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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月下徒

君为客 洬忱 2902 2024-11-12 10:31:41

冷天吃鞭,爽啊。

燕绥淮伏在地上,肩头衣裳被鞭子抽得撕开了个大口子。

宋诀陵的手劲可不是盖的,那么几鞭子已甩得他皮开肉绽,血溢出来将衣服润湿,还有的溅在面上,像梅似的开。然他无动于衷,黑玉眸一眨不眨,只盯着那垂了眸子的徐云承笑起来:

“哟!这不是皇上的宠臣吗?”

徐云承挽紧辔绳,并不搭理。

“末将听闻您一回京便当了翰林院侍读学士的。今儿赐座圣旁,这皇恩,实在是浩荡呐!不知末将教您的那些东西有没有帮上忙……可徐翰林怎么待末将这般的冷淡呢?您可是末将的恩公啊!合该来末将这儿讨些好处才是。”

那双琥珀眸子终于从长睫下显露出来,他怒道:“燕绥淮!我救你,不是为的叫你羞辱我!”

燕绥淮冷笑一声,满面浓色拧起来,他喊得歇斯底里:“徐云承!!我问你!行刺魏盛熠是我自个儿做出的决定,你救我干甚?!让我死啊!谁要你救?我让你救了吗?!”

季徯秩蹙了眉,只还将手落在紫章锦的马鬃上,平静道:

“燕凭江,你无缘无故把气撒在阿承身上干什么?死?我本就没打算叫你死的,不过叫你瘸只腿罢了!”

“那还真是多谢侯爷!”燕绥淮应道,只是仍旧睨着徐云承,“只是像我这般行刺皇上的贼人,侯爷该夺去我命才对罢?”

“行刺?”宋诀陵翻身下马,哈哈大笑道,“好聪明……好生聪明啊!燕凭江!你还真是想得出来!你眼睛瞎了么?!那许冕揽了大半个禁军都没做成的事儿,你凭的什么办成?就凭你会做梦么?!你就这般着急要拉燕家为你陪葬?!”

“这我怕吗?燕家的金书铁券能保燕家不死。”那燕绥淮的眼神有些癫狂,他嘲弄道,“我燕家又非你那通敌叛国的谢家!”

宋诀陵缓缓仰颈咽了口气,凤眸阖上又睁开,他眸色蓦然一冷,只掀起袍来一脚踹在他心口。

那一脚半分不留情,宋诀陵那时恐怕是真动了要叫燕绥淮死的邪念。徐云承心尖颤了一颤,只是那要下马救人的心思晃动着抬起头来,又被他死死压了回去。

“咳——”燕绥淮向雪中倒去,呕出口血来。他躺在那细碎冰碴上一动不动地瞧着漆黑的穹顶,歇了两口气,只用手背把口角的血抹了抹,这就又拿手臂撑着地儿起来了。

他疼得眸子里盛了些难自抑的泪水,口中血腥味散不尽,却仍旧仰起面儿来肆意地笑:

“仨位新郎官儿,来罢!砍下我的脑袋,就当拿去给你们那婚事贺喜!”

徐云承打马始终离得不远不近,他无意掺和,见那人勉强算是活下来了,只催马欲走,哪知那人却忽地乜斜了眼,高声笑道:

“耽之——去哪儿?”

徐云承见他怪声怪气,只将马头调转过来,平静道:

“燕将军吃完鞭子还想吃刀么?大路两头走,互不过问,不是您同我约好了的么?若非如此,下官今儿已把您对半砍了,就当一半为了陛下,一半为了自个儿。”

“那您可得把末将砍得碎些,剁成再缝合不得的肉末,不然末将死了,变成了鬼,一半要张嘴在您耳畔说尽叫您恶心不已的情话,一半生了腿的,要跌跌撞撞爬到您身上,叫您生生世世再逃不得!”燕绥淮面上疯狂的神色还没消散,又朝着他怒吼一声,“徐耽之!你究竟为何要救我?不是一直都要我滚的吗?不是一直都要同我撇清关的吗?”

“你究竟是犯了甚么毛病,无缘无故朝耽之吼什么?当真找抽?!”宋诀陵抬靴把人翻了个面儿,叫他躺好了。

燕绥淮这会凶神恶煞似地乱喊一通,不知唬没唬住徐云承,自己倒是哭得满面都是泪,把溅到面上的艳艳血都给化淡许多。他眯了眯那噙泪的眼,那北疆的狼哮被自北边来的风一打又变作了脸颊上的两滴泪,他道:

“北疆人报恩无度,徐大人施恩于末将……岂非和末将又有了牵扯吗?”

季徯秩倒是冷静,只由宋诀陵伸手扶着下了马,他蹲下身来泼了燕绥淮一脸雪,笑道:

“好将军,吃吃雪,清醒清醒,看看眼下是不是值当你揪着耽之不撒手的好时候!您在鼎州闲疯了吗?玩什么行刺的游戏?不想活了?还是说找到新主子了?”

燕绥淮不挣扎,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才不是那般为保命,乱拉他人垫背的无耻奸贼!”

季徯秩只把手上雪给拍干净了,温温柔柔地替他撩开额前遮眼的碎发,道:“我当然是不怕燕将军诬蔑他人啦——我怕的是将军您要藏人呐。”

“季况溟,你当真要用这般不伦不类的官腔同我说话?”

季徯秩收了手,只把放在落在一旁的箭从冰雪中拔出来,高抬手往下扎。燕绥淮的脑袋略微歪了歪,那箭“唰”地落在他脸侧儿。

季徯秩道:“下回再有这般傻事,你叫那些个死士把人认清了再动手,若是再伤及无辜,莫怪我不顾惜一分旧情!”

燕绥淮笑道:“好。”

“好个屁好,你莽莽撞撞蠢如犬豕,这回找死没找着,又盼起下回来了?”

燕绥淮没同他争辩,只捂着心口站起来,道:“阿陵,我疯了,适才说的屁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啧,你也真是,下脚没个轻重!”

那燕绥淮把眸子略抬起来,宋诀陵那剑眉却是一分不松。

“还没轻重?老子告诉你!若非耽之拦箭,侯爷放水,你那腿儿今夜便算是废了!你这滚刀肉的,若非碰上我仨,现在合该被揪到皇上面前商量再过几日是要赐毒酒还是砍脑袋。得亏是我仨,你如今不过挨了几鞭和一脚,还不速速跪下来给你仨爷爷磕头,谢天谢地?”

季徯秩叮嘱完那人也就回了自己适才那位子,立在一旁安抚紫章锦。那宋诀陵原是在训斥燕绥淮,这会儿倏然转过身来瞧他。

“侯爷怎么一幅横竖无所谓的样子,他可是道其来日仍要剑指你的宝贝皇上。”

“我管得住么?我若是管他,那管不管二爷您?我若是不分人的都管了,还不知二爷您今儿脑袋还在不在颈子上呢!”季徯秩淡笑一声道,“几位爷,咱们可要换个地儿聊么?天色已晚,只怕我们再不回去,便该惹人生疑了!”

季徯秩瞥了一瞥那面露难色的徐云承,又道:

“我忧心此事难以解决,只怕一会儿禁军便该掀帐子寻人了。耽之乃皇上近来身边红人,我怕一些红眼小人儿对耽之不利……凭江,适才已上报下山,这会儿出了事,若是再度出现于众人面前,难免会叫人觉着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思……这儿的路二爷您比较熟悉,您帐内又有俞姑娘……”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宋诀陵抬眸瞧他。

季徯秩朝他点头笑笑:“这会儿乱,禁军里头的爷个个粗手大脚的,若是伤着俞姑娘可不行!就劳烦二爷与耽之同行了!至于凭江,我带他从小道走,好避人耳目。等事情平宁下来,我再将他这二愣子带下山去。”

“侯爷这时候还能替雪棠着想,这般关照末将,末将实在是感动。”

季徯秩不去理会,正要去接徐云承手中的辔绳,那宋诀陵却霍然将手拦在他身前,道:“侯爷若是不嫌弃,便骑紫章锦去罢。”

“……谢过二爷!就是不知您那紫章锦,乐不乐意叫我骑。”

“你整日穿红晃悠,这般久了,它也该熟了。”

徐云承见二人之间也略有丝怪异,便道:“成,落珩你过来。”

“你带我?”

“你要逞英雄,把马借了他人,就别管七管八。这马娇,经不起你平日里催得那般狠的。更何况你马术太过高超,我实在是无福消受……你要么自个儿走,要么快些翻身上马了。”徐云承淡漠道。

“你从不这般同侯爷说话。”

徐云承不接这茬,道:“我没有侯爷那般有耐心。”

宋诀陵这才慢条斯理地上了马,道一声:

“那就麻烦大人了。”

“你这官腔倒是顺耳。”徐云承眸水里漾起抹笑。

宋诀陵摇头:“您怎么光想着了要把人推远呢?”

“有意来的,我赶不走,你这般不情不愿地往我跟前凑的,自在点儿,你舒坦,我也舒坦。”

“好狠的心啊,耽之!”

徐云承将马跑进林子里,待瞧不着那季燕二人才道:“你日后还是少些戏弄阿溟了,“你和雪棠成亲,如今却还不停捉弄阿溟,成何体统?”

“欸——这叫什么话!人家不在意着呢!”宋诀陵笑说,“我也有私欲的嘛!你是没私欲的真君子,可我不是啊!我最是自私自利,不抓着一些人折磨,恐怕都活不下去。”

“真是可怜。”

宋诀陵略微一愣,道:“况溟么?倒也是,被我这狗东西缠上了,真真是可怜!”

徐云承闻言淡道:“我是说你。”

宋诀陵抿了抿唇,道:“我可怜?耽之你这人真是有意思……话说你和燕凭江怎么又闹掰了?我到平州那会儿,你二人不还同居一屋檐之下的么?”

徐云承并不想回答,只把话锋转了,道:“你既要迎娶雪棠,那便把她给我照顾好了,莫要拿她来开玩笑!”

“哈……不愧是当年小清和雪棠二人最喜欢的哥哥……所以你干甚不答呢?你又怎么惹着燕凭江那狗崽子了?我瞧他追着你咬个不停……来日若误了咱们事儿,可怎么办?”

“没办法,你也知道他有多疯,这般大的变数,我委实控制不了。”

“控制不了还是不愿控制?”

“他听不懂人话。”

“那倒是……话说你不伤心么?”宋诀陵问。

“什么?”徐云承稍稍回身。

“我说你这般会误事。”

“这又怎么了?”徐云承皱了眉,“我管你怎么想的干甚?我又不在乎。”

宋诀陵眉开眼笑起来,凤眼弯作了一弦月:“若是在乎,便会生气的么?”

“说不准,指不定是你嘴欠伤人,谁乐意被你这般说。”

“哦、哦,我猜亦是这般。”

“你在说谁呢?”

“不告诉你。”宋诀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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