吉的五名亲卫高手忙抛掉火把,拔出佩刀,护在李元吉身后左右,准备随时护驾。

徐子陵却瞧得心中不解,若他设身处地为石之轩着想,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这场剧战仍是不必要的。首先石之轩绝舍不得杀死李元吉,因为在颠覆李唐天下一事上,李元吉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既可牵制李建成,影响李渊,更是对付李世民的重要棋子。其次是以石之轩的威势武功,假若辟守玄等表明与石之轩是联成一气,任李元吉如何狂妄自大,在这样的形势下唯有知难而退。若石之轩肯答应收拾婠婠后交出徐子陵,李元吉还要非常感激他。最令徐子陵困惑的是石之轩的话行动摆明是针对李元吉,像跋锋寒般利用李元吉桀骜不驯的脾性逼他身先士卒的出手,再利用他牵制全局。

长笑声中,石之轩在众敌围攻的狭窄空间中作出精微玄奥,迅比鬼魅的闪移摇晃,登时令所有敌人都似失去攻击目标般难以全力出手,一指点出,正中裂马枪锋尖。李元吉浑体剧震,后着全消,闷哼一声,往后跌退,两名亲卫高手大骇下忙闪入对战双方间的空隙,两刀齐举,拼死劈向石之轩,反应是一等一的迅快。梅珣的金枪、唐鞘利的马刀、冯立本的剑、史万宝的矛,分从左右不同的刁钻角度疾攻石之轩。李南天和薛万彻此时移到石之轩后方攻击位置,见势不妙,同往石之轩背心要害捣击疾刺。即使以石之轩之能,仍无法同时应付如此从四面八方而来,排山倒海的攻势。

倏地眼前一花,石之轩拔身而起,不但避过所有攻击,还神妙至难以形容,似是轻松容易的双足分别踏上前方两个亲卫的头顶。头骨爆裂的可怕声音应足响起,两卫七孔流血,长刀撒地,往后便倒,立毙当场。李元吉狂喝一声,裂马枪再化作万千光影,如长江大河般往空中的石之轩攻去。梅珣等一众人等变成在石之轩后方,虽立即再组攻势,终是迟却一步。最接近的是那三名李元吉的亲卫高手,见石之轩以辣手击毙同僚,人人敌忾同仇,奋不顾身从不同位置挥刀劈斩仍在空中的石之轩。三刀一枪全部击空,石之轩以迅疾无伦的速度钉子般落往实地,两手挥击,三名亲卫高手打着转往外抛跌,没人再能多呼吸一口空气。石之轩随即双手盘抱,发出一股无可抗御的劲气狂飙,往拥过来的众敌攻去。李元吉不愧高手,施出看家本领,裂马枪像有生命的毒蛇般在双手内急速转动,趁石之轩应付后方攻击的一刻,疾取其咽喉位置。只要石之轩往旁闪开,他可在其他人协助下重组包围网。

胜败一线之隔。冲杀过去的李南天、薛万彻、梅珣等人的感觉就像撞上一堵铁壁铜墙,不但难作寸进,且双目如被刀剜,难以睁开,如此魔功,确是骇人至极。“砰!”石之轩飞起一脚,正中李元吉裂马枪中段枪身处。李元吉差点宝枪撒手,虎口有如火烧,胸口则像被大铁锤重敲一记,骇然下纵身飞退。梅珣等人大叫不好时,石之轩展开幻魔身法,如影附形的赶上李元吉。梅珣全体发狂追去,但已不能挽回即将发生的事。只见石之轩和李元吉两条人影在荒村入口处兔起鹘落的闪动交锋,迅速得令人眼花缭乱,进行着最凌厉激烈的近身搏斗。即使身在远处的徐子陵等亦看得眼花缭乱,透不过气来。更隐隐感到石之轩不是要杀死李元吉,而是要把他生擒活捉,否则李元吉早一命呜呼。

要活捉像李元吉这样的高手,纵使高明如石之轩,亦颇费工夫。赶过去的李南天等猛然立定,不敢再动半个指头,怕惹起石之轩误会。李元吉裂马枪撒手堕地,面如死灰,整个人软靠在石之轩怀内。石之轩抓着他背心提在前方,面向李南天等人,从容道:“给我退后十步。”

李南天等面面相觑,无奈下往后退开,若李元吉有什么不测,会是人人获罪的后果。荒村内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息,惟闻风声呼呼,树木沙沙作响。

石之轩冷喝道:“虚彦还不给我滚出来!”

徐子陵等恍然大悟,原来石之轩生擒李元吉,其志实在杨虚彦。在这种情况下,若杨虚彦仍不肯现身,等于亲手害死李元吉,石之轩此着确是妙绝。人人屏息静气,等待杨虚彦的反应。婠婠这时放开徐子陵的手,后者体内邪毒尽去,不过因经脉受伤过重,只能凝聚部分真气,仍无法运动长生气进行自疗。

石之轩再道:“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我石之轩言出必行,从没有不敢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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