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低笑声还是所谓的羊头怪物，这些东西最终都被当做火焰燃烧出的幻觉一笑置之了。

并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包括埃尔姆里希自己。

因为他可以确认，狄特玛尔已经死透了，给予他最后一剑的就是自己。

他是看着那个男人最终倒在了火海之中，而他布置下的、用以同归于尽的遮蔽结界也就此溃散。

至于为什么会看到羊头，只能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再加上不断有热风吹过、实在是太热了。

嗯，就是这样。

毕竟谁让狄特玛尔与他的孩子狄特里希都以公羊为原型设计甲胄呢？

且不说现在的王子狄特里希，实际上在当初，狄特玛尔王在出征的时候也并没有以传统的鹰翼为标志。

他只是将亚美龙根一族的飞鹰之纹烙在了甲胄上，战盔则是宛如公羊的模样。

不过在当时，狄特玛尔王的这番做法也可以理解。

至少在其他人的眼里，狄特玛尔王是为了打出自己的影响力，这才选择了与众不同、但却标志性的公羊甲胄。

而在他以前，哥特王族一直以来都以传统的飞鹰战盔示人。

不过，恐怕就连作为弟弟的埃尔姆里希都不会想到，所谓的公羊其实并不是狄特玛尔王随意想到的形象。

它其实是有来源的，而那个来源则源自他年少之时签订的某份契约。

在众人眼里显得无比强大、一直站在前方遮风挡雨的那个曾经体弱的男人从来都不强大。

甚至，他本来在魔法层面都没有多少造诣。

毕竟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了，如果狄特玛尔如同外界称颂、传闻的那样拥有强大的魔法造诣，那么他又为何会显得体弱多病？

不过，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这一点。

没有人知道，那个男人之所以能在绝境之中完成翻盘、这完全是因为他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年少之时的冲动让他获得了足以与那些所谓的英雄抗衡的力量。

是的，理论上来说，如果这份力量完全解放出来的话，他将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

但是，他却从未过多的动用这份力量。

从未轻易使用过，即便是死亡之际也是如此。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吧，即便是最为基础的那种超自然的火焰力量，他的女儿黛德丽用的次数都比他多。

就更别说其他的了。

“也许是因为惜命吧。”

燃烧的宫殿之中，一个女人的声音缓缓回荡着。

紧接着，在那团火焰之中，一头巨大的公羊虚影缓缓现身。

是的，公羊……

如果仅仅是看那脑袋的话，那的确是一个长角的公羊。

但是，这头公羊的身体却近似人形，而且还有着女性的性征。

更重要的是，它有着一对宽大的双翼。

不得不说，这种诡异的造物莫名透着一丝惊悚之感。

但很快，这惊悚的虚影很快收拢，它就此凝结成了实体——女人。

那是一个白发红眸的女人，看上去娇艳而危险。

不过，她的身体上终究保留下了属于不属于人类的特征：羊角、尾巴还有双翼。

而且，完全不同于之前的那种只有契约者才能看到的精神体的状态，她现在是真实存在的。

“啊，这感觉真好。”

可能是因为周边燃烧着的火焰完全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吧。

在这个时候，恶魔只是平静伸了个懒腰。

紧接着，她将目光摆在了正前方，在那里，一柄染血的长剑正插在那里。

注视着这柄长剑，她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灿烂的笑容。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为了守护契约的秘密、为了不引起注意，你一拖再拖，不肯以粗暴的姿态横推整个王国，而是在武力镇压后玩弄阴谋诡计。”

此刻，默赫梅特不由笑了出来。

大概，她是在嘲笑自己契约者的愚蠢吧。

“你精明了一辈子，但最后却栽在了自己曾经信任的、交托后背的兄弟还有自己的女人手里，这真是可笑，不是么？”

紧接着，她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那朴实无华的鹰纹佩剑。

注视着那个剑柄上的宛如鹰翼的纹章，她看了有那么一会儿。

“竭尽全力的逼迫自己狠毒起来，但最终却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柔软。”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说谁，恶魔默赫梅特只是低声诉说着。

“如果你稍微毒辣一点，现在的这些隐患都是可以被阻止的……身为一个恶魔的契约者，结果却没能掌控住自己的女人的心灵与意志，你说你有多蠢。”

她站在原地、提着剑，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又好像是在聆听什么。

但是，她终究没能等到自己熟悉的回应。

紧接着，她的手就此在那佩剑上轻轻一抹，那剑柄上的纹路就此有所变化。

从飞鹰成了一只公羊。

这不过是她随心的举动罢了，硬要说理由的话，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在此刻，她唯一能确信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她现在很不高兴。

本来，今天应该是那个男人完全履行契约的时刻，也是她利用他人用契约供奉出的生命重塑肉身的时刻。

她应该感到高兴、愉快才是——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事实上，她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愉快，甚至连一点畅快的影子都没有。

“喂，不管怎么样，你回我一句话行不行？”她说道

将那被她改了纹章的剑随手丢在地上后，她将目光投向了这火灾中心的另一头。

在那里，那身着甲胄与瑰丽服袍的男人静静躺在地上，胸膛的伤口中渗出的鲜血早已染红了他的衣物。

自然，这样的他也是无法回应她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正逐渐消失。

仿佛正对应着逐渐凝结出实体的默赫梅特那样，狄特玛尔正逐渐消失。

正如同契约的那样，她给他力量，而他将给她生命。

“回我一句好不好？”注视着那似乎早已没了气息的尸体，她再一次开口。

接着，恶魔缓步向前，她整个人跪了下来，接着伸出双手，将他抱在怀里。

与从前那种触碰不到的状况截然不同，这一次，她能完整触碰到他的身体。

哪怕仅仅是片刻。宛若生与死的交错。

“没有你的回应，我还挺不习惯的，所以……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这副模样，可是在结合了你的审美观后凝结出来的。”

“还是说，你对此已经腻了？想换个新花样？”

在她那愈发颤抖的低语之中，国王的身体就此化作虚影完全消散，而恶魔得以完全重生。

她什么都没能触碰到、就像是他不曾触碰到她一样。

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留了下来一样，她仍然抱着。

最终，双臂收紧。

火场之中的恶魔，她终究还是抱住了自己。

‘啪嗒’

干燥的火场之中，终究还是有水珠落了下来。

“像你这种惜命的人在迎来最后一刻时，肯定觉得苦痛和悲伤吧。”

因为曾经的契约，他与她感官相通，她知晓他的一切。

所以，现在也是一样的吧。

因为她得到了他的生命。

不管怎么样，她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几乎下意识的忽略了他面容上那安详的表情。

“哈……”

恶魔仰起头。

她的眼眶之中有晶莹在打转，嘴角却拼了命上扬。

什么时候，做表情都这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