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黛德丽这么不痛不痒的怼了那么一句,但她的那番话更多的却是一种对内心不满的发泄而已。
不过,让她感觉到莫名憋屈的是,虽然她很不爽别人教她做事,但她却又不能就直接发火。
她心底有怨念,甚至是有那么一种不快的感觉。
这是真的。
但是,当她下意识的就要将心底的那些不满发泄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他身上的那种灼烧的焦痕。
而且,当那个男人缓缓从地上起身的时候,他的身上似乎又掉下了碎片。
事实上,不管怎么看,这个男人都有那么一种故作轻松的姿态。
不是谁都有能力阻止暴怒之中的自己的,她很清楚这一点。
因为被怒火与怨怒冲昏头脑什么的,这种事情对她来讲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不过在那个时候,有父王替她镇压,又有大勇者希尔特布兰德在边上掠阵。
值得一提的是,也正因为有过那种近似噩梦般的经历,她才会对那个羊头怪物如此排斥。
而现在,她有那么一种感觉:自己比起从前来说要更加强大,因为那个仿佛以负面情绪还有欲望为食粮的怪物变得更加强大了。
而在这种危机关头,没有选择放任、而是出手与她对峙,途中甚至都没有出剑、而是用身上的甲胄还有另一股奇特的力量硬抗。
单单就冲着这一点来讲,她就欠他一个人情。
而且还是天大的人情。
毕竟,如果她真的陷入魔障之中不可自拔、甚至彻底堕落的话,那么整个哥特王国恐怕都不会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甚至,别说是整个王国了,单单是她自己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
现在仔细想想,这已经不是什么名声的问题了。
一旦这种事情传出去,再加上她那本身就不算好的人缘,那么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可想而知。
不过,其实她自己的下场倒是没什么所谓的。
因为不管怎么样,她一直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充足的自信。
但是,如果自己的暴走导致整个哥特王国群龙无首、甚至完全四分五裂、被周边王国吞并的话……
说实话,她根本无法想象那些事情。
所以在最后,她只是重新审视起了那个男人。
然后,她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另外,谢谢……”她低声说道。
不管怎么样,这句话总是要说出口的,因为这是她的原则。
不过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似乎一直在关注着狄特海尔的状况。
他一边轻拍着已经重新入睡的狄特海尔那小小的身体,另一边则控制着魔法更换着箩筐内的布块。
似乎因为之前过于害怕的原因,狄特海尔这孩子尿了,所以导致整个箩筐湿哒哒的。
因为这个原因,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去回应那位公主殿下。
而直到最后,在他完成了这些工作后,他这才慢悠悠的抬起头来。
“嗯?”
看上去,他好像并没有听见。
“你之前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接下来的行程。”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黛德丽只是将双臂环在胸前。
与此同时,她的手臂不由收紧,以此来缓解心底的那种尴尬。
不过,无论是尴尬还是其他的什么情绪都很快被她压制了下去。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很重要的。
“毕竟,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也很麻烦吧。”
本来,依照他们的想法,应该是尼德兰与哥特之间维持着一种近似默契的稳定关系才是。
但是,哥特出了这么大事故,很难保证尼德兰内部有没有人会对注定分裂的哥特王国动心。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她问道
她虽然问起来拐弯抹角的,但她心底的那些想法却暴露无遗。
说白了,作为哥特的公主殿下,在王国内部注定分裂的情况下,她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外部势力插手。
如果像是丹麦或者勃艮第这样的也就罢了,来一个她杀一个、来两个她杀一双。
但是,尼德兰王国却不同。
“我不是不相信你还有齐格飞。”
可能是感觉到此刻的霍德目光有些怪异,她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只是,难保王国内部会有这么想的人。”
“那巧了,尼德兰的军权直到现在都没有分下去,齐格飞那孩子依然把控着军队的权力,虽然象征性的分了领主下去,但这种身份的实权比起你们来讲削弱了很多,荣誉性质更大一点。”
对于这一点,霍德其实是很自信的。
虽说他不能保证王国内部没有那种渴求着权力的人,但得益于中庭世界的那种尚武、追求荣誉的风气,那些强大的、能当做标杆与旗帜来用的战士其实并不对实权感兴趣。
其中大部分人只是期望有这样一个名号与荣誉而已。
“对于这一点,你应该有所体会吧?我印象里,你做的事情其实差不多。”
毕竟,她手下分封出去的那些领主绝大部分都没有住在自己的领地上,虽然其中有暗箱操作与她个人的‘驻扎边境’的命令在其中,但她做的事情其实差不多。
“别小看那孩子对自己的王国的掌控力,我早就教过他这点,只要把控住军队、那就等于把握住了王国的根基。”
“那你能确保他不变么?”
也许,这个问题有些失礼,但在听到霍德那平静却充满信任的语气后,黛德丽不由开口问道。
一瞬间,气氛有些冷。
恐怕就连霍德都不会想到黛德丽在这个时候会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
处理不慎的话,这甚至会演变成信任危机。
不过,说到底,她之所以会有这种问题,这还是因为她自身的心理阴影。
即便她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甚至是重新将那身为自身的欲望化身的怪物镇压了下去。
但是,她心底仍然留存有阴影。
该信任谁?
谁又值得信任?
亲缘关系的纽带都靠不住,那么师徒关系又如何?
“人类这种生物,是很难用言语阐释的,即便是年轻时的热血都会伴随着岁月的流逝冷却下来,我见过看上去完美无缺的热血战士最终为了女人与自己的好朋友吵架,也见过善于听取朋友意见的国王变得独断专行。”
“你说的那个朋友,指的是你自己?”
“……”
面对着黛德丽突如其来的问题,霍德一下子没了声音。
“你可以这么认为。”他低声说道
“……”
虽然看不到霍德此刻的神情,但黛德丽在这个时候却莫名觉得有些后悔。
她不该这么直接问出来的。
“人都是会变的,不管是热血逐渐变冷、还是友谊什么的变质都是‘改变’。”他说道,“我不能确保他永远不变,但是,我相信现在的他。”
至少现在,齐格飞不会变得冷酷无情。
因为他依然是那个满怀一腔热血的年轻战士。
虽然很残酷、甚至听起来冷酷无情,但是,这份近似无条件的信任的确是有时限的。
“人类永远无法维持在他人记忆之中最美好的模样……甚至别说人类了,就算是神明、巨人、矮人与精灵都不会有任何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