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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焚经毒散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6576 2024-03-05 11:28:41

侯希白沉声道:“这种毒散出自敝门的《五毒书》,如论毒性,则比书中罗列的其他毒药相差难以道里计,它只能对一种人产生功效。”

徐子陵讶道:“是什么人?”

侯希白道:“就是不懂武功兼体质虚弱的人,对女人特别有奇效。中毒者会因经气失调被大幅削减其对抗疾病的能力。”

徐子陵这才明白为何侯希白指杨虚彦卑鄙。皆因他炼制出来的毒药是要用来对付没有武功的弱质女流。侯希白一向惜花,当然看不过眼。正如师妃暄所言,侯希白乃魔门中的异种,虽有点正邪难分,但对女性的爱护确发自真心,言行相符。沉吟道:“这种毒散肯定有某些非常独特的性能,否则不配被列入贵派的《五毒书》内。”

侯希白赞道:“子陵猜得不错。无论任何毒药,中毒者多少也会露出中毒后的某些征状,惟有焚经散不但无色无味,更由于它只是间接影响人的健康,且过程长而缓慢,所以即使第一流的大夫,也无法发觉患者是中毒。唉!只不知杨虚彦究竟想害谁呢?”

徐子陵苦笑道:“除非把杨虚彦抓起来拷问,否则恐怕我们永远不知道答案。”

侯希白忽然道:“你听过京兆联的杨文干吗?”

徐子陵差些儿冲口而出说:“险些和他交上手”,但碍于这会泄露出“岳山”这身份,只点头表示听过。

侯希白道:“若我所料无差,杨文干该与杨虚彦同为旧朝的皇族,表面上与杨虚彦似乎同站在李建成太子党的一方,事实上却暗中与杨虚彦图谋不轨。”

徐子陵同意他的分析,但因不宜逗留太久,说道:“可否再约个时间碰面,然后再研究如何向杨虚彦着手抢印卷。”

侯希白明白他的处境,商量好联络的方法,徐子陵匆匆离开,在城内再留下给寇仲的暗记后,回到东市兴昌隆,卜廷、田三堂等人全聚在后堂望眼欲穿的恭候他回来。

徐子陵把日间跟李渊晤面的经过交代后,卜杰讶道:“我们一直以为封德彝是李建成的人,不过从他这样的维护莫老师,内情又颇为耐人寻味,此事必须向段将军报告才行。”

卜廷最关心的是兴昌隆,问道:“皇上有没有提到兴昌隆?”

徐子陵老实地摇头,说道:“皇上只因我来自巴蜀,问起与该地有关的一些人事而已!”

田三堂沉声道:“照我看封德彝只是想招揽莫老师。若从这角度看,他仍可能在为李建成効力。”

徐子陵摇头道:“在见皇上之前,我早向他表明忠于兴昌隆的立场。而封大人仍穿针引线地让我见到皇上,似有意令李建成方面的人不敢再碰我,则理该非像田爷所想的那般情况。”

卜杰、卜廷等为之动容,对徐子陵的“忠贞”大为激赏。兴昌隆虽可予徐子陵厚利,但封德彝除财富外,更可使徐子陵得到最诱人的权势。而徐子陵竟然不为其所动,显示出难得罕见的操守。经此表白,气氛立时转为融洽,猜疑尽去。

卜杰欣然道:“今晚我们到上林苑去乐上一晚,不醉不归。好让莫老师欣赏一下长安的风花雪月。”

肖修明和谢家荣两人轰然起哄。徐子陵知道若再拒绝就是不近人情,只好极不情愿的答应。

田三堂显是纵横风月场的老手,笑道:“二叔最好预订好上林苑最标致的红阿姑,否则若给成都散花楼的小姐比下去,我们的颜面何存。”

说到这方面的事,男人份外轻松放恣。

卜杰傲然道:“我卜杰敢拍胸口保证令莫老师满意。”

卜廷悠然神往地说道:“听说尚秀芳寄居于上林苑,若能请她来唱上一曲,此生无憾矣。”

卜杰面露难色道:“尚秀芳身份超然,恐怕只有秦王才请得动她。”

田三堂道:“就算请得动她也勿作此想。长安城的男人谁不想一亲芳泽,于此多事之秋,我们绝不宜作这类招忌的行为。”

说起见李渊时除裴寂和封德彝之外的另两个陪驾大臣,经徐子陵形容他们的外貌,卜杰道:“叫叔达的当然是陈叔达,胖子则肯定是萧禹,萧胖子是杨广的妻舅,在旧隋已和皇上甚为知交。除刘文静外,与皇上关系最密切的几个近臣,都给莫先生遇上呢。”

忽然有人来报:段志玄来了。

众人心中大讶,段志玄匆匆走进来,说道:“秦王想与廷师弟和莫老师见个面。”徐子陵立时脊骨寒气直冒,他能瞒过李世民的锐目吗?

李建成听罢寇仲对张婕妤的“胡说八道”,面色立即阴沉下来,冷冷道:“莫先生有多少成把握可治好娘娘的病呢?”

寇仲心中暗骂李建成的人情冷暖,心道:“老子半分把握都没有,你建成小子能奈我的屁何?”口上答道:“只要我依祖传秘方炼成灵药,包保娘娘药到病除,永无后患。”

常何关切地问道:“莫先生要多少时间才可制成灵药?”

寇仲心中只想着怎样快点去取回井中月然后开溜,随口应道:“小人会先在城中的草药铺逛逛,看看有什么现成的好货色,欠缺的就到终南山去采掘,大约两天工夫可以啦!”

李建成容色稍舒,此时冯立本向他打个眼色,李建成露出一个充满奸狡意味的笑容道:“此事交由常将军负责,尽量予莫先生协助和方便,时间无多,有劳莫先生了!”

常何顿时色变,这番话不啻说若寇仲炼不成灵药,又或灵药无效,常何要负上责任。寇仲亦同时色变,幸好有面具遮挡。他自少就在江湖上混,从不干害人的勾当,一切以义气先行。若就此溜之夭夭,不但会害常何丢掉乌纱,沙家也要受到牵连。他怎忍心做出这种事来呢?

在段志玄和卜廷的陪同下,徐子陵终有机会穿过朱雀大门,进入皇城。走在又被称为“天街”,贯通朱雀、承天两门的承天门街上,两旁官署林立,右为太常寺、太仆寺、尚书省、左武卫、门下外省;右为鸿胪寺、宗正寺、右领军卫、司农寺、右武卫、中书外省等。每座建筑物均各有特色,联成肃杀威严的景象,规划整齐,气概宏大。太极殿耸出城墙上的殿顶,在茫茫白雪中,更是气象万千,代表着大唐皇朝权力的极峰。刚策骑进入分隔宫城的皇城的横贯东西广场,一队人马从东宫重明门那方缓驰而来。由于处在非常时刻,李渊特许臣将可在皇城内策马缓跑,免致浪费人力时间。

段志玄别头看去,施礼道:“原来是常何将军。”

徐子陵也顺眼瞧去,差点由马上掉下来,皆因他一眼认出寇仲的丑脸。寇仲亦想不到会在宫城与皇城间的横贯大广场遇上徐子陵这弓辰春,一时为之目瞪口呆,却苦于不能交谈。

常何领着寇仲和亲卫来到段志玄马前停下,施礼道:“段将军好!”

段志玄目光移到寇仲的丑脸上,微笑道:“这位是……”

寇仲把握机会道:“小人莫一心,得自家父莫为真传,世代习医……。”

卜廷闻言一震,朝徐子陵瞧来,徐子陵心知糟糕:若让卜廷因自己跟寇仲虚报的老父姓名一模一样而诧异说出来,那常何和段志玄不更感怀疑才怪。忙对卜廷微微一笑,略摇头,着他不用说出来。天下同名同姓的人比比皆是,卜廷这“没心人”自不会因而起疑。

常何正忧心寇仲尚未出世的灵丹妙药,又不想寇仲泄露太多事情予秦王府的人晓得,说道:“末将身有要事,段将军请啦!”

策骑便去,寇仲连眼色都不敢向徐子陵打半个,追着去了。

段志玄目送他们驰往朱雀门,沉吟道:“为了医治娘娘的怪疾,我们都用尽法宝,唉!”

徐子陵心中剧震,猜到杨虚彦要害的人是谁和为什么要这样做。

寇仲游魂似的随常何驰出朱雀门,常何勒马道:“西市有条街专卖山草药和成药,各种货色应有尽有,莫先生要到终南山采的药说不定在那里也有出售,不知是哪种草药呢?”

寇仲暗叫救命,对山草药他可说一窍不通,杜撰出来的终南山主药尚可胡诌一个名字,其他配药却不能顺口开河,首先草药铺的老板会是第一个瞧穿他是冒牌货。尤不幸者,是他连一种草药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危急存亡之际,对街行人有人故意摆动一下,寇仲立即生出感应,往那人望去,登时喜出望外,提高声量道:“西市是否往西走,我们边走边说,常将军请。”

直到此刻,常何乃没察觉到他有任何破绽,当然不会起疑心,策马转右,加入贯通东西两大城门的光明大街那车马流群去。

寇仲眼尾余光察知雷九指暗随一旁,故意放缓马速,作苦思状道:“这回为张娘娘治此上热下寒之症,我莫一心要显些本领,要在几帖药内治好娘娘的病。所以必须找个清静地方仔细思量,然后开出药方。假若西市的药铺齐备所有草药,当然大可节省时间工夫。小人有个怪癖,就是推敲病症与药方时,须一人独处才行。”

常何笑道:“这个容易,不如到小弟的舍下来,莫先生要多么清静都可以。”

寇仲心中暗骂,常何摆明由现在起直到他炼成“仙丹”,绝不肯离开他半步。先不说他不忍害常何,就算狠心开溜亦不容易,除非他拼着暴露身份大干一场,但杨公宝藏却要宣告完蛋。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甫到长安立即发生,他的运气确是不能再坏,差点要大哭一场,以宣泄心中的怨愤。

幸好尚有雷九指这个令他绝处逢生,可拖延点时间的救星。忙道:“在清静前又必须先来个热闹以振起精神。所以我才说是怪癖。不知长安最著名的是那家酒楼菜馆?”

常何如数家珍地说道:“晚上当然以北里最热闹,上林苑、明堂窝、六福赌馆、小春院等青楼赌馆全集中在该处。日间则首推东西两市,若论菜肴则以有西市第一楼称誉的福聚楼排名榜首,景致亦佳,三楼靠东的桌子可尽览跃马桥和永安渠一带的迷人景色。”

听到跃马桥三字,寇仲立即双目放光,差点忘掉刻下自身难保的困局。雪粉终于停下,但整条光明大街和两旁的房舍早变成一个白皑皑的天地。旁边暗中跟踪的雷九指凭着一对灵耳,听得心领神会,此时转入横街,先一步朝福聚楼赶去,好为寇仲这冒牌神医舞弊弄巧。

段志玄、徐子陵和卜廷三人在掖庭宫东园一名为绫绮小院的厅堂坐下,喝着宫女奉上的香茗。此院当是李世民爱留连歇息的地方,景致极佳,门外是人工湖泊绫绮池,水光潋灔、渔沉荷浮,湖旁花树罗列,一道长桥跨湖而过,至湖心置一六角亭,通抵院门。可惜徐子陵心悬会否被李世民识破身份,故无心欣赏。

段志玄有一句没一句地陪两人闲聊。忽然有人进入厅堂,卜廷还以为是秦王驾到,连忙起立。徐子陵早看到来者非是李世民,但“主子”既起立,亦随之站立施礼。来者一身儒生打扮,年纪在三十许间,一副文质彬彬的外表,但徐子陵一眼看穿对方乃身怀武功的高手。

那人来至三人身前,施礼笑道:“侯君集见过卜兄与莫兄,秦王因有急事往见皇上,故使小弟来向两位致歉,待改日再安排见面的时间。”

徐子陵暗中松一口气,卜廷却掩不住失望之情。

坐好后,段志玄皱眉道:“是什么事如此紧急?”

侯君集叹道:“不就是建成太子招募突厥高手加入长林军那件事。东突厥突利可汗对我们中土的野心,天下皆知。建成太子宠信突利派来乱我大唐的可达志,已属不智,现在还重用可达志召来的突厥人当亲卫,如此引狼入室,秦王自然要向皇上进言力谏。”又道:“这批近三百人的突厥好手来京有个多月,到今早文牍才正式递入门下省,秦王闻讯遂立即往见皇上,事非得已,请卜兄和莫兄见谅。”

卜廷慌忙表示明白谅解和毫不介怀。事实得秦王肯接见,对他已是光宗耀祖的事,既没资格计较李世民爽约,更不敢计较。侯君集显然本身工作繁忙,不旋踵即起立送客。踏出掖庭宫的大门时,徐子陵只希望永远不用回来。但又知丑媳妇终须见公婆,若给李世民看破,寇仲的寻宝大计肯定要完蛋。

永安渠北接渭水,是贯通长安城南北最大的人工运河,城内最主要的水道。跃马桥雄跨其上,桥身以雕凿精致的石块筑成像天虹般的大拱,跨距达十多丈,两边行人道夹着的车马道可容四车并行。在大拱的两肩又各筑上两小拱,既利于排水,又可减轻大拱的承担。巧妙的配合,令桥体轻巧美观,坡道缓和,造型出色。桥上的石雕栏杆,刻有云龙花纹的浅浮雕,中间的六根望柱更与其他望柱有异,为六个俯探桥外的石龙头,默默注视在桥下流经的河水与舟楫,构想独特。

寇仲手心紧握着刚才擦身而过时雷九指塞给他的救命药方,虎目一瞬不瞬的从福聚楼三楼靠东的座位,透窗居高临下地呆瞪着这座风格独特的大石桥。与永安渠并排而列的景耀大街人车川流不息,跃马桥四周全是院落重重的权贵人家的豪华大宅。即使杨公宝藏就在桥底,要从这么一个人烟稠密的地方运走大批珍宝兵器,确是谈何容易。桥的两边均有城卫站岗,大大增加起出宝藏的难度。旁伴的常何还以为他在苦思灵药的问题,不敢打扰,哪知他脑袋内转动的竟是这么的一回事。其他随员坐于旁边的桌子。际此午膳时间,风景最佳的福聚楼座无虚席,仅有空出的两三张桌子,只因预订的客人尚未来到。寇仲忍不住叹一口气。

常何大为紧张道:“莫先生是否遇上困难?”

寇仲惊醒过来,收回凝视跃马桥的目光,低声道:“我要到茅厕去打个转,常将军要否陪我去。”

常何大感尴尬,老脸微红,苦笑道:“莫先生真爱说笑,小将只因受建成殿下的重命在身,份外紧张,莫先生请!”

寇仲刚想起立,一群人登楼进入这层厅堂,当先一人颀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捆白花边的武士服,外披白色羊皮袍,背挂长刀。此君年纪不过二十五六,洁白、少女般娇嫩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乌黑闪亮的头发以白巾扎着发髻,长得英伟不凡,气魄慑人。他一对修长的眼睛具有某种令人害怕的深邃而严肃的光芒,锐利得像能洞穿任何对手的虚实。他虽作汉人打扮,但寇仲第一眼瞥去已知他是突厥人,且必是以一手“狂沙刀法”,争得与跋锋寒齐名域外的年轻高手可达志。想不到甫抵长安,便在这种情况下与他碰头,不知是否冤家路窄呢?

徐子陵借口要去与雷九指续未了之约,与卜廷在朱雀门外分手,其实却是去找侯希白,好帮寇仲这假大夫为张婕妤治好她的“绝症”。

他先扮作沿朱雀大道往雷九指的客栈走去,肯定没被人跟踪,正要转入横道时,雷九指匆匆从后赶来,叫道:“莫兄等等!”

徐子陵待雷九指来到身旁,转左进里巷,朝宣平里的方向走去。

雷九指低声道:“我本在皇宫内为你踩场探路,怎知碰上寇仲,幸好认得他那张假脸,这小子不知如何竟会变成大夫,到宫内为李渊的妃嫔治病,却不会开药方。幸好我随鲁师时对医道略懂皮毛,否则将不知如何助他过关呢。”

徐子陵沉声道:“我也在宫内和他碰过正着,不过我是去见李世民。”

雷九指一震道:“你没被他看破吧?”

徐子陵苦笑道:“尚是未知之数,他因急事爽约。唉!这一关比寇仲治病那一关更难过。”

雷九指得意洋洋地说道:“寇仲那小子真精灵,隔远叫破喉嘴地说娘娘患的是寒热症。而我对寒热病则别有心得,保证不用几帖药便可药到病除。”

徐子陵摇头道:“她患的不是寒热症,而是中了杨虚彦‘焚经散’的慢性毒,好为董淑妮清除强大的争宠对手。”

雷九指剧震停下,脸容转白,颤声道:“若是中毒,那就糟了,我开的其中一味灯盏花,中毒者绝不能内服,否则会催发气血内的毒性,令那美人儿一命呜呼。”

徐子陵大吃一惊,断然道:“找到侯希白再说。”

提气前掠,再顾不得路人的眼光。

寇仲故意背对可达志那桌而坐,面对桌上从酒楼借来的纸笔墨,一口气写下灯盏花、生地、红花、柴胡、炙甘草、丹皮、香附等药名,并列明份量,似模似样的。

常何见这药方果然与一般大夫开的大有分别,信心倍增,但仍不放心,问道:“这些药的药性如何?哪一种是莫先生说须往终南山采取的主药呢?”

寇仲无以为对,作状思量时,稳定有力的足音从后接近,不纯正的汉语响起道:“常将军你好,今天不用当值吗?”

常何起立,为过来打招呼的突厥年轻高手可达志拉开椅子道:“可兄请坐!”

可达志岸然坐下,锐利的眼神落在寇仲脸上,微笑道:“这位是否刚抵长安的神医莫先生呢?”

寇仲早收敛眼内神光,装出不善交际,手足无措的神态,说道:“正是小人,阁下……”

常何讶道:“可兄的消息非常灵通。”

可达志欣然答道:“只因小弟刚见过太子殿下。”又转向寇仲道:“小弟东突厥可达志,最佩服是身怀奇技,真材实学的人,待莫先生治好张娘娘的病,可达志再向莫先生请益。”言罢含笑离开。

寇仲虽恨他话里有话,笑里藏刀,暗指自己没有能力治好张婕妤的病,但仍感激他打断常何的追问,为他解围。

常何送客后坐下,寇仲凑过去低声道:“我还要为处方细加参详,常爷不如先着人去买回药单上的东西,我们再作研究。”

常何心想自己怎有资格和他研究药方,顺口问道:“待会是否回小弟舍下?”

寇仲摇头道:“不!坐在这里我灵思泉涌,绝不可离开。”

实情是雷九指在纸上写下要他留在此处,好待他去联络徐子陵。常何怎知他的真正心意,只好同意。

侯希白听毕整件事后,俊容转白,失声道:“糟糕!我只知焚经散如何炼制,却不知解毒之法。”

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说道:“既是如此,我立即去通知寇仲开溜,总好过医死人。”

雷九指道:“且慢!对医术我虽只是略懂皮毛,但在解毒方面我却下过一番苦功,侯兄可不可以说出焚经散的制法,让我参详一下,看看可否稍尽人事?”

侯希白沉吟道:“焚经散的两味主药在东南沿海一带非常普通,其巧妙处主要在炼制的复杂过程,以其他各种草药加上蒸漏的方法,炼至无色无味,令人难以觉察,而主药的毒素互相中和相克,以致改变毒性。”

雷九指色变道:“只听听便知此毒非常难解,那两种主药究竟是什么?”

徐子陵提议道:“能否以内家真气硬把毒素从经脉间挤逼出来?”

侯希白低头道:“这正是焚经散名字的来由,毒素化成脉气,侵蚀经脉,若妄以佛道两门的正宗内家真气注入经脉,只会使毒性加剧,适得其反。”又转向雷九指道:“两种主药是断肠草和羊角扭,我正因见杨虚彦在宅院内培种这两种含剧毒的植物,兼有采摘过的痕迹,才知他要制炼焚经散。”

雷九指愕然道:“这两种都是带剧毒的药草,只宜外敷,不可内服,中毒者会立即晕眩、咽腹剧痛,口吐白沫以至衰竭死亡。侯兄可否把整个炼制的方法说出来。”

侯希白一口气地说出十八种药名,又扼要解释炼制的过程后,雷九指霍地起立,说道:“我要亲自去向寇仲问清楚张娘娘的情况,说不定真能对症下药,解去焚经散的毒素。”

言罢匆匆去了。剩下侯希白和徐子陵两人你眼望我眼,空自焦急。

寇仲自己也干坐得不好意思,但常何仍毫无不耐烦的表现。

此时可达志一伙人用膳后离开,过来打个招呼后下楼,寇仲心内闷得发慌,忍不住试探常何道:“突厥人不是专来抢掠我们的子女财帛吗?为何竟会是太子殿下的贵宾。”

常何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莫先生勿要胡说,更不要随便对人说。唉!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和先生谈论。”

寇仲只听他的语调,立知常何心内对李建成重用突厥人,亦颇为不满。购药的人刚好回来,把大包草药交到常何手上,再由常何递交寇仲。在这拖无可拖的时刻,救星出现;寇仲惟有再施借水遁的上计,告罪到茅厕间与雷九指碰头。回来时春风满脸,拍拍常何臂头道:“我们走。”

常何愕然道:“我们还没进食,怎么说走就走?”

寇仲摇头:“我的脑袋最古怪,大解时尤其有灵感。现在我们立即到西市购齐所需药物,即可到常将军的府第着手炼药,保证可治好娘娘的怪病。”

常何奇道:“不用到终南山去了吗?”

寇仲反问道:“到终南山去干什么,走吧!”

侯希白颓然倚在椅背,叹道:“若我猜得不错,那半截印卷该是被杨虚彦随身携带,除非我们能清楚他的一举一动,趁他落单时凭小弟、子陵和少帅三人之力,攻其不备,把他搏杀,否则休想把印卷抢回来。”

徐子陵皱眉道:“就算真能把杨虚彦击杀,可是侯兄这般借助我们两个外人的力量,不怕惹怒令师吗?”

侯希白苦笑道:“因为子陵并不知道我急于夺得印卷的真正原因,除了要先发制人,更重要是为求能在石师手下保命。魔门的规矩,对外人来说,都是匪夷所思。在小弟十八岁那一年,石师曾立下魔门咒誓,假若我在二十八岁时挡不过他全力出手的花间派最高武技的花间十二支,我将要以死殉派,小弟今年二十六,时日无多,横竖要死,哪还顾得其他事。”

徐子陵对魔门层出不穷、邪异奇诡的事早见怪不怪,闻言道:“既是如此,我可代表寇仲答应侯兄,会尽力助你取得下半截印卷。”

侯希白露出少许欢容,叹道:“现在我唯一占得的优势,就是杨虚彦仍不知我在旁虎视眈眈,一旦暴露形迹,轮到我有难了。”

徐子陵心中一动,说道:“假设侯兄能变作弓辰春,侯兄不是可隐去形迹吗?”

侯希白一对眼睛立时亮起来,上下打量徐子陵好一会后,点头道:“我确有把握可把你这个弓辰春扮得十成十,只是若我变成弓辰春,子陵还凭什么身份在长安活动,你可比我更见不得光。”

徐子陵把心一横,微笑道:“我可扮回击杀‘天君’席应的霸刀岳山,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个决定来得突然,却有千百个理由支持徐子陵这么做。首先是秦王李世民这一关。扮成弓辰春后的侯希白,自有与徐子陵的弓辰春回然有异的“气质”,只有这样才能令李世民看不破弓辰春是徐子陵,因为根本是另一个人。至于其他人如卜廷等,只要侯希白晓得整个交往的过程细节,由于相处时日尚短,凭侯希白的才智,有心应付无心,定可应付裕如。

侯希白呆瞪着他,好一会摇头叹道:“原来你是岳山,难怪岳山变得这么厉害。人人以为是‘换日大法’的功效,原来真正的原因却是子陵的换人大法。这事说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徐子陵正容道:“侯兄要留心听着,我会把扮成弓辰春后所遇到的人事对话无有遗漏的告诉你,当你再学足我的声调语气,你就成为弓辰春啦!”

寇仲在常府的膳房内忙个不了,感觉像重演当年在飞马牧场当厨师时的情况,只不过这次不是弄点心,而是精心炮制雷九指想出来的驱毒丸。常何挑了府中头脑与手脚特别灵活的两个男仆在旁负责各种帮忙细活,又特别从相熟的药铺请来制药的师傅作寇仲的助手,自己则在旁督师,真个忙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寇仲自己知自己事,把制法交代后,其他一概由请来的制药师傅“独挑大梁”,他则装模作样的在旁监察,只敢在常何耳边胡诌,因怕给制药师傅听到。

常何半信半疑地问道:“服下此丹,娘娘是否真的可以痊愈?”

寇仲硬着头皮道:“服丹后再施针灸,保证娘娘会比以前更健康明艳,”

常府的管家忽然一扑一跌,气急败坏地奔来,两人被他吓得一齐吃惊时,管家嚷道:“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首先是制药师傅和两名年轻健仆惊惶失措的跪伏地上,寇仲则和常何面面相觑。“皇上驾到”声中,身穿便服的李渊在李建成、陈叔达、王晊和一众御卫簇拥下,旋风般冲进膳房来。

常何和寇仲连忙下跪。前者高呼道:“臣常何拜见皇上。”

李渊的目光落在寇仲身上,然后移往制药的师傅,说道:“莫神医请起。”那制药师傅竟被错认作莫神医,骇得像滩泥浆般软倒地上,哪能说得出话来。

李建成在李渊身后低声道:“父皇!这个才是莫神医。”

李渊干咳一声,为表歉意,抢前把寇仲这既不似神医更不是神医的神医从地上扶起,同时下令道:“诸位请起,一切工作照常进行。”

制药师傅闻旨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在李渊的利目注视下继续制丹大业。

李渊亲切的牵着寇仲衣袖移往一旁,低声问道:“婕妤患的究竟是什么病?”

寇仲在众人注视下,干咳一声,挺胸作出胸有成竹的神医款儿,说道:“娘娘的病乃罕见奇症,勉强可唤作虚寒阴热,真不常见。”

“请问莫先生,什么叫虚寒阴热?历代医书,好像从没有这般名字的病例,幸先生有以教我。”说话者乃随李渊来的人员之一,四十来岁的年纪,长着一把及胸的美髯,貌相清高。

李建成向寇仲打个眼色,说道:“这位就是有‘活华陀’之称的韦正兴大夫,与莫先生份属同行,两人多多亲近。”

寇仲暗忖幸好得雷九指点化,否则这刻就要出糗,最怕是揭露自己这神医是冒充的,更要吃不完兜着走。微微笑道:“先生大名,早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会,实小人的荣耀。”

韦正兴目光扫过制丹的材料,冷冷道:“犀角片、天花粉、麻黄、崩大碗等多为解毒滋阴之药,不知跟娘娘的病有何关系?”

寇仲怎敢和他直接对阵接招,又不能透露张婕妤是中了杨虚彦焚经散之毒。只好避重就轻地说道:“娘娘病发之初,是否两颊生赤,口干却不愿多饮,脉搏转缓,舌苔灰黄,整天昏昏欲睡呢?”

韦正兴微微一怔,李渊龙颜大悦道:“正是如此,莫先生有如目睹似的,教人惊讶。”

寇仲说的其实是中了焚经散的征象,此时他岂容韦正兴继续质疑,说道:“这就是虚寒阴热的症状,阴阳交劫,病变最速。我这回春丹功可治本,再经小人施针贯通脉气,包管娘娘可在数天内痊愈,皇上请放心。”

李渊大喜道:“如此朕再不敢打扰莫先生的工作,先且回宫等待先生的好消息。”

寇仲暗叫一声谢天谢地,眼前唯一的愿望是希望这颗雷九指想出来的回春丹灵验,可治好张婕妤的怪病,否则将轮到他自己患上绝症。

寇仲在常何的陪伴下,坐在凝碧阁的外厅,静候张婕妤服下解毒药后的佳音。雷九指在这方面因得鲁妙子真传,务求以猛制缓,行险在一帖药内尽清她体内焚经散的毒素。经常何解释后,他始知道“婕妤”非是这位美丽娘娘的名字,而是贵妃的一种级别。所以不能唤她作婕妤娘娘,只可一是唤张娘娘,一是叫作婕妤贵人。宫廷礼节,只名号一项足可令寇仲此等“野民”大感头痛。两人饿着肚子直等到宫城全亮起灯火,郑公公来请寇仲到内堂去。

常何生出与寇仲“患难与共”的感觉,低声道:“万事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寇仲暗忖以常何这在宫场打滚的人,肯说出这番话,已非常有情义,心中感动,点头应是,随郑公公往内堂步去。美丽的张婕妤仍像今早般拥被虚弱无力的软靠卧椅上,乍看似没有起色,但落在寇仲的锐目内,察觉出她的脸色大有分别,少了以前白中透灰暗的可怕色素,显然雷九指开出来的解毒药方生出神效,寇仲顿时心中大定。李渊坐在张婕妤的身边,右手探入绣被内紧握她的左手,爱怜地看着这个宠妃,像不知寇仲来到。其他太监宫娥恭立两旁,气氛肃穆。

寇仲正要下跪,李渊头也不回地说道:“莫先生请到这边来,其他人给朕退下。”

郑公公和一众太监宫娥忙叩首离开,寇仲则神气地来到李渊旁边。

李渊朝他瞧来,和颜悦色地说道:“莫先生不愧神医之名,婕妤自得病后尚是首次服药后没有呕吐出来,脸上颜色更有好转。不知下一步该如何着手治理呢?”

张婕妤勉力睁开修长入鬓的笑目,朝寇仲略一点头,以示谢意。

寇仲移往另一边为他特设的椅子坐下,说道:“小人可否再为娘娘把脉?”

李渊洒然道:“朕虽当上皇帝,但仍有半个江湖人的身份,莫先生不用拘礼。”

张婕妤把玉手探出被外,寇仲忙把三指按下,暗唤一句老天爷保佑,缓缓送出真气。

李渊震道:“莫先生的真气非常精纯。”

寇仲知他因握着张婕妤的左手,故生出感应。李渊乃一阀之主,为天下有数高手之一,眼力当然高明。

真气畅通无阻的穿行经脉气血之间,寇仲更肯定解去了焚经散的毒害,心智亦灵活起来,肃容应道:“家叔有言,用针不练气,等若有肉无骨,事倍功半,所以小人自幼练气。由于小人尚未娶妻,童子功自然精纯一点,多谢皇上赞赏。”

张婕妤忽地长长舒一口气,娇声道:“莫先生的家传气功确有独到之处。”

凭着这些天来疗治沙天南等的经验,寇仲积累了一点心得,横竖韦正兴这大行家不在,怎都要显点神医的本色,胡诌道:“察其血气,则寒邪在表;诊其脉沉,则阴寒在里。若要表里兼治,必须大小针并用。照小人判断,不出三日工夫,每天施针一次,娘娘必可霍然而愈。”

李渊对他已是信心十足,大喜道:“有劳莫先生啦!”

徐子陵扮成商旅,偷偷溜出城外,到城门关闭前,再化身为岳山,凭侯希白买回来的户籍大摇大摆的入城。在昏暗寒冷的冬夜里,徐子陵以斗篷厚袍把头脸掩盖,除非是熟悉岳山者,否则谁都只会以为他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入城后徐子陵重现岳山的霸气,揭开斗篷,昂然在朱雀大街跨步疾行。

尚有三天就是新春佳日,严寒的天气也挡不住办年货的人潮。比起关外,关中就如巴蜀般,一派太平盛世的兴旺情况。

徐子陵兵行险着,就拣雷九指的东来客栈投店。直到此时,晓得雷九指和他们关系的只有林朗和公良寄两人,所以雷九指理所当然地成为他和寇仲间联系的桥梁。雷九指像鲁妙子般周身法宝,又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客,什么棘手的事和场面都能随机应变的应付裕余。

在房内坐下片晌,雷九指闻风摸过来,笑道:“岳老你好!”

徐子陵笑道:“有没有人跟踪岳某人呢?”

雷九指悠然坐下,说道:“暂仍未见,岳老这几天安排了什么节目遣兴,要不要晚辈为你筹谋策划。”

徐子陵知他念念不忘要自己去为他在赌桌上击败明堂窝的大仙胡佛,岔开去问道:“莫神医那边有没有消息?”

雷九指道:“怎会这么快有消息,岳老请放心,解毒乃我雷九指拿手本领之一,医不好人,也绝不会医死人。你这小子真走运。”

徐子陵一怔道:“走什么运?”

雷九指凑近低声道:“刚才弓小子来过一趟,告诉我刚见过秦王,座中有位宾客是巴蜀人,不住向他套问巴蜀的情况,包括当地的风土人情。你说假如换作是你,会有什么后果?”

徐子陵倒抽一口凉气,李世民确是厉害。假若那见他的弓辰春是徐子陵而非侯希白,无论他外表神态如何天衣无缝,全无破绽。也要立即被揭破身份。只有侯希白这生于斯长于斯的巴蜀人才能过关。

雷九指道:“侯小子只是路过时顺道进来说了两句,听说今晚还要陪卜杰等到上林苑去,我们不如也到明堂窝凑个热闹,否则长夜漫漫,如何可挨到天明。”

徐子陵失笑道:“长夜漫漫,正是上床做梦的大好辰光,被窝不是比赌窝更迷人吗?”

雷九指笑道:“岳老到长安来不是只为睡觉吧?”

徐子陵知道缠不过他,无奈道:“好吧!我尚有一副黄脸汉的面具。问题却在你那方面,最好不要扮作雷九指。”

雷九指大喜道:“不扮雷九指便扮山东来的行脚商吧?这是我另一个能保命的身份,皆因我真的干过这行业。只要我从九指变回成十指,谁都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来。岳老放心。”

常何只看李渊满面春风纡尊降贵地亲自把寇仲送到外堂,便知寇仲已大显神医本色,做出好成绩来,连忙向李渊下跪。

李渊笑道:“常将军请起,朕本要请莫神医留在宫内好让朕尽地主之谊,可是医者父母心,莫神医却要回去看令岳的病况进展,明早再入宫为婕妤治病。常将军给朕好好款待莫神医。”

寇仲心中暗道:假若留在宫内,实与坐囚牢没什么分别,还怎能跟徐子陵商量大计,看看如何着手寻宝。常何领旨,领寇仲离开太极宫。

到承天门外,冯立本早在恭候消息,寇仲尚未有机会说话,常何兴奋的抢着道:“莫先生果然不负太子殿下重托,娘娘的病情大有起色,皇上不知多么赞赏莫先生呢。”

冯立本大感意外,李建成不敢等候消息,正因对寇仲信心不足,眼不见为净下,自行到北里上林苑享乐去也。

冯立本得闻佳音,当然精神大振,换过另一副恭敬的脸孔,使手下牵来马匹,说道:“莫先生请上马,太子殿下正在上林苑恭候先生大驾。”

寇仲心中叫苦,偏是推辞不得,就算借口说累要回“家”休息,须亲口向李建成提出。这么搞下去,他哪还有时间去寻宝?

明堂窝与上林苑毗邻并立,对面是六福赌馆,这三组各自独立的建筑组群,形成北里的中心区和重点所在,其他规模较小的青楼和赌馆,众星拱月般更衬托出它们的气势。在这些青楼赌馆门外,有人大做买卖,有摆小摊卖烧饼与脆麻花的,有炸油糕、卖鸡蛋的,热闹非常。

上林苑之所以名闻全国,确有其独特的风貌,不像六福赌馆和明堂窝般那样用大量的彩色琉璃的三彩砖瓦作装饰,而是追求一种高贵淡雅、充满书卷气味的装饰。入门后的主建筑物最具代表性,大片的灰砖墙,屋顶是黑色琉璃瓦绿色的剪边,檐下是青绿的彩画,支柱和扇栏杆都不施彩绘而露出木材原色,柱上楹联亦以硬木制作,温文尔雅,难怪诗人墨客颂声不绝。

徐子陵只是路经时惊鸿一瞥,也生出想内进一游的兴趣。想起侯希白扮的弓辰春此刻正在内中某处风花雪月,当是如鱼得水,乐在其中,更大觉有趣。对赌场这种能令人倾家荡产的地方,若非被雷九指半强迫的架来,他自己绝不会踏足半步。不过他生性随遇而安,既来之则安之,随着雷九指扮的山东布商,挤在赌客群中,糊里糊涂地进入明堂窝的大堂。

徐子陵不可置信地瞧着宫殿般宽敞的大堂内的热闹情景。近千人分别围着五、六十张大赌桌,正赌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知是否防人舞弊出术,堂内的灯火特别辉煌明亮。骰子在盅内摇撞得震天价响的清脆音,配合着男女的吆喝起哄,采声拍掌,令他几疑置身噩梦里。

雷九指凑在他身旁道:“你有多少银两在身?”

徐子陵随口答道:“共有十一两黄金。”

雷九指咋舌道:“好小子!竟然身怀巨资,全给我拿来。”

徐子陵愕然道:“不用这么多吧?”

雷九指毫不客气地探手入他囊内取钱,笑道:“你若不想在这里把卵蛋都挤出来,当然要显示一下实力,看我的!”径自去了。

徐子陵呆立一旁,暗忖雷九指每次踏进赌场,就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恐怕这便是赌徒的本色。

好一会雷九指着大袋筹码回来,还扬手显示两个铜牌,得意洋洋地说道:“有这两个贵宾牌,我们可像其他达官贵人般,到其他四个贵宾堂去凑热闹。兄弟!来吧!行乐及时啊!”

徐子陵苦笑道:“赌钱有啥乐子呢?”

雷九指兴奋的搭着他肩头,朝另一端走去,叹道:“在赌场上决生死,总好过在战场上打生打死吧!今晚你定要赢出个名堂来,否则以后的计划会很难进行下去。赌场只会尊重两种人,一种是有输不尽钱财的豪客,另一种就是能赢钱的高手,明白吗?”

李建成带头举杯向寇仲祝贺道:“祝莫先生药到回春,早日治好张娘娘的顽疾。”

布置讲究,以书画补壁,充满书卷气息的上林苑西座二楼北端的厢厅内,盈溢着胜利祝捷的气氛,寇仲带来的喜讯,顿时令李建成对他刮目相看,视之如上宾。陪席者除新加入的常何和冯立本外,尚有神态倨傲的可达志、曾与徐子陵交手而吃了亏的尔文焕、乔公山、卫家青三人。其余就是独孤策和一位叫薛万彻的将领。寇仲特别留心薛万彻,凭寇仲的眼力,从其举手投足的气度,当知此人武功不在李建成之下,比起可达志这特级高手亦所差无几。而独孤策只在几年前在云玉真的船上跟他碰过一次头,对他认识不深,不虞会被他窥破自己的真正身份。出奇地李建成并没有召来姑娘陪酒唱曲,只与众亲信手下谈笑喝酒。寇仲给安置在李建成左边的座位,另一边是可达志,由此可看出李建成对他这冒牌神医的礼待和重视。

李建成忽然凑过身来,低声对寇仲道:“莫先生那颗回春丹,是否真如韦正兴所指,主要是用来驱毒的?”

闻弦歌知雅意,刹那间寇仲把握到李建成的坏心肠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此时薛万彻突沉声喝道:“我们不用侍候,给我退下!”

侍候的四位俏婢慌忙离开。李建成赞赏地向薛万彻微一颔首,其他人肃静下来,聆听两人的对答。寇仲心中暗骂,忖道无论自己如何与李世民对敌,亦不屑于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去陷害李世民。因为只要透过他这神医之口,又早有韦正兴的话作伏笔,若告诉李渊张婕妤是被人暗中下毒,李渊必深信不疑,而在现今的情况下,最有下毒嫌疑可能的当然是一向与张婕妤不和的秦王府一众人等。

寇仲扮糊涂地点头道:“确有驱毒的灵效,不过驱的只是寒热之毒,在用药来说乃家常便饭,真正的主药是……”

李建成哪有兴趣听他长篇大论的谈论医学上的问题,打断他道:“此事迟些再向莫先生请教,在尚小姐凤驾光临前,诸位可有什么助兴节目?”

乔公山狞笑道:“听说兴昌隆卜氏兄弟正在隔邻款待那叫莫为的小子,不如我们也略尽地主之谊,好好为他洗尘。”

寇仲一呆道:“莫为!家叔也叫莫为啊!”

常何怎知寇仲是先发制人,点头道:“真的很凑巧。”

众人亦毫不在意,李建成皱眉道:“此事不宜轻举妄动,父皇今早在封尚书安排下,曾在东大寺接见过此人,询问岳山与席应在成都决战一事。”

可达志淡淡地说道:“只要我们不伤他身体,只是挫折他的气燄,皇上怎会怪罪殿下?”

寇仲心中叫苦,若出手的是可达志,徐子陵便不得不使出真功夫,那岂非立即露底,致前功尽废。尔文焕、乔公山和卫家青三人立即附和,推波助澜。

薛万彻沉声道:“我看这个莫为有点问题,虽说江湖卧虎藏龙,但像他如此高明的剑手,怎会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寇仲心中叫糟,偏又毫无办法。

李建成悠然道:“我亦怀疑过他,可是今天秦王曾召见他,并使人详细盘问他有关巴蜀武林的事,这莫为一一对答无误,可知他确是来自巴蜀的剑手。”

这回轮到寇仲大惑不解,从雷九指口中,他得悉徐子陵的确化身为莫为加入兴昌隆,可是徐子陵虽曾到过巴蜀,但只属走马看花的逗留两三天,何来资格应付有关巴蜀的诸般问题。

可达志长身而起道:“管他是哪里人,让本人过去和他拉拉交情吧!”

寇仲心中叫娘,眼睁睁地瞧着可达志往厢门走去。这一关可如何化解呢?

李建成在可达志推门前,忽然叫道:“达志请把那莫为唤过来,让本殿下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可达志怔了一怔,高声答应,这才出房。

明堂窝的四个贵宾堂是四座独立的建筑物,以游廊把主堂相连起来,游廊两旁是亭池园林的美景,环境清雅,与主堂的喧哗热闹大异其趣。

由于历代君主不时有禁赌的措施,所以赌场有“明堂子”和“私窝子”之别,前者是公开的赌场,后者则是以私人公馆作为赌场。明堂窝把“明堂子”的“明堂”与“私窝子”的“窝”字撮合而成“明堂窝”,可见“大仙”胡佛在赌林的威望声势,亦可见在天下尚未统一的纷乱形势中,各方赌豪赌霸争相竞起的热烈情况。由于牵涉利益巨大之极,所以能出来开赌馆者,不但本身财力雄厚,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背后更必有权贵在撑腰。

长安最大的两家公开和合法的赌场是明堂窝和六福赌馆,前者有李渊宠妃尹德妃之父尹祖文撑腰,后者则有李元吉包庇,所以都站得非常硬,连主张禁赌的李世民也奈何不了这两家赌场。表面上主持六福赌馆的人是有“神仙手”之称的池生春,但据雷九指猜估,池生春该是香生春,乃香贵的长子,香玉山的大哥。这些事都是在去明堂窝途中,雷九指逐一说与徐子陵知道,好坚定他争雄赌国的决心。只有分别在赌桌上击败“大仙”胡佛和“神仙手”池生春,方可把香贵引出来,进行雷九指要从内部摧毁香家的大计。

明堂窝的四座贵宾堂以“大仙”、“天皇”、“地皇”、“人皇”命名,徐首堂的“大仙堂”不设定局,后三堂均各有所事,天皇堂赌骰宝、地皇堂赌番摊、人皇堂赌牌九,都是广受欢迎的赌博种类。大仙堂则实为明堂窝的最高圣地,内分为十八间小赌厅,任赌客选择赌博的方式,赌场方面无不奉陪,也可安排客人成局互赌,赌场只以抽水收取头串。

徐子陵和雷九指进入专赌骰宝的“天皇堂”,此堂只有主堂三分之二的面积,但人数则是主堂人数的四分之一,宾客品流较高,无不衣着华丽,剪裁得体,虽不像外堂赌客的喧哗吵闹,但气氛依然热烈。其中还不乏华衣丽服的女性,占大多数为贵宾巨贾携来的青楼姑娘,人人赌得兴高采烈,昏天昏地。雷九指来到赌场,像回到家中般舒适写意,拉着徐子陵到摆在一角的椅子坐下,自有赌馆的看场过来招呼,奉上香茗。

徐子陵饮上一口热茶,摇头叹道:“我真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会在此沉迷不舍,难道不知十赌九输这道理吗?”

雷九指悄声答道:“这道理虽是人人晓得,可是人性贪婪,总以为幸运之神会眷顾着自己,故都趋之若鹜,否则赌场早垮掉了。”

雷九指的目光又在赌客中来回搜索,好整以暇地说道:“赌场是个具体而微的人间世,什么形式的人也存在其间。有人只为消磨时光或遣兴,闲来无事借赌博来调剂生活;有人则为炫燿财富,一掷千金而不惜,赌场等于他们摆阔气的地方;对另一些人来说,赌桌上紧张的竞争,是一种心理上的超脱,可把烦恼转放到玩乐上,寄情赌局;更有人只为好奇,又或借通过赌局与别人拉关系,进行交际活动,甚至故意输给对方,等于变相的贿赂。最坏的一种是偏执狂赌,输了想翻本,赢了还想赢,那就沉迷难返,永沉苦海。”

徐子陵大讶道:“你倒看得透彻,我虽想过这问题,但只能想到赌客是受赌博中放荡刺激的气氛,变化多端的局势,胜负决定于刹那之间,侥幸取胜赢大钱的投机心理所吸引,却没有想过其他的情况。”

雷九指微笑道:“闲话休提,不如去看看老弟你听骰的本领,会否因疏于练习而消失。”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巴东三峡猿鸣悲,猿鸣三声泪沾衣。”

卜杰、卜廷、田三堂、肖修明、谢家荣、陈良、吴登善、刘石文和陪酒的九名美妓,哪想得到“莫为”的即兴诗与他的剑法都是那么高超,无不喝彩叫好,互相痛饮一杯。

陪侯希白的美妓唤桂枝,半边身挨到他怀里,娇声滴滴道:“莫爷文心敏捷,看来在长安是难逢对手哩!奴家再敬你一杯。”

侯希白心中却略感后悔,吟诗作词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但若由徐子陵扮回他这个莫为,恐怕会成为难题。只恨他身到青楼,就像赌场之于雷九指,两杯下肚,美女在旁,立即荡志忘情,不能自已。

在众人喝彩助兴声中,他喝着美女送至唇边的美酒之际,有人在门外操着不纯正的汉语笑道:“希望莫兄的剑也像出口成诗的本领,让达志能大开眼界。”

卜廷等同时色变。

侯希白把酒一饮而尽,长笑道:“朝发上林,暮宿上林;朝朝暮暮,上林依旧。可兄既要见识小弟的剑法,乃小弟的荣幸。只是刀光剑影,不怕大煞上林的风月吗?”

大门敞开,现出可达志伟岸的身形,这来自东突厥的年轻高手双目如电,凝注在侯希白的脸上,从容自若地说道:“以武会友,其实是以诗酒会友外的另一种形式,我们又不是以性命相搏,何碍于上林苑的良辰美景?”

侯希白潇洒笑道:“说得好!让小弟敬可兄一杯。”

侯希白的闲适写意,大出可达志意料之外,岂知侯希白天生是这种挥洒随意的人,就算落败被杀,至死也不会改变本色。

可达志表现出高手的气度,踏前直趋桌旁,接过侯希白亲自为他斟满的美酒,举杯道:“莫兄果然气概不凡,我们就以三招为限,为上林苑的美景添点颜色。”

侯希白心中大定,若放手相搏,被迫要亮出独门的美人扇,便糟糕之极。在卜杰等人忧心忡忡注视下,侯希白长身而起,与可达志举杯互敬,在以武相会前先来个以酒相交。

可达志表现出突厥武人的狂悍,随手摔掉杯子,发出一下清脆的破碎声,双目闪过浓烈的煞气,语气却出奇的平静,说道:“太子殿下的厢厅比较宽敞些,莫兄请!”转身便去。

侯希白向卜杰、卜廷等打个着他们安心等待的手势,跟在可达志背后出房而去。

其他赌客以艳羡的目光,瞧着徐子陵收取赢得的彩注,更关心的是他接着押的是大小两门的哪一门。

徐子陵赌了七手,押中五手,令他赢得近五十两的筹码,等若五铢钱近二百两的可观财富。

原来隋室一统天下,统一货币,铸造五铢钱,到炀帝登位,由于征战连年,国库开支繁重,隋室遂大铸五铢钱,令质数和币值大跌,通膨加剧,兼之王纲弛乱下,更有巨奸大恶狂铸私钱。唐室立朝关中,李渊采李世民之议,另铸新钱,名为开元通宝,积十文重一两。治下民众可以旧朝五铢钱换新币,以四两五铢钱换算开元通宝一两,所以在长安赢五十两,等于在关外地区赢五铢钱二百两,数目不菲。若直接以黄金兑换通宝,每两黄金约可换三十多两通宝,所以徐子陵的筹码身家,实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天皇厅虽专赌骰宝,但也有各种形式的赌法,有赌大小两门,亦有分十六门押注,或以各骰本身的点数下注。如三颗骰子中,有一颗符合押中的点数,是一赔一,两颗则一赔二,三颗全中一赔三。有的是采番摊式的赌法,把三骰的总点数除以四,余数作押中的点数。最复杂的是用天九牌的方式作赌,以三颗骰配成天九牌的各种牌式,再据天九的规则比输赢。形形式式,丰富多样,难以尽述。

徐子陵采取最简单的大小二门方式,皆因听骰仍不是那么百分百准确,未能每次都听到三颗骰的落点,所以赌两门赔率虽只一赔一,却有较大的胜算。雷九指故意不靠近他身旁,只在赌桌另一边帮他把风。

叮当不绝,盖盅在一轮摇动下静止下来,摇盅的女荷官娇唱道:“有宝押宝,无宝离桌。”

围着赌桌的三十多名赌客目光投在徐子陵身上,看他押哪一门,好跟风押注,望能得他的旺气提携赢钱。徐子陵早得雷九指提点,知道不宜在这种情况下赢钱,否则会惹起赌场方面的注意,遂故意押往输钱的一门,累得人人怨声大起,庄家当然是大获全胜。徐子陵见好就收,取起筹码,向雷九指打个眼色,移往另一桌下注。

忽然一个女声在他身旁响起道:“这位大爷可否请移贵步,我家夫人有事想向大爷请教。”

徐子陵愕然朝说话的姑娘瞧去,对方作婢子打扮,年纪不过双十,可是眉梢眼角含蕴春情,目光大胆,不像正经人家的婢女。皱眉道:“姑娘的夫人是谁?”

艳婢伸指一点,媚笑道:“我家虹夫人在长安谁人不识,大爷定是初来甫到,对吗?”

徐子陵循她指示的方向瞧去,只见一名盛装美服的美妇,正俏坐一隅,身后还站着两名保镖模样的大汉,对他的眼光正以微笑回报。

徐子陵心中大讶,这女人似乎是看上自己,当不会是因自己这张蜡黄的假脸。若是瞧中他徐子陵的赌术,则更是奇怪。皆因他只赌过那十手八手,实不足让对方可作出判断。冷哼一声道:“老子正赶着发财,没时间和贵夫人闲聊。”不再理那艳婢,挤进围在另一赌桌的人堆内去。

李建成拍掌道:“好!京兆又多了一位有胆色的好汉,不论胜败,本殿下均赐每方各十两黄金。”

侯希白依礼拜见,朗声道:“多谢太子殿下赏赐。”目光从李建成处移往寇仲,目光一触即收,双方都实时把对方人认出来。不过如非两人均知对方在长安,恐怕一时间也不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寇仲则心中大定,知道侯希白决不会泄露底细,更因李建成摆明想笼络侯希白这个假“莫为”,更令他少了担心,剩下的就是可舒舒服服的摸清楚可达志的狂沙刀法,他日对上时将更有取胜把握。

“锵!”可达志拔刀出鞘,摆开架势,动作完美无瑕,却没有剑拔弩张的味道。初次见可达志拔刀的寇仲和侯希白都心中大懔。要知就算是一流的好手,只要以兵器摆开起手进攻的准备招式,总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杀伐逼人的气势,像可达志般连气势都可控制得收发由心,全由心意决定,实已臻达宗师级的境界。其中玄妙处,只有高明如寇仲、侯希白者始可明白。正急望可达志为他们讨回公道的尔文焕、乔公山和卫家青同声叫好。李建成则脸带欢容,从容自若地注视仍未露剑的侯希白,只见他风度洒脱,也是一派武林高手的气度。薛万彻仍是那副深藏不露,莫测高深的神气,看似并不关心即将在厢厅上演的龙争虎斗,但寇仲却晓得他正全神贯注在可达志身上,反而对侯希白不太关心注意。

侯希白往腰际一抹,长剑即来到纤长的手上,像把玩美人扇般在身前搧起一片精芒,这才遥指十步许外的对手,欣然笑道:“若非可兄定下三招之数,小弟恐怕会吓得连剑都拿不稳呢,可兄请!”

常何、冯立本均露出讶色,皆因侯希白的动作潇洒自如,悦目好看,隐然有大家之态,更想不到是他竟能面对名动长安的可达志,仍不露出丝毫虚怯的情状。

可达志目光忽然变得无比锐利,冷喝一声“好”!狂沙刀立即催逼出刚猛无伦的刀气,直逼对手。本是“风和日丽”般的气氛,立时转为“狂暴风沙”般的凛冽气势。最令人惊异的是他通过宝刀催发出的气劲,就像一卷狂沙般“一粒粒”地往侯希白投去,触肤生痛。如此诡奇的气功,侯希白尚是首次遇上。以侯希白之能,当下亦被迫以剑划出一个小圈,暗藏扇招的以抵御对方刀气。若以高下论,他已落在下风。可达志得势不饶人,像一头找到猎物的猛虎般微往前俯,两脚一撑,离地扑前,手上狂沙刀似是毫不费力地往侯希白划去,但厅内诸人无不感到他这一刀重逾万斤,实有无可抗御的威势力道。寇仲看得心内骇然,只以这一刀而论,可达志的刀法绝不下于当日击败“铁勒飞鹰”曲傲的跋锋寒,其举重若轻处,则尤有过之。侯希白却是无暇多想,只见对方刀势一发,刀气已先一步及体,忙把剑当扇使,往横斜退,这才发招。顿时电光激闪,剑气弥漫,把攻来的可达志完全笼罩其中。

“呛!”刀剑相交。

侯希白跄踉跌退两步,险险挑开可达志的狂沙刀,后者不进反退,回到原处,长笑道:“莫兄确没有令达志失望!不过此回若非以武会友,达志的狂沙刀法将会如狂沙滚滚般攻往莫兄,莫兄认为可接本人多少招呢?”

侯希白惊魂甫定,暗忖若用的是这把不趁手的剑,不出二十招之数可能他便一命呜呼,但若换过是美人扇,则胜败难料。

他为人潇脱,并不把一时得失放在心上,抱剑笑道:“可兄的狂沙刀法确是名不虚传,鄙人甘拜下风。”

可达志心中愕然,他本想引侯希白作强硬回应,便可再展绝技务在两招之内杀得他俯首称臣,岂知对方竟当场认输,下两招还怎能施展?

李建成长笑而起道:“莫兄能挡可达志全力一刀,足可名扬京兆,如此人才,岂可埋没,赐坐!”

寇仲亦听得心折,李建成虽然惯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去害人,但本身却是个有眼光和懂得收买人心的材料,堪为李世民的顽敌。

侯希白还剑鞘内,正和可达志坐入位内,门外有人嚷道:“秀芳大家到!”

众人连忙起立,即使李渊驾临,其尊敬的神态亦不外如是,可达志也露出渴望期待的神色,可见尚秀芳足以骄人的魅力。寇仲和侯希白交换个眼神,心有同感,就是想不到在如此情况下,与这久违了的绝世娇娆再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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