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黑夜如何漫长，第二日的太阳终究会升起。

硬要仔细追究的话，这话其实本不应该有其他的什么含义。

特别是对人类这个必须敬畏大自然的脆弱种族来讲，这番话本质就是用来描述他们无法触及到的自然规律的。

但是，人终究是有感情的生物。

而只要拥有感情，那就无法要求他们时刻都保持着这种理智。

因为不喜欢在黑夜中感受到的那种孤寂与冰冷，所以他们觉得夜晚不好，是应该休息、就寝的时间。

因为喜欢太阳所发散出那种炽热与温暖，所以他们觉得白日舒适，是人们应该活动的时间。

久而久之，‘黑暗’不知不觉之中便被打上了绝望的标签，而光辉则成了希望的代名词。

但是，这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种寓意也从来都不是人类的无病呻丶吟。

因为只要见过黑夜过后那升起的太阳，人心底总会有这方面的感性想法。

而即便是霍德这样有着智者名号的人都不例外。

太阳……

对于喜光的生物来讲，那照耀了全世界的光辉可以寄托太多的思念。

而对霍德来讲，窗外升起的阳光对他来讲则意味着时间的流逝。

因为当太阳照耀进整个房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一晚上。

而当阳光重新照耀在他的身上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暖意。

这种暖意令他感觉到有些放松，心底甚至燃起了些许希望。

但仔细想想，这种希望其实并没有任何的依据。

因为之前并没有出现什么奇迹——正面的奇迹。

虽然作为一个智者，霍德很明白自己理论上来讲应该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切都应当按照最低限度的收获去规划并做足充分准备。

与神明的斗争之中绝对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这种事情他一直以来都明白。

但是，即便心底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清楚，但当身边真的发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心底总会有期待着一些‘奇迹’。

那种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固然令人觉得心安，但一旦发觉自己似乎永远达不到那种只存在于梦幻之中的完美结局后，便会不由自主的渴求着那永远触及不到的、名为奇迹的辉光。

说白了，没有人比那些机关算尽的智者更期待奇迹。

因为对普通人而言，他们之所以希望有奇迹发生，那是因为他们掌控不了大部分事情。

他们对于‘奇迹’与‘希望’的具体内容没有什么具体概念，只是希望能有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事物帮助他们度过眼前的困难。

但头脑较为活络、拥有清晰逻辑的智者却不同。

他们看到的东西往往比普通人更多，而也正因为他们能将大部分的状况掌握在手中，甚至是对一些灾祸做出一些预测，所以对于所谓的‘奇迹’有更为强烈的渴望。

因为他们知道现在所发生的这些‘预计之中的最好的状况’也是一个悲剧，所以他们往往比任何人都绝望。

也正因为绝望，所以才会有强烈的渴求。

许多人都会在这种权衡与计算之中迷失、真正成为他人眼里的‘功利主义者’，好似为了现实的利益能牺牲一切。

那么自己又如何呢？

注视着那从窗户照耀进来、就连窗帘都无法完全遮掩住的阳光，霍德不由拉低了自己那黑色的风帽。

对他来讲，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重新用魔法检查了一遍伊瓦尔此刻的状态，确认没有自己预料之外的异常状况后，他停下了熏香、接着又打开了房门。

而伴随着那种提神醒脑的香风一路蔓延席卷，客厅之中那一直坐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动了动。

手指与腿。

这种动作是下意识的。

而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这种动弹，站在霍德的视角上大概都会认为拉格纳已经死了。

然后，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就此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抬起头、注视着那个缓缓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男人。

而从拉格纳的面容上，霍德看到的是那种近似死亡一般的孤寂、绝望。

这种神情其实很常见，那些目睹了身边人的巨大悲剧、或者战场上经历生死搏杀、最终却因为幸运要素幸存下来的新兵都会有这样的神情。

而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便是拉格纳的身份了。

他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也本应该具备着优秀的心理素养。

但是，现在却也没有什么人能指责他的这份失落。

因为这份绝望，足以将任何坚强的人摧毁。

“他……”

拉格纳的嘴唇翕动着。

不过或许是因为一晚上没说话、甚至不曾进水的原因，他的声音嘶哑、甚至有那么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但在重大的打击之下，他可能连‘喝水’这个最基本的动作都忘了。

捡到这里，霍德不由叹了口气。

“先喝点水吧。”他说道。

霍德手掌一翻，一个水壶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拉格纳也没有拒绝。

他的动作有些慢，但仍然接过了那水壶。

‘咕嘟咕嘟’

没有任何言语，他就这么喝着那水壶里的水。

然后，他将其全部饮尽，没有任何剩余。

“呼……”

他深深吸了口气。

“他怎么样了。”

没有任何拐弯抹角，他就这么直白的问着。

“手术很成功，现在的他已经睡下了，过一段时间就会醒过来。”

“……”

在这个时候，霍德能清晰的看到拉格纳那本来好像死了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抹光彩。

但比起绝望来讲，这抹光辉很小。

对现在的拉格纳来讲，也许他的孩子伊瓦尔是他唯一能鼓起勇气活下去的希望了。

但是，霍德终究还是要把话说清楚。

“但是，正如同我之前说的那样，他的身体恐怕会变得很脆弱，可能……以后无法独立行走也说不定。”

“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将霍德的话听进去，他只是缓缓点着头。

而注视着这样的拉格纳，霍德也不由开始难受起来。

他不是很擅长和其他人解释这种事情，但好歹也应该讲清楚。

哪怕仅仅是象征性的。

“就这种状况而言，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我知道……”

“我的诺言依然有效，如果这孩子愿意跟着我学习，我可以教他武艺之外的东西。”

最终，就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之中，另一扇房门打开了。

在那里，婴孩的哭声显得有些刺耳，它就此打破了那份尴尬的平静。

循着声音望去，两名女巫正站在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