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德看上去好像是一名浪客,似乎无论在哪里居住都没什么问题。
但就他本身的性格、还有为人处世的态度上而言,他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宅……或者说是有那么一点点保守的。
当他有了朋友之后,就会下意识去考虑有关朋友的问题。
而如今,当他成为了长辈后,也自然而然会去考虑那些琐事。
对现在的他来讲,齐格飞他们的生活更像是一种寄托。
他们幸福美满、那么他就会感觉到安心。
只是,这份期待在这些小辈看来莫名有些沉重。
“我和希路达的婚礼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了。”
注视着自家叔叔那神情复杂的模样,齐格飞只是给出了这样的回应。
他随意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起来就和一个没事人一样。
但哈蒙德却嗅到了一股不妙的气息。
好家伙,你这是直接置身事外了是吧?!
紧盯着自己那喝酒的兄弟,哈蒙德只觉得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
而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压力更大了。
叔叔也不再看齐格飞,反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摆在了他的身上。
这叫什么事?
“那个……叔叔?”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和打算吗?”
“啊这……”
哈蒙德就这么挠了挠自己的后脑。
他感觉自己其实有很多想说的话,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一片空白。
“那个,其实,我……”
“行了,看你这样子,我又不是在强迫你什么。”
瞧着哈蒙德那不知所措的模样,霍德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作为长辈,我总归是希望你们能过的稍稍好一些……总之不管怎么样,过的开心一些就好。”
然后,霍德就此站起身来。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我们这种‘老人’,也是有着自己的工作的。”
不等齐格飞和哈蒙德再说什么,霍德便直接离开了书房。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廊道尽头的拐角,兄弟俩都没能喊住他。
他们就这样面面相觑着。
“叔叔……是不是有些奇怪?”
哈蒙德首先如此问道。
而对此,齐格飞也无奈摇头。
“是吧,倒不如说在将那些事情摆在台面上后,他就一直这样了……”
絮絮叨叨、啰里啰嗦。
“念叨着一些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开始关心一些在我们眼里应该是板上钉钉,按部就班的事情……有的时候我都怀疑叔叔他是不是乱了方寸了。”
齐格飞无奈的笑着。
但对他所说的这些、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哈蒙德则秉持着反对的态度:“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的。”
“是啊,根本不可能,叔叔为这一天准备了太久,他也不可能慌乱,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只是……”
齐格飞就这么无奈的捂着自己的脑袋。
“该怎么说呢?有些事情我不是很想说……不,应该说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不配这么说。”
他的话语逐渐变得奇怪起来,但是,哈蒙德却听懂了。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这一点。
“嗯……”
他们的叔叔、齐格蒙德的义兄弟、伏尔松格一族的贤者,那个男人心底所怀抱着的是一种歉疚。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希望将仇恨延续的这么远。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要救下他们。
但是,他没能做到。
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人丁兴旺的家庭已经濒临崩溃,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哈蒙德失去了两位哥哥与父亲,齐格飞更是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伏尔松格一族、伊尔芬部族的末裔,这个家族如今就只剩下了那么那么两三个人,哪怕将那个收养的小女孩乃至齐格飞未来的妻子一起算上也不过是一手之数。
而想当初,由齐格蒙德一手打造的伏尔松格一族是何等兴旺。
因为那个家伙本身那爽朗的性格,只要是被他所认可之人都能与他结交、成为‘兄弟’,当初一整个宫廷都被那血盟之约绑定在了一起。
也正因为是这样,才会有后来的那场屠戮。
齐格蒙德败亡后,伏尔松格一族也随之崩溃。几乎所有人都死在了莱格尼……不,应该说是死在了那些神明的屠刀之下,整座城市都血流成河。
“呼……”
每每想起这些,霍德那本该平稳的心绪就此浮现出了些许波澜。
他就这么一路走出了宫殿,一路上,也就只有那美丽的花园与孩童之树巴恩斯托克值得让他放缓脚步。
而现在,他就这么注视着那那座美丽的城市。
天怒王城。
他一眼望下去便能看到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景象。
毫无疑问,如今的尼德兰、如今的王城是繁荣的。
但隐约之间,他的心头突然浮现出了那么一种难言的虚幻感。
这一切似乎都是虚假的。
容易破碎、也容易消失。
这种繁荣明明是千千万万个家庭构成的,但此刻的霍德却莫名有那么一种无力感。
想要守住这份幸福、想要护住这份繁荣。
那么,应该怎么做?
它不能被摧毁,无论是外部打击、还是内部崩溃,这些都是不被允许的。
哈蒙德与齐格飞虽然猜到了他的那份歉疚,但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实际上,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很难理解霍德心底的那种不安。
“我希望无论是巨人、神明还是精灵、矮人、人类都能和平共处,世上不会再有什么利益冲突。”
不知不觉中,他的头脑中又回荡起这番话。
这是他对瓦利所说的,也是他内心所浮现出的那种难以通过正常途径达到的愿望。
他曾经指责过瓦利的那种‘力量制定规则’的想法,但到头来,他自己都好像跳不出这个圈。
也许他能够光明正大的驳斥瓦利,将所有的矛盾用‘受害者理论’一笔带过。
但在那之后呢?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当人类摆脱了‘受害者’的身份,终于以一种相对平等的姿态立在巨人与神明的面前,那又会如何?
私欲无法避免,所以必须加以约束、必须想方设法将那些存在的问题限制住。
但是,该如何限制?
如何约束?
靠自觉吗?
还是说,依靠规则本身?
霍德觉得自己已经做了不少了。
很早以前构思过那种仿佛烂大街了的议会制度,也考虑过将权力分散。
但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其实是不堪一击的。
人类内部还好,一旦扩散到其他种族、就势必会牵扯到种族优势的问题。
人类终究还是太弱了。
太弱了,弱到连讨论公平与阶级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其他种族长寿、没有其他种族健壮。
而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和平仿佛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要么完全分开,九界泾渭分明。
而如果一旦混为一谈,甚至哪怕仅仅是在中庭之中加入一个种族——比如说矮人,那就不可避免会牵扯到种族层面的先天优势的问题。
隐约之间,黛德丽说过的那番话徘徊在他的耳边:“米德加尔特必将成为一体,到时候必然会诞生国王之上的存在,而这份职责与权力,我想除你以外,没有其他人能掌控。”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帝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