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霍德沉默了下来。
在这沉默之中，只有奥尔劳格正平静叙述着她所知晓的那个事实。
“他们并不懂得什么命运，他们只希望能好好的活着，他们都不知道应当如何让世界安定下来，但他们期待着美好的生活。”
“……”
“他们每天的生活与你现在做的事情根本无关，绝大多数人永远都接触不到你所触碰到的那层障壁。”
“……”
“他们渴望的只是稳定，是一种平静的祥和。”
奥尔劳格低声说道。
“曾经的阿萨神族便是因为忽略了这一点，为了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从未正眼瞧过他们眼里的脆弱种族，最终导致了这样的结果，那么，你又如何？”
“我从来都没有忽略过他们的力量。”
“但你现在却是在击溃他们的希望。”
奥尔劳格的回应让他有些失神，也让他意识到了一件可笑且无奈的事实。
说起来，类似的话语，应该是他对那些阿萨神族说的才是。
难不成自己做错了吗？
怀疑在心底一闪而过，霍德却很快将其驱逐了出去。
不，他绝对没有做错。
“这不是希望，如果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天生就注定的、如果努力与结果从来都无关，那么那么这样的世界便毫无希望可言，我们终究只是生活在囚笼的囚徒、行走在唯一的那条道路上。”
“但是，一旦你选择将这一切连根拔起，芸芸众生的退路也将被你亲手断绝，特别是人类，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人类与世界树的牵扯很深，甚至比作为尤弥尔之子们存在的巨人更深。
对，霍德知道这一点。
"人类的生命源于世界树，如果你将它摧毁，你又是否能确保人类能够生存下来？"
“……能。”
想起了自己所做的那些准备，霍德只是长叹一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那满含黑暗、象征终末的眼眸之中浮现出一抹坚决。
“如果人类的生命不完整，那就将其补全，如果人类新生命的诞生离不开世界树，那我便让尤克特拉希尔撑到人类能完全独立为止！”
“嗯？”
听到霍德那么说后，奥尔劳格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明悟。
“所以才会是那样啊。”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看着奥尔劳格那丝毫没有意外的平静神情，霍德低声询问道。
“当然，这世间的一切我都知道，你确实做了很多准备。”
“那么，你应该知道，这一切都会到此结束。”
“连带着你亲近之人一起。”
“……”
奥尔劳格冷不防的一番回应就像是一根钉子，被一柄重锤狠狠敲进了霍德的心脏之中。
有些刺痛、又有一种由内而外发散着的肿胀疼痛。
“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如今你所珍视、你所在意的那些人，他们仍然以某种方式存在于这世界之上。”
“……”
“你仍然能够通过某种方式见到他们，但如果你这么做了，就再也没有退路了，你真的愿意这样？”
“……”
“不要有任何的顾虑！”
没有等霍德那边给出什么像模像样的回应，一道怒吼直接响彻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脑袋嗡嗡发响。
下意识回头望去，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色的长发与胡须随风飘荡，像是发怒的雄狮、又像是狩猎之中的巨狼。
曾经的神选英雄、万军战雄！
“齐格蒙德……”
念着这个名字，霍德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重重打了一拳。
好像并非幻觉，因为眼里的那个男人确实举着自己的拳头。
面容一开始有些严肃，但他很快便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记得很早以前我就说过，你就是喜欢想太多，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少了那么一丝豪气。”
“……那不是因为你太豪放了么，每一次行动都像是一场豪赌，如果我再不小心点，尼德兰早烂了。”
“确实。”
擦了擦自己的鼻子，老国王无奈摇起了头。
“这些年的事情我也看在眼里，辛苦你了。”
他认真的说道。
但很快，齐格蒙德又笑了起来。
“但是，现在看起来也挺好，啧啧，中庭之王啊。”
他拍了拍霍德的肩膀。
“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有足够的资格、也有足够的器量踏上王位。”
听着曾经的老友那絮絮叨叨的声音，霍德想笑，但又发觉自己笑不出来。
千言万语化作的只有那句平静的辱骂：“好你妈，知道辛苦你早之前干什么去了，当初哪怕有一件事你愿意听我、当初哪怕你没那么莽撞，事情都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曾经的万军战雄、伏尔松格一族的建立者就这么被如今的中庭之王当孙子一样辱骂。
“好了好了，毕竟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也不要讨论那些陈年旧事了。”
最终，这番痛斥被一个温柔的女音喝止了。
顺着那声音望去，一个高贵典雅、端庄美丽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与齐格蒙德一样，她那金色的发丝仿佛在闪耀，就像是世上最珍贵的财宝，白皙的面容则如少女一般红润。
单单看这脸，恐怕也不会有人意识得到，她已经快30了，本来，霍德发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
但又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
最后，一切的话语都只是化作那个称呼：“齐格妮……”
“嗯，好久不见了。”
她伸出了手，似乎想靠近，但最终又将手放下。
但不等她开口，齐格蒙德突然在背后推了一把，将她推到了霍德的面前。
近距离的尴尬对视一下，齐格妮无奈的笑了起来。
“现在看下来，你好像比以前成熟多了，眼睛也……”
“很难看是么。”
“不。”
齐格妮摇了摇头。
“只是有些特殊罢了。”
“毕竟经历的有些多，现在也走到了这一步。”
“……对不起啊，无论是我还是哥哥，都没能陪你走到最后……结果还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齐格妮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兄长。
“到了最后，他还给你留了一个孩子，而到头来，你好像一刻都没有能为自己做出选择。”
“其实这不算什么，我也……”
“所以够了。”
“……”
“真的够了，霍德，不要顾虑我的事情，也不要顾虑兄长的事情，将我们抛开吧。”
霍德感受到了一抹温暖的触感，齐格妮双手拉住了他，将他的手掌放在掌心之中。
“不要让我们成为你的顾虑，动手吧。”
“动手吧，霍德。”
齐格蒙德也如此说道。
紧接着，周围似乎回荡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动手吧，霍德尔。”
“动手吧。”
“动手。”
“这如囚笼一样的轮回该结束了。”
有人类、有巨人。
各种各样的声音回荡着，这让霍德抿起了自己的嘴。
“动手！”
“快动手！”
“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轰’
最终，火焰燃烧，将周围的一切都烧的破碎。
尾声之一 灭世之火
烈火燃烧着，如从天而降的巨拳将周围的景象砸的粉碎。
而当霍德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原本明亮的世界正逐渐变得灰暗。
火焰之中，奥尔劳格似乎也在一同燃烧。
但是，她的面容上却没有浮现出任何的惊讶与惶恐，有的仅仅是一抹哀叹。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是的，这就是我的选择。”
“那从今往后，你将独自承受这黑暗。”
“我知道。”
“你也不会有足够的力量去施行你梦想中的太平盛世。”
“那种如囚笼的权柄不要也罢。”
“所有种族的未来、每一个人的将来都会带上强烈的不确定性。”
“那正是我所追求的。”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期待着这一点，霍德，一旦失去了被你称为桎梏的权柄，世界很快便会陷入混乱之中，族群之间的不同、寿命之间的差距将成为致命的矛盾，而更重要的是，这种矛盾不仅存在于种族之间，还存在与人类内部。”
即便身上冒着火焰，但奥尔劳格依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在那愈发昏暗的视界中，霍德见到那命运化身伸出了自己的手。
“……”
霍德没有做出什么回应，但却下意识的后退。
但不等他后退几步，奥尔劳格的手便轻轻抚摸上了他的脸颊。
“你已经亲手打开了九界中最弱小的种族的求知欲，对于这世界的一切、对于未知，他们会极尽全力去探索，而在探索中，他们内部也必然会分出一个高低。”
“……”
“你梦想之中的那种平等、在没有了约束的情况下更是镜花水月的梦幻，天生的才能、地位，足以让他们内部产生巨大的分歧与割裂，即便最初的一代人怀抱有梦想，这些梦想也会伴随着时间流逝、变质。”
伴随着火焰燃烧的愈发旺盛，奥尔劳格的话语也变得愈发虚弱起来。
但是，她并没有任何的不满。
哪怕死期将近，哪怕霍德的视界已不再真切，但他能看出来，奥尔劳格的面容上只有一种同情。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仿佛将一切都看的无比真切的同情。
“到时候，即便是你自己的地位也会受到威胁，他们迟早有一日会质疑起你的存在来。”
这并不是质问。
由头至尾，奥尔劳格只是在陈述某些事实。
“失去了我的馈赠、失去了这整个世界，你也就失去了压制他们的能力，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连干涉他们内部都会是一件无比吃力的事情。”
“我已经尽力了，奥尔劳格。”
终于，霍德低声说道。
“为了规避你口中那种状况，我直接跳过了中间的生产与扩张的阶段、建立起了魔导工业化的中庭帝国，我利用魔法与金属傀儡完全填满了底部的生产力，我将其成本压制、控制在了最低，其中所有的一切都不再牵扯到个人。”
没有再去看那仿佛知晓一切的命运化身，霍德只是闭上了自己漆黑的眼眸。
“我在他们最淳朴、欲望没有扩张的情况下，便满足了他们需要的一切，至少现在，他们很满足。”
“但你又断绝了他们的退路，你亲手扯开了原本饱和的欲望，给了他们探索乃至疯狂的理由，他们迟早有一日会质疑起你的存在，到时候，你的地位将受到威胁、你的领导、你曾经的指引也会被弃之不顾。”
“如果那个时候他们真的质疑起我的存在，就说明他们也不再需要我……我终究是尽力了。”
“……真是遗憾。”
当霍德重新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见不到什么了。
火焰已经将周围的一切点燃，即便没有那愈发凝实的黑暗，他也看不清曾经那应当美丽的世界了。
此刻，徘徊在耳边的只有奥尔劳格的声音：“我们终究还是没能达成共识，你本该是我选择的王者、神明，真正的永恒之主。”
“然后受你控制？”
霍德笑着摇头。
“你许诺的和平是不会长久，就像是你现在妄图吞并苏尔特的力量、吞并以他为基础缔造出的第九个世界一样，你也从不满足——既然如此，与其为你而战，不如让他们、让整个世界的生灵有选择的机会吧。”
霍德如此说着。
但面对这番话，他却发觉奥尔劳格已经没有了回应。
不仅仅是这样，他发觉自己隐约能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不再是立于九界之上俯瞰世界，而是回到了金宫之中。
此刻，他正坐在那至高王座上，而座下的树木王座已经开始焚烧起来。
但是，火势却没有完全扩张，显然被控制着。
而这也是他见到的全部了。
在这之后，他的视界也再一次被黑暗所吞没。
原本应该可以欣赏到美景的能力、原本能让他注视视界的权柄，就这么被他抛弃了。
此刻，他的耳边清晰徘徊着的只有那个他熟悉的声音。
“结束了吗？”
乌特加德。
当这位已经被铸成魔剑的巨人发声时，霍德便感受到拉那扑面而来的热浪。
“结束了。”
“那开始？”
“开始吧。”
‘轰’
终于，乌特加德也不再控制火势。
当霍德紧握起那魔剑的剑柄时，火势燃烧的愈发旺盛。
象征着世界树王权的至高王座已经完全被火焰包裹，但这还不够，这仍然不是那被命名为莱瓦汀的火焰魔剑的极限。
而当最后的束缚解除之时，一道撕碎苍穹的火焰剑锋直接突破了金宫的天花板。
它燃烧、闪耀，在神域阿斯加德的正中央发散着最后的破灭之光。
注视着这道剑辉，恶魔之女也深深吸了口气。
“我们这边的进展如何了？”
她低声问道。
“基本全都撤离完毕了，只不过接下来才是重点。”
希路达低声回答道。
“那把剑一旦落下来，我们会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整个世界都会产生激烈的动荡。”
“嗯……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嗯？！”
金宫的中央，毁灭世界的王者只是缓缓仰头。
什么都看不见，他只是感受着那存于自己手中的炽热高温。
那是灭世的终末兵器。
“世界将被摧毁，囚笼将被击溃。”
然后，原初之火落下了。
由上至下，剑锋贯穿了本就熊熊燃烧的王座、剑刃深入了神域的大地之中。
那是神域的土地，是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的最高点。
与此同时，那也是尤弥尔的大脑！
灭世，开始了！
“至少，无论未来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们至少是为自己而战的。”
‘轰’
尾声之二 末日之景
灭世开始了。
除去一些知情者外，没有人真正清楚神域中央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如今生活在大地之下的人类而言，他们能够感受到的只有那种激烈的震颤。
透过大地之上存在着的各种监控，在公屏与各家各户那被称作‘电视’的仪器上投放的是崩裂的天空。
原先的黄昏之景本就令人不安，而当那火焰扩散的时刻，天空就这么破碎了。
这一幕伴随着强烈的地震传来，一时间，大地之下被恐慌所席卷。
“难道世界要毁灭了吗？”
“真的要世界末日了？”
“听说在黄昏末日之中，世界都会被摧毁！”
“但陛下不是说预言不会成真吗？他曾经许诺过米德加尔特的安全！”
隐隐约约的，类似的声音回荡在每一座地下城市之中。
尼伯龙的矮人们倒是安定，以阿尔贝里希为首的工匠们一手缔造了中庭的地下世界，这样的他们对自己的防护有着充足的信心。
但是，人类却不一样。
对绝大部分人而言，他们只是生活这地下。
以他们如今的头脑与智慧，很难理解如今的状况。
即便有心和他们解释，但以他们的头脑依然难以理解那些疾驰于地下的列车的作用，他们不理解什么将大地连成一体。
对这样的他们而言，他们只知道一件事：伟大的中庭之王与诸王联手布置了一个强大的魔法用来保护中庭世界。
而这种仅仅留存于表面上的理解平时还能够给予信心，但当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时，那种信心便被击碎了。
特别是在他们见到了那不知道从哪来的海啸将地面上的监控击碎后，那种不安便达到了顶峰。
“什么都看不到了！”
“现在地面上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的战士呢？我们派遣出去的士兵回来了吗？”
“我们现在生活的这座城市，不会被吞没吧？”
而当这种氛围蔓延开来时，留守在地下世界的公主、王后们则露出了难看的神情。
比如说吉特兰德的大公主狄丽尔，又比如说匈兰的王后海尔洁。
当信使汇报着各个城市的状况时，她们的神情有些难看。
哪怕她们有心抑制这种状况，此刻也有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民众们的心终究没有完全系在她们的身上。
不过还好，就在她们焦虑之时，真正的主心骨回来了。
“嗡”
虹色的辉光闪烁着，魔法阵上迅速浮现出一道空间之门。
它看上去几乎要崩碎，但仍然支撑着其中的人抵达了重点。
“埃策尔……”
在见到那个令自己安心的身影后，海尔洁原先的那种不安立即被驱散的无影无踪。
“到底怎么样了？”
“没事。”
轻轻抚摸着自己妻子的面容，那曾经的游牧王者只是如此说着。
“我们是最后一批往外撤的。”
“那现在……”
“嗯，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回来了。”
紧接着，埃策尔将目光投向了周边的那些随从。
“替我准备广播，我要向我的子民播报这件事，另外给我切一个哥特王国那边的频道过来。”
为什么是哥特那边的广播？
还有你之前说的‘几乎’是什么意思？
作为埃策尔的枕边人、作为匈兰的王后，海尔洁早就磨练出了一副敏锐无比的感官。
但不等她多询问些什么，仆从们便恭敬的拿出了瑰丽的水晶装置。
而当他打开后，内部传出的则是海尔洁熟悉的那个声音。
那是哥特的凯旋王：“不必惊慌，如今的这些不过是神域崩毁时造成的余震罢了，我们已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听到水晶之中传出的声音、见着影像之中那凯旋王的英姿，埃策尔无奈的笑了出来。
“这家伙动作还挺快，看上去也真的一点破绽都没有啊。”
“静心聆听吧，即便我们已经见不到大地之上的状况，却也能清晰聆听到那庇护着我们的王者之音！”
就在那凯旋王话音刚落之时，一道龙啸清晰回荡在中庭地下的世界之中。
这声音即便是海尔洁都听的一清二楚，而她很确信，这并不是什么提前录制好的东西。
它是真正从上方传来的声响，是真正的黑龙之声。
它就这么回荡着，那本应该令人感觉到惶恐不安的咆哮声此刻反而透露出一抹安心感。
“这声音是……”
“是那位贤者、那位国王的声音。”
埃策尔缓缓点头。
如今，或许那生活在中庭地下的人们看不清楚外边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但巨人们却不同。
那与中庭一体的约顿海姆被笼罩上了一层强而有力的魔法护罩。
巨人们只需要仰头便能见到高处熊熊燃烧的土地。
世界树的顶端、神域阿斯加德，那里已经开始崩裂，而在那正中央，隐约能够看见那漆黑的邪影。
那是一对龙翼，那是漆黑的巨龙。
从下方往上看，他们能看到一头实体的黑龙扣那焚烧的世界树顶端。
那张牙舞爪的咆哮模样好像是在耀武扬威，又像是在与什么东西诀别。
而与那火焰相对应的，则是下方涌动的浪涛。
在幽冥女王指引之下，冰冷之河以粗暴的姿态冲刷着世界树的根须乃至树干，这也是霍德准备好的后手。
“终于不用在一本书上翻来覆去的阅读了。”
轻轻将手中的书本合上，那位于巨人国度、中央山峰上的智慧公主只是抬头望向窗外。
她的眼眸之中，那属于整个世界树、整个世界的色彩正逐渐褪去。
但是，这仍然阻止不了她的目光。
智慧公主的‘智慧’可并不仅仅局限于她拥有的那种特殊力量，而即便是现在，她依然能够清晰见到神域之中的景象。
她能见到那个身影。
而与此同时，通向指向神域的问题也回荡在了中庭的地下。
“你之前说‘几乎所有人’，也就是说有人留在了阿斯加德？”
“是的。”
迎着自己妻子那询问的目光，埃策尔缓缓点头。
“凯旋王她……她留在了神域之中。”
“什么？！”
海尔洁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那之前发表讲话的是……”
“是她的母亲，你应该见过。”
……
NEXT 恶魔之心
世界焚烧、海洋失控。
冰冷之河与原初之火的冲击不断的在世界树的躯壳上进行着，火焰摧毁着那世界树的根基，冰冷之河则以最粗暴的姿态灌输着生命之毒。
而对九界众生而言，这灭世末日必然是一场煎熬。
强者们需要维持秩序、保护土地，显得分身乏术，在这末日的景象之中，那些众人眼里的强者只能依靠自己往日的布置与自身力量勉强护住属于自己的领域。
在这浩劫之中，无论是人类、精灵、矮人乃至巨人与一部分幸存的神明，他们都如同一叶孤舟、在名为世界树的浪涛之中翻涌。
感知着这种状况，那个白发的女人则缓缓闭上了自己的血眸。
哥特的凯旋王——黛德丽，没有跟随着自己的那些国王伙伴一同撤离，如今的她依然身处神域阿斯加德之中。
而且还不是那些各个神明保护着的领域，如今的她依然身处艾达华尔平原上。
可以说，她就站在原初之火扩散的中心处，仅仅依靠魔法保护着她那略显‘渺小’的身体。
但即便如此，饶是她套上了一层厚厚的防护障壁，但那自古便存在的荒芜之火依然让她感觉到了一抹莫名的痛楚。
她甚至可以确信，如果她不是什么恶魔之女，如果她没有那位恶魔母亲的馈赠，此刻怕是会被那扩散开来的热浪与余火烧成灰烬。
但与之相对的，正因为她如今与众不同、正因为她如今已经超越了曾经还没有跨越的那道界限，所以才有资格站在这里。
站在这注定会被摧毁的阿斯加德中！
“真是难以想象，这团火如果彻底在什么人的身上炸开，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就这么注视着那如今只剩下框架、仿佛与整个神域融为一体的中央金宫，恶魔之女低声感慨着。
但不等她想象出什么结果，耳边便传来了那个她熟悉的声音。
“我都已经处理好了。”
这是来自血脉的感应，如今那个以她母亲身份自居的恶魔正通过这种方式与她对话。
“是么，谢谢你。”
黛德丽低声回应道。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估计都难以出现，所以还需要你帮忙。”
“那么，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不知道，也许对我来来讲很漫长，但对你们……或许并不算特别长的跨度。”
说到这里，黛德丽的手已经探进了自己的储物魔法空间之中。
抚摸着那个以时间为名的怀表，她将其紧握在掌心中。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带给她些许安心感。
“那么就去吧，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黛德丽听到了这样的鼓励。
“不要让自己留下什么遗憾，更不要让自己后悔，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吧。”
“嗯。”
悄无声息之中，那种感应通讯就这么中断了。
重新挺胸抬头，黛德丽便朝着那仍然留存有某种框架的宫殿前进。
曾经的华美已经化作灰烬，而在那咆哮的邪龙虚影的正下方，一个男人正挥动着手中的荒芜魔剑。
他的身姿在火焰之影中若隐若现，远远观望着，黛德丽发觉自己都不能断定他的存在。
只有在靠近后，他的姿态才变得清晰起来。
“霍德……”
注视着他，黛德丽轻声唤起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她没有走进去，只是在门口注视着他那鬼魅的身影。
中庭之王。
神情一阵变幻后，霍德叹了口气。
“你没有和他们一起走么？”
“你难道猜不到我会留在这里么？”
黛德丽笑着，而她的这一句反问反倒是将他那边难住了。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经没有了那种心力。
“确实……”
哪怕喉咙里堵塞着千言万语，最终都只是化作这样的一抹叹息。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
随意将那荒芜魔剑贯穿进神域的大地之中，霍德开口询问道。
“我来这里和你打个招呼，之后，我就要去到你在的那个世界了。”
“去那里么？那里可是被阿萨神族称为流放之地。”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那个世界的本质，不是么？”
“确实。”
“之前你对我们说了那句话，现在我就将她原原本本的还给你。”
“……嗯？”
“再见。”
黛德丽低声说道。
“我在你曾经说过的、那个并不遥远的未来等你。”
‘轰隆’
终于，那一直苦苦支撑的金宫大殿完全倒塌。
烟尘与扩散的荒芜之火将他的身形完全遮掩，这让黛德丽心神一颤。
难不成，他被埋在那废墟下了？
但这样的荒谬想法还没持续多久，便被他自己驱逐出了脑海。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只是那扩散的热浪余火完全屏蔽了她的感知，她根本感觉不到内部的任何景象，这又让她感觉到忧虑。
‘滋啦啦’
耳边就这么烧着火焰的声响，一阵犹豫后，她抬头看向了那依然存在的邪龙虚影。
“罢了。”
抿着嘴，黛德丽缓缓后退了两步。
她眼神一凝，身后如同她的母亲那样张开了一对肉翅。
如龙、如蝙蝠、如那根本不存在的异兽，此乃恶魔。
就这么伸展着她还没有完全熟悉的双翼，黛德丽离开了神域的大地，穿梭于余火、翱翔于那火红的天空之下，她很快便来到了神域的边缘处。
站在这里，她能清晰的见到正下方的深渊——那深不见底的金伦加鸿沟。
与此同时，那世界树所扎根的边缘处，有一团黑球同样显眼。
那幽暗的、由苏尔特的躯体所化的世界，那由火焰与黑暗构成的世界。
黛德丽记得，泽布尔对它有着一个称呼：“米尔克海姆（Myrkheim）。”
黑暗国度。
实际上，那才是真正的第九界，又或者……那其实是所谓的新世界。
说实话，黛德丽根本就不在乎它的具体定义，她只知道有人在等她。
对现在的恶魔之女来讲，这就足够了。
这就是她的选择。
不是作为哥特的凯旋王、也不是作为公主或者王子，而是作为‘黛德丽’的选择。
但就在她要离开神域之时，她却感知到了一个强大的存在正飞速靠近。
抬头望去，那不断被火焰撕裂、灼烧的天边有雷霆闪过。
“是你……”
注视着那到来的风暴与雷霆的神明，黛德丽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与此同时，在那神域的正中央，黑龙终于张开了自己破灭的双翼。
“所以，你还有什么事么？”
…………
第二十四卷 世界未明之时