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霍德的声音在耳边徘徊的时刻，赫华勒总觉得自己的脑海之中的思绪突然之间开朗了一般。

之前钻入来的死胡同、牛角尖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了、什么都没剩下。

虽然就事实上来说，霍德只是用那么一点点的谈话技巧激起了她心底存在着的那种共感。

虽然她还是不知道霍德说的究竟是什么人，但是，他说的那些却是事实，并非虚构。

而这种‘事实’会让她想起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对赫华勒来说，她的母亲的遭遇是她心底永远的苦痛。

因为母亲的死还有最后的呼唤，赫华勒一直对身为‘战争狂’的父亲抱有憎恶。

如果不是他的那番作为，如果不是他擅自挑起了几乎席卷了整个中庭北方半岛的战争，他们家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赫华勒不是不知道自己家曾经是什么样的。

母亲在闲暇之余一直会给她讲述曾经的往事，她知道自己曾经有一个温暖的家。

在挪威的王城卑尔根那里，她本来有着一群对王位没有任何想法的叔叔，她有着一个母亲，有着兄弟姐妹。

如果没有那场席卷了整个北方半岛的战争，她应该能在一个较为温和的环境下诞生。

而且，她的母亲根本不用遭受北方海域这种破环境的折磨，而她的哥哥、姐姐们也能活着。

完全不需要打仗，也不需要时刻有人送死。

所以，在母亲去世之后的一段时间，她一直怨恨着自己的父亲。

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的她将更多的注意力都摆在了废港的建设上，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此没有任何的想法。

时间冲淡怨恨什么的只不过是一个笑话，之所以会感觉到被‘冲淡’，那是因为有着其他要忙碌的事情。

它就像是一根针一样永远刺在心头，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根针会刺的愈发深入。

最后，虽然表面上可能完全看不到了，但一旦在闲暇之余回想起来、当这件事一旦重新摆在自己面前，她便会回想起当初那种刺骨的怨恨。

而现在，她已经翻看了自己与自己父亲有关的日记。

那些模糊的、经历了岁月考验的日记记录下了一直以来被她视作‘战争狂’的父亲的心路历程。

没有回头路、被推着前进的棋子……

但是，在当时那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他又不得不那么做。

对一直以来都不怎么了解的父王安根提尔，她心底有着愧疚，而这份愧疚最后也转化成了对‘罪魁祸首’的憎恶。

神明……

这个一直被外边的人称颂的词汇就像是毒药一样腐蚀着的她内心，让她痛苦的同时又让她的心底充斥着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憎恶。

然后，她最终抬起了自己的头。

“我又能做些什么？”

然后，霍德的手指轻轻叩着小船的边缘。

“这种事情，我想应该不用我教才是。”

什么是报复？

什么是复仇？

这种事情完全是基于自身的能力所做出的的选择。

就像是赫瑞德玛那样，在知道自己活不成的情况下，他就选择将能制约神明的那份‘技术’保存起来。

用魔法将其封印在了自己的长子法弗尼尔的大脑深处，然后将他赠给可能到来的‘屠龙者’。

当然了，事实上这种作为对赫瑞德玛自己来说是一场豪赌，但当时的他恐怕也别无选择。

而对如今的赫华勒来说，她能做的又是什么呢？

然后，在贤者的注视下，她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双拳紧握着，仿佛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样，而到了最后，她突然之间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在这一刻，她好像突然冷静下来了一样。

她的眼眸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清澈。

而后，在她面容上的疤痕蠕动的时刻，她开口了：“恐怕，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吧。”

赫华勒心底的确是有着怒火与憎恨没错，但她之所以能一步步领导着废港存活至今，依靠的就是她那迅速锻炼并成长起来的那份成熟。

即便是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她仍然留存着那最后的一份理智，而就是这份理智最终让她察觉到了霍德在其中扮演着的那个角色。

“在我犹豫不决的情况下，你试图挑起我的怒火，促使我做出某个决定。”

不过，迎着赫华勒那愈发危险的视线，霍德看上去根本不为所动，他好像依旧无比平静。

完全不同于将一切都写在脸上的、‘年轻’的赫华勒，霍德看上去就是属于那种将一切都积压在心底的人物。

“不过，这么做或许也不错吧。”

到了最后，就在这种对视之下，赫华勒不由笑了出来。

“因为，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我咽不下这口气。”

泥人尚且都有三分火气，就更别说是真正的人类。

如果所谓的‘人类’只是那种空有躯壳的行尸走肉也就罢了，但众神之王与诸神在创造人类的时候，不仅为他们赋予了生命与呼吸，还给予了灵魂、智慧与五感。

虽然就寿命上来说差了不少，但人类却有着自己自己的心绪、有着自己的心情。

他们拥有各种各样的情感，憎恶与愤怒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作为人类，赫华勒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很简单……

她并不是什么蠢货，粗略通读了一遍父王的日记的她早已明白中庭世界对诸神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而作为一个巨大且残酷的‘兵营’，诸神所需要的是维持中庭世界的现状：势力几乎固定、战争频发。

几个王国之间保持现状的相互斗争，不至于完全毁灭、又能浮现出大量为战争而生的人才。

这样的米德加尔特对神域中的那些神明来说正处在最佳状态，因为这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英魂与仆从。

那么，同样作为人类的她所能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阻止战争……”突然之间，她开口说道。

这就是她的想法，不过准确来说，阻止战争的说辞也不一定正确。

“在一定程度之上维持整个中庭的稳定，断绝掉战争……”

而她相信，霍德心底所想的也应该是一样的。

而她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她需要的东西就太多了。

如果仅仅凭借废港的这批人的话是根本不够的，甚至，即便伏尔松格一族就此复国，单单凭借一个尼德兰王国也不够。

也许需要耗费漫长的时间吧，但这都无所谓。

因为，对现在的赫华勒来说，如果不踏出这一步，那么她就永远看不清前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