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显得短暂的同时却又无比的漫长。

在矮人熟睡、意识沉入深处的这段时间之中，霍德仅仅是坐在地上，他掏出了源自挪威那里的板棋，和齐格飞在这里对弈。

顺带一提的是，为了避免某些人偷听或者偷窥，他用静音结界补足了上方空缺。

而在下棋的过程之中，他也开始讲述着一个有关矮人的故事。

霍德是一个好的叙述者么？

不，理论上来说应该不算，因为在《九界》之中，一个好的叙述者应该会演奏鲁特琴之类的乐器。

在这个世界观之中存在着的‘吟游诗人’才能被称作‘优秀’，他们既能让人沉迷于他们口中叙述的故事，又能让人赞叹他们的音律。

值得一提的是，吟游诗人除去精通音律、咬文嚼字之外，还需要精通一件事：婊人。

虽然听起来好像有些奇怪……不，应该说是相当奇怪才对，但这的确是事实：

一个只会赞美的吟游诗人会被视作‘马屁精’，一个优秀的吟游诗人哪怕遭受迫害也要不断的婊人。

值得一提的是据说莱格尼在统治尼德兰期间，以他为主题创作的讽刺诗不下于三百首，当初败给哥特王国的胜利王子时，讽刺诗的数量极具攀升。

更有甚者还拿亨定一族与曾经的伏尔松格一族比较，得出的结论有两种：

第一种是激进派，他们认为女武神脑袋里有屎才会选择亨定一族。

第二种则赞颂神明的一派，他们认为是因为神明需要接走伏尔松格一族的勇士所以才导致了战争。

嗯，这在外人看来其实是一种很扭曲的传统，但事实就是这样。

在绝大部分人看来，战争是光荣的，这不仅仅是谋取利益的手段，更是一种神圣的仪式。

打个比方好了，比如说丹麦的古老国王：战齿王哈拉尔德，他曾经让丹麦成为了中庭世界最为强大的国家。

他统治的疆土甚至延伸到了冰岛，将挪威囊括在了其中。

按照常理来说，占据了中庭绝大部分土地的哈拉尔德应该没有什么欲求了。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在临近晚年的时候，据说他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侄子——曾经的瑞典、如今的吉特兰德国王西格德。

信上要求他们能相互大战一场，因为哈拉尔德不希望自己死后会前往赫尔海姆，所以希望光荣的战死。

传说之中，那简直是教科书般的荣光战场，没有任何的小动作，年轻的西格德率先到达战场之后开始原地休整、等待自己的对手。

哈拉尔德抵达战场后，双方的将领先是走出自己的军队，邀请女武神来此观战，接着叙述对手的事迹。

之所以有这么多繁琐的仪式全都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尊重。

在这些仪式之后便是一场从上午打到日落的厮杀战争，据说在战场上，哈拉尔德施展了奥丁亲自传授的狂暴术。

他身披熊皮、头戴牛角盔、手握长剑与盾牌，愤怒就是他的力量源泉，甚至还能做到刀枪不入。

晚年时期的他战斗力虽然锐减，但远不是普通的战士能相比的，传说他在战场上被奥丁亲自接去了瓦尔哈拉。

但到如今，也许只有女武神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经由此一战，本来最有希望统一中庭的国王就此选择了自我毁灭。

巅峰时期的丹麦王国就此四分五裂，挪威与冰岛趁机独立，地中海那里的领土后来逐渐形成了后来的哥特王国。

哈拉尔德难道没有预料到这种结果么？

不，作为一个能征服了中庭世界大半领土的国王，哈拉尔德绝对不是蠢货。

所以，只能说明在他们看来这种传统与荣誉远比王国的利益、甚至是家人更重要。

当然了，也因为这个原因，莱格尼对于‘讽刺诗’的存在极为愤怒，特别是在战争结束后，他砍了一批吟游诗人。

不过根据女武神的说法，这些因为讽刺国王从而获罪的诗人最后被诗歌之神布拉基接去了他所掌管的万年花园，替诸神演奏。

真正的诗人便是这样，他们的音律即使是神明都不愿意错过。

而霍德显然不在这个行列之中，不过没关系，在齐格飞的眼里，他依旧是一个优秀的叙述者。

也许是因为这并不是属于其他人的故事，而是霍德自己亲眼所见的内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透着一股令人感同身受的朴实。

而到了最后，齐格飞甚至不由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赫瑞德玛要做出这种事？”

“很难理解？”

“是的。”捏着手中的士兵棋，齐格飞开口说着。

他的心思已经不在面前的板棋游戏上了，全部都放在了霍德说的那个故事……不，完全是真实的事件上。

因为这个事件与他的养父莱金息息相关，所以他才会显得情绪化。

对于这点，霍德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情绪化是伏尔松格一族的特征了，即便是当初的赫尔吉也会因为一些强烈的刺激动怒。

“你是不是想说，赫瑞德玛完全可以和自己的家人商量？”

“是的。”迎着霍德的视线，齐格飞缓缓点头。

这的确是他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很符合他现在的这个年龄。

退让？

权衡？

取舍？

齐格飞虽然一直被霍德要求要谨慎思考，但上述的三种是他绝对不愿意做出的那种选择。

特别还是将自己和自己的长子放在天秤之上，这样的行为让他无法理解。

“如果连抗争的这个行为都没有，那又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齐格飞所在意的地方。

他倒不是认为‘让步’这种行为本身是错的，神明毕竟是强大的，即使是他的叔叔霍德都曾经选择用‘假死’来隐藏身份、遮掩痕迹。

但是，这种毫不犹豫就要舍弃自己的生命完全超出了他认知中的底线。

更重要的是，赫瑞德玛的计划还搭上了他大儿子的性命！

“承受诅咒、自我束缚百年，最后还被……杀死。”齐格飞说到最后都激动的语无伦次了，或许是因为他认为杀死法弗尼尔的正是他自己，“这种痛苦换做是我，我绝对会疯的，赫瑞德玛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承受这种痛苦？”

“那么，你的意思是，如果换个位置，假设赫瑞德玛一刀劈死了自己儿子，然后他自己变成邪龙，你就能接受了？”

“当然不是！”听着霍德的说的那些话，齐格飞不由反驳道。

“好了，不逗你了。”

眼看着齐格飞还想说些什么，霍德只是摇着头。

“你只要记住一点，赫瑞德玛是一个国王，而法弗尼尔是王子。”

这才是他们最终决定履行这个疯狂计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