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一刻开始，威提格只觉得自己那本来就无比迟钝的大脑陷入了近似停滞的状态之中。

因为他从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会是真的。

不，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知道。

因为就在瓦尔特和伊尔明离开了边境后，他便派人前往天赐之城求援。

哪怕这种事情完全是抛弃了自尊，他也认了。

但是，他本身却在刻意避免思考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天赐之城会派出援军吗？

这种事情是一定的。

威提格虽说不是特别了解那位公主殿下，但他知道她绝对不会对此坐视不管。

从战略角度上来讲，让匈兰入侵哥特的话，突破山谷后简直不堪设想。

而从感性角度上来考虑，黛德丽公主殿下也绝不会让哥特的国土被这么挥霍、践踏。

但问题是，负责支援的人会是谁？

首先，所有人都知道东部防线要面对的东西。

曾经是大批入侵的魔兽，但这个也不是什么重点，因为亚美龙根的先祖们早已总结出一套针对兽潮的战法。

重要的是匈兰。

当东部平原上的这个庞大的游牧帝国横空出世后，它便成为了哥特最为主要的对手。

而想要对付匈兰，那高端战力就必不可少。

因为不是什么人都能对付那匈兰大王的。

而在许久之前，据说哥特王国能正面硬撼匈兰、依靠的还是武器大师希尔特布兰德与年轻气盛的殿下。

不出意外的话，理论上来讲应该还是他们吧。

威提格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却偏偏忽略了一人。

准确来说，他刻意忽视了某一人的存在。

斯图达斯……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忽略了这个被称作‘第二’与‘次席’的男人的存在。

硬要说出什么理由的话，那大概只能说双方不和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并不喜欢斯图达斯表现出的那种大大咧咧的态度、有时候觉得他异常丢人。

而与之相对的，在斯图达斯的口中，威提格的代名词是‘虚伪’。

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不和，而且从某种状况上来讲算得上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所以，当意识到面前的一切是现实后，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甚至，他的眼皮下搭。

“是你……”

片刻后，他发出了干涩的声音。

“是的。”

而对此，那立于火焰之中的男人则咧嘴一笑。

“是我，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

然后，威提格就此保持了沉默。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根本就不是什么‘失望’一类的话能解释的。

而硬要用什么话来总结的话……

“还好是你。”

威提格缓缓开口说道。

接着，他便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还好是你。”

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但仔细想想，正因为关系不好才没有那么多的麻烦。

虽说刚开始，他觉得无论什么人都比斯图达斯要来得好。

但现在想起来，正因为斯图达斯，他们之间的氛围才没有显得那么尴尬。

如果换成曾经对他报以信赖、寄予厚望的武器大师或者公主殿下，那么他才会不知所措。

因为现在，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你这人真是贱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回响起了斯图达斯的声音。

“现在感觉如何？”

“不是显而易见么。”

在听到斯图达斯那好似故意问出来的问题后，威提格不由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知道斯图达斯一定不会放过任何嘲讽他的机会。

但这种感觉果然还是不太好受。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不是遭透了么。”

岂止是遭透了，简直不能比现在更加糟糕了。

作为一个战士，他已经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体能。

在大部分时间只能坐轮椅的情况下，他的一身武艺也没有了什么用处。

而且更重要的是，威提格知道，以斯图达斯的性格，他的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没那么容易结束。

“那么，我们伟大的神剑勇士找到自己追求的东西了吗？”

“……”

这一次，威提格选择了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比之前显得更加扎心。

威提格曾经所追求的是什么？

谁都明白，他追求的是‘英雄’。

在当初，他开始游历四方之时便秉持着这个简单的标准。

而在他的眼里，所谓英雄的标准很简单：

强大、名誉、正义。

他要出名、他渴望成为强大的人，他更渴望着那毫无污渍的纯白正义。

但是，这种东西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人都有七情六欲、而社会更有着各种错综复杂的线。

甚至到了最后，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背主的叛徒罢了。

“没有，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这些。”

咬着牙，他低声说道。

“不，实际上还是存在的，你已经游历的时候就过的挺好的不是么。”

斯图达斯开口说道。

但是，在威提格眼里，他的这番话不免充斥起了讥讽的态度。

“就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接触其他的东西。”

但是，这话好像又没说错什么。

如果他仍然是那个仗着神剑与军马孤独行天涯的银蛇战士。

如果他仍然维持着以前的作风，在这片土地上旅行、做着简单的锄强扶弱的事情。

那么他都不会接触到这些，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他当然可以秉持着自己的所谓正义。

但是……

“那种事情不过是自我欺骗了。”

虽然很残忍，但威提格最终仍然否定了这一点。

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那一切，被他自己全部否决。

就好像最初那种初出茅庐的心绪什么的完全被自我否决。

“而且现在，我的事情不重要，斯图达斯。”

威提格握紧了拳头。

他想要起身，但却发觉自己什么力气都没有。

在尝试了好几次后，他最终还是趴在了地上。

但头依旧拼命仰着：“救救他们，东部防线不能崩溃。”

“这一点的话……你就放心吧，不管怎么样，我带来了援军。”

“……”

在听到斯图达斯的话语后，威提格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脑袋突然有些累了，所以不由磕在了地上。

“那就好。”

“站起来吧。”

不过还没有等他放松多久，耳边又传来了斯图达斯的声音。

“所以，你呢？”

“什么？”

“你应该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才对。”

“很多……事情。”

那迟钝的大脑之中不由浮现出了好几个身影。

“唔……”

他仰起头来，见到的是那一直不和的战士所伸出的手。

“所以站起来，如果你死了，我和谁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