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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鸿门宴

君为客 洬忱 4329 2024-11-12 10:31:40

稷州向来安定,大多时候龛季营里都没什么大事儿,但日常练兵可不能落下。

到了夏至日,营内热得如同罩了层笼盖,蒸得人汗流不止。

龛季营里可分作三军,宋诀陵手下的兵最好认,一个个学着他们那鼎州来的将军光着膀子,一点儿也不知害臊。

宋诀陵刚来营里那会儿,他手下的士卒都不大服他——一个从前只知留连秦楼楚馆,整日嬉皮笑脸,艳名还远播十六州的浪荡子懂个屁?他除了生得高些,脸俊些,也没什么了。

他们原是这么想的。

后来他们一个个被宋诀陵刚来时那张冷脸给唬住了——那真是一点儿好脸色都没有,冷得跟雪融天似的。

不过虚张声势谁不会呢?还是得看本事儿。

可那缱都来的宋二爷,手上那力道,那剑术,那骑射,单拎出来皆是上乘,根本就没有可以让他们挑剔的地方。

更何况那二爷处久了,那是真重义气,心里也像是有一把戒尺似的,在军营里既不讲浑话也不摆阔气,与将士们同寝同食。

后来他们便死心塌地跟着他了——宋诀陵赏他们一抹笑,都能令他们整日乐得飘飘然。

不过这些时日皆是宋诀陵副将栾汜在帮他打理军营事务,他人不知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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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诀陵在熹文城最好的酒楼内摆好了宴,托人请来了那占山为王的余国县令梁尘。

梁尘本就是余国一位承了祖荫的贵胄,从前当纨绔,今朝当昏官,在这熹文城里舒舒坦坦地住着,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事儿。

那人在魏住久了,对宋诀陵也略有耳闻。

他听闻宋诀陵被派来稷州后便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见这宋二爷一面——毕竟都是纨绔,总有相通之处,况且多结识些有权有势的魏人,他这官位也坐得更稳些。

谁知一觉起来他竟撞了大运,那宋诀陵的请帖已送到他府里来了。

“呔!一群夯货!有这等好事也不知早些唤醒我!”梁尘展开手让下人伺候他穿衣,“我若误了这宴,回来便拿鞭子抽死你们!”

他洗漱净面了许久,直至那张小白脸被搓出了几分血色,这才挪着那因宿醉而有些虚软的脚上了马车。

他来到酒家时,以将至未时,但宋诀陵还在席上坐着,见他来也不作揖,只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这流氓习气可真真得梁尘的心——他就怕宋诀陵是个喜摆阔气,还讲究繁琐礼节的世家子弟。

“梁大人,快些坐!”宋诀陵撇嘴笑着,虽不停地招呼店小二做这做那,自己却始终没站起身来迎客。

落拓不羁,野调无腔。

好!

梁尘欣喜地落了座,还没把那椅子坐热,宋诀陵已将一坛美酒摆上了桌。那封酒的布一揭开,满屋皆浮起了浓烈的酒香。

梁尘如虎狼般盯着宋诀陵给他斟的酒——他才没心思琢磨宋诀陵是如何知道他爱酒的呢!

“宋将军!”那梁尘咽了咽唾沫,眼睛不住地往那酒上瞟,“您初来乍到的,我没能来迎您,心里有愧啊!”

“嗐!我今个儿来这熹文城,为的是与梁大人您吃酒,何必扯些什么迎不迎的!”宋诀陵将酒杯往梁尘面前推了一推,“稷州这弹丸之地除了梁大人,只剩了些腌臜泼才!哪还有人配陪我?”

那梁尘受宠若惊,连连称是。

这月内,宋诀陵一挑着闲日就拉梁尘出来吃酒吃茶,那一坛坛美酒清茶灌晕了那有几分精明的县令,没多少时日二人已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一日,梁尘忽隐秘地向宋诀陵说道:

“落珩,问你个事儿!”

“尽管说。”

“你……常在那龛季营里呆着……”那梁尘嘿嘿一笑,“没少见那季侯爷罢?”

“喔!他啊?常见!”宋诀陵喝了口酒,“怎么,看上了?”

“欸!你别提还真是!”梁尘抿了抿唇,“前几日见着了!他着素裳来熹文城布粥……那身段!嗬!果真是美人自皮到骨,连心都是美的!”

“是了,我也瞧见了!就那般盯着,心里头都痒得很了!”席间一没有眼力见的纨绔咂嘴道。

那人眼一转,发现梁尘正瞪着他,只得慌忙改了口,“不过他不是我这混球能碰的,怎么都得是梁大人这种……”

梁尘闻言这才笑了。

“美?我倒没有龙阳之癖,瞧不出来他的美。不过听着你说,那滋味儿恐怕和我瞧见花魁之感别无二致。”宋诀陵动筷挑着菜,顺嘴道,“但……只是瞧着,梁兄便满意了?总得尝一尝才能食髓知味罢?不然我给你安排安排?”

宋诀陵之言正中他下怀,梁尘将宋诀陵的肩一揽,欢喜道:

“落珩,知兄莫若你啊!可是……那美人他若是不从……”

“梁兄,你这么大个人儿,不该不懂罢?听闻余国楼里卖的药可烈了……”宋诀陵抬眸瞧他,卧蚕尽处是那上翘的眼尾,一双丹凤眼笑得凛然中带了点邪气。

要不是宋诀陵生得过于高大,不然梁尘又得心猿意马。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季徯秩身形修长,本就不是柔弱身段,虽比不上宋诀陵,却也比梁尘高上几分。

所以,说到底还是因季徯秩那脸过于蛊人心。

席间一群余国的纨绔讥笑起来,举杯祝梁尘事成,宋诀陵轻抬杯,笑着饮下了酒。

两日后,梁尘照旧与宋诀陵在厢房里吃酒,但还没饮至半醉,便有二人推门进来搅了他的兴子。

“哪个戆头戆脑的奴才,我……”梁尘刚要骂骂咧咧地拿鞭抽人,谁知却愣住了。

一人瞧着姿容如仙,一人瞧着面容如玉——这是季徯秩与喻戟。

那梁尘眼睛都看直了。

他知道宋诀陵办事快,但谁知他一下便将那笑面玉公子喻戟也一道请了来。

“梁大人。”季徯秩笑道,“我们可否落座?”

“快……快些请!”那梁尘似是醉在季徯秩那清然嗓音中般,赶忙收拾桌上那些喝完的酒罐,又唤小二过来添菜添筷。

不过他心里又不由得升腾起了些埋怨之意,小声同宋诀陵道:

“落珩,你也真是!也不提前知会我声……那药!我可还没备好呢!”

“没事儿。”宋诀陵淡定地瞧着季徯秩笑了笑,低声向梁尘道,“我有。”

梁尘这才舒眉,畅快笑了起来。

那季徯秩坐在梁尘对面,吃酒豪气得很,喉结滚动,那清酒便缓缓入了腹,还有嘴角漏出的一行酒顺着玉肌滑到了颈上。

梁尘瞧着他,一口酒闷在嘴里忘了咽,烧得他嘴疼心颤。

他又见自己那几个色胆包天的近卫站在一旁也红着耳根瞧,登时怒不可遏,把他们一股脑全轰出去了。

宋诀陵眼里盛满了不浓不淡的情绪,给季徯秩递了条帕子。

谁知季徯秩不仅用那帕小心拭去了身上酒痕,面上笑意还更浓了。宋诀陵不喜他那副得胜般的表情,便垂下眸来。

“二爷心细,不像我,一介粗人,总忘携帕。”

“整日在秦楼楚馆里躺着,总得学那么两招,不然可讨不得姑娘家欢心。”宋诀陵靠着椅背,翘着腿。

“二爷整日寻花问柳,懂的虽多,倒不如梁大人好。”季徯秩朝梁尘笑着点了点头,“大人瞧着便是个专一的好人儿。若我是女子,指不定便从了梁大人呢!”

季徯秩这么一夸让梁尘心里虚的很——他可是青楼常客!

不过方才见宋诀陵与季徯秩相处和睦的嫉妒心气也被他一席话拂散了。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瞥见了一旁候着的下人,忧心一会儿他们举止有失偏颇,令他失了面子,便将那些仆从也挥手遣走了。

“其实罢……季侯爷……”梁尘佯装从容,用指腹摩挲着杯口,道,“男子之间也有乐子可寻。”

“那是自然!”季徯秩笑道,“耍刀枪,弄□□,相搏相斗可不有趣?梁大人想同我比试比试么?”

梁尘一听有些急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种见血的……不是……也不一定不见血……”

“哦?”在一旁安静许久的喻戟那笑僵了一僵,但仍死撑着开了口,“那是如何?”

梁尘瞧不出来,但季徯秩可知道,喻戟现在恨不得一棒子打死这色胚呢!

“就是玩……玩……下棋嘛。”见那二人齐刷刷抬眸瞧他,像是要寻出下棋下得见血的法子,梁尘那脸涨得通红,拿手肘撞撞宋诀陵,低声道,“落珩,药,药,药!”

宋诀陵不紧不慢地在袖袋里翻了一阵子,急得梁尘冷汗直流。可那梁尘等了好一会儿,那宋诀陵却将手一摊,道:

“梁兄,对不住啊!那药我许是忘府里了。”宋诀陵轻声应了句。

这么些日子,梁尘是真把宋诀陵当了兄弟——他虽窝囊,但还有几分没用的义气,他再急也不能将气撒在兄弟身上不是?

梁尘只得将脑袋耷拉下来,兴致缺缺。

宋诀陵应完后,忽又扬起声来,解围道:

“沙场之上,刀光剑影不绝,车马乱横,血跟泼水似的。然棋局上亦有车仰马翻之际,如何能不见血?”

“原来是这个道理……梁大人属实有才。”季徯秩道。

嗬!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是宋诀陵的功劳,季徯秩却把高帽往他梁尘头上戴,也就宋诀陵不恼!

梁尘听那番话,嘴已快咧到了耳根。

“梁大人,这棋我们日后再挑个日子下。”季徯秩拿手支着脸,笑道,“再跟您商量件事儿呗。”

“侯爷请说!”梁尘见季徯秩言他们还能再聚,便又提起了兴致。

“这熹文城……”季徯秩直直盯着他,笑道,“您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梁尘那眼睛倏然瞪大,立马正色起来,警惕道:

“侯爷,您知道的罢?如今这熹文城里住的大半都是余国人……况且当年那事儿余国也出了份力。今个儿你们如今这般急着撤人是不是有些……得鱼忘筌了?”

季徯秩眼一弯,不疾不徐,道:

“梁大人,撤人倒是不急。不过您也知道的罢?魏乃寸土寸金的宝地,贵国白白占了熹文城那么多年,难道不该付付租金?”

梁尘刚想插话,谁知季徯秩那嘴伶俐得很,还不等他思考出个应对之法,便又速速接道:

“可是谈钱多俗呐!听闻贵国盛产铁石,不如就付铁罢?您看如何?”

梁尘直眉楞眼,心里恨道:

“这崽子,明知道如今各国都在打仗,我余国正想凭那铁在三国之间大捞一笔……他若真从这拿走了铁,再向魏皇帝谎称是从余国买来的,抬抬价,可不是能赚个盆满钵满?!”

这下梁大人可决计不敢再于宋诀陵他们面前吹嘘什么美人自骨到皮都是美的——季徯秩这心黑得滴血呢!

他拿帕子抹了抹额前汗,结巴道:

“侯爷,您……这跟我说也没用,您也知道我就是余国一县官呐!”

季徯秩笑意褪去,将玉杯“砰”地往桌上一砸,厉声道:

“什么县官?梁大人!我没听清!这魏的地盘,哪来的余国县官?”

季徯秩眸光一冷,又用掌狠狠拍了一下桌面,又是“砰“的一声。

“梁尘你好大的胆子,竟想占山为王,画魏为余,掀起两国之战?!”

梁尘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如何是好,就差哭着求饶了,只得颤颤巍巍道:

“侯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对于还铁一事……小人……小人是真的无能为力!您不如去见见我朝天子,再好好商谈此事儿,成……成么?”

季徯秩身子一软,倚靠在椅背上,俨然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样,眉蹙了蹙,柔声道:

“哎呀,说是这么说……我可是听闻魏人到余国京城去,一路上所需的令牌可难得咯!没有一年功夫,那令牌呀,怕是拿不到啊!”

梁尘咽了口唾沫,寻思着发发慈悲将手中令牌给了那侯爷,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犹豫了半晌,他才小声道:

“反正我不拦您过我这关,剩下的路你……您便自己想办法罢,我也是无能为力。”

宋诀陵坐在梁尘身侧,用右手几指环着一酒杯,在那儿轻轻吹着那酒的热气。他将左手按在剑上,腰间倏然发出“铿”地一声响——那是剑出窍的声音。

梁尘惊了一惊,道:

“落、落珩,你这是做甚?!”

“没事儿,这几日光顾着吃酒了,少去军营里头,突然想起剑出鞘之音,想来觉着怪好听的,就弄来听听声罢。”

梁尘实在不知宋诀陵瞧上去人模人样的,不知还有多少怪癖。

余魂未定,那瞧着温润如玉的喻戟又笑了起来,自怀中取出一纸,道:

“听闻梁大人不仅在余国东疆吃空饷吃得很欢,就连送往魏的佳宝也敢乱扣?”

“什……什么?你血口喷人!”那梁尘见自己被栽赃霎时怒不可遏,就差跳起来了,那喻戟却在对面拿剑往他膝上一竖,压住了他的腿。

梁尘方想叫身旁近侍前来,将喻戟和季徯秩俩人给他捆下去,却发现厢房内除了他们四人,其他人全被他赶出去了——色令智昏啊!

喻戟将长指放在薄唇前作噤声状,缓声道:

“安静点罢!可别乱说话。”

“我们也相信大人您什么也没做呀!不过这私扣贡品可是件大事儿!谁想要到嘴边的珍馐却生翅飞了呢?我们没有余国令牌,虽不能将这事传到余王那儿,但传到魏王那儿总行罢?”季徯秩用玉指往梁尘肩上点了点,又拿剑鞘往他后颈上轻轻划了划,“到时候为了魏余同好,还不知余王要护着谁呢!您说对不对啊,梁大人?”

梁尘脸色难看得紧,那手肘轻轻撞了撞宋诀陵,向他求助,哪知宋诀陵却眦笑道:

“梁兄,恐怕我剑还没抽出来,你脑袋便先落地咯!咱们还是别冒这个险罢?”

那余国有名的纨绔哪里见过这般世面,霎时涕泗滂沱,向对面二人哭道:

“小人错……错咯!二位大人绕我一命。那通行令牌,小人有,小人有!执此令便没有人敢拦着您的车马……一会儿小人便让人去取!”

季徯秩压他肩的手重了重,嘴角勾着,道:

“嗯……一会儿?”

“现在……现在还不行么!”那梁尘已是欲哭无泪,喊道,“来人啊!把我那煊蛇令拿……拿来!”

那些下人急匆匆策马回府,很快便将那令送来了。推开厢房门的时候,屋里头四人仍旧吃着酒,只是他们那梁大人接过令牌的时候,手都在抖。

那些下人先前被他们主子骂狠了,如今长了记性,哪敢再多瞧,只当他是吃酒有些醉了,赶忙退下去了。

那季徯秩从那绝望之人手上接过了令牌,起身要走,临走时还朝梁尘笑了笑,道:

“梁大人方才有句话说得不对。”

“什么?”

“您仔细数数,这可有三位大人啊!您糊涂了!”

那梁尘惊恐地望了望,就怕从哪又钻出个人来,可仔细瞧了瞧这屋子里除了季、喻二人与他和宋诀陵便不再有其他人了。

谁知宋诀陵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跟着那二人出去了。

“后会有期,梁兄!”

梁尘生平这才有了真拿鞭子抽死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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