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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送卿万里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6311 2024-03-05 11:28:41

四人在坊门外下车,观察形势后,翻上瓦面,窜过几所屋子后不片刻目标中的院子出现前方,中间只隔了一条小巷。

一看下,都心知不妙。屋前的空地上,虽泊有一辆马车,却不见拉车的马儿。这所前后三进,以两个天井相连的房子门窗紧闭,没有半点有人居住的样子。

寇仲颓然道:“糟了?妖妇妖公妖女全部给我们吓走了。”

宋师道出奇平静,低声道:“我们入屋看看,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跋锋寒叹道:“我看也是白费心机,阴癸派一向以行踪隐秘见称,哪会留下任何可追寻的线索,否则早给人追上老巢去。”

宋师道摇头道:“这回是不同的。我几可肯定她们是前晚上官龙被揭穿身份后匆匆转换地点,是为怕被人寻到这条在线。这是一种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措施,在这种心理下,难免会有疏忽。我们便有方法找出来了。”

三人无不动容,顿然对宋师道刮目相看。

宋师道一声“来吧”,领先跃往院子里。厅内布置讲究,墙上还挂有书画一类的装饰,不过不出跋锋寒所料,一切干干净净的,除家具用具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宋师道却不肯放过任何一寸地方。当三人意兴索然,他却从地上捡起一些茶叶的碎屑,送到鼻下嗅吸一番道:“若我没有瞧错,这该是黄芽叶,挺直匀齐,色泽黄中带绿,细嫩如毫,形似鸭舌,乃茶叶的极品。”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只有他这种出身高门大族的世家子弟,方能凭一片茶叶说出这么多道理来。

徐子陵皱眉道:“纵然知道这是什么芽叶,又能起什么作用?”

寇仲插口道:“照我看阴癸派的妖女不会把茶叶随身带备,该是上官龙预备好来孝敬她们的。”

宋师道欣然道:“这个可能性非常之大。天街有几间茶铺,其中三间有黄芽茶卖,但只有山景居卖的是金刚台生产的一等黄芽叶,我和他们的老板这些日子混得颇熟,很容易查出上官龙是否只酷嗜此茶。倘是如此,我们便多得一条线索。”

三人听得心服口服。茶有茶瘾,喝惯了某种茶,尽管会间中换换口味,但总不会一下子全改变过来的。上官龙应是在养伤期间,若碰巧他遣人去买茶,他们便有机会了。

宋师道再巡察一番,没有新的发现后,朝内走去。三人因他这种“查案”本领而对他视若神明,忙追在他身后。宋师道进入其中一间卧房,睡床罗帐低垂,内里被褥凌乱,应了他们的预料,不但走得非常匆忙,且是在半夜离去。若是在日间,一切被褥便该是收拾整齐。三人学宋师道般仔细观察时,他却揭帐坐在床沿,拿起被铺枕头用神嗅吸。三人唯他马首是瞻,耐心静候他发言。

宋师道见三人呆瞪他,放下被枕莞尔道:“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我一向长在讲究生活的家庭,而凑巧阴癸派的人对这方面的要求亦是颇为讲究,才给我认为可凭此看出些什么事来。”

跋锋寒动容道:“二公子这话非常管用,一向以来,江湖中人总以为阴癸派躲于深山穷谷之中,但现在看来则更有可能是把老巢隐于繁华的大都市内,让人料想不到。否则绝不会如此事事讲究。”

寇仲也谦虚地问道:“究竟是怎样的讲究呢?”

宋师道答道:“这睡帐和被褥被一般香料薰过,但枕头带着的则是另一种香气,那该是来自那女子本人喜欢使用的香料。”

跋锋寒道:“那么睡这房子的该不会是君瑜,她从不用香料的。”

宋师道道:“薰于被帐上的是采自马尾松的松香,不要以为这只是追求享受,它实际上还有防潮、防腐、驱虫的好处。”又道:“至于枕上的香气应是从桂花的极品丹桂花提炼制成的香料,普通人家都花费不起。在洛阳虽有十多家香料铺,但只有平福老店出售这类贵格货。”

跋锋寒奇道:“二公子对洛阳的各行店铺真是了如指掌。”

宋师道微笑道:“我先后来了洛阳五趟,闲来没事上街乱逛,借便帮助一下洛阳的经济发展,明白吗?”

徐子陵道:“既然有了茶叶香料两条线索,我们下一步该怎样走呢?”

宋师道道:“看遍其他地方再说吧!不过跋兄说得对,可以带走的东西,她们是不会留下来的。”

车子开出,往天街驶去。在追寻傅君瑜这事情上,宋师道已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领袖。

寇仲不解道:“我始终不明白,为何数次与婠婠交手,她都不拿瑜姨来要挟我们?”

宋师道道:“这反而显示了君瑜真是落在他们手上,所以怕给人知道。就算祝玉妍如何肆无忌惮,对傅采林也总有几分顾忌。非到逼不得已,该不会用君瑜来要你们供出杨公宝藏秘密的。”

午后的阳光破云而下,在下了半天雨后,分外使人感到明朗清新。宋师道借机闭目养神,三人不敢扰他,静静坐着,或是浏览沿途的风光。到了天街,宋师道溜下车去,而小张则把车子驶进一条横街等候。跋锋寒乘机嘱咐小张替他找寻铁勒人落脚的地点。

小张傲然道:“跋爷放心,这等小事小人必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说毕跳下车子去了。剩下三人在车中等候。

徐子陵记起早先未说完的对话,问寇仲道:“你说知道董淑妮骗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寇仲狠狠道:“此事说来话长。”

接着解释了要王世充诈作被刺伤的前后经过,然后道:“我为了安定和加强王世充的信心,带翟娇和屠叔方去见王世充,这老狐狸立即欢容满脸,和我商量安排被刺的事。哼!,你可知他有什么提议?”

两人当然只有搔头表示不知道的份儿。

寇仲模仿王世充的声音语调道:“后天荣凤祥会在府中设宴贺寿,洛阳有头脸的人都会去凑热闹,我本想不去,现在却不能不去,否则晁老头哪来行刺我的机会。”

徐子陵和跋锋寒听得面面相觑,后者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荣凤祥的贺寿不是在昨晚举行了吗?”

寇仲苦笑道:“所以我说那妮子在骗我。真不知她是何居心?”

徐子陵沉声道:“她要布局杀你,而这事与王世充没有半丝关系。”

寇仲一呆道:“她为何要杀我?可能只是想掳走我,但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不怕王世充恼她吗?”

跋锋寒失笑道:“除了董淑妮外,这问题怕要老天爷懂得如何答你。你这小子究竟对人家姑娘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呢?”

寇仲叫起撞天屈道:“那算得什么呢?何况还是她主动的。不要看她年纪轻轻,她的经验比我们三个人加起来都要丰富。”

见到两人目光灼灼的瞪着他,寇仲摊手道:“我是男人嘛?逢场作戏是人之常情,对吧?”

徐子陵道:“以董淑妮的性情,此事必与男女之事有关。”

跋锋寒笑道:“你可能遇到了一个妒夫,而董淑妮则贯彻她一向视爱情为玩游戏的本性,信不信由你。”

寇仲正要说话,宋师道回来了,一脸兴奋的道:“终于见到曙光!”

小艇驶到洛水和运渠的交汇处,西面是横过洛水三座大桥之一的浮桥。两岸处大小小数十个码头,泊了近三百艘各类形式的船舶。船只往来不绝,水道交通频繁热闹。小艇在两艘货船间停下。

由于要让出河道通路,而码头则数目有限,所以船只都是紧贴靠泊,故他们的行动不会惹起注意。寇仲瞧往岸旁起卸货物的忙碌情景,讶道:“只看到眼前繁华景象,谁能想到处处有人在割地称王,弄至战火连绵?”

宋师道道:“这类贸易往来可带来当地大量税收,且能解决需求供应,所以大家会尽量予以方便。假若谁不识相,封锁水路,又或没收财货,商旅便改到别处做生意,最后的损失仍是自己而已。”

跋锋寒缓缓扫视众船,大感头痛道:“究竟是哪条船?”

刚才宋师道联同青蛇帮的帮主任恩,去茶叶铺和香料铺探问,果然有人于昨天清晨来订购了一批特定的香料和茶叶,且与宋师道认出来的黄芽茶和丹桂香料吻合无间。最妙是由于平福老店内的丹桂香只有少量存货,故必须到城东的货仓提取,来订货的汉子嘱他把货送至这处其中一个码头,再用小艇载走,所以他们追踪到这里来。

寇仲接口道:“虽是在这里的码头接货,却可以是转运到广阔河域上任何一条船,唉,这真是个船舶的迷魂阵,阴癸派真会拣地方。”

宋师道却胸有成竹道:“我家一向做水运生意,最熟悉这方面的问题。此处的船大概可分商船、客船、渔船三种。由于怕给敌人渗透,所以船舶出入检查严格,记录详尽。我已使任恩找人想办法,看看有哪艘规模似样点的大船,至少在这里泊了两天,但又没有上落客货。如此虽不中亦不远了!”

寇仲心悦诚服道:“难怪师妃暄要来找二公子,像你这么思虑精密周到的人,我还是首次遇上。”

宋师道苦笑道:“我宋师道算得什么?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徐子陵怕他伤情下误了大事,忙道:“我尚有一个想法,是这艘船必像我们现下的小船般是泊在码头的最外围处,俾可随时开航。”

跋锋寒虎躯微震,目光迅速瞧往刚才曾惹起他注意的一艘三桅大船,说道:“这艘船特别可疑,看似泊在两艘船的中间处,但三艘船上都不见半个人影,与其他船上忙碌的情况大不相同。”

三人随他目光瞧去。只见对岸的其中一个码头处,泊有三条船,中间的一艘比其他两艘大上一倍,只甲板上便有两层,且果然三条船上都不见有人走动操作。

宋师道道:“如此更不用浪费时间,我着任恩派人专查这三条船,立即可以有结果。”

四人坐在河旁一间楼房的二楼处,窗外可见到码头上落货的情景,左方不远处就是那三艘可疑的船只。楼下是间专做盐货生意的店铺,属青蛇帮所有。事实上洛阳的大小帮会,都大做水运生意。

一向以来,各帮会均有自己专门的生意,独占利润,各有各的势力范围。洛阳帮之所以招惹众怒,皆因常要插手到别帮的业务去,又恃势大,要各帮会每月奉献孝敬,破坏了各不相干的规矩。任恩做的既是盐货,自然和宋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寇仲忽然道:“假惹祝玉妍和婠婠全在船上,我们该怎么办?”

徐子陵道:“先弄沉她们的船,再在混乱之际抢人。”

跋锋寒道:“那就要拟好逃走的方法和路线,否则有谁落单被追上,便大事不好,不但救不回君瑜,怕还要赔上小命。”

以跋锋寒的高傲自负,竟说出这番话来,可知他对遇上祝玉妍和婠婠连保命的把握都没有。

宋师道微笑道:“你们这种情况,叫关心则乱,假设祝玉妍和婠婠是上骥,那我们顶多只是中骥,以中骥对上骥,必败无疑。”

寇仲道:“我不是没想过这问题,只是我们根本不知她两人是否在船上,更不敢去冒失查探,所以无法实行以中骥对下骥之策。”

宋师道淡然道:“所以我说你们是关心则乱。今晚曲傲与伏骞要在曼清院进行那场未竟之战,祝玉妍等绝不会错过这种难得的机会,顺便看看伏骞是什么料子,那时我们的机会就来哩!”

寇仲点头道:“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只好爽约了!”

徐子陵皱眉道:“你约了谁?”

寇仲答道:“这个人只听名字便已有些苗头,叫宋金刚,你服不服?”

宋师道和跋锋寒同时动容。

前者道:“这人不但是北疆武林不可多得的高手,还智勇兼备,乃刘武周手下的头号猛将。”

跋锋寒道:“我也听过他的名字,在北方他和刘黑闼齐名,都是威震一方的名将,从来没吃过败仗的。”顿了顿思索道:“他该是随突利来的,找上你为了什么事?”

寇仲笑道:“会有什么好事。他虽没有说出来,想来都是要我去当刺杀杜伏威的刺客,难道会请我率军打仗吗?”

四人虽在说话,因是对窗而坐,目光没有半刻离开那艘疑船。

宋师道道:“宋金刚怎会对你大材小用?况且杜伏威若那么容易被刺,早死过百多遍,包括杨虚彦在内,也是无功而返。照我看他是另有周详计划,绝不会白白浪费像你这般人物。”

跋锋寒心中一动,问道:“二公子知否杨虚彦乃李世民的人,随他到了这里来,还与我们交过几招。”

宋师道愕然道:“我倒不知他和李世民有关系。只知他迷恋这里的赌场大豪荣凤祥的女儿荣姣姣,此消息极端机密,我们费了很大功夫查出来的。”

寇仲一震道:“董淑妮说过荣姣姣乃她的闺房密友。会否……嘿……”

跋锋寒点头道:“以董淑妮的随便,两女侍一男绝不稀奇,东都一向是旧隋皇族聚居的地方,杨虚彦乃士族中人,和两女搭上是举手之劳的易事。”

徐子陵拍腿道:“杨虚彦那家伙见你没有中计,所以寻上来动手。”

宋师道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幸好此时任恩一脸喜色的走上来,坐下劈头便道:“幸不辱命,我可以担保找对船了!”

宋师道欣然道:“任兄说得这么肯定,当是有所发现。”

任恩年在四十许间,五短身材,外表像个道地的生意人,但能当上一帮之主,自有他的本领。

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点头道:“果然如此。因为有人曾目睹一些戴有面纱的女子从船上走下来,且在晚间。虽只见过一次,但因那些女郎身段极佳,故留下深刻的印象。”

跋锋寒道:“肯定不会是祝玉妍或婠婠,以她们的身手,怎会轻易让人见到。”

宋师道从容道:“任兄请为我们安排些菜肴,酒则免了,我们就和阴癸派的妖妇妖女比比耐性吧!”

任恩答应后,向跋锋寒道:“有铁勒人的消息了,曲傲落脚的地方在城东北兴艺坊的一间房子处。此宅属吕梁派的杜干木所有,而杜干木则是越王侗手下。”

跋锋寒叹了一口气道:“有劳贵帮!不过现在我无法分身,希望曲傲可击败伏骞,否则我也没兴趣挑那败军之将来交手。”

任恩双目射出崇敬神色,告退下楼。

四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三艘船。

太阳最后一道余晖消失在西方的空际,洛阳城已是万家灯火,江边船舶停泊处,更像一条条灯龙般沿岸盘绕延绵。不知是否因下过雨的关系,夜空特别澄明通透,空气清新。虽仍有人挑灯卸货,但码头区大部分的地方呈现一片忙碌后的平静。蹄声沓响,数骑一车沿江驰来,抵达其中一个码头,勒马停定。其中一人嘬唇哨响,似乎在招呼泊在码头处那艘船上的朋友。

正对这一带紧密注视的寇仲欣然道:“小陵,老朋友来了!竟可时刻碰到熟人。”

徐子陵瞪了一眼,愕然道:“这不是独孤策吗?”宋师道道:“他左旁的人是名气颇大的河南狂士郑石如,其他的全是这里的著名世家子弟。”

寇仲一呆道:“竟然是他,我对他的声音熟悉,样子还是初次见到。”

当日他曾躲在画柜内偷听李密等人和他及钱独关说话,想不到终于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这有狂士和智者之名的高手衣着有点不伦不类,在文士服之外却加穿一件武士的罩衣,散发披肩。年纪在三十许间,相格粗放狂野,样貌大致上算不错,留了一撮山羊须,别有种不修边幅的魅力。

跋锋寒道:“他为何会与独孤策混在一起?”

徐子陵则道:“看独孤策的神情,该仍未发现乃叔给人宰了。”

四人居高临下指点谈论之时,那艘船的船舱走出一位国色天香的丽人,嬝嬝亭亭的,只步姿已能予人嬴弱动人的美态。两名俏婢侍候她下船。

跋锋寒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同时失声道:“白清儿!”

赫然是钱独关的爱妾白清儿,跋锋寒曾从她类似婠婠的气质推断出她是阴癸派的妖女。白清儿登上马车后,独孤策、郑石如等拥着马车美人,趾高气扬的呼啸去了。

跋锋寒瞧着两婢回到船舱,一震道:“好险!我们差点误中副车。”

寇仲和宋师道不解地瞧向他。

徐子陵点头道:“这艘船才是真命天子。”

白清儿的客船与那三艘疑船只隔了数百步,中间泊了十多条其他的船舶,假若白清儿确是阴癸派的妖女,这当然不会属于巧合。

跋锋寒略作解释道:“事实上我心中一直难以释怀,因为这三艘泊在一起的船实在过分碍眼,不似阴癸派一向的作风。现在我肯定这三艘船都是空船,也是阴癸派精心布下的陷阱,看看会否有人中计。又或根本是针对我们而设的。”

宋师道心中一动:“不如我们来个将计就计,说不定可反收奇效。”

跋锋寒笑道:“若阴癸派知道我们能从白清儿身上推断出这么多事来,定然非常后悔。兄弟们!行动的时间到了!说不定尚有时间赶及下一场好戏呢。”

跋锋寒和徐子陵坐上快艇,在船只间灵活自如地穿插着,一副寻找某个目标的模样。这些日子,寇仲为了怂恿王世充来对付李密,忙得难以分身。剩下两人相机行事,现今只他两人出动,该不会惹起敌人的戒心。而且去了寇仲,实力减弱,更易诱敌人对他们下手。

跋锋寒皱眉道:“阴癸派的人确狡猾如狐,避到河上,还要耍一记这样的手段,若非我们有些运道,定会中计。”

徐子陵道:“我们是否就那么闯上船去?三艘船都没有灯火,只是这点,已引人注目。至少会惹来盗贼垂涎,现在并非是太平盛世。”

跋锋寒笑道:“洛阳现在走到街上乱闯乱撞,皆有可能碰上高手,识相的人会避避风头,不敢在这段时间出动。咦!到了!就在前方,装作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吧!”

徐子陵忽地压低声音道:“那边有人在注视我们。”

跋锋寒压下望向白清儿那艘豪华客船的冲动,欣然道:“这就最好!我们上去立即动手砸船,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反应。假若不见阴癸派的人出现,便代表了他们船上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对付我们。那只要君瑜真在船上,我们就可把她救回来。”

说到这里长身而起。三桅船在前方不断扩大。徐子陵收起船桨,亦站起来。跋锋寒打个手势,两人同时腾身而起,跃离小艇,轻若飘羽的落到那大船船首和舱房间的甲板上。

两人装出迅速行动的样子,破门而入,然后冲进其中一个舱房去,透过窗子刚好看到白清儿那艘大船。只见船上人影连闪,近七、八个人腾跃而起逢船过船,疾往他们这方面赶来。人影绰绰,看外形占了大半是女人,两人暗喜调虎离山之计果然生效。

徐子陵从来人中只认得其中一个是“银发艳魅”旦梅,沉声道:“既没有祝玉妍和婠婠,边不负也不在其内,她们仍一副吃定我们的样子般来势汹汹,可知其中定有两三个人是阴癸派刚抵此处的元老级高手。”

跋锋寒双目杀机连闪,从容道:“我们下手绝不能容情,阴癸派的妖人少一个,世上便少了很多被害的人,让他们尝尝和氏璧潜能的滋味吧!”

六女两男,以鬼魅般的身法落到甲板上,其中一女长得特别高,一头长发垂在背后,长可及臀,乌黑闪亮,诱人之极。她的美丽更可直追婠婠,肤色胜雪,黛眉凝翠,桃腮含春。年纪横看竖看都不该超过二十五岁。那对剪水双瞳,更像荡漾着无限的情意,顾盼间勾魂摄魄,百媚千娇。

此女显然在来人中身份最高,打了个手势,包括旦梅在内的五女立即散开。有些跃往舱顶,一些则移往船尾,扼守各个战略要点。剩下的两名男子分左右立在该女背后,都长得轩昂英俊,年纪不过三十。背后背着长刀,颇有威势。

跋锋寒昂然从漆黑的舱子走出来,负手冷然道:“祝玉妍到哪里去了?为何只派些喽啰来送死。”

那美女露出一闪即逝的讶色,显然她智慧过人,从跋锋寒冷静的神态感到情势并不寻常,亦没有因跋锋寒摆明看不起她而动气,反嫣然一笑,媚态毕露的轻启朱唇柔声道:“我出道江湖的时候,恐怕你仍在牙牙学语,所以不知道我闻采婷是谁是合乎道理的。”

跋锋寒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两名男子,见他们微露出妒忌的表情,心中一动道:“你既有面首随侍左右,在阴癸派中身份自然不低,故此在动手之前,跋某人有一事相托,请前辈你代为转知祝宗主。”

闻采婷虽是狡计百出之人,亦被他前倨后恭的神态弄得有点糊涂,更猜不透他有什么话要说。她的魔功路径有异于祝玉妍和婠婠,专走媚功幻术。通常男人见到她,会被她迷惑得浑忘一切,而她则趁机使出辣手取对方性命,屡试不爽。但跋锋寒心志坚刚如岩石,一点不受到她媚惑的影响。

闻采婷轻摇秀发,动作不大,姿态却悦目非常,令人觉得她平添了无限的魅力,恨不得立即把她搂入怀里,恣意爱怜。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什么大家不可以坐下来谈谈呢?”

她的语气透出一种纯似发自真心的诚恳味道,又是那么温柔体贴,神态婉转可人,除非是铁石心肠的人,否则怎能不被她打动。后面两名男子眼中已射出不能控制的妒忌神色。

跋锋寒仍是完全不为她所动,一字一字地道:“请转告祝宗主,我们已救回傅君瑜,你们中计了!”

以闻采婷的修养,仍不由立即色变。

“锵!”

就在她心神微分之际,跋锋寒拔剑出鞘,化作长虹,激射这阴癸派元老级的媚功高手。

事实上由跋锋寒踏出舱门的一刻,两人已正式交锋过招。

跋锋寒可说是从战斗中长大,无论眼光经验,均无比丰富。一眼看出这看来绮年玉貌的女子,实是祝玉妍那一辈的魔门元老高手,魔功深厚。

若在正常的情况下交手,胜负难料。何况对方尚有七个高手随行,武功纵及不上闻采婷,但亦不可轻视。尤其在闻采婷这种狡猾险诈的女魔头主持大局下,他即使加上徐子陵也难以讨好。所以他必须先以雷霆万钧之势重创闻采婷,使人多势众的敌人难以发挥真正的力量。

他又从两男妒忌的神态推断出闻采婷已久未和人动手,若是经常惯见,当不会因闻采婷向自己施展媚功而愤然不悦。

所以他大耍手段,令她生出莫测高深的好奇心,然后再以傅君瑜的事分她心神,抢先出手。

两男怒喝一声,拔刀抢前,迎向跋锋寒。但已迟了一线。

闻采婷尚是首次遇上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会猝然对自己痛施辣手的男人。最糟是她发觉自己忽然由猎人变成猎物,那种突变和窝囊的感觉,更令她心散神弛,难以发挥出一向的功力水平。

跋锋寒迎面劈来的一剑,看似简单,实已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封死她反击和闪退的路线,其中暗藏的变化,更使她测不破瞧不透。

不过她表面上仍是巧笑倩兮的,丝毫不露出心内的惊骇,纤手微扬,抖出一把金光灿然的短剑,身子飘动,金刃似攻非攻,让人全然无法捉摸她究竟是要硬撄对手锋锐,还是要退闪挪移。

“砰!”

同一时间,徐子陵撞破船舱楼顶的天花,来到守在舱顶四女的上空,刹那间拍出四掌,分袭敌人。

两边的战场,同时拉开战幕。

“叮!”

闻采婷的金剑挑上跋锋寒的剑锋,娇躯剧颤,猛往后移。

她的后撤早在跋锋寒算中。他看准像闻采婷这类女魔头,生性自私自利,只会牺牲旁人来成就自己。不过她的确比他想象中更要高明。刚才那下身法妙至毫巅,以他的能耐仍感到难以捉摸,使他难以挟先手之势得竟全功,所幸已令她吃了暗亏。

两道刀光分由左右袭至,封着他直攻闻采婷的前路。

舱顶上的四名女子均是阴癸派新一代好手,个个美艳动人。她们正要下去围攻跋锋寒,忽然陷在徐子陵强大森寒、奇异无比的螺旋掌风下,自顾不暇,哪还能分神去理会甲板上的战况。

旦梅此时从船尾赶上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言不发加入战团,向徐子陵痛施杀手。

下面的跋锋寒倏地后退。待两男刀气暴涨之时,跋锋寒忽又冲前,撞入两人刀锋间的间隙去。这种改变,除了神奇的步法外,还须真气和力道的变换配合,绝对违反常理。在得到和氏璧的异能前,跋锋寒或可勉力做到,却绝不如目下变化的自然和迅快,两男立时陷于险境。

高手过招,首重判断。

两刀同时击空。

跋锋寒一声冷哼,斩玄剑闪电劈往右方魔男,而肩头则硬撞上左方那男子胸胁处。

在外人眼中,他只是身子晃动一下,身法迅捷无伦。

右方魔男惨叫一声,应肩仆开寻丈,跌出甲板,往河中坠去。

另一人惨叫一声,在剑光疾闪下颓然倒地,再不动弹。

跋锋寒似是从没有停滞过般,手中斩玄剑化作一团剑影,随着玄奇深奥的步法,追击闻采婷。

闻采婷哪想得到两人挡不了跋锋寒一招,而对手的气势挟胜利之余威,更是有增无减,惊人的剑气,纵是在十步开外的自己,亦如身在冰窖,寒冷得血液也似凝固了。

她心知肚明自己在气势的较量上已一败涂地,哪敢逞强,尖啸一声,迎着跋锋寒虚刺三剑,再飘身后退,以一个曼妙的姿态,落在邻舟的甲板上。

他们的打斗叱喝声,早惊动附近船上的人,不过人人只躲在舱里偷看,有些还弄灭了灯火,怕殃及池鱼。

跋锋寒挥剑挡过她射来的三道剑气,亦是心中暗骇,长笑道:“请恕晚辈不送!”

闻采婷娇哼一声,眼中射出怨毒无比的厉芒,一言不发地掉头朝白清儿的那艘客船掠去。

跋锋寒还剑入鞘,朝舱楼顶瞧去。

徐子陵环抱双手,微笑道:“此战如何?”

与他混战的旦梅等众妖女,听到闻采婷的尖啸,早立时四散逃走,徐子陵乐得如此,亦不留难。实际上在敌众我寡的情势下,他占不到多大便宜。

跋锋寒摇头道:“仍未够痛快,希望曲傲不会令我失望吧!”

跋锋寒和徐子陵故意绕了个大圈子,肯定没有人跟在背后,来到与寇仲和宋师道约好会合的地方。那是城南门附近的一间房子,青蛇帮的秘巢。两人越墙而入,进入前厅,寇仲和宋师道正愁眉不展的对桌呆坐。他们禁不住大吃一惊。

寇仲苦笑道:“不要误会,瑜姨已给救回来。”

徐子陵在他身旁坐下,皱眉道:“是否见到救她的是你这小子,所以一怒走了。”

宋师道叹道:“若她可以用自己两条腿走路,我们何用在此咳声叹气。”

跋锋寒骇然道:“阴癸派竟敢向她下辣手?”

寇仲惨然道:“确是非常辣手,却非你想象中残肢断腿的一类辣手,你们到房内一看便明白。”

傅君瑜花容如昔,只是像沉睡多年的美丽女神,秀眸紧闭,双手交叠按在胸口。最骇人的是她口鼻呼吸之气断绝,体内经脉也没有丝毫真气往来之象。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早死去多时。但她仍是身体柔软,皮肤润滑而光泽照人,没有半点死亡的气息。

宋师道叹道:“阴癸派的妖人真厉害,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能使她像冬眠的动物般长睡不醒。”

寇仲痛心不已的道:“我和二公子已施尽浑身解数,但总不能令她有丝毫反应。最糟是不知她能这样挨上多久,说不定有个期限,过了限期瑜姨就呜呼哀哉,那我们便只好乖乖的把她送回虎口里。”

正探手按在她天灵穴上的徐子陵颓然道:“她体内生机尽绝,使人无从入手,魔门功法,确是秘不可测。这比当日婠婠的昏迷不醒,更使人无从捉摸。”

宋师道断然道:“天下间若有人能解救她,就只石青璇一人,她的针灸之术天下无双,说不定有破除妖术的方法。”

寇仲愕然道:“石青璇原来不只是吹箫的高手,且是济世的良医,她住在哪里?近不近哩?”

宋师道爱怜的细察傅君瑜的如花玉容,缓缓道:“石青璇的住处乃江湖上一大秘密,但由于家父和她的母亲碧秀心曾有一段交往,所以方知她长期隐居在四川一处叫幽林小谷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徐子陵心中暗忖:碧秀心必然是个既多情又引人之极的美女,否则不会有这么多显赫不凡,名震一方的前辈名家高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宋师道虽说得含蓄,亦等于表示了以刀法冠绝天下,武功稳居诸阀之首的“天刀”宋缺,也像欧阳希夷和王通般,与碧秀心有段没有结果的恋情。

挪回按在傅君瑜头盖的手,问道:“她的医术是否得乃母真传呢?”

宋师道道:“她的医艺传自她爹石之轩,箫艺才是传自娘亲。”

寇仲大感意外的道:“原来碧秀心是正式的嫁了人,为何这么多人仍对她余情未了,我只是指欧阳老头和王通,再没有其他意思。”

宋师道毫不在意道:“此事说来话长,事实上……上有机会再谈吧!现在我要立即把君瑜送往四川。她的气质就像君婥般独特动人。”

跋锋寒直到这刻才收回为她把脉的手,脸上忽晴忽暗,似在内心处挣扎交战。除宋师道目光没法从傅君瑜的俏脸移开外,只有寇仲和徐子陵发觉跋锋寒神态异常。

寇仲奇道:“老跋你为何不说话?”

跋锋寒长叹一声,苦笑道:“因为我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故内心非常矛盾。”

三人精神大振,同时又大惑不解。

宋师道焦灼之情逸于言表,急道:“还不说出来。”

寇仲奇道:“为何会感到矛盾?”

跋锋寒目光落到傅君瑜身上,神色恢复一贯的冷峻,沉声道:“她现在情况绝非阴癸派的人做的手脚。”

三人为之愕然。

跋锋寒道:“这是类似婠妖女那种闭绝经脉呼吸的功法,却又迥然有异,乃傅采林得自天竺高僧的一项奇技,名为龟息胎法。”

徐子陵道:“你敢肯定吗?”

跋锋寒道:“至少有九成把握,因为君瑜曾亲口向我提起过这奇异的功法,说能把人长期保持在沉眠不死的状态,由于不用消耗能量,故长时滴水不进也不会出问题。”

宋师道喜道:“那她有否说出解法?”

寇仲思索道:“瑜姨定是因被敌所擒,不愿受辱,更不想被逼说出心中的秘密,遂以此消极的方法对抗,娘的师妹的确是了不起。”

徐子陵责道:“不要岔到别处去,现在最紧要是如何把瑜姨弄醒。”

跋锋寒道:“当时我问她能否自行回醒,她说天下间除那天竺高僧外,就只傅采林有方法使她醒过来。”

徐子陵猛一咬牙,断然道:“待我为寇仲取得杨公宝藏,立即把她送回高丽,让傅采林大师救醒瑜姨,锋寒兄不用为此烦恼。”

跋锋寒露出感激神色,知道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一向以来,跋锋寒追求的是抛弃一切,专志武道,回突厥挑战在域外至高无上的“武尊”毕玄。但在道义上,他却不能对现在等待救援的傅君瑜袖手不理,故内心痛苦矛盾。

跋锋寒再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深沉道:“问题在从没有人试过这奇异的休眠功法,故谁都不知她可以挨得多久。又或可能过了某个期限,即使傅采林亦乏回天之术,救她不醒。”

徐子陵正要说话,宋师道截入道:“你们不用为此烦恼,此事交在我宋某人身上,今夜我带她赶往高丽,其他事看老天爷的意旨好了。”

三人同时一震,往他瞧去。宋师道深深凝视傅君瑜,脸上现出一往无前的坚决神色。三人心中感动。要知宋师道乃宋阀新一代最重要的人物,被誉为天下第一刀法大家“天刀”宋缺的当然继承人,权力财富美女对他都像有如拾芥般容易方便。从这里到高丽,隔着的是万水千山,恐怕几个月都到不了那里去,何况还要带着一位睡美人。其中艰苦,可想而知。而他尚是首次见到傅君瑜,严格来说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宋师道微微一笑道:“说来你们也不会相信。我自从闻悉君婥的死讯后,我从未试过像这一刻般欢欣鼓舞,感到天地再次充满生机乐趣,生命竟能如此可爱动人。”

跋锋寒瞧了他好半晌,叹道:“你如此舍弃一切的走了,你的家族会怎样想?”

宋师道一对眼睛亮了起来,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对那种规限重重的生活方式,在多年前已感到索然无味,厌恶之极。寒家虽在南方赫赫有名,但争天下始终是以洛阳为中心这黄河流域为主的战场,那是我家势力难及的地方。”

接着转向寇仲道:“我们宋家绝没有要做皇帝的野心。只要小仲能令家父感到在天下统一后,我们宋家仍能保持在南方的地位,到那时终会把三妹许给你。可是你必须答应善待她才行,否则我宋师道第一个不肯放过你。”

寇仲老脸微红,低声道:“二公子放心吧!我寇仲岂是始乱终弃的人。”

跋锋寒道:“二公子放心,我和子陵会盯着他的。”

宋师再叮咛了寇仲一会,在三人帮助下,小心翼翼地用被子把傅君瑜卷起,扛在肩上,说道:“我现在先设法出城,到城外找辆马车给她乘卧,立即北上,你们再不用想君瑜的事,我定能及时把她送到高丽的。”

跋锋寒一揖到地,肃然道:“跋某一生还是首次心悦诚服地向另一个人施敬礼,宋公子保重。为安全计,我们将护送公子出城,免生意外。”

宋师道道:“万万不可,我们四个人走在一起太显眼了,只要子陵送我便行。放心吧!我们宋家在这里颇有点势力,又有任恩帮手。跋兄不是要找曲傲试剑吗?祝你一战功成,名扬天下。”

接着哈哈一笑,和徐子陵洒然去了。

跋锋寒和寇仲送别宋师道后,回到厅子坐下,都有欲语无言的沉重感觉。

好一会跋锋寒摇头叹道:“只有宋师道这种情深一往的人,才配被天下女子钟情,我和你都不配。”

寇仲颓然道:“宋二公子令我感到渺小和惭愧。像你现在这种心情,怎向曲傲挑战?”

跋锋寒苦笑道:“所以我回到这里来闷坐。是了!在妖船上没有遇上高手吗?”

寇仲道:“高手都倾巢而出,到了你们那处玩儿,剩下的几个婢仆连我们逐房查看仍懵然不知,我们还见到上官龙,差点想顺手了结他。”

跋锋寒沉思道:“阴癸派的高手真个多不胜数,我们遇上的闻采婷,绝对不逊于边不负,若不能尽歼阴癸派的妖人,我回到突厥或可以不予理会,但你却睡难安枕。”

寇仲道:“你倒说得轻松容易,现在祝妖妇婠妖女等不来烦我们,我们已可酬谢神恩,哪还敢去惹她们。”

跋锋寒道:“人是不能这么没志气的,这又叫苟且偷生。现在我们最紧要是一无所惧的面对强敌,再从实战中不断寻求突破。若左闪右避,终不能成为宁道奇那般级数的高手。”

寇仲骇然道:“你不是提议我们现在大摇大摆的到街上去,让人来找我们当靶子吧!”

跋锋寒哈哈笑道:“果知吾意。就当这是为君瑜做的,只有这样,可把阴癸派的人吸引着,而宋二公子便可安然携美离开了。”

寇仲呆了半晌,终明白跋锋寒的意思。阴癸派一向以睚眦必报的作风震慑江湖,故无论多么有实力的门派,等闲不敢去招惹她们。现在他们公然捋阴癸派的虎须,在她们手中抢回傅君瑜,此事若传到江湖上,对阴癸派声誉的打击,会是严重至极点。可以想象当祝玉妍接到君瑜被救走的消息,将会抛开一切顾忌考虑,改把杀死他们列为首要之务。在这种情况下,宋师道能否安然送走傅君瑜,实是未知之数。跋锋寒正是要不顾安危,把阴癸派的主力牵制在城内。

寇仲倏地起立,一拍背上井中月,大喝道:“事不宜迟,我们去吧!但要先知会他们。”

宋师道和徐子陵躲在天津桥旁码头其中一艘客船上,静候任恩的消息。床上是深眠不起的高丽女剑客傅君瑜。

宋师道微笑道:“这几年来我的心神尚是首次可从你娘处移到别人身上,那就像一个浑身精力的人,找到工作的目标和方向,充满生机。”

徐子陵点头表示明白,却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宋师道接着又问起傅君婥的事,听徐子陵讲述与傅君婥结识的经过,津津有味,大感兴趣。间中又不住提问,使徐子陵被逼要记起很多被淡忘了的细节。宋师道愈听愈兴奋,徐子陵却是愈说愈魂断神伤。

这时任恩回来了,向两人道:“现在风声很紧,不时有面目陌生的女子在市内和洛水河岸间出现,该是阴癸派的妖女。”

宋师道道:“打通城防的关节没有?”

任恩面有难色道:“这方面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最好待明早河关开放后,我们坐渔船离城,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宋师道摇头道:“救人如救火,怎可浪费时间。”

任恩道:“宋爷可否再待一会,刚才跋爷通知我们,他和寇爷会设法牵制阴癸派的主力,那时我们将有机会离开。”

徐子陵和宋师道同时色变。

跋锋寒和寇仲在行人疏落的街道上昂然举步。此刻刚入亥时,却仍是华灯处处,别有一番繁华大都会的气氛。

跋锋寒道:“你约了宋金刚什么时候会面?”

寇仲答道:“伏骞和曲傲的决战在今晚子时举行,他说亥时中会在曼清院听留阁的西院顶楼,到时去找他便成。看来是去不成的了!”

跋锋寒扬臂舒展一下筋骨,笑道:“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未到该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寇仲沉声道:“我非是害怕,而是眼前形势不同。师妃暄正避静疗伤,阴癸派再无任何顾忌,若这次她们肯放过我们,太阳将改从西山升起。”

跋锋寒知他所言属实,微笑道:“这正是生命的乐趣。若你知道可轻取对手,那还有什么刺激。只有置诸死地而后生,从不可能的形势下取得胜利,才使人回味无穷。”

寇仲欣然道:“这正是我和小陵最欣赏和佩服老兄你的地方。不知我们是否逃命惯了,遇上困难,首先想起的是如何逃避,有了你后,这思想倾向始逐渐改变过来。”

接着岔开道:“你说婠妖女美还是师妃暄美呢?”

跋锋寒哂道:“你竟还有此闲心。”

接而沉吟道:“我的确未见过比她们更动人的美女。但师妃暄显然多了几分仙逸之气,似若高不可攀的天上女神,而婠婠比起来总及不上她的秀气。”

寇仲点头道:“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跋锋寒淡淡说道:“不过你千万莫要为她们任何一个动情,她们的心神都不会放在男女的感情爱欲之事上,爱上她们只会失望收场。”

寇仲哈哈笑道:“你当我寇仲是什么人?男儿生于乱世,自应以国事民生为重,其他的算得什么?”

跋锋寒狠狠盯他一眼,提醒道:“记得你答应过二公子什么事,不要弄到他找你算账哩。”

寇仲不由想起素素,颓然道:“我是天生不会对女人狠心的人。海沙帮有个叫美人鱼游秋雁的女人,屡次想害我,我都把她放过,可见其余。”

跋锋寒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些人无论你如何善待他,不但不知感激,还会凉薄无情的不断欺凌你甚至要陷害你。”接着皱眉道:“我好像听东溟公主提起过游秋雁这女人,龙王韩盖天被你们击伤后,无力处理帮务,就由此女负起主理海沙帮之责。你若回南方,最好小心点,女人恨起一个人来时,比男人更难对付。”

寇仲想起宋金刚的话,只不知杜伏威和沈法兴联手对付李子通,海沙帮有否参与其事。此时两人转上天街,千步许外是横跨洛河的天津桥。行人车马骤然多起来。大部分是慓悍豪雄的武林人物,无不对两人偷偷行注目礼。街上酒楼与青楼林立,笙歌盈耳,车马喧逐,辉煌的灯火下长街亮如白昼。

寇仲笑道:“阴癸派一向不肯见光,我们这样出现在市内最繁盛的大道,她们还能有什么作为?”

跋锋寒极目前方,悠然道:“我仍未能忘怀昨夜师妃暄蓦然现身桥上的动人情景,只有仙女下凡差可比拟。今晚我们会否再有奇遇?”

寇仲笑道:“守株待兔在历史上只发生过一次,咦!”

两人同时看到在天津桥上,幽灵般俏立着具有绝世姿容的美女婠婠。在人潮中她是如此与世格格不入,虽站在那里,却似来自另一个空间。行人被她奇异的闲定和倾国的艳色所慑,全在偷偷看个不停。她不染一尘的赤足,更令人惊疑不已。深幽的目光,紧锁不断接近的两人。

跋锋寒和寇仲分开少许,仰天长笑道:“其他人给我跋锋寒滚开,我要与阴癸派的妖女决一死战。”

嘹亮雄壮的声音,一时响彻大桥两岸。

跋锋寒向寇仲道:“你给我押阵!”

“锵!”斩玄剑出鞘。跋锋寒大步踏上桥头,朝婠婠逼去。路人四散奔逃。一时杀气漫天,大战一触即发。

婠婠如梦似幻,像荡漾着最香最醇的美酒般的一双美眸,完全漠视四周因懔于形势气氛骇人而争相走逐避难的男女老少,只凝注着刚步上天津桥头离她至少尚有百多步的跋锋寒身上,玉容静若止水。

寇仲落后在跋锋寒后十步许处,盯着每一个朝他们方向奔离天津桥畔的路人。

当跋锋寒踏着奇异的步法,来到婠婠面前二十步处立定,天津桥除了这双对峙的男女,就只有为跋锋寒押阵的寇仲一人。

婠婠向跋锋寒微一颔首,似是无限惋惜地娇叹道:“跋兄本有机会晋身天下顶尖武学宗师之列,只可惜不识时务,妄想以螳臂当车,落得如此下场,实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跋锋寒尚未答话,后面悠闲地坐上桥栏的寇仲已哑然失笑道:“真是笑话。有哪一次你婠大小姐不是像吃定我们的样子;但有哪一次你不是弃甲曳兵落荒而逃,真亏你仍厚颜狂吹大气,可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婠婠黛眉轻蹙,瞧往寇仲道:“人最紧要是懂得自量。寇兄或者不肯相信,但奴家以前每次对你们的出手,其实总是留有余地,令奴家投鼠忌器的当然是为了杨公宝藏。可是现在纵使把你两人击毙,仍有一个知悉这个秘密的徐子陵,我下手再不用留情,便让你们见识一下来自《天魔秘》的绝技吧。”

寇仲和跋锋寒均心叫妖女厉害。寇仲先前的话绝非无的放矢的讥骂,而是要勾起婠婠前数次败退的阴影,使她强大的信心受到挫击。岂知婠婠寥寥数语,连消带打,反令两人感到她以前真个并没有使出十足功夫,而这次则大不相同了。

婠婠接下来嫣然笑道:“若以为凭你们两人,可把我阴癸派牵制在此,让徐子陵把人运往城外,那才真的是天大笑话。”

她巧笑倩兮的娓娓道来,听在两人耳中却像突来的一记晴天霹雳。

跋锋寒倏地感到婠婠气势增强,忙深吸一口气,收摄心神,沉声道:“阴癸派不嫌太过分吗?君瑜现在生死难卜,你们仍锲而不舍,是否真要置她于死地才称心。”

婠婠心中大讶。以跋锋寒一向的骄傲强狠,绝不会说出这种带点求情意味的话来。

就在此时,跋锋寒杀气陡增,斩玄剑电光突闪般,随着他急冲而前的迅快动作,横斩过来。

寇仲本亦有多少困惑,但此刻见到跋锋寒威势剧增,又主动出击,始心中恍然。在马贼群中长大的跋锋寒,整辈子在向各式各样的权势挑战,而阴癸派正是邪派魔道中至高无上的权威。跋锋寒那番话正是要激起自己对婠婠欺人太甚的斗志,亦使自己涌起护持弱小的义愤之心,故能气势如虹,含“恨”出击。

婠婠宽袖中左右各飞出一条白色丝带,同时只以右足拇指尖向地面一点,撑起娇躯,整个人陀螺般旋动起来。

她那对纤纤玉手以奇异曼妙的动作,交叉穿梭地挥动丝带,织出一个幻变无方,充满波纹美感的浑圆白网,把她紧裹中,成了一团白影,彷如天魔妙舞。

如此魔功,确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跋锋寒本有一往无前的拼死之心,但在这要命的刹那竟有无从入手的颓丧感觉。要知高手相争,进攻退守,均于电光石火中寻瑕觅隙,以求命中对方要害,又或退避其锋锐。可是现在婠婠把“圆”的特性发挥至登峰造极的境地,织出的护体网纹平均而一致。根本没有任何强弱疏密之分,顿使他生出不知该攻何处的无奈感觉。

若他妄然进攻,必主动尽失。以跋锋寒的悍勇,竟也被逼往后猛退。

寇仲也看呆了眼。

丝带倏消,回到了婠婠罗袖之中。

和婠婠屡次交手后,直到这刻,他们仍没法摸清楚婠婠的底子,甚至她最擅使的是什么武器亦弄不清楚。只知一时只以纤手御敌,或挥动“天魔双斩”的一对短刃,又或单带双带、罗袖飘香,其层出不穷,变化无方处,正深合天魔幻变之道,让人全无预拟应付之法。

总之她随手拈来,均是曼妙无方的杀招。此时她要停便停,动静的对比,已能使身在局中的跋锋寒,与作为旁观者的寇仲心生寒意。

最奇怪的是天津桥两边天街南北两段,所有路人竟走得干干净净,没有人留下来遥看热闹。而在桥的两边河堤处,却分别泊有两艘大舟,此时都乌灯黑火,不见人影,透出神秘兮兮的味儿,当然不会是好路数。这种不正常诡异的情况,自是人为而成。

婠婠并非是单独来的,而是有人在暗中代她“清场”,且布下包围网,务要置他两人于死地。两边的水道交通也被截断。形势明显对他们非常不利!

婠婠以她那种令人心寒的笃定神态,冷然瞧着后退撤回原处的跋锋寒,幽幽叹道:“你们不是一向自诩智计过人,怎会想不到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容傅君瑜返回高丽。”

她这几句话证实了他们的猜想。这回阴癸派是因杨公宝藏而出手擒下傅君瑜,务要千方百计保守机密,就像他们在盗取和氏璧后来个矢口不认的情况如出一辙,因为后果实在太严重了。无论阴癸派如何横行无忌,对被誉为天下武林最顶尖儿的三大高手之一的“奕剑大师”傅采林亦要深感忌惮,等闲不愿把他惹出来,招致无穷的后患。现在寇仲等把傅君瑜救出,等于人赃并获,在这种情况下,阴癸派自然不惜一切手段杀人灭口,好使傅采林永远不晓得这件事。这也是婠婠不让其他人在附近“旁听”的原因,正是禁止泄出任何风声的措施。若非师妃暄受袭被伤,退于净念禅院,阴癸派亦不敢猖獗至此。寇仲和跋锋寒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自己的处境。

宋师道失声道:“糟了!”

徐子陵眉头深锁,默默思量,心内矛盾,难以决断。

宋师道向任恩道:“请任帮主立即吩咐下面所有儿郎偃旗息鼓,不要再有任可行动,任帮主亦不宜再来见我们,以后由我们看情况来找你。”

任恩愕然道:“事情不致这么严重吧!”

宋师道叹道:“比你想到的还要严重!小仲和跋兄这样等于明着告诉敌人我们是要立即出城,对方必会倾尽全力来阻截我们。故任帮主绝不能让对方知道贵帮参与此事。”

任恩感动地说道:“二公子真够朋友,我会静候佳音,等待二公子进一步的指示。”

任恩去后,徐子陵道:“阴癸派会怎样反应呢?”

宋师道分析道:“阴癸派乃有近千年历史的魔门第一大派,只是面子问题已令他们难咽下这一口气。而实际上她们更不会容许任何人,特别是傅采林晓得君瑜为她们所掳一事,故当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先一举歼灭小仲和锋寒两人,另一方面则全力拦截我们。由于她们为了对付师妃暄,把主力集中到洛阳来,应付我们该是游刃有余。”

徐子陵思索道:“我们至少仍有一个优势,就是对方应尚未猜到有二公子在帮我们的忙。所以只要我于此时现身,她们定会猜忖我把瑜姨藏好后,再出来和她们拼命,那二公子逃出的机会势将大大增加。”

宋师道叹道:“或者会好一点。不如我和你一道去和他两人并肩作战吧!只要把君瑜交给鲁叔,他怎也会有方法把她送往高丽的。”

徐子陵正要说话,忽地心现警兆。

宋师道也有所觉。

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在舱外传进来道:“徐子陵!我有话要和你说。”

跋锋寒剑尖垂下,双目却射出无比锐利的精光,盯着婠婠道:“婠小姐这双飞带有没有名堂?”

这两条带宽只一寸,却似有伸缩弹性,长时可达三丈,极难防范。

婠婠凄迷的美目深深地瞧了跋锋寒一眼,柔声道:“奴家这带子乍看似是一双,其实只有一条,名曰白云飘,跋兄到了黄泉之下,切勿忘记。”

跋锋寒似漫不经意似随口问道:“只不知是由何物制成?”

婠婠微笑道:“有些事总要保持点神秘才见味儿,跋兄何不猜猜看。”

旁边的寇仲心中奇怪,在这等剑拔弩张,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时刻,一向爽脆利落的跋锋寒,为何竟斤斤计较起对方武器的质料来?他当然知道以跋锋寒的为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婠婠又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无论任何一个表情,均能显露出一种扣人心弦的内心感情,配上她风华绝代的美艳丰姿,确是万种风情,令人目眩神醉。即使跋锋寒和寇仲与她是敌对的立场,更清楚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但仍忍不住有这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她朱唇轻启道:“或者你们不肯相信,但奴家真有点舍不得毁了你们。你们去后,婠婠会有失落和寂寞的难过;但偏又无法不对你们下手,所以心中矛盾之极。看招!”

翠袖扬起。露出光芒闪烁的一对短刃“天魔双斩”。

跋锋寒的斩玄剑尚未有机会攻出,婠婠已欺至身前八尺之内。双斩像两条争逐的魔蛇毒舌,以令人无法捉摸揣测的方式,在虚空中划出奇异玄奥的径道,朝他攻来。婠婠本是披垂香肩的秀发,飘扬起来,既动人又无比诡异。周围的空气似是给一下子抽干了,周围方圆两丈许的空间像变成个无底的深洞。

跋锋寒首次感觉到婠婠全力出击的骇人威力。她没有说谎。上几次她的确是留有余地。

跋锋寒际此生死关头,心中却是出奇地冷静,全没有因对手的强横而心生惧意。体内被和氏璧改造后的经脉真气在瞬间的高速攀上至极限。他的眼神亮了起来,清楚把握到在一般人眼中变成只是幻影般的天魔双斩每一下微细的动作。

就在这生死对决的一刻,他生出奇异的感应。他感应到婠婠体内的真气在不断变化,不断游移,有时集中往右手的天魔斩,忽然间又移往纤足,显示出她可在电光石火的高速内改变攻击的方式和杀招。如此魔功,确是可怕之极。

跋锋寒倏地退后半丈,再飞身冲前反击。凌厉至令人窒息的剑气像闪电裂破乌黑的浓云般,迎向朝他猛施杀手的阴癸派新一代最杰出的传人。

徐子陵步出船舱。在洛河两岸幽暗的船舟灯火掩映下,一个曼妙美好的身形正背着他俏立船首处,劲装疾服,背佩古剑。

徐子陵愕然道:“原来真的是公主芳驾光临。”

东溟公主淡淡说道:“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徐子陵来到她身后半丈许处立定,负手道:“怎会认不出来。只是不敢相信吧!请问公主怎知道在下在这里呢?”

单琬晶不答反问道:“徐子陵你信任我吗?”

徐子陵呆了半晌。这简单的问题却是非常难以回答。他既没有不相信她的理由,但也没有非信她不可的道理。说到底他们的关系一向都不大和睦。

单琬晶转过身来,不悦道:“男子汉大丈夫,心胸竟是如此狭窄吗?”

徐子陵苦笑道:“公主息怒,我只是摸不清你这句话的含意罢了!”

他的笑容洒脱好看,在他带点忧郁的俊秀颜容上更别有一种无人能及的超然出众的动人味儿。单琬晶芳心一颤,竟说不出话来。

徐子陵双目透射出智慧澄明的光彩,瞧着她柔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公主会害我,这该能代表我是信任你的吧?”

单琬晶有点怕他看破自己芳心历乱的锐利眼神,无力地垂下螓首,轻轻道:“那可以告诉我为何阴癸派的人要倾尽全力来找你们呢?”

徐子陵说道:“因为我们成功把瑜姨从他们手上救回来。”

接着解释了眼下进退两难的情况。

单琬晶听罢说道:“原来有宋家二公子暗中为你们出力,难怪这么不可能的事都给你们办到。”

接着沉吟半晌,叹息道:“现在怕只有我们才有办法把人送走,此中情由很难用三言两语来解释;总言之我娘是祝玉妍忌惮的人之一,又深识她们的手段。”

再幽幽瞥了他一眼,续道:“本来我要你们把和氏璧交出来作交换的。但这样乘人之危只会令你更恨我,罢了!把人留给我。快到天津桥去与你两位兄弟并肩作战吧!他们给阴癸派截杀于该处呢。”

徐子陵愕然瞧了她半晌。

宋师道的声音传出来:“子陵去吧!”

徐子陵向单琬晶一揖到地,纵身上岸,疾驰而去。

《大唐双龙传》第五册 终

大唐双龙传·第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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