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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瑕玉碎

君为客 洬忱 3968 2024-11-12 10:31:40

魏·平州

燕绥淮不知道自己是气得昏了头,还是在借愤恨侵城占地满足私欲,渐渐地他连自己在做什么都变得模糊起来了。

不知道了,都不知道了。

他瞧着身下那难得一见泪眼的人儿,又动了妄念。

“如果能把那人揉进身子里边毁掉就该有多好。”他这么想着,像是被恶鬼附身般。

明明区区那几坛酒根本灌不醉他,可他却骗自己说他醉了,于是肆无忌惮地发着狂过了一夜。

神志清明起来时,天已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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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清明时节晨雨多,那雨估摸着一时半会停不了。

雨将暖春风染上了一层凉凉寒气,那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拥在人的肌肤上,冻得二人皆起了些鸡皮疙瘩。

屋内衣衫不整的两人,一人面色至寒,惨白的脸儿上堆满了愠色;一人笑带讥讽,如若青峰上头点了几抹乌云,暴雨将倾模样。

二人一夜无眠,燕绥淮不过停了动作不久,此时正与徐云承比肩而躺。薄而稍透出些肉色的银云纹里衣不知何时已从徐云承的肩头滑落,布于他肩颈的暧昧红痕将昨夜光景委婉托出。

一切发生得太快又太长,徐云承已不知是先该自厌还是先怨恨燕绥淮,他只知若他身边此时有刀,他可能会借着胸中那股冲动劲儿往自己喉颈处开道口子,以逃脱这糟烂的现实。

可惜他身侧没有刀,可惜他心中大义不死,他还不能走。

“你怎么敢趁人之危?”徐云承干裂的薄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吐气之际把那些个短言微句给轻飘飘地带了出来,“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任人摆布的玩物么?

他累得没了力气去大口喘气,只能睁着因昨夜又熬又哭而爬了不少血丝的眼空洞地望向帐顶,可那呆滞的双眼中融入的沉沉恨意似是要将刀一寸寸没入燕绥淮的胸口,剜出血淋淋的心来。

这些时日燕绥淮与他以友相称,他还天真地以为燕绥淮念叨几分旧日情意,断袖之癖说不准真的改了。可结果呢?他终于成了自以为是的牺牲品。

报复他么?侮辱他么?他不在意的,反正他二人从来就不知何谓“好聚好散”。可他宁愿燕绥淮揍他一顿,也不要被他这般折磨。青楼人家都讲究个你情我愿,燕绥淮待他如同玩物,这不叫爱。

他和燕绥淮之间情义深么?他也不清楚了。

不过以后他再不要燕绥淮的情义了,不要了——他不敢再贪心了。

燕绥淮起身抱着双臂倚着床围子坐着,手上轻柔地替徐云承撩开了额间被汗液打湿的发。起初他只默默盯着徐云承瞧,后来那唇角带了戏谑笑意,他道:

“你问我把你当什么?还不够显而易见吗?”

燕绥淮瞧了那么久宋诀陵的皮囊,这会儿终于能够活学活用。他纨绔似地拿指尖在徐云承被束缚的双手上流连,不断点着、摩挲着他的掌心,惊得徐云承十指颤着往掌心缩,如此一来又恰好触着燕绥淮的指,又被他得逞地反勾住了。

燕绥淮见状眼底是有笑的,可他的双眉一蹙,嘴上又抛出了狠话:

“怎么半晌不说话?可是猜出来了?”

徐云承不理:“把我的手松开。”

“你就那么怕说出那词?不就是‘玩物’么?怎么如此讳莫如深?你被我玩过就这么叫你耻辱吗?”

如今他已经得了徐云承的身子,他该高兴罢?可是徐云承那盛满失望与恨意的眼神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徐云承以后恐怕再也不可能归他所有了。

好罢,没关系。那么徐云承就恨他吧,恨吧,至少他在徐云承身上留下的苦痛足够镂骨铭心。

“闭嘴——”徐云承终于动了眼珠子瞧他,“松开。”

“怎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再说,玩玩不行吗?你对与你同流徐家血的意清都能那般不顾情分。你我既无血脉相连,友人情谊又断得早,咱们无亲无故的,我干什么体谅你?”

燕绥淮笑得有些森凉,那双黑瞳深渊似的,叫人窥不见他的所思所想。

如今这些话伤徐云承至深,燕绥淮他喜么?哀么?又怒么?

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燕绥淮说着解开了绑着徐云承双手的麻绳。徐云承那双白皙细腻的手已经被粗绳磨出了血,紫红色的血痂绕了一圈凝在他玉般的酥肤上,叫人瞧来不得不称上句惋惜。燕绥淮蹙了蹙眉,只觉得有些许细针在刺着骨肉。

徐云承跪坐起身,旋了旋发麻的手腕,后来只听“啪——”的一声,燕绥淮面颊上便浮起了红痕。徐云承卯足了劲,那掌风任谁瞧皆知这一掌下去绝不是不痛不痒,可燕绥淮既不躲也没拦,好像徐云承领完罚,他也理当跟着去受刑。

燕绥淮脸上火辣似地疼,但他仅拿手轻轻点了点,仍旧自嘲似地笑。

徐云承跪着跨了燕绥淮平放在床褥之下的腿,狠狠揪住那人的领子,怒道:

“玩?你纠缠我那么久就为了玩?!好!如今玩够了么?可以放过我了么?!”

“够?怎么可能够?!你不是重名轻义么?你不是要高官厚禄么?你既然干得出卖亲求荣,认贼作父这般恶心事,就不怕因果报应?”

“燕绥淮……好、好……你把魏盛熠当贼子,把意清入宫当作卖身,你最是人间清君子!”徐云承尾音发颤,绝望与苦涩一同袭来似是织起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扼住了他的咽喉,“可你要当君子干什么来招惹我这小人,我重利轻义又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这么多年,意清也算是我半个妹妹,可她称心如意的好日子被你这兄长尽毁。徐云承,你说我恨不恨你?!”

燕绥淮说着把手覆上他的腰,轻佻地将他往自己身上带,徐云承察觉到他的意图后便拿手撑住了床围子,可燕绥淮的大手一探,便将他的脖子往下勾,一来二去便将徐云承的脑袋摁在了他的肩头。

徐云承本该狠狠推开那人,然后再揍那人几拳的,可他没有,他好似真叫燕绥淮如愿以偿地揉碎了。

哪有仇人相见是这般呢?不该这样的。

恨么?恨!可伤他的人是燕绥淮,他能依靠的也只有燕绥淮。

他俩之间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别扭,又这般畸形的?

不知道,他不知道,好似二人真真疯了一般,行尸走肉一般干着荒谬可对他们而言又再正常不过的事,偎依取暖又予对方冷水浇背。

相爱不知,相恨倒是明了。

徐云承在他肩头还没安分呆多久,燕绥淮就听到了他带着哭腔的言语:

“你心疼意清,所以你就来报复我?嗯?燕绥淮,你真好样的。”

徐云承的泪打湿了燕绥淮的的薄衣,叫他的呼吸都慢了许多。他一只手攥着徐云承的手,一只手还柔柔压在徐云承的颈子上,像是在哄心尖尖上的人儿。可他却还是把那些刀子般的话说出来了,好似只有叫他俩都挂上累累伤痕才好。

燕绥淮弓着身,端着纨绔架子在徐云承耳边道:“你不过十八州里一小官,能攀上我已是福分。你若贪千财万贯,我定慷慨赠之,全如你意……”

“做梦。”

燕绥淮分明是想求徐云承不要同魏盛熠走,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叱责,他道:

“做梦?徐云承啊你也该学会知足!卖亲一事已然无补,可认主大事仍有回旋余地,你难不成真要一错再错?!那般下贱模样你真就求之不得吗?!你跟我走,我救你。”

燕绥淮眼中藏着被怒火烧沸的墨海,却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微微阖上。

徐云承把泪流干了,于是他起身离了燕绥淮的怀,赤足落了地。他淡漠地拾起地上落的衣裳面不改色地穿好,这才俯视着燕绥淮,哑着嗓子道:

“你想救我,可我若是不领情呢?我好不容易得了当今圣上的青睐,干什么非要去攀你这北疆的大将军?燕绥淮我告诉你,我攀附谁都轮不上你,你的那些龌龊心思只叫我感到恶心。”

徐云承恨得心尖似能滴出血来,家道中落的是他啊,父母双亡的是他啊,被自己打小呵护着的妹妹被迫入宫的也是他啊,难道燕绥淮真就觉着他的心不知痛吗?!燕绥淮怎就看不出来啊?为何燕绥淮就偏要在自己痛苦落魄得不可言说之际,再往他那碎不可补的自尊心上添几脚才好?

“少自作多情罢!徐云承,我早就对你没了情意,这不是同你说过了么?怎么你还这般的念念不忘?在这魏比你性子、才气好的人数不胜数,你不过生了张好脸,怎么得意成这样?况且你从前可不是这般追名逐利之人,不会心上真的有了人,着急成家立业罢?”

“燕绥淮,你管的着吗?”

“这话说的,难不成真是有了?”燕绥淮说着眼睛斜了过去,像根箭似的扎在徐云承身上,他冷笑道,“可是你和我之间已不清白,被我玩过这般词句,不知那姑娘听来作何感想……徐云承,你都这样了,当真还配得上人家吗?”

燕绥淮的指尖近乎要将那床被褥给拧碎,万般可怖的情感交杂冲撞着他的五脏六腑,叫他双唇都禁不住抖了起来。

“我配不配得上你都管不着!”徐云承没否认,还顺着他的话编谎,“可是如今我已攀上了魏盛熠,来日配不配你自己不会看吗?!”

“再说……你怎笃定那人是男是女?恐怕来日我还要谢你授我床笫技艺!”

徐云承的那番话叫燕绥淮痛不欲生,硬生生逼红了他的眼。

凭什么,凭什么?明明是他先与徐云承相知相遇的,明明是他先得到徐云承的,为什么徐云承如今却把心掏给了别人呢?

“那人是谁?!徐云承!!你跟我说……跟我说——”

他下床攥住了徐云承的双臂,眼见正要发狂,那些个疯狂的念头却被一阵刺耳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徐云承咳个不停,咳着咳着竟咳出血来,他拿帕子捂着嘴这才让自己显得不至于太过狼狈。只是他松开帕子后,那上头的血鲜红得刺目。

燕绥淮愣住了,徐云承的病情何时已这般重了?昨晚他竟没意识到,怪不得昨晚徐云承汗如雨般,还屡次呼吸不顺。

徐云承倒是见怪不怪模样,还拍开燕绥淮的手,自顾自地从柜中取出一块玉佩。他扯着那玉佩的绳在燕绥淮眼前晃了晃,随即干脆地松了手。燕绥淮一动不动地瞧他动作,好一会儿才认出那块玉佩。可他方伸手要去接,那玉已在他面前碎成了百千片。

他凝视着自己在徐云承及冠之际赠予他的玉佩被摔得面目全非,心脏好似被捅开个缺口,灌进去的全是清明没刮尽的冷雨冷风。

那玉佩徐云承原来一直都留着么?

当年徐云承及冠,他以为徐云承铁定不愿见他,估摸着收礼也会扔,便只遣人送了块有瑕的玉佩到徐府去。瑕玉多好,多像他这生了断袖之癖的人儿,他那叫彻底认了被徐云承抛弃的命。

哪知那玉佩竟会被他留至今朝?

乱七八糟的感情交替着向他袭来,如同一缕清泉往心怀里灌,而后被那里烂臭的淤泥慢慢染污,化作悲哀的源泉。

燕绥淮伸手想抚摸徐云承的脸,却被他用手挡开。

“滚——别再让我见到你。”徐云承有气无力地瞪着他。

“你……你可真是洒脱,我还以为你会像个姑娘家似地要我负责呢!不过正好……你这么个庸才偶尔把玩把玩,瞧着脸儿总归还是快活的,但若是真赖在我身上了,我可还真就不乐意了。”

“滚啊!”

燕绥准面上冷静得很,心里却如同一团乱麻,扭曲的快感与无穷的伤悲近乎将他吞没,但他只是淡然地从徐云承脚边拾起衣裳慢条斯理地穿好了。

走出门的燕绥淮,行着行着,忽觉脸上起了一阵凉意,他停下脚步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满掌的泪。

还好在淋着雨,没人能瞧得出他落了泪。

“无礼义廉耻……下贱……攀附……庸才……我怎可那般说你……你又因何变成了如今那般模样?为何,就算你变得叫人憎恶,我也离不开你丝毫?”他抬头仰望着那阴云遮蔽,泪在面上画出几道雨般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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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绥淮那有力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徐云颤抖着蹲下身去拾那碎在地面上的玉佩碎片。

拾一片,泪一滴,直至滚烫的泪浇湿了他的面。

他跪在地上,将那些个碎片聚在了一块儿,锋利的碎片把他的手割破,渗出的血把他的手连带着那些个碎片都染得鲜红,他将玉佩的碎片拢在胸口,好似捧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心脏。

“什么入骨相思……当年写得真是漂亮。”他再一次咳出血来,眼前霎时模糊不清起来,一个不慎又将手摁在了那摊碎片之上。

碎片割裂肌肤,喉血溅染白衣,细密的血丝在那布料上扭动着开出妩媚的花来。

他在地上坐了下来,缓缓阖上双眼思索没有与燕绥淮重逢的几年,那几年间,究竟谁在候谁?谁在避谁?谁在空怀希冀?谁又在小心怀揣那半点零落火星?

究竟是燕绥淮,还是他自己

“燕凭江,放过你也放过我罢。”他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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