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154章 猫儿爷

君为客 洬忱 2704 2024-11-12 10:31:41

方铭跑马带人,把季徯秩丢在庚辰大街一巷口,甩了马鞭便走,还专门叮嘱了句要季徯秩当心,别弄坏了自个儿的名声。

季徯秩钻巷又跨沟,走了半晌终于到了何夙住处。然其门前亮着点光,原是一瘦骨蹲地上喂狸奴。约莫有五六只毛球拥在那人手边,舔着他的掌,将其间撕得细碎的鱼肉全给吃了。

季徯秩站了半晌,见他还是不理人,便把手叩在何夙门上,笑说:“人家当年说大理寺有三奇人,一、颜武人充文臣,二、付纨绔扮阎王,三、何少卿好猫儿不近人……原是言之凿凿!”

那人儿闻言这才转头看季徯秩。

他将瓷碟搁下,只托着肩头一狸奴站起身来,又提灯将季徯秩的脸儿照了照,说:

“我平生没做亏心事,夜半怎么还有鬼敲门?”

“自然是鬼找大人有事儿。”季徯秩瞧着那两颊略陷的秀气大人,笑道,“我还想大人升官发财两不误却怎么作弄得气血两虚,原是把银子都拿去伺候猫儿爷了!”

何夙眼下乌青难掩,显然是好些日子没睡饱,然他却连个呵欠也不见打,惟安抚着那要往他衣裳里钻的猫儿,说:“尽来些麻烦事儿!——啧、进屋去罢。”

何夙阖了门,替季徯秩拉开椅子,说,“坐吧。”

“果真是大理寺里头的好大人,待客都像是要审罪。”季徯秩不动声色地将他屋里摆设打量了一遭。

何夙用瘦得只剩了骨的长指捏了一撮鱼肉喂猫,瞥他一眼,说:“别看了,没有值钱的东西。”

季徯秩抿唇笑:“怎么没有,听说大人有一墨玉佩,顶值钱!”

何夙怕声大吓着猫儿,索性捂住了它的耳朵,瞪着季徯秩问:“侯爷究竟到下官这破地儿干嘛来了?!”

季徯秩无辜睨着他,柔柔嗔怪一句:“好凶。”

“凶?侯爷一拳能抡死我!”何夙并不理会季徯秩那轻佻调子,只平了心中尖锐,罢怒去挠猫腹,说,“这回又是怎么了?颜家案子还没查完?颜阳雪他人不坏,也算有才,可惜了。”

“欸非也非也!”季徯秩站起身来到他身后替他捏肩,“颜大人有才,只是才不往好处使啊,尽藏起来供缱都九家玩儿了。——咱们不是在聊玉佩吗?怎么绕到这里来了?”

何夙无情地将他的手拍开,说:“别总动手动脚。”

季徯秩仍在他背后晃悠,这会儿遽然将一只手擦着他的颈侧伸向前,撑住了桌,附耳道:“听闻大人的叔伯几个,是山匪头子啊?”

何夙淡笑着陪花猫玩,嘴上轻飘飘扔出一句砸在季徯秩脸上:“赤口白舌,枉说人家。”

“阳北道四州当中紊坤离三州,紊坤二州匪帮帮主皆是‘何’姓。”季徯秩直起身来。

何夙哼一声:“不曾想侯爷还是这么个凭姓断亲的蠢虫。”

“阳北道四州本有个大匪帮,勾连四州,而自打大帮主何启死后,平州在吴家照看下渐趋安定,紊坤离三州则由何启三子分管。然次子何老二在与一良家女相爱之后,携妻儿私奔下山,后不知行踪……那何老二是你老爹!”

“都说是不知所踪了,侯爷凭的什么血口喷人?!”

季徯秩仍旧亲昵地欺身与他贴耳相言,那清冽的嗓音荡在何夙耳畔:“听闻当年那何老二的独子在逃命时,摔断了颈子处的一块骨头,治得太迟,落下余疾,手不能高抬!”

季徯秩说着揽住他的左臂稍稍朝上抬了抬,就这么个简单动作,那何夙却是疼得冷汗不止。

季徯秩噗嗤笑着松了手,还用指替他揉骨:“有一好大人翻出了令尊当年那案子的卷宗,你爹乃户籍补录者,录籍时间恰巧能与何老二下山的时间对上,再加上近来三匪州风动,可有不少人瞧见有人给大人您寄了不少东西。”

何夙无言辩驳,便不再吭声。怀中猫儿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伤臂,那人眼里这才挤出一丝柔情,须臾又觑着季徯秩冷淡地说:

“是他们要我救,我没打算搭理……侯爷与您身后那些个大人想干什么,下官都没兴趣。下官这辈子能平冤案,保良心,喂喂巷子里的猫儿,也就够了,知足了。您要把下官害死了,这巷子里的狸奴可怎么办?”

季徯秩笑着:“您这喂猫不喂狗的,偏见好大!”

“狗小时候总和我抢东西吃,还是猫儿好。”何夙旋身盯住季徯秩,又说,“狗还要咬人。”

“大理寺里头刀子多就罢了,大理寺卿怎么话也里藏刀子。”季徯秩耸耸肩道,“可惜季某被喻空山他一年年打磨,这会儿已是刀枪不入。”

季徯秩朝何夙怀中猫伸出只手,那猫儿似乎也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竟是怯生生地将肉爪子往他掌心搭。

然何夙见状却皱起眉头来,像是伸手要打笑脸人。

季徯秩笑呵呵地揉那小爪,道:“您曾受付大人照顾,那位当年刚正不阿,曾抓过不少付家人下狱,大人何不效仿他来一出帮理不帮亲?”

“我本就没想帮亲!何家那几个杀千刀的孬种,我爹早早携我娘与我下匪山,他俩却不依不饶地可劲害我爹,叫他瘸腿一只还不够,还要挖了我爹的眼睛!就那些个狗东西也配当我叔伯?!我恨不得叫他俩千刀万剐!”

何夙气急败坏,青筋在他那薄皮上耸如沟壑。季徯秩听着,问他:

“你还记得多少呢,那匪山的一切?如今世事纷纭,我疲于搭理,便想着到山上去剿剿匪,玩玩命,为自个儿搏个剿匪功臣的好名头,省得来日到了地府还要挨我爹白眼。”

季徯秩笑着闹猫儿,说:“大人想不想去探探亲?”

“滚!”

“那您介不介意我去替您探望探望,冠以您的名姓?”季徯秩问他。

何夙蹙眉看进那澄澈瞳子里,烦闷地说:“随你。”

临了季徯秩要走,他倏地伸手说:“季某陪了大人这般久,您给季某赏点值钱玩意儿呗?”

何夙将猫儿抱稳了,开了个上锁匣子,从里边掏出块墨东西给他抛去,说:“快把这劳什子拿远了!当年我爹偏要留着,自个儿不卖也不叫我们拿去卖……我这不叫卖啊!”

“是是是!”季徯秩伸手接住,笑道:“大人和空山一定很聊得来。”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侯爷麻利点走,不要打扰良民休息,也不许再说下官同那群土匪有丝毫干系!”

季徯秩卸了虚浮的笑,正色点了头出去。

何夙原来已阖了门,片晌又把门开了,把信一股脑全给他塞怀里。

“还有什么值当注意的呢?”季徯秩冲他歪头笑。

“侯爷不知自个儿力气多大么?在这卖什么俏?”何夙烦躁地挠脑袋,“你说你爹叫何骁,这玉佩他给的。他们问你前些日子递来的信怎么样,你就说一共十五封,你都收到了,于是亲自来给他们指条活路。”

像是还不放心,季徯秩走过他窗前,他又匆匆支起窗来,说:“侯爷要去阳北道,先去坤州,那儿管事的是我爹三弟,人品是孬种里边矮子里拔高个,你一层层上去,先甭跑紊州去找我爹大哥惹事。”

“真是个好大人。”季徯秩将那双含情眼抹上点笑,移目向他。

何夙皱着眉却说:“你甭看我,我不是断袖!”,随即啪地落了窗。

***

季徯秩踩檐躲巷避开打更人,原是要偷摸回府,结果拐七拐八跑到了一烟柳楼的后巷。

他倚住了青石墙直吁气,庚辰大街任由他怎样跑,也终究跑不开与宋诀陵的回忆。

当年吃酒淋雨领虞熹,他们无耻地互相嘲弄;当年逛楼闲谈看花灯,他们又狼狈地偎依取暖。

近来他已是很少思及宋落珩,想起来也就那么淡淡的同其他回忆融在一块儿,可是由于之前太过亲密无间,记忆中的眉眼太过清晰,清晰得叫他颤着躲了又躲,却总拦不住要梦里相见。

“忙罢,乱忙一通,也就过去了。”

季徯秩苦笑起来,发丝被风吹起一段,掺进了巷深处的一片花瓣。树枯瘦,花开得不多,偏就叫他接着了,实在是巧。

季徯秩指尖一夹,只把那软玉搁在掌心,也不瞧,方含住了,便把手垂了下去。

***

有人接花,有人瞧花。宋诀陵难得回府住一夜,不慎俯身案上睡去。他忘了阖窗,被外头凉风给扑醒了。

今儿是由栾壹守夜,只是那粗心人儿歇在屋檐,只知叼草数星子,一点儿也没栾汜那般会照顾人。可他虽对杀意警觉,其余却是一问三不知,叫他主子吹了好长时候凉风,险些冻得打了喷嚏。

宋诀陵拢了袍子只把手向空中一张一合,登时便攥住了一片玉瓣。

他将那东西碾了一碾,盯着那柔嫩得不行的落红瞧。可惜瞧得多了,又要叫他做梦,他心里泛了些酸,只赶忙用砚台将那一点红给盖了去了。

“栾壹——”宋诀陵唤。

屋顶上那人赶忙自上倒挂下来,愈发褪去少年稚气的身子在窗前晃了又晃:“主子,您唤我?”

宋诀陵踱过去将他齿间咬住的草抽出来:“我想请方监军吃顿饭,你明儿去张罗张罗。帖子……帖子你就叫栾汜替我写了罢。”

“成嘞!”栾壹腿上有劲,只灵巧地将身子一甩,坐回檐上。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