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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门庭若市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6329 2024-03-05 11:28:41

王世充依寇仲之言,在毫不张扬下安排寇仲三人进入东都,住进城南择善坊一座小院落,紧傍通津渠,乃前巷后河的格局,还有个小码头,泊有快艇以供三人出入。若走陆路的话,一盏热茶的工夫可到接通南北天街的天津桥,交通非常方便。他们更婉拒王世充派人来侍候的提议,希望静静休息,以恢复旅途的劳累。

杨公卿亲自为他们携来酒菜衣服,约好明天在董家酒楼与张镇周共进早膳,方道别离开。

三人沐浴更衣停当,舒舒服服的聚在主堂中吃喝谈笑,好不开心。

寇仲把与王世充父子三人的对话详细交待后,突利叹道:“坦白说,当年你大破李密,我和世民尚以为你寇仲是七分运气,只有三分是靠真实本领。其后再败宇文化及,捣乱杜沈联军,又令萧铣、朱粲和曹应龙惨败,我们亦只当你是诡计得逞。到今晚听到你吓唬王世充有关唐军攻打洛阳的战略,才幡然醒悟你寇仲实是军事的长才。你有如天授,随口而出的策略,别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若王世充肯把指挥权让给你,你跟世民兄鹿死谁手,将是未知之数。”

寇仲苦笑道:“他连自己忠心耿耿的大将都不信任,何况是我。”

徐子陵道:“你有否和他谈及可汗的问题。”

寇仲皱眉道:“真奇怪,竟是他主动提出,且表现得异常积极。不过当我提议由杨公卿护送可汗回漠北,他却说另有人选,这老狐狸不知又在转什么歪念头。”

突利佩服地盯徐子陵一眼,把徐子陵的分析向寇仲道出来。

寇仲拍腿道:“还是陵少心水清,我却一时想不到那么远,王世充安排了明晚送你起程北上,此事该如何应付?”又道:“难怪他矢口否认跟刘武周、宋金刚有协议,该是怕我起疑心。”

徐子陵沉吟道:“你曾教王世充与窦建德结盟,这方面老狐王有什么话说?”

寇仲恨得牙痒痒地说道:“我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却不露口风。今晚该有他忙的呢!我真想摸到荣府去,看看他如何向荣凤祥兴问罪之师。”

突利摇头道:“荣凤祥在洛阳的势力根深蒂固,他虽要倚靠王世充,但王世充逢此紧张时刻何尝不要倚靠他。我猜王世充定要哑忍这口气,迟些才和荣凤祥算账。”

这次轮到寇仲和徐子陵脸色微变。寇仲之所以要在王世充前“挑拨离间”,皆因荣凤祥父女立场暧昧,既与阴癸派似是盟友,又与杨虚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荣凤祥若能在洛阳保持势力,对两人自是有害无利,倘再引进石之轩或祝玉妍两大魔门顶级高手来对付他们,将更大大不妙,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寇仲苦笑道:“可汗的分析不无道理,照我看王玄应对荣妖女迷恋甚深,说不定目前正在香暖的被窝里向荣妖女倾诉我们的秘密呢。”

突利哈哈笑道:“说起被窝和女人,我便意兴大动,这是否你们所谓的‘饱暖思淫欲’?”

徐子陵举杯笑道:“喝酒没有问题,但若可汗提议逛窑子,请恕小弟不能奉陪,你可央少帅这从少年开始便大发青楼梦到现在的勇汉陪你。”

寇仲拿起酒杯,佯怒道:“陵少想害我吗?你该知我和你是青楼同一运,从没有一次逛青楼是有好结果的,包括上一次差点给祝妖妇陷害成功。”

大笑声中,三人碰杯痛饮。想起从汉水来此险死还生的旅途,份外感到眼前此刻的珍贵。“砰!砰!砰!”外院门给人拍得震天价响,尤其对方不以门环叩门,更令人有惊心动魄的感觉。三人面面相觑,想不到有人如此大胆时,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外头嚷道:“秦爷叔宝来了!还不快快开门。”

接着秦叔宝的熟悉声音道:“老程你低声点不行吗?谁人喜欢听你那把破锣般的腔子。”

寇仲和徐子陵大喜,刚敞开大门,久违了的秦叔宝和另一大汉早踰墙而入,均是一身酒气,兴奋莫名。

秦叔宝抢上石阶,两臂大鹏展翅地一把将两人搂个结实,哈哈笑道:“谁想得到当日荒山遇到的两个不名一文的毛头小子,竟变成纵横天下的风云人物。你这两个小子真没有义气,自己逃之夭夭,却累得我给沈落雁那婆娘生擒去为她做牛做马。”

寇仲和徐子陵见到这血性汉子,亦是热血沸腾,与他搂作一团,互相拍打,仿佛只有通过原始的搂抱动作,方可表达心中的冲动。前者笑道:“有心不嫌迟,我们把你的老板扳倒,不是同样能令你脱离苦海吗?”

那随秦叔宝来的大汉不耐烦地咕哝道:“老子不搂女人睡觉陪你到这里来。你却只顾叙旧,不给我引见,他奶奶的真不够朋友。”

秦叔宝放开两人,皱眉道:“我都说自己来便成,你却硬要陪我来。小仲小陵,这个就是曾以五百兵破敌万人的程咬金。”

两人曾多次听过他的名字,且印象深刻,一来是他的名字古怪易记,更因他是著名的猛将,早有结识之心。定神打量,此人体魄健壮,身如铁塔,膀阔腰圆,肌肉发达,面容颇为丑陋,却流露出真诚爽直的味道,教人欢喜。

程咬金不满道:“我已改名为程知节,再不是程咬金,小心我打扁你的臭嘴。”

秦叔宝捧腹大笑,程咬金伸出粗壮的手掌,分别和寇仲、徐子陵握手为礼,欣然道:“我最爱结交英雄豪杰,老秦曾多次向我谈及与你们结识的经过,今日终于见到了!来!我们喝酒去。”

突利从大门步出,笑道:“要喝酒何不到屋里来?”

三巡过后,气氛愈趋炽烈,五人一见如故,加上几杯黄汤下肚,都是有哪句说哪句,抛开所有顾忌。

程咬金向突利笑道:“我本不喜欢你们突厥鞑子,不过见你能口吐人言,又是小陵和小仲的兄弟,兼想起鞑子像我们汉人般也有好坏之分、君子小人之别,才肯坐下和你喝酒,岂知愈看你愈顺眼,敬你老哥一杯。”

突利啼笑皆非,哭笑不得的和他对饮,幸好突利亦最欣赏这种毫不矫揉造作的爽直硬汉,故不以为忤。

秦叔宝分别把餸菜夹到各人碗内,笑道:“我刚才和老程这家伙去子寻欢作乐,一人搂着一个妞儿埋头苦干的当儿,杨公卿使人来通知,说你们三人来了。我也算够义气,立即急流勇退,来会你们。”

程咬金哂道:“明明听得你在邻房不到三个回合便偃旗息鼓,还吹什么大气。”

秦叔宝反唇相稽道:“原来你是只听不干,难怪敲门时这么大火气。”

众人失声狂笑时,秦叔宝叹道:“今晚我们定要痛快的闹他娘一场,因为明天黄昏我和老程奉命要护送一个人上北疆,真是不巧。”

寇仲清醒过来,与徐子陵和突利交换个眼色。

突利沉声道:“你们竟不知要送什么人吗?”

程咬金见三人脸色有异,讶然道:“王世充说出发时方告知我们北上的路线和护送什么人,有什么不妥呢?”

秦叔宝接口道:“我们是在黄昏时接到玄应太子传递的令谕,着我们召集本部候命出发。想起旅途寂寞,遂趁今晚去享受一番。”

徐子陵问道:“你们对王世充的观感如何?”

程咬金不屑地说道:“他比之李密更不如,王玄应那小子更不像人,想起就令人生气。”

寇仲道:“最近有没有人来游说你们背弃王世充。”

秦叔宝一呆道:“你是怎会知道的?沈落雁曾潜来洛阳,游说我们重投李密,不过已被我们拒绝,此事该没有人知道。”

徐子陵叹道:“你们当然不会说出去,但沈落雁却会故意泄漏,以逼你们造反,这叫离间计。”

程咬金勃然大怒道:“沈落雁真可恶。”

寇仲道:“王世充更是混帐,因为他想杀你们。”

程咬金和秦叔宝为之愕然。

突利好整以暇地说道:“王世充教你们护送的人正是区区在下,这叫借刀杀人,刀子则属于刘武周和宋金刚。”

寇仲待要解释,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后院码头方向传来道:“寇仲、徐子陵,你们给我滚出来。”

寇仲苦笑道:“陵少你慢慢向两位老哥解释清楚。我要代李大哥去安慰他的好娇妻,算够义气吧!”

红拂女消瘦少许,但仍是那么明艳照人,傲然立在延伸往河道的石阶的顶端处,冷若霜雪的狠狠盯着寇仲,沉声道:“李靖在哪里?”

寇仲暗中咋舌,知她性烈如火,一个不小心侍候,便是动手火拼之局。偏是自己不能伤她,对着她那把使得出神入化的拂麈,确是非常难挨。忙陪笑道:“大嫂消息真是灵通,我们来到这里屁股儿尚未坐暖,你便懂得寻上门来,可怜我们还自以为行踪隐秘。”

红拂女嗔道:“不要唤我作大嫂,你若真把李靖当作兄弟,不会累得他不听秦王的命令千山万水来寻你们这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寇仲苦笑道:“谁不自以为是?我可不是说大嫂你……”

红拂女截断他道:“少说废话,李靖究竟在哪里?”

寇仲忙把与李靖相遇的情况说出来。红拂女明显松了一口气,容色稍缓,用神上上下下盯视他的几眼,闪过惊异神色,以较温和的语气道:“你们可知与王世充合作,等于与虎谋皮,受过一次教训还不够吗?”

寇仲谦卑地点头道:“大嫂教训得好,我们会小心的哩!”

红拂女声调转柔,语重心长地说道:“在目前的情况下,你们想潜进长安是难比登天。要在建成太子全力戒备下起出大批财物兵器更是难上加难。唉!我该怎么说你们才肯打消主意?秦王一直视你们为知心好友,直至现在仍没有改变,但你们却令他进退两难,也令你大哥睡不安寝。”

寇仲叹道:“这叫人各有志,若有选择,我岂愿与世民兄为敌?不过假若我和小陵真能在建成、元吉眼睁睁下夺宝而回,对秦王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红拂女玉容转冷,淡然道:“你仍自大得认为可再创奇迹吗?听说宝藏内只是藏书便达十车之多,兵器更数以万计,就算在没人理会,城门大开的情况下,恐怕一天时间都运不完那么多东西,而你仍认为可以盗宝离开,岂不是痴心妄想。即使你们能神鬼不知地潜入长安,终会显露行踪,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寇仲欣然道:“我知大嫂是为我们好,只是我这个人对愈没有可能的事,愈有兴趣去尝试。否则就不会弄垮李密,又到现在仍没有送掉小命。”

红拂女怔怔的瞧他好半晌,忽然垂首轻轻地说道:“听你的语气,是否不再怨恨你的李大哥呢?”

寇仲想起素素,心中一痛,颓然道:“还有什么好恨的呢?素姐已离开尘世!”

红拂女娇躯微颤,失声道:“素素死了?”

寇仲不想再提素素的事,说道:“详情你可问李大哥,照我看他定在城内,大嫂劝他回长安吧!请他再不要理会我们。”

红拂女欲言又止,终还是去了。

回到厅堂,四人停止说话,目光落在脸色沉重的寇仲处。

寇仲坐下来,强颜一笑道:“人已走了!”

突利问道:“她怎知我们在这里的?”

寇仲摇头道:“她没有说,不过看起来我们这所谓秘巢已是街知巷闻的宅第,问题出在我们来得太张扬。你们商量出什么鸟儿来。”

他的粗话顿时令程咬金情绪高张,粗声粗气地说道:“他奶奶的熊,王世充那昏君竟敢害老子,我要他吃不完兜着走。”

突利笑笑道:“我决定不走。”

寇仲失声道:“什么?”

秦叔宝道:“可汗只是说笑。我跟老程决定随可汗到他老家看看,研究一下他们的骁骑战术为何可比我们厉害。”

寇仲放下心来笑道:“可汗不怕给这两个家伙偷学秘技,将来反用来对付你们吗?”

突利傲然道:“有些东西是偷不了的。”

徐子陵怕程咬金不服驳他,岔开去道:“我们决定将计就计,两位老哥会乘机离开王世充,再不回头。”

秦叔宝向寇仲道:“你不是创立什么少帅军,照我看还是解散算了,在现今的情况下,任你寇仲如何英雄了得,智勇过人,只能是陪太子读书,没法有任何作为。南方只有江都还可多挺一会儿。”

众人想不到秦叔宝会忽然来个奇兵突出,坦言直说,静下来看寇仲的反应。

秦叔宝乃精通战略兵法的名将,作出的判断当然有一定的分量。同时亦表明他和程咬金纵使离开王世充,亦不会因友情投向寇仲的少帅军。

寇仲从容微笑道:“我们走着瞧吧!”

程咬金大力一拍寇仲肩头,长身而起道:“好小子,有种。”

秦叔宝亦笑着站起来,说道:“因可汗的事,我们不宜在这里勾留过久。且我和老程仍有班共生死的兄弟追随左右,需要时间作出安排。”

“当!当!”叩门声又从院门处传至。

寇仲苦笑道:“这叫门庭若市。”

突利起身道:“我带他们从后面水路走,你和子陵去看是什么人。”

各人分头行事。寇仲一人往西门,甫将院门拉开,雄劲集中至令寇仲呼吸顿止的拳劲冲脸而来,寇仲大喝一声,亦一拳击出,两股拳风交击下发出“砰”的一声剧响。寇仲虎躯猛颤,往后连退三步。是谁人拳劲如此厉害呢?

那人只退半步,豪气干云地大笑道:“寇少帅果然了得,猝不及防下接本人蓄势而发的一拳,竟只退三步,可否再让我试试你的宝刀呢?”

寇仲压下翻腾的血气,苦笑道:“王子的见面礼不是人人可以消受的。”

来访的赫然是吐谷浑王子伏骞,这回他只是单身一人,穿的又是汉人的便服,与上次在东都见他时前那种前呼后拥的情况大不相同。

伏骞龙行虎步,气势逼人地走进前院,灼灼的目光扫视大门的方向,讶道:“子陵兄和突利可汗呢?”

“锵!”寇仲掣出井中月,施出“井中八法”的“棋奕”,一刀劈在空处,带起的劲气,竟然使全院的空气都给他硬扯到刀锋去,形成一个类似天魔大法的力场,玄异至极。

自宋缺以刀施教,让他领悟刀法的真谛;再在赴九江途中,经多日在船上冥索苦思,创出“井中八法”,又经连番血战,逃亡时拿徐子陵和突利作对手反复钻研改进,到此刻他的“井中八法”真正大成,如臂使指,不致在与强敌对仗时派不上用场。

伏骞刚才那一拳,显示出这吐谷浑王子的武技强横,功底深厚。寇仲登时手痒,怎肯放过这个试刀的大好机会。伏骞先前说要领教他的刀法,虽是心中确有此愿望,总是带有说笑的成分,哪想得到他骤然出刀,且是如此莫测高深,不知他攻往何处的奇招。

“嗖!”一条长只三尺许,每节三寸,由十三个钢环节节相扣连结而成的软钢鞭从棉衣内抽出,迎风蹬直。伏骞同时脚踏奇步,闪电挪移,钢鞭横扫刀锋,反应之快而精确,教人叹为观止。

寇仲大笑道:“好!以攻代避,确是高明。”

体内正反之气互动下,一个旋身,移往伏骞左侧软钢鞭难及的角度,使出“战定”,顿时刀浪翻腾,水银泻地地向这强横的对手攻去。伏骞暗呼厉害,软钢鞭上拦下封,左挡右格,配以闪跃步法,施尽浑身解数去应付寇仲有如长河激瀑,滔滔不断的凌厉攻势。

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火爆目眩,精彩绝伦。徐子陵则好整以暇的步出大门,在石阶台上观战,心中大讶。要知他和寇仲在重回东都这段时间内,武功屡有突破精进,已到达可与祝玉妍那般级数的绝顶高手全力一拼的境界,岂知伏骞竟能在寇仲的绝世刀法下,仍有反击之力,此人功力之高,可以推想。

“当!”寇仲一刀扫出,硬把伏骞逼退三步,然后以一招“不攻”作结。

伏骞欲攻难攻,忽然长叹一声,把软钢鞭随手抛掉,然后大笑道:“痛快痛快!最后这招有什么名堂,竟使我感到若要强攻,只会自招败果?”

寇仲从容一笑道:“敬告王子殿下,这招乃小弟‘井中八法’的起手式‘不攻’。”

伏骞先是愕然,继而开怀大笑,说道:“确是名副其实,不能攻也。”

台阶上的徐子陵问道:“伏骞兄为何要弃掉如此神兵利器。”

伏骞洒然笑道:“若本人用的是惯使的丈二矛斧,适才可以坚攻坚,试破少帅的不攻奇招。这钢鞭既令我棋差一招,不弃之尚有何用,这正是对它的惩罚。”

寇仲大感此君妙不可言,欣然道:“王子勿要骗我,刚才王子弃鞭时,是想以铁拳代铁鞭,又忽然打消此意。”

伏骞双目电芒一闪,点头道:“少帅果然高明得出乎小弟意料之外,难怪能安然抵此,找小弟来试刀。”

徐子陵淡然道:“寇仲拿你试刀,背后实大有深意。”

伏骞愕然以询问的目光投注寇仲。

寇仲点头道:“我是要试试王子有否向裴矩寻仇的资格。”

伏骞剧震道:“什么?”

突利现身大门处道:“殿下何不到屋内把酒再谈。”

伏骞目光移往突利,对这本是宿敌的人射出复杂深刻的神色。

坐下后,寇仲首先问道:“伏骞兄怎会晓得到这里来找我们的呢?”他曾以同一问题请教红拂女,却得不到答案。理论上这秘密巢穴该只有王世充一方的人晓得。

伏骞却不能不答他,说道:“你们坐船从伊阙来此的事,在你们入城前已传遍洛阳的大小帮会,非常轰动。但到刚才洛水帮的荣凤祥始派人来向我告知你们落脚的地点,他这么关照我,小弟颇感意外。”

寇仲拍桌怒道:“定是王玄应这小子泄漏给荣凤祥知道的。荣凤祥则以为伏骞兄和可汗是势不两立。咦!王子不是要来和可汗算旧账吧?”

伏骞摇头微笑道:“在东突厥我的真正敌人是颉利和赵德言,不过这方面的事暂且撇开不谈。裴矩究竟躲在什么地方,是什么人在庇护他?”

徐子陵道:“伏骞兄误会了!裴矩只是一个虚假的名字,你这真正的仇人另有身份,本身有足够的力量应付任何人。”

突利苦笑道:“若非我们尚有点运道,怕不能与王子在这里对话。”

伏骞沉声道:“裴矩的另一身份究竟是谁?”

寇仲一字一字地说道:“就是邪道八大高手中排名仅次于祝玉妍,但魔功可能尤有过之的‘邪王’石之轩。”

伏骞终于色变。

寇仲再扼要地解释一番,伏骞倒抽一口凉气道:“若非是从三位处听来,我绝不会轻信。因为事情太离奇和荒诞,大隋就那么毁在一个人的手中。”

徐子陵笑道:“该说是毁在两个人的手里,皆因纵有石之轩,若无杨广这昏君去配合,隋朝也不致步上秦廷的后尘,两世而终。”

突利道:“坦白说,比之石之轩,我们任何一个跟他仍有段难以逾越的距离,最糟是他神出鬼没,可以在任何一刻出没,我们却摸不着他的影子。”

伏骞没试过身历其境,还没什么撼动感觉,寇仲和徐子陵却听得背脊寒气直冒,因为突利说出他们心中的恐惧。

祝玉妍虽有资格令他们害怕,但总还略有蛛丝马迹可寻。而令佛道两门头痛多年的石之轩,却可在全无征兆下忽然出现。不由想起吉凶未卜的云帅,登时心情沉重,刚抵洛阳的轻松感觉不翼而飞。到此刻他们才深切感受到石青璇生母碧秀心的伟大,牺牲多年的修行,以一缕情丝把这魔功盖世的邪人紧缚,使他的“不死印法”难竟全功,不能一统魔道,否则还不知会带来什么大灾祸。

伏骞苦思道:“既然他的徒弟杨虚彦目前偏向李阀中建成元吉的太子党,那正表示石之轩仍要通过建成元吉去完成他某一精心策划的大阴谋,而赵德言却与石之轩的崇拜者安隆紧密合作,显示这两人均可能听命于石之轩,那石之轩第一个要杀的人理该是可汗而非云帅,但为何他竟舍可汗而去追击云帅?”

寇仲愕然道:“你是旁观者清,我们倒没想过这问题。石之轩是否因遇上祝玉妍延误了时间,所以没有追上来?”

徐子陵道:“我认为石之轩第一个要杀的人非是可汗,而是李世民。据消息说,李世民在离洛阳返回关中途上,被宋金刚率神秘高手袭击,致受内伤。我当时已大感奇怪,凭李世民本身和随行的天策府高手的实力,宋金刚方面有什么人够资格伤他,初时还以为是亲自出手,现在再次想起,伤他的当是石之轩无疑。”

寇仲吁出一口寒气道:“石之轩终于再次出来兴风作浪了!”

伏骞看着他们犹有余悸的模样,骇然道:“他难道比宁道奇和祝玉妍更厉害吗?”

寇仲苦笑道:“这个只有天才晓得。不过你若知道佛门四大圣僧联手跟他三度交战,仍给他安然逃去,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当可有个谱儿。”

伏骞显然不知四大圣僧是何方神圣,经徐子陵说明,登时多添一重忧色。说起石之轩,四人连喝酒的兴趣都失去。

突利道:“至少知道云帅可能逃过大难,总是令人安慰的一件事。”

寇仲叹道:“未必。石之轩之所以在南阳不对付你,皆因他不愁没机会杀你,迟些或早些并没有分别。照我看当时他放过你,原因是在我和小陵身上。”转向徐子陵道:“你是否有感觉到他没有全力出手?”

徐子陵苦笑道:“我根本不知他全力出手会是怎样的一番景况。但当时我确感到他的目标是云帅而非突利,真是奇怪。”

假若石之轩是站在建成、元吉的一方,他自该下辣手来对付徐子陵和寇仲,好让建成一方的声势能盖过李世民,向李渊立功交待。至于突利,石之轩既和赵德言暗中有勾结,当然不会放过他。除去突利,对李世民的声势亦大有影响。当时三人力战身疲,石之轩若尾随追蹑,凭他的绝世魔功,最少有八、九成把握可一举把三人歼灭。可是他却没那么做,故令人大惑难解。

寇仲却因与李靖的一席话,想到可能的答案,叹道:“若我所料不差,石老魔是希望我们能成功起出杨公宝藏,那他将可坐得其利。”

三人愕然望着他。

徐子陵憬然而悟道:“我明白了!他是想把邪帝舍利据为己有,俾可再有突破。”

寇仲一呆道:“我倒没有想过邪帝舍利,只是想起和氏璧和杨公宝藏任得其一者将是真命天子的流言。所以李建成如能从我们手上把杨公宝藏据为己有,便可把李世民的声威完全压下去。石之轩正因想到这点,遂会放过我们,甚至还会设法令我们可安然潜入长安去起出宝藏。”

伏骞同意道:“我虽不知道邪帝舍利是什么东西,但既可令石之轩这种人物的修为再有突破,自是无价之宝。故此任何一个理由,都可得到像少帅说的推论。问题是石之轩为何要助李建成得天下呢?”

徐子陵肃容道:“这可视为佛道两门与石之轩斗争的一个延续。其中尚有我们不知的阴谋,否则石之轩怎屑为之。”

伏骞叹道:“三位竟肯让小弟与闻这么秘密的事,伏骞感激万分。”

寇仲一拍额头,笑道:“我倒没想过是否该让你知道的问题,因为早把你视为知己好友,也可能因同仇敌忾的关系。不过如果你出卖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出卖的。”

突利微笑道:“我曾想过这问题,当想到王子与我合则有利这事实,仅有的一点疑虑消失了!”

徐子陵道:“我是凭直觉感到王子乃真正的豪杰好汉,若事实非是如此,只好怪自己有眼无珠。”

伏骞举杯大笑道:“让伏骞敬三位一杯,喝下这杯酒后,我们便是好兄弟。”

四人轰然对饮,士气高张,对石之轩的恐惧一扫而空。

突利掷杯地上,砸成碎片,拍桌道:“我决定不走啦!”

寇仲和徐子陵错愕以对。

突利俯前低声道:“石之轩绝不容我活着返回汗庭的。我们何不来个将计就计,布局杀他。”

三人均是聪明的人,顿时明白突利之计。寇仲和徐子陵只好同意,难道看着突利被石之轩干掉吗?

商量过细节后,寇仲笑道:“如此良宵,有什么有趣的事可以来玩玩的呢?”

徐子陵最清楚他的性格作风,哂道:“坦白点说出来吧!”

寇仲压低声音道:“我想取荣凤祥的狗命,好杀魔门特别是阴癸派的气燄。”

伏骞一呆道:“荣凤祥竟是阴癸派的人?”

寇仲略加解释后,说道:“荣凤祥能继上官龙坐上洛水帮大龙头的位置,定因洛水帮内仍有阴癸派的余孽隐伏其中,这叫换汤不换药。现时魔门明显分作两大派系,分别以石之轩与祝玉妍为首。如能杀死荣凤祥,王世充会乘机把洛水帮置于控制之下,大幅削弱祝玉妍一方的势力,而我们亦可大大出一口鸟气,去!”

伏骞欣然道:“不知是你们的运气好还是荣凤祥的运气差,今晚荣凤祥在曼清院的听留阁地厅大摆筵席,宴请……”转向突利说下去道:“贵方以莫贺儿次设为首的使节团。”

寇仲大喜道:“陵少以为如何?”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我们到青楼除了闹事打架,杀人放火,好像从未曾做过别的事。”

伏骞双目杀机乍闪,沉声道:“首先我们必须摸清楚宴会场地的形势,这方面包在我身上。可汗有什么意见?”

突利断然道:“刺杀荣凤祥是势在必行。最好不要伤及莫贺儿一方的人,否则我会很难向莫贺儿交待。”

寇仲胸有成竹地说道:“可汗放心,我们的目标只是荣老妖一人。”

伏骞猛然起立,笑道:“就让小弟作个小东道,请三位大哥到曼清院听歌喝酒,免致虚度良宵,三位意下如何?”

突利倒抽一口凉气道:“万万不可,这两个小子的青楼霉运,会把我们也连累的。”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只能对视苦笑。

寇仲提议行刺荣凤祥,并非只是逞一时的意气,而是深思熟虑下作出的行动。荣凤祥这辟尘老妖立场暧昧,不断左右逢源的分别跟魔门两大势力勾结,更大体上控制北方的商社,对政治经济的影响力确是非同小可。寇仲若不去掉此人,将来必大吃苦果。不过要在洛阳内杀荣凤祥,等于捋虎须,盖洛水帮乃北方第一大帮,实力雄厚。当日他们能把上官龙赶下台,只因成功揭破他是阴癸妖人的身份,在微妙的形势下一战功成。荣凤祥则经过多年经营,其赌业霸主的形象深入人心,什么谣言对他都难起作用。若非王世充和他面和心不和,兼之寇仲先前曾向王世充揭示出荣凤祥居心叵测,王世充又对他们另有图谋,那他们在成功刺杀荣凤祥后,只有立即有多远逃多远一途。

寇仲、徐子陵和突利从屋脊的斜坡探头出去,遥观对街灯火通明的曼清院。这种境况,他们已是驾轻就熟,感觉是历史不断重复。

寇仲低声道:“我们若不是从大门进入曼清院,兼且不召妓陪酒,该不会触动我们的青楼霉运吧!”

徐子陵苦笑道:“教我怎么答你?”

寇仲用手肘轻撞左边的突利,说道:“你的青楼运当然比我们好,不如由你来计划行动。”

突利皱眉道:“我惯了明刀明枪的决战沙场,虽说擅长突击伏袭,但这种于高手云集,灯光灿然的宴会场合去刺杀其中一人,却并不在行,还是要靠你老哥来动脑筋。”

寇仲向徐子陵道:“陵少有什么好提议?”

徐子陵沉声道:“刺杀不外察情、接近、突袭三大步骤,察情由老伏包办,最后的突袭当然该由我两人操刀,现在只剩下如何接近荣凤祥这个关键。”

突利并没有为徐子陵把刺杀揽到他和寇仲身上而感到被轻视,皆因徐子陵和寇仲联手的默契,已达天衣无缝之境,且天下闻名。

寇仲皱眉苦思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若有离席敬酒那类混乱情况,我们行事起来会方便得多。”

突利出惯这类宴会场合,摇头道:“通常都是由主家在席上向全场敬酒,然后客方代表再作回应,不会像寿宴婚宴般到每席去敬酒答谢。”

风声微闻,换上黑色夜行劲装的伏骞来到徐子陵旁,说道:“不知荣凤祥是否猜到你们不会放过他,不但在院内各主要出入口派人守卫,他身旁还多了两个生面人,观其气度举止,肯定是高手无疑,我们是否仍要冒险?”

寇仲笑道:“王子莫要耍我,只看你这身行头,便知你是第一个不肯临阵退缩。”

伏骞欣然一笑,说道:“幸好漠飞今晚代我出席此宴,故能透过他完全把握刺杀场地的情况。我有两个提议可供三位参考。”

接而把一个图卷展示,上面有宴会场地的形势,包括筵席的位置和门窗所在,虽是简略,足可令人一目了然。

伏骞道:“假若少帅和子陵兄有信心可在几个照面下取荣凤祥的狗命,我们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硬闯宴厅,由我和突利牵制他身旁的高手,少帅则和子陵全力扑杀荣老妖。”

突利道:“何不待他们离开时,我们在街上行刺他呢?”

伏骞道:“我也想过这一招,问题是他乃乘马来的,走时也该策骑而去,到时他的手下紧傍左右前后,只会变成混战的局面。”

寇仲忽然问道:“荣妖女有出席吗?”

伏骞摇头道:“没有,除王世充父子外,洛阳有头有脸的人都到来赴会,包括王世充的心腹郎奉和宋蒙秋。”

徐子陵道:“硬闯突袭是没办法中的办法,非不得已实不宜冒这个险。荣凤祥名列邪道八大高手,魔功深厚,最糟是我们仍未摸清楚他的底子虚实,加上他提高警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个不好,反会为其所乘。伏骞兄另一计又是如何?”

伏骞道:“另一计就是假扮捧托肴馔上席的侍从,谁认出我们就先发制人把他点倒,只要能混进去,可见机行事进行大计。”

寇仲欣然道:“此计最合我的胃口,就这么办。”

徐子陵目光落到摊开在屋脊的图卷上,皱眉道:“荣凤祥和莫贺儿的主桌设在北端,捧菜上席的入口则在南端,由入口至主桌至少是二十步的距离,你以为我们可瞒过正疑神疑鬼的荣老妖吗?”

设宴的地厅位于听留阁的南座,北面的门窗对着寇仲借之以击败上官龙的方园和正中的大水池,但由于有洛水帮的守卫,要从那边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去,是不可能的。就算四人改变面目,由于他们无不体型出众,想乔扮捧菜的侍仆去瞒人只是个笑话。所以伏骞才会有先发制人,见机行事之语。关键在能走到多近才被人发觉。

伏骞道:“我们必须制造一些事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开去,乔扮侍仆一法始有望成功。”

寇仲微笑道:“我想到了!”

曼清院听留阁的气派,因其四座高楼环回连结的结构,确有其他青楼无法模仿的瑰丽景况。由于曼清院属于洛水帮,要在这么一处地方去行刺洛水帮的大龙头,等于要深入虎穴去取虎子,一个不小心露出行藏,将被敌人群起围攻,难以脱身。幸好伏骞乃曼清院的大豪客,惯于在此夜夜笙歌,在今晚的情况下虽不宜亲自出面,仍可通过手下订得在荣凤祥设宴处上层靠北的一个厢房。若从向水池的窗户跃下去,可穿窗越廊的入内向背窗而坐的荣凤祥施展突袭。伏骞的手下依计通知曼清院的管事,如无召唤绝不可派人进来,故伏骞、寇仲得以从容潜进无人的厢房,等待刺杀时刻的来临。

两人透窗下望,见到下层外的半廊走道处共有八名武装大汉把守巡逻,人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均大感头痛,要瞒过八名好手的耳目入内从事刺杀行动,是绝无可能的事。只要荣凤祥略有惊觉,行刺将会失败。幸好他们另有妙计,否则此刻就要打退堂鼓。

伏骞低声道:“现时该上第四道菜,曼清院的贵宾宴共有九道主菜,最好荣凤祥饮饱食醉,那行起刑来方便一些,他死了亦不致成饿死鬼。”

在没有灯火的厢房内,寇仲微笑道:“想不到伏骞兄这么风趣。”目光落到院内的水池上,想起当日在过千人注视下,大发神威于数招内击垮上官龙的往事,心中涌起万丈豪情道:“洛水帮可能命中注定在曼清院的听留阁犯上地忌,否则怎会先后两个帮主都要栽在这里?”

伏骞感觉到寇仲的强大信心,以微笑回报,却没有答话。

寇仲随口问道:“伏骞兄此行除了要找石之轩算账,是否尚有其他目的?”

伏骞道:“尚要顺道一看中原的形势。而目前我们吐谷浑的大患是东突厥的颉利可汗,此人野心极大,手段凶残,极难应付。”

寇仲欣然道:“突利可汗该是王子的一个意外收获哩!”

伏骞的眼睛在从窗外透进来的月色灯光下闪闪生辉,沉声道:“突利若能重返汗庭,将会是东突厥因为分裂由盛转衰的一个关键。突利是东突厥颉利外最有实力的可汗,本身又是所向无敌的统帅,兵精将良。所以无论我要付出怎样大的代价,也要保他安返北域。”

寇仲憬然而悟,明白伏骞为何如此不顾一切的来助他们对付荣凤祥,非只因荣凤祥与石之轩的暧昧关系,更因杀死荣凤祥等于断去石之轩在北方的耳目,令颉利一方难以掌握突利返汗庭的行踪。

伏骞沉声道:“颉利在北方并非全无敌手,西突厥固与他们相持不下,在他北方的敕勒诸部,其中的薛延陀、回纥两大部落亦日渐强盛,现在表面上虽是年年向颉利进贡,可是颉利贪得无餍,不断苛索,只要东突厥内部不稳,这两个部落定会起兵叛变。所以我非常同意少帅的分析,无论用任何手段,颉利都要千方百计不让突利活生生的回去,皆因事关整个东突厥盛衰的大问题。”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原来我和陵少竟卷进这么重要的域外大斗争中去。”忍不住又问道:“你们吐谷浑不是在西疆雍州、梁州外的青海一带吗?与东突厥至少隔了一个西突厥,为何对东突厥仍如此顾忌?”

伏骞道:“从长远来说,是怕东西突厥统一在颉利之下,短线来说,是怕颉利通过你们汉人西北的领土直接攻击我们,那便全无隔阂。”顿了顿后,微笑续道:“坦白说,只要你们汉人强大起来,可成为我们的屏障,我将无须发动干戈,否则我们须主动出击,向中原扩展,夺取武威、张掖、敦煌那类边塞重镇,以对抗突厥的精骑。所以我必须亲自来中原一趟,以定未来国策。我你间能否相安无事,要瞧你们了!”

此时突利雄壮的声音在下层响起,两人连忙戴起头罩,把面目完全掩盖,只露出一对眼睛,凝神蓄势静待。

突利进入听留阁南厅的时间,是经过精心计算的,不但出现得突如其来,且在狂歌热舞之中,第五道菜上席之前。此时酒筵中气氛被推至最高峰,打扮得像彩蝶的十八名歌舞伎以轻盈优美的姿态,踩着舞步像一片彩云般从大门退走之际,突利倏然现身大门处,背负伏鹰枪雄姿英发的气魄,立即吸引厅内过百宾客的目光。美伎分从他左右离开,守门的洛水帮好手为他气势所慑,又见他是突利可汗,竟不敢拦阻。

偌大的厅堂,共设十八席,每席约十人,圆桌子分布在四边,露出中心广阔的空间,作歌舞的场地。荣凤祥和莫贺儿所在的主席,设在对正大门的北边,离入口处约三十步的距离。

突利仰天发出一阵长笑,朗声道:“荣老板请恕突利不请自来,皆因闻知次设在此,既急于见面,更要来凑个热闹。”

荣凤祥顿时露出警觉戒备的神色,莫贺儿则大感意外的倏地起立,喜道:“可汗何时来的呢?”

莫贺儿只是中等身材,年纪在二十六、七间,却长得非常粗壮,国字口脸,生满铁针般却修剪整齐的短髯,延接鬓边,深目高鼻,双眼闪闪有神,颇有霸气。随他来赴会的四名下属亦从左右两席处起立致敬,益显突利尊贵的身份。

荣凤祥起立施礼,表现出主家的风度,呵呵笑道:“可汗大驾光临,荣凤祥欢迎还来不及,罚的该是我才对。”

突利环目一扫,厅上大半宾客均曾见过,王世充的心腹将领郎奉和宋蒙秋坐在主席,碰上突利的锋锐眼神,勉强露出笑容,抱拳作礼。

突利以微笑回报,注意力却落在另两人身上。这两人分别坐于荣凤祥左右两席,座位的角度可监视南北两边门窗,他们接触到突利的目光,立射出凌厉神色,显示他们不单知道突利是来者不善,更在提聚功力,以应付任何突变。突利可百分百肯定他们乃魔门中人,皆因他们均和荣凤祥般,从两眼透出与别人不同的邪门味儿。

此时捧汤的仆役鱼贯入厅,突利耳际传来徐子陵的声音道:“老朋友!是时候了!”

突利登时脊骨猛挺,一拍背上伏鹰枪,大步踏前,朝主席逼去,摇头叹道:“荣老板真懂得装蒜,你根本早晓得本汗何时来洛阳,却装作不知,确是该罚。”

本在交头接耳的宾客顿时静止下来,变得鸦雀无声,只有上菜侍役的足音,在厅内响起。谁都看出突利不只是来凑兴那么简单。莫贺儿愕然盯紧突利,射出询问的神色。

荣凤祥双目神光剧大盛,皱眉道:“可汗这番说话是什么意思?”

包括那两名该是魔门老君观的高手在内,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到突利身上,茫不知由徐子陵扮成的侍役,正步进南厅。

徐子陵以寇仲的丑汉面具掩盖英俊的脸庞,出其不意点倒一名侍仆后,把他挟到僻静处换上他的装束,趁膳房内人人忙得天昏地暗的一刻,瞒天过海的混在捧菜的队伍中捧起一盘滚热的羹汤上席。他并不是胡乱的挑人,被他李代桃僵的侍仆不但长得最高,侍候的更是荣凤祥所坐的主家席,只要突利能把荣凤祥方面的人全部心神吸引过去,纵有其他人发觉侍仆群中突然换过另一个人,亦不会骤然生疑。

徐子陵低垂头,装出谦卑得不敢看人的尊敬模样,入门后避开厅心,靠着酒席绕往主家席。他把功力尽量收敛,脚步虚浮,如有人留意察看,也会以为他不懂武技,不会防范。

为掩护徐子陵的真正刺客,突利忽然微增步速,这速度的增加微仅可察,非是高手绝难有所感觉。荣凤祥当然是高手,且突利正针对他而来,顿生感应,横移少许,离开座位,又往后稍退,眼神转厉,冷喝道:“可汗尚未答我?”

突利暗中计算徐子陵到达攻击位置的时间,倏地立定,笑道:“荣老板可敢先答本汗一个问题?”

此时他离荣凤祥尚有十多步的距离,又隔着桌子和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宾客,兼之仍未亮出动武的兵器,对荣凤祥并没有燃眉的威胁,但那两名分坐左右两席的老君观高手,已离座而起,晃身掠往荣凤祥背后。厅内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出突利是来向荣凤祥寻衅,气氛立即充满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味儿。

莫贺儿最是尴尬,他深悉突利霸道勇悍的作风,要对付一个人时,天王老子都阻止不了。主家席的其他宾客无不是老江湖,又或是身家丰厚的大商家,谁不怕殃及池鱼,纷纷离席移往一旁,形势顿见混乱。厅内不乏洛水帮堂主级的首领人物,十多人同时起立,手按兵器,只待荣凤祥一句说话下来,动手围攻大敌。

荣凤祥哈哈笑道:“可汗此言可笑之极,有什么问题我荣凤祥是不敢答的?”

退往一旁的郎奉环目四顾,在找不到寇仲和徐子陵的影踪后,插嘴道:“万事可以商量,可汗若和荣老板有什么过节,只要请出主上,必可解决。”

坐于主席右方下首第三席的邢漠飞,依伏骞的吩咐保持低调,只学其他大部分宾客般仍坐在席内,静观变化。徐子陵此刻已来到郎奉和宋蒙秋身后,躲在那里,暗提功力。只要略一闪移,立即可进入攻击的最佳位置。厅内形势看似混乱,事实上却是两阵相对,壁垒分明。

荣凤祥在己方两大高手左右护翼下,傲立在主家席和进入方园北门之间的位置,主家席的宾客均退往左右两旁,让双方可遥相对峙,中间只隔一桌酒席。

洛水帮的其他头领,无不离开席位,虽未涌往立在厅心的突利,均进入随时可抢出来拦截突利向荣凤祥发动攻击的位置。把守大门的七、八名洛水帮好手,从大门外奔进来,怒目瞪视突利雄伟的背影,作好作战的准备。守卫北门的手下本要进厅护驾,却被荣凤祥打出手势,仍然留守在北门外的半廊,防止有人从后施袭。除此之外是十多名上菜的侍仆,人人进退不得,只好呆然站着,其中又只徐子陵这假扮的侍仆仍手捧热汤。

突利装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不住拿眼睛打量荣凤祥后侧的左右两名魔门高手,口中却道:“荣老板果然豪气,那就告诉本汗,荣老板与‘邪王’石之轩究竟是什么关系?”

厅内绝大部分人显然从未听过石之轩之名,大感错愕。

荣凤祥双目眯了起来,好半晌后,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从未听过石之轩这个名字,可汗何出此言?”

突利的反应更大出其他人意料之外,耸肩笑道:“既然如此,当是一场误会,请恕本汗无礼闯席。”就那么一个转身,似欲离开。

荣凤祥厉喝道:“且慢!”

徐子陵暗运体内正反真气,闪电切入突利和荣凤祥间去,与后者只隔一张摆满盅碗肴馔的桌子,在上至堂主,下至守卫的洛水帮众从突然警觉中纷纷惊呼怒喝扑过来的混乱形势下,手上热汤早化成两股火辣辣的水柱,向荣凤祥后侧的两名老君观的护驾高手激冲而去,其去势之劲与笼罩范围之广,除非对方内劲更胜徐子陵,兼有方法封挡这种没有固定形态,无孔不入的“奇门暗器”,否则只有横移上跳,又或躲往台下几种闪避途径。

徐子陵同时飞起一脚,足尖点在桌沿处,送入螺旋气劲,整张大圆桌像活过来般,连着桌面的东西一起旋转,由慢至快地朝荣凤祥三人有如一个平放的车轮般切去,配合两股激射的水柱,令对方完全处于措手不及的被动劣势。突利此时掣出伏鹰枪,旋身斜飞,把“龙卷枪法”展至极限,带起万千枪影,越过徐子陵上方,凌空往荣凤祥投去。

就在突利来到头顶之际,徐子陵大喝一声“临”,先以不动根本印凝聚功力,接而化为大金刚轮印,然后双拳疾击,顿时狂飙涌起,两股气柱在离荣凤祥胸口三尺许处时合而为一,像有实质的铁柱般以雷霆万钧之势捣向敌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刹那间荣凤祥和两名护驾高手,在徐子陵和突利天衣无缝的刺杀行动下,大堂内虽满布洛水帮的人,仍要陷身于求救无门的局面里。

荣凤祥发觉左右两人均往横躲闪开去,接着“真言”贯耳而入,震动他所有经脉,竟是胆颤心惊,虚荡难受,使他难以及时跃起,以迎战突利,同时避过徐子陵的凌厉攻势。错失良机下,突利的伏鹰枪和徐子陵的隔空拳,已铺天盖地的攻来,还有切腹而至的大圆桌。忽然间,荣凤祥变成独力求生的孤军,除了倚靠自己外,再无任何人能加以援手。

荣凤祥当然不会任由宰割,只要他能争取少许时间,己方的人便可蜂拥而来,展开反击。立即猛喝一声,往后飞退。由于被从左右射过的水柱影响,完全限制他逃避的路线,所以纵使他非常不情愿,仍只有往后直线飞退,“砰”的一声破窗而出,落往与南厅连接的半廊处。

守在外面的洛水帮好手从左右两方赶来应援,但被水箭所阻,仍要慢上一线,才可及时截得如影附形追杀而至的突利和徐子陵。生与死只是一线之隔。

“砰!”荣凤祥两袖挥打,硬挨了徐子陵的拳风,浑体剧颤,却借势加速飞出,堪堪避过突利的伏鹰枪。

“轰!”圆桌破壁而出,将两名洛水帮好手撞得骨折肉裂,惨呼堕地,突利已落在桌上,枪芒暴涨,登时再有两人应枪抛跌,威势惊人。

徐子陵亦来至半廊处,暗捏宝瓶印,连续发出十多道拳劲,硬生生把涌来援手的人逼得留在厅内,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概。

荣凤祥此际正落在北园廊外的草坪上,踏地时一个踉跄,步履不稳,见到两人并不乘势追击,只是牵制己方援兵,心知不妙,劲气迎头罩至。骇然上望,寇仲的井中月像闪电般迎头劈来,庞大凌厉的刀气把他完全笼罩,产生寸步难移的可怕感觉。荣凤祥无奈下,急运全身功力,两袖上扬,拂往井中月。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杀气从右侧涌来,狂猛如怒涛惊浪的致命拳风,像一堵墙般无情压至。荣凤祥骇然瞧去,只见另一个以黑布罩脸的人像从虚无冥府中走到现实世界的勾魂使者般,正欺身攻至。他知道自己因心神全被寇仲惊天动地的一刀所慑,竟忽略了另有一名大敌,若刚才不稍作犹疑,全力逃命,说不定能避过此劫,但现已是悔之不及。

“砰!”寇仲重重一刀痛劈在荣凤祥双袖上,又借力往后翻飞,好助徐子陵和突利阻截追兵。荣凤祥应刀喷出一口鲜血,步履踉跄,伏骞和他错身而过。凄厉的惨叫声下,荣凤祥整个人似若不受控制,骤失平衡的陀螺那样转跌开去,眼耳口鼻全渗涌鲜血,滚跌地上。

伏骞一声呼啸,三位战友应声飞退而来,与他会合后头也不回依预先定好的路线迅速撤离,成功逃去。

从钟楼高处望去,浓烟火屑冲天而起。

寇仲冷笑道:“就算把整个东都烧掉,荣老妖都不会复活过来。烧掉的又只是王世充给我们栖身的房子。真奇怪!王世充为何仍不采取干涉行动呢?”

徐子陵默默凝视被寒风吹得逐渐稀散的黑烟,没有答话。

突利笑道:“亏你们会想到躲到钟楼上来,似明实暗,又可监察洛水天街的广阔地区。”

一队二十多人的洛水帮众,匆匆经过天津桥,像要赶到什么地方去的样儿。

寇仲沉声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突利答道:“待伏骞老哥探听清楚形势后,再作决定仍不嫌迟,荣老妖之死,当会使祝妖妇阵脚大乱,不知所措。”

徐子陵忽然道:“看到刚才那队洛水帮的骑士,你们有什么感觉?”

寇仲一呆道:“经你提起我便感到大有疑窦,他们不但没有丝毫垂头丧气的神情,还队形整齐,士气昂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突利低呼道:“不用猜了!伏骞来了。”

伏骞仍以黑布罩头,身穿夜行劲服,从横巷窜出,绕房过舍后才逼近钟楼,又故意过钟楼不入,好一会儿再次出现钟楼之下,直掠而上。

三人知他是为怕被人跟踪,故而采取这么迂回的路线,心中涌起不祥的感觉。

伏骞来到钟楼上,扯去头罩,苦笑道:“三位是否觉得荣凤祥过分窝囊呢?”

寇仲一震道:“那个难道不是荣老妖吗?”

伏骞坐下来,挨着支撑铜钟的铁柱架,摇头叹道:“我不知道是否有真正的荣凤祥,事实上是另一个荣凤祥又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他女儿的陪同下,去向王世充兴问罪之师,而洛水帮的人则倾巢而出,四处找寻我们。”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杀的只是可风乔扮的荣凤祥,而非辟尘扮的荣凤祥,当时我已微感有异,但问题是因他两人魔功同源,眼神均有相似的地方,加上我当时没时间深究,误中副车而不知。”

寇仲恨得牙痒痒的,但已错恨难返。

突利颓然挨贴外墙滑坐,苦恼道:“现在该怎么办呢?说不定会牵累莫贺儿和他的随员。”

伏骞道:“这个可汗放心,莫贺儿代表的是颉利,任荣老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他。反是可汗你绝不能在洛阳露面。”

突利一呆道:“难道少帅和子陵能露面吗?”

伏骞道:“就算对方明知他们有份参与,他们都可来个一概不认,加上王世充定要维护他们,应该可以过关。”

寇仲冷然道:“不如我们闯进荣府,再和荣老妖火拼一场,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徐子陵道:“这只是匹夫之勇。上兵伐谋,我们现在是宜静不宜动,再看看风头火势,始决定怎样把荣老妖干掉。”

伏骞点头同意道:“现时荣府虚实难测,我们不应冒这个险,幸好敌人不知我有份参与此事,兼之对我又顾忌甚深,所以可汗可到我处暂避风头。少帅和子陵则可公然露面,以测试敌人的反应,不过你们三人以后绝不能被发觉走在一起。”

寇仲见两人并不反对,只好同意。

伏骞向突利递上遮脸头罩,笑道:“小弟尚未有时间坐下来研究对大家都有利的未来计划哩!”

寇仲掏出那个勾鼻络腮的面具,淡淡地说道:“可汗亦可公然露面,不过是另一张脸吧!”

伏骞和突利离开后,寇仲忿然道:“这回我们真是棋差一招,弄到现在不上不下的,气死人了!”

徐子陵心平气和道:“有得必有失,至少宰掉可风,对老君观的实力亦造成严重的打击,辟尘会很难找另一个人来乔扮他。唉!也轮不到我们不服气,他两个无论声音、外貌、神态都那么维妙维肖的。”

寇仲低呼道:“又有人来了!”

一道黑影从屋檐一泻而下,迅速接近,赫然是太子王玄应。两人记起曾把他携到这里来,难怪他朝钟楼寻至。寇仲沉下脸去。

王玄应翻入钟楼,半蹲着地,喜道:“果然在这里找到两位大哥。”

寇仲恨恨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王玄应何曾被人如此当面指责,色变道:“少帅何出此言?”

寇仲冷笑道:“若不是太子把我们落脚的地点泄露给荣老妖,他怎能四处通知我们的敌人,让他们排队般逐一寻上门来?”

王玄应一呆道:“竟有此事?难怪少帅误会,但我可指天立誓,消息确不是从我处泄漏出去。我王玄应再怎么蠢,亦知出卖你们对我大郑是有害无益的。”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互望,他们虽对王玄应全无好感,仍感觉到他不像说谎。消息究竟是怎样泄出去呢?荣凤祥又为何要四处散播?

王玄应苦笑道:“不过我们这回真给你们害苦了,父皇也不知怎么向暴跳如雷的荣凤祥交代,你们若真的杀了他,事情反易办。”

徐子陵叹道:“我们是真的杀了他,只不过这荣凤祥是由可风扮的。”

王玄应愕然道:“可风?”

寇仲生气地说道:“真不明白你们父子在打什么主意?我一片好心的通知你们荣凤祥就是老君观的辟尘妖道,但你们却置若罔闻,任由他继续横行,告诉我这是什么娘的道理?”

王玄应苦笑道:“还好说哩!我们得到少帅的警告后,立即派大军把荣府重重围困,我和父皇亲率高手入荣府找荣凤祥晦气,岂知他全不反抗,任由我们验他的面容,证明了他非是由别人假扮的,我们还以为是中了少帅的离间计呢。”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这么说,该是有一真两假三个荣凤祥,辟尘老妖确是奸猾。”

徐子陵问道:“根据太子听来的,曼清院究竟发生什么事?”

王玄应道:“当时郎奉和宋蒙秋都在场,扑出南厅时,荣凤祥已给他的人抬走,还以为他非死也伤重垂危,怎知转个照面他又没事人似的,原来重伤的是另一个荣凤祥。”

寇仲道:“圣上他老人家有什么话说?”

王玄应道:“父皇认为你们该躲起来,待明晚把可汗送走后,你们才可现身,就算要对付荣凤祥,以后有得是机会,并不用急在一时。”

寇仲皱眉道:“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吹风饮露到明天黄昏,眼前可躲到哪里去?”

王玄应不答反问道:“可汗是否去见莫贺儿呢?”

徐子陵怕寇仲一时口快泄出与伏骞的关系,代答道:“他只是到附近留下与莫贺儿通讯的暗记,快回来了!”

王玄应说出一个地址,说道:“这地方只有我和爹两人晓得,只要你们没被跟踪,躲上一两天该没问题。我走啦!两位保重,明晚我们会安排人来接可汗。”

王玄应去后,寇仲冷哼道:“这小子在说谎。”

徐子陵点头同意道:“王玄应一直不喜欢我们,刚才却耐着性子解释,和他一向的性格脾气截然有异,但他为何要害我们?”

寇仲皱眉苦思,接着剧震道:“!王世充肯定和阴癸派结成联盟,对这老狐狸来说,襄阳比之我的少帅军更为重要,所以他明知荣凤祥是辟尘扮的,亦如此放纵他。”

徐子陵点头道:“你这猜测不无道理,假若真是如此,我们在可汗明天黄昏离开前,该仍是安全的。”

寇仲狠狠道:“这是王世充唯一容忍荣老妖的理由,愈想下去愈觉得这个猜估八、九不离十。哪来这么多真假荣凤祥,以王世充的精明老练,只看没法装扮的眼神便知荣老妖有否掉包,所以王玄应这小子肯定在骗我们,唉!”

徐子陵摇头叹道:“这叫有所求必有所失,你要助人家去守洛阳,人家不但不领情,还要把你出卖。事已至此,有什么好说的,快想想该如何应付未来吧!”

寇仲苦笑道:“若不是要设计对付石之轩,现在我们最佳选择是立刻远离洛阳。你不妨也来告诉我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徐子陵道:“事关重大,我们理该去通知可汗和王子一声,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祝妖妇应尚未赶至,要打要逃,仍有时间。”

寇仲断然道:“不如让我们分头行事,你负责通知两位兄弟,我则探清楚敌人虚实,如何?”

徐子陵皱眉道:“你想到荣府还是皇宫去呢?”

寇仲道:“现在仍未决定,不要担心,我有应付任何情况的把握。”

两人约定不同情况下联络的手法和碰头的地方后,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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